痴語玲瓏——《山昔》前後的故事

作者: bluemuse

導讀注:以下是我幾天以前完成的一篇草稿,本來准備在今年、20世紀裡完成它,但是也許我永遠也無法完成對它的修改了,一如我也許永遠也無法忘記她。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3個多月過去了,我一直也沒有找到她,但我一直在努力。如果您願意,請到我主頁去看與這些文字有關的其他文字記錄。同時我也希望能夠通過您的幫助而找到她。 —————————————————� ...

注:以下是我幾天以前完成的一篇草稿,本來准備在今年、20世紀裡完成它,但是也許我永遠也無法完成對它的修改了,一如我也許永遠也無法忘記她。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3個多月過去了,我一直也沒有找到她,但我一直在努力。如果您願意,請到我主頁去看與這些文字有關的其他文字記錄。同時我也希望能夠通過您的幫助而找到她。 ————————————————————————————

痴語玲瓏——《山昔》前後的故事

原來的結尾

這個世界如此五彩斑斕,她又如此的使我加重了對藍色的認識——抹不去的藍色,炫耀於五彩之上。一個月以來,我先後找來了三、四本書學Linux、學PHP和MySQL;沒有告訴父母我在外地的這段經歷,也就先後存著僥幸如約去見過了兩個女孩兒。沒有過失眠、沒有在夢中見到過她,也沒有依以往的規律再去那個離家不遠的過街天橋上倚著欄杆吸著煙看來來往往的車燈。城市依然蓬勃著,生活依然延續著——已是悄然別夏,片片芳草地,疊疊秋葉黃。

回想起在鹹陽的網吧裡,“南山”在另一個角落曾勸我去樓觀台許一個願,屏幕上顯示著:“很靈的。”於是又想起她在路旁交錯的光影裡背對著我們正在右拐的出租車,右手似無意地揮動著寫著我的OICQ和E-mail的紙片。——記憶裡最後的模糊身影。《夏天裡最後一朵玫瑰》一直在這些斷續的子夜伴著屏幕旁的這盞孤燈,而此時又像在輕柔地催眠著一絲妄想:再不會關關徜徉,再不會……痴語…玲瓏,……

寫於2000年11月初的某個子夜

記得是初中時的一次秋游,學校組織大家去八大處進行登山比賽。跑到山梁上,耳朵裡呼呼的,分不清是風的聲音還是自己喘息的聲音。那天天氣很好,遠處,京廣大廈和探出它頂上的那個大塔吊海市蜃樓般在蒙蒙京城的映襯下聳立著。不知是急促運動後的頭部缺氧或是其他的原因,突然感到一陣傾斜,仿佛是擺脫了大地的吸引而飄搖著舒暢的心情。那種感覺真好,那以後當是時常憶起了,因為後來有了一個願望:每年都去爬一次山,要站在那最高點去尋找傾斜飄搖的感覺。

時光一年一年地流去了,卻沒有如設想的那樣,不過是間或有一些機會和同事或好友游覽一些眾曰皆美的景、攀爬一些眾口皆好的山。日子久了,學生時代傾斜飄搖的感覺漸漸模糊而遠去了,倒是悟出來:那些閑散錯落著的為標示地理而為其命名的山川裡,不過是包藏著久居都市的人都具有的一顆回歸自然的渴望之心,等著你去設身處地,短暫尋遐而放情,再於心境閑寂時,斷續回味而沉吟罷了。

今年接到公出西安的任務,第一個反映就是那裡離華山不遠了!於是《智取華山》裡的千尺幢、北峰又出現在腦海裡。人常說:不到長城非好漢。也許是合了地利:去過八達嶺三次、慕田峪兩次,敵樓高處,感慨過了也就籍著驕傲或是自豪而終於麻木了吧?萬裡長城已經失去了冷兵器時代的戰略意義,那些時候遠望斷壁殘桓,帝王武功的表像已被歲月蠶食殆盡。非自然的人工壯觀不會長久吧?再想像那些神功鬼斧的如華山天險的地域,唯有解放軍天兵天將般才能逾越的吧?而和平年代,華山的天險峻要到底能被我承受多少呢?

順窗縫透進來的夜涼,阻塞了鼻息,卻未能阻塞血液中湧動著的向往;康復路喧鬧街角的石碑,讓我在淅瀝的小雨中,駐足間更堅定了近乎悲壯的決心。千裡之外,機不可失,我不畏懼,那以後也更不會再畏懼。連橫了幾天,只有“布什”(當然不是霉國人,但這個發音與我這位同事的官稱很接近。幽他一默吧!)仍然願意和我去冒風險。還沒有去超市瘋狂采購,他就先提出了一個構想:最好能遇到一對女孩兒,四個人搭伴同行!這構想的初衷訴諸於似非而是的調侃後著實導致了我的幾次大笑,又暗自忖度:仁者樂山,有沒有女孩子無關緊要。不過嘛……,嘿嘿~~,風動、幡動,想六祖在俗時,必是也心動過的。而那薄霧中的仙山仿佛也縹緲著莫測的預言,當我們12點半左右到了山腳下那個石牌坊時,這構想卻在閑情逸致中如夢境般實現了:空谷俏影,她和她的女伴就在我們前面不遠的地方。經過我夾雜在詭異的傻笑間不置可否的認同後,“布什”用他慣有的風度上前搭話:“我們四個人搭個伴吧?!……”。她們稍稍對視遲疑了一下後,其中一個女孩兒爽快地笑著說:“好哇!”另一個女孩兒卻如我後來知道的她的名字一樣,笑笑之間辨認過我們後,便繼續優雅地沉默著。

未知的路程才剛剛開始,陌生的對方就這樣巧然出現了。世間的機緣讓四個人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而短暫地走到了一起,或許她們在這之前也有一番同樣的構想,或許注定大家為著預言的實現而有緣相見。“白雪”的灑脫與活潑讓大家在一個個無關痛癢的話題之間沒有發生冷場,以至於在開始的近一百米路程裡,男士們一付斯文樣子,卻不得不借用菩提無樹的禪語來搪塞對佛的無知。山路蜿蜒,伸展著也許只有華峪才特有的清靜與安適,沒話找話的閑談中閃爍著的懷疑與探究,更為世外仙境憑添了一絲神秘。蟄居都市,見慣綠袖紅裝,而白雪身旁這個不善言談的女孩兒那種迥異的氣質,至少是我在山中未曾見過的:矜持而無做作的眼神中,掩不住別樣的沉靜,仿佛在期盼著什麼,又仿佛在執著著什麼。

也許這山裡的神仙真的會為虔誠的人作一番冥冥中的公判吧。那時她鄭重地搖出一支竹簽,等待著道長的解說,而我從不信泥胎會正眼看我這不馴凡夫,竄到這石龕前背著手放浪形骸不過是為了滿足好奇,那也必是一個旁人不應當聽到的玄讖,就知趣地悄悄溜出來,在這第一處神跡的門外,籍著隔世的清境,逍遙著叛逆的心情。過一會兒她出來了,不驕不躁,還是一樣沉靜。看她們翻了一陣兒背包,突然想到了“女士優先”,這正是“增進了解”的好機會!就掏出零錢說:“我這兒有!”卻不想犯了大忌,白雪連連搖頭,一下子嚴肅起來:“別人不能代的!”她只是側頭看一眼不知所措的我,抿嘴一笑。道長取過香火錢該是又去打坐了,而那仍然肅穆著的崖壁石拱裡,怕是神仙也在笑著我的唐突。實在是尷尬!自責著,也就多了一分注意,卻有了些恍惚:她一階階輕移著,一身的藍色似乎聚集著一團靈氣在升騰。

人總是在尋找心靈的寄托的。感謝我的眼睛可以使我辨識藍色——這充斥著宇宙的原色,縱橫交織著無盡夢想與揮之不去的悵惘、濃淡游弋著因循的規則和對自由的渴望 。記憶裡那些陽光明媚的日子,看天,天是藍色的,看海,海是藍色的,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震懾著魂魄,仿佛連我的身影都被感染成了藍色。那些時候心寧靜、意神往,使我迷醉間翹首蹙眉,感慨而遙望這造物主平等地恩賜於每個人的靈明。記憶中的她,通身服飾都是天藍的、海藍的、淡藍的、深藍的:一件薄線衣,主色是藍色的;一條藍色的牛仔褲;一雙藍碎花的布鞋;那個細帶的雙肩背包也是藍色的吧?——在陰郁低沉的天幕下、屏環幽邃的華峪中,她無疑是一個物化的藍色天使在兩個世界的同一個邊緣款款孑行,引導著我的萌動。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那處懸崖遠無法與後來見到的相比,但同樣被磨礪得寸草不生。總認為女孩子在懸崖邊一定會驚叫失聲,尤其像她這樣文靜得幾乎小心翼翼的女孩兒一定會有一個更大的反差,卻出乎我的意料,她平靜的望著谷底的溪流,眼神裡沒有絲毫畏懼。隔著崎嶇的小路,幾米外是石桌石凳,還有一位八十歲的老婆婆在我們敬仰的目光裡依然邁著穩健著步履。不記得那裡的地名了,只記得那裡有一個兩人多高的鐵架子,也許是避雷針,會讓我下次再找到它。

攀過千尺幢,天色將晚,寒意漸漸襲人。下午5點,我們決定夜宿群仙觀。霧鎖群山,既然和所有游客一樣無緣見到明天的日出,大家也就心安理得了。沒有星光的山夜,窗外霧氣昭昭、空冷寂寂,古舊簡樸的老屋裡卻充滿了四個人的笑語。熄滅了昏黃的燈,放松著肢體和神經,我與布什在黑暗中聊過去的經歷、聊家、聊電腦、聊夢想與現實,聊了很多。在話題間的停頓裡,我多麼希望她們也能參與到這難得的和諧氣氛中,但是她們相擁在黑暗裡一直沒有說話,或是早已倦乏而入睡,或是在傾聽著特殊環境下,過後不會再聽到的男人之間的話題。

一覺醒來,充沛的體力趨遣著大家的腳步。那些時候,她就在我前面或是我不遠的身後,右手扶著鐵索,左手提一個不大的塑料袋,側身讓過熙來攘往蹣跚著的游人,一步步走在蒼龍嶺上那狹窄的通道裡,在停留四望的時候,用手背輕輕擦去頭上的汗水。

過了金鎖關,向東峰去的路邊有一塊巨大渾圓的山石,孤零零的,被歲月磨礪得沒有了棱角。當我望著上面的一串石窩尋思爬上去將會看到什麼的時候,聽到她在左後方問我:“這是什麼?”。從她手中接過來,這是什麼呢?當仔細看清了綠葉間一粒粒紅紅的果實以後,我的第一個感應就是:這,這就是願君多采擷的……紅豆吧!!??分明不是春天!身處南國?不會認錯此物!或是生發出的妄想幛濁了眼睛?——只覺得這惶恐的辨別似乎是經歷了一個漫長的等待,直到我終於盯住它木訥地憋出“不知道。”,來不及考慮是什麼在充斥著頭腦的空洞,就見她已經循著那些石窩向巨石高處攀去,遣散開一個縹緲的虛幻。我寧願輕信仍然握著一束常存於四季,不落於時空,集聚著古來所有的熱忱與牽絆的激情。可是,然而,但是,對也罷錯也罷,我如此鎮定地面對了那突來的心潮激蕩,又怎樣才能逃脫剛剛經歷的那自認為的和諧?兩心鐘情也好、一廂情願也罷,暗自神傷處,遠方是億萬年以來無數次地殼湧動而造化出的群山仙境,眼前是背對著我靜坐的宛若畫中人的她的身影。她是否也在問這萬丈空曠能承載多少沉默中的思量?此情因思而凝,此景為伊而成。多少次憑窗對月,在沉思遐想間用美麗的碎片拼接著你的身影,而當第一次親見到人坐畫中,此情此景讓我作何感慨?讓我如何感慨!哎~~“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當它只是一個偶然吧!偶然得那麼匆匆。

只有經過“鷂子翻身”才可以到棋亭。我不顧布什和白雪的勸阻,執意要以我的膽量來滿足好奇心甚至是野性的征服欲望。而當眼前盡是平滑過渡的石壁,意識到下方只是一些單薄的枝葉在遮擋著不可探測的深淵時,我真的恐懼了。耳邊是悉索的摩擦聲,揚頭看時,她正在為腳跟探不到落點而露出無奈與求助的微笑,而那目光似乎也因為我的猶豫而掠過一絲驚慌,我分明是聽到了“我…踩不到了…”,似乎又聽到了一兩分鐘前決斷了一場爭執的那同樣喃喃的聲音:“我也去嘛。”

鐵索在手中,石窩在腳下,命系懸絲,在自然的不可抗力面前,只有把握。我分明聽到自己一連串果斷的聲音:“來!轉身,這樣不行!……踩這兒!嗯,踩住了!……,好了抓緊了……”當時應是沒有什麼多想,只是為她的每一次踩穩和自己的每一次握緊而全神貫注,不敢有半點差遲。而寫到這裡的時候,想起了十六、七歲時,曾在一個筆記本的封面抄錄過麗達對謝廖沙說過的話:“看那天空,它是碧藍的。你的眼睛也和天空一樣顏色。這樣不好,你的眼睛應該是灰色的,像鋼鐵一樣的顏色,碧藍的顏色未免太溫柔了。”記憶中,她的眸子黑黑的,一潭靜水般清澈。那絕壁上的對視,當是記憶中最長久的一次,當是在一絲驚慌和一絲彷徨後的那一刻與她同時體會到了生命的可貴與自身的渺小。

仿佛經歷了大難再生,我們拉著手跳繞過亂石殘階,來到博台。棋亭裡鐵子殘局,不知是石匠微弱的鏘鏘刻碑聲還是我們的腳步聲,攪了仙人們的雅興,卻不想袍袖揮飛處,倉促間撥雲散霧,從天庭播散出縷縷陽光。

仿佛經歷了大難再生,我們拉著手跳繞過亂石殘階,來到博台。棋亭裡鐵子殘局,不知是石匠微弱的鏘鏘刻碑聲還是我們的腳步聲,攪了仙人們的雅興,卻不想袍袖揮飛處,倉促間撥雲散霧,從天庭播散出縷縷陽光。

我必是在下意識的拖延離去的時間而不敢接觸她的目光。穹頂勾勒出遠山的輪廓,這白壁側旁的平川裡當是黃河與渭河的影綽,秦巒俱俯首,蔥郁秉碎紅,何必識面目,橫側皆天成。那也是陽光照耀的這個時候,我和他坐在泰山頂南側的石崖上,遠處的白雲似是遙遙東海的波濤在團團翻湧,我左轉頭看著他的眼睛說:“你我何不結拜?”那幾秒中,他的目光那樣深遠和凝重,一動不動,之後平靜地說:“真好,就不用拜。”四年前的那次先曲阜後泰山的行程中,只有我倆,同窗中也只有他一人守信而來。至今都在感謝上天的安排,讓我們各自生活在對方的祖地,讓我們相識相知直到相交淡如水。星移物換,此時這同樣的仙境裡卻是我和她。無情何必生斯世,於無聲處,感慨膨脹著所有的神經,質化出莫大的欣慰卻又在同一時刻轉變為莫大的痛苦!真想轉過身,輕輕摟住她的肩膀,相擁在這千萬載經霜歷雪不蛻不移的天台石壇上,永作這畫中人。真的很想!也,只是……很想。

一次次陷人類思維於兩難境地的最公正的敵人,終於再一次攻陷了我希圖固守的陣地。時間——苛刻的暴君,我只能再次拜倒你腳下,——每個存在的人都永遠無法抗衡你如此殘酷的盤剝。循著原路再回到山顛,空曠的平台開闊的天空莫名的勝利感讓心情一下子豁然開朗。相視一笑間布什和白雪卻不見了蹤影,他們應該就在周圍的某個地方躲避山風,但我卻並不想找到他們,不想與剛剛找到的“感覺”分手。想起他們拿著水,而我的背包裡還有一大堆吃的,不覺妄想而好笑:若真是因“主動地找不到他們”而在這特殊的環境中挨上幾天,豈不會是我們被渴死或撐死?!而他們會不會也是相反的同樣下場?!

她沒有在我虛張聲勢後反對去南峰追趕同伴的提議。腳下的一整塊山石光潔而寬闊,擺脫了人際束縛,不必再害怕嫉妒,經歷了方才的艱險,前路再陡峭也不會再彷徨。我拉住她的手,由慢到快直到小跑著衝下去。驚慌中她笑得那麼開心,伴著我心跳咚咚。拉著手一步步走在石階上,一次次感受到感慨青春既往的人們投來的那些傾羨的目光,年輕真好,年輕的心永遠不老!看風搖勁松、聽濤聲如海,相敬相攜著,一直沒有一句多余的話,只讓些許汗水在心相連的地方膠著著彼此的熱量……

我們終於坐上了回西安的中吧。漫長的等待後剛剛啟動時的顛簸,使她因背對著前進的方向而失去了平衡。我為終於有了一個很好的理由而不自主地伸出手去,她略有遲疑後,我們的手倒數第二次握在一起,順勢讓她坐在我靠窗的左邊。車子駛向了公路、駛向了黑暗;黑暗給孤獨的人以無奈和恐懼;身旁有她,黑暗卻給予我恬靜的心情又給予我一種莫名的激動。楞楞地望著前方,感覺著她就在身旁,30多個小時裡,我們幾乎沒有多余的話,此時想多問些什麼,卻怎麼也張不開口。這個時候,又說些什麼?再過一會兒,就是注定的分別,這個時候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漸進的黑暗不時被來往穿插的光線撕成一塊兒塊兒的,終於變化成濃濃的寒意打落在我身上,抖開那件藍色的工作服,擔披在我和她身上。莫愁前路無知己——這樣想著,身體不知不覺隨著方向盤搖擺起來。清醒時,已經快要摔倒了。定過神後,突然閃出一個巧妙的想法,於是問她:“你困嗎?”沒有顧上聽清她是怎樣回答的,就邊說“正好我也困了。”,邊把她的頭攏到我肩膀上。這是兩天來一直出現在我視線中的絲絲秀發,前夜,這瀑布般濃密著的香雲就披散在她肩頭;幾個小時前在西峰的石階上我曾經將隨風散亂的它們扶歸到她耳畔,此時它們正緊貼著我的左頰。不敢多挪動一下以求得一個舒適的支點,真的不願離開它們。

相倚著,閉上眼聽周圍的聲音,沒有風聲沒有笛聲——只有一片機械傳動的嘈雜聲。睜開眼,隱約的,她正用左手在前面的靠背上一下下漫不經心地劃著。(在10月24日0點24分我寫到這裡的時候忽然幻想著那時她“又好像在寫著什麼”。)在幾個小時前,在離毛女洞不遠的石階上,我的左臂承載著她這雙手臂、承載著她跳躍的步伐、承載著空曠山谷裡我們驅散著疲憊和追趕著同伴的歡笑。那時每邁一步都幾乎要在下一次癱軟下來,而我咬著牙、摒著氣,看著她看著腳下,內心為她激發出的我的堅強意志在駕馭著我的軀殼而自豪、自大,而心跳,而竊竊滿足。四周那麼黑暗,她不會在現實的嘈雜中聽到我的心跳,若是再握住她的手,交流著彼此的熱量……

那時,她兩腳稍稍分開微微內扣,雙手也扣在一起扶住兩個膝蓋,輕輕坐著,透過巨石間的縫隙,專注地向下方靜靜凝視著。——記憶裡她就這樣矜持而大氣地靜靜坐在沉香劈山救母而形成的這狹窄空間的盡頭,在我為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天池”而感慨造化天成後,回頭尋找她時,顯現在我視野中!在無聲的剎那轟響裡,仿佛這裂縫剛剛為她而生,咫尺間閃耀著別樣的絢麗輝煌。在傳說與現實的疊合裡,那分明是一環聖潔的光芒在照耀著我的幻想,又是那樣遙不可及,唯有屏息間讓瞳孔聚焦著她眼中超然的端莊與安詳,無法讓已然肅敬的心逾越一扇無形的屏障。再去聽周圍的聲音,沒有風聲沒有笛聲,還是那機械傳動的嘈雜聲——無法逃避的、前進著的、運動的聲響。……

車到灞橋,收費站的燈光映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劍光似的刺目鋒芒,所有的人似乎都被這突現的光明驚醒了。我握住前面的座背,四下尋找著記憶中來時的痕跡。路旁那些交錯的枝椏真的是梧桐樹嗎?卻在不經意間意識到她的脖頸已悄悄枕在我的左臂上。木然回神,斷了吧!卻怎麼也不忍斷開這最後的依傍,更不忍主動打破這力的平衡。直到車停了,人們陸續四散,我才用自認為不自然的語調將她喚醒。而,她睡著了嗎?她睡熟了嗎?——我到現在也無法回答自己這些問題。

曾經暗自嘲笑她在泥像真君前執香的虔誠樣子,直到在網上尋找和等待了很多個夜晚,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因為祈禱著她的出現而成為了膜拜著互聯網的忠實信徒,而陷於越來越盲目的境地。縱橫於虛擬世界中的尋找、孤獨的等待與期盼不過是在一遍遍重復著“我真傻,真的,……”。

旅社三面都有鐵路經過,大家都埋怨晚上比白天更吵,而飄搖著的思緒、充斥著耳際的專注獨吟早已隔絕了那些汽笛聲。布什已經先期返京,給我留下一個可以充分進行回憶與展開想像的寫作環境。四五天的時間裡,除了吃飯出恭,我都將自己關在204房間裡和奔騰著的思緒為伍,即使在斷續地工作中都感到了自己的魂不守舍。——我要寫出最好的惜別詩,至少它應該使我籍此發泄出隨流逝的時間而膨脹著的情感,希求到了物之所極而終於忘記她。悉尼奧運會還在進行著,而她在南天門下卻早已送給我一枚刻著“登攀華山旅游紀念”字樣的“金牌”,不知道那時她為什麼不願在它上面刻下自己的名字,而使我失去了一個了解她真實姓名的機會。在網上再次尋找了幾天以後,27日2點左右,看著“金牌”上華山西峰的圖案,我不得不承認,它標志著一個感性的懦夫在理性思考的競技場上最終的失敗。

鹹陽距西安只有二十多公裡,心路的盡頭卻是那樣遙遠。背包裡裝著《山昔》的手稿,我要親手交給她。但是僅僅為了這個目的嗎?臨出家門前還想著一定要帶好相機,可是鬼使神差的就是忘了帶。向同事借了一部,可是才照了幾張就出了毛病,死活動不了了,而她們的相機在北峰上也出了同樣的問題。這巧合是多麼地不公平!我們來了,我們看見了,而我們卻沒有留下一張合影。還有,我居然沒有留下一粒那紅色的果實以作紀念。在坐上中吧以後,她曾經給我看過一張一次成相的照片,如果那時她能送給我,該是多好。

我從沒有只身一個人在一個從未去過的城市為分秒的消逝而苦惱,也從沒有因此而認真地感受過街頭巷尾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後面透射出的關懷。地圖可以使我識別方向,她又佇立在哪個坐標點?文字可以傳遞我的消息,她俊俏的面孔卻被潮濕的空氣侵蝕得越來越模糊。秦月雖瘦朔,但仍能俯覽到一個壯麗的版圖,我卻無處借得一雙慧眼,在漢關門外尋到記憶中她的笑顏。

在各院校張貼的啟示終於得到了一個回應:9月28日中午11點半左右,在天好旅社窄小的空間裡接到過一個陌生的電話。對方的本地話說得很快,我幾乎只聽清了那特有的方言“那娃兒”。最後她似乎是表示還會和我聯系,本想存起來,可是匆忙中的誤操作卻將它刪除了——這個不能算是唯一的線索還是被我親手中斷了。

汽笛響了,126次就要開了,我和北京的老同學一邊幾乎答非所問的通著話,一邊把頭探出車廂交接處那個唯一拉開的窗口。站台上熙來攘往的人們已止住了腳步。她沒有來。未停的細雨彙聚到一起,順著頭發淋濕了鏡片,也降溫了我的悲傷。我把攙扶著一瘸一拐的白雪的布什遠遠拋在身後,超過了那些疲憊的游人、那些挑擔回家的老鄉。還是這條來時的蜿蜒山路,卻仍不見她跳躍著的身影。小腿肚幾乎已經沒有了知覺,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在視線中看到那天使般的身影。我們低頭鑽進路旁低矮的樹叢中,三兩只小麻雀嘰喳嬉戲著,那時她笑得那麼天真,攤開手掌作了一個喂食的動作。她若在我拐過前面的石壁後出現在我視野中,我不會去驚動她,寧願讓那雙翅膀長在我心底。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在那挑擔的人群中她跳躍著,像風一樣歡快的追趕過來,只記得她仍然用我依稀能辨清的口音說:“你走得真快!”“一直都在趕你。”聽過她的解釋,我故意裝得很嚴肅:“我怕你給大老虎叼跑了。”她看著不遠處仍然在川流著的溪水,笑得那麼甜。鐵馬顫抖著緩緩駛入華陰站,人們似乎都在黑暗中入睡了,地燈射出的弱光使我無法分辨車窗外山的輪廓。山啊,你是何時從寬廣的水面中終於浮現出來的?人呀,你為什麼就在那一刻也許永遠就消隱在茫茫的天際裡?不知道明天那北峰上會不會有人會看到日出,會不會再有一個女孩兒看著他的胸口,喃喃而堅毅地說:“我也要去嘛。”……

2000年10月7日20:51~12月24日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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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字於2000-12-27 23:09:28發表於社區。之所以再次張貼於這裡,是因為今年4月27日下午3點半左右,在我工作得最焦頭爛額的時候,她撥通了我的手機,那時我失態了,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她的聲音。由於五一已經安排了出行,我們終於未能見面,但是有許多細節她記得比我還要清晰。半個月過去了,她很忙,我也很忙,但我堅信十一的時候,從那時起的一年以後,我們會緊緊擁抱在一起。

2001年5月11日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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