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江南·元色麗水

作者: a_lin

導讀挑了個春日的周末去麗水。論風景,浙南妍麗的春天不乏青山秀水,阡陌桑田的景致,那些深藏其間的古民居和世代相傳的淳樸民風,才是我一直想去麗水走走的原因。先是去了景寧的大均鄉,一個畬族聚居的地方。難怪一直有人對那裡的春色贊嘆有加,甌江支流不動聲色地把大均鄉分割成八塊,一個個小村寨散落其間。這邊時不時響起幾聲犬吠,那邊又隱隱傳來幾聲雞鳴,的� ...

挑了個春日的周末去麗水。論風景,浙南妍麗的春天不乏青山秀水,阡陌桑田的景致,那些深藏其間的古民居和世代相傳的淳樸民風,才是我一直想去麗水走走的原因。先是去了景寧的大均鄉,一個畬族聚居的地方。難怪一直有人對那裡的春色贊嘆有加,甌江支流不動聲色地把大均鄉分割成八塊,一個個小村寨散落其間。這邊時不時響起幾聲犬吠,那邊又隱隱傳來幾聲雞鳴,的確有點世外桃源的味道。村子裡的建築絕大部分為磚石結構,也保留了一小部分畬族特有的木結構建築。游走其間,只見家家戶戶門上貼著的楹聯已經在春末日漸灼熱的陽光裡褪去光鮮的色澤,但祭天祭祖的風俗還沒有太大的改變,隨處可見門上插著一束束行將燃盡的貢香。村寨裡極為安靜,穿行在縱橫交錯的巷道裡,半天也看不到一個人影,唯有自己的腳步聲在泛著微光的石板路上輕聲回蕩。且行且攝,踱過村中唯一的小廟—浮傘祠,才遇到幾個挑擔的農人,跟著他們的腳步來到渡口。渡船還在十幾米開外的對岸,入眼的盡是“青山隱隱水迢迢”的景致,近處是一群十多歲的小男孩在嬉水。膽子大些的,籍著水性扎個猛子在水裡鳧出老遠;膽小些的,在近岸處自顧自地撲騰,間或打幾回水仗;有捉狹的則幾人合伙把不諳水性的同伴按入水中。大均的春天在這些半大孩子的歡笑聲中顯得鮮活水靈。過了江也是一些村落,房舍與江對面的相比破舊得多,順著岸邊一條蜿蜒的山路我們爬到了半山腰。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有一對夫婦從我們身邊經過。男的憨憨一笑,說了一聲“爬山吶”算是打了招呼,女的抱著嗷嗷待哺的孩子羞怯地一笑,便著緊隨著丈夫往上爬。許是孩子餓了,兩人沒走多遠就停了下來,男子在台階上輔了一層被單,那女子就勢坐下給孩子喂奶。我們慢慢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孩子還沒有吃完,女子也不避嫌,自顧自低頭喂孩子。夫和男子交談了幾句,這才知道,真正的畬族都居住在半山腰更破舊的木房子裡。這裡原是畬族的天下,漢族來了以後,畬族的很多地方都被同化了,唯一保留下來的習慣就是居住在半山腰。只有在節日,畬族才會穿上民族服飾,平日裡與漢族已經很難區分。正說著,女子已經起身收拾完包裹准備上路,目送夫婦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我們打消了翻過山去看看的念頭,回到山腳下的村子裡繼續轉悠。村子並無兩樣,只是多了幾個農閑的村民,吸著煙,用平和的眼光打量著我們這兩個外鄉人,臉上掛著淺淺的不易察覺的笑。不知不覺間,已近正午,返回岸邊,原先嬉水的孩童已經悄然散去,甌江的低吟淺唱再一次被揉碎在渡船的櫓聲歐乃裡,和著遠處漂流游人隱約的笑聲,愈發顯出這地方的靜幽。告別大均直奔松陽,在下宅街一處家庭旅館安頓下,狼吞虎咽地吃完店主人特意下廚做的農家菜時,黑夜已經完全降臨。喜歡這樣單純的夜晚,於是拿了頭燈,沿著來時顛簸的汽車路,漫無目地往前走。鄉間的路,沒有路燈,偶有外出的村民很少打手電。夜風輕柔地拂過來,帶著一絲甜甜的清香,驅走了白天的燠熱。稻田裡的蛙聲此起彼伏,不知名的小蟲輕聲伴唱,頗為悅耳。漸漸適應了黑暗的環境,便關了頭燈與夫靜默地走著。那天是農歷的十三,月光無遮無攔地直瀉而下,給靜謐的山村籠了一層薄薄的銀紗。星子比剛出門那會兒多了,在天上明明滅滅地閃著,像天使頑皮的眨眼。索性停了步,一心一意抬頭看星,看到那些熟悉的星座便有如老友重逢般心生喜悅。許久,夫說,最亮的一顆與我們的距離也得用多少萬的光年來計算,當我們看到它的時候,它或許早已消失。想想這世上值得自己珍惜的東西實在太多,又何止這鄉村夜幕中的繁星。

往回走的時候,夜色更濃。忽然覺得眼前有微弱的亮光一閃而過,是流星?正思忖著,夫已經在說,看,螢火蟲!從來沒有鄉村生活經歷的我,只在書本和別人口中得知有這樣一種會發光的小飛蟲,頭一回真實地見到這小生命,自然是喜不自禁。記憶深處還殘存著小孩子捉了螢火蟲做燈籠的那篇課文,有一個這樣的燈籠曾是我那時的夢想。迫不急待地讓夫捉了三五只,用紙巾包了帶回去裝在飲料瓶裡,我終於也有了這樣的燈籠。關了燈躺在床上看著那點點螢光在黑暗裡上下舞動,竟有些難言的激動。幼時的夢,在松陽圓了。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搭了店主廖大哥的運輸車,去七公裡外上宅街的蔡宅看古建築,據廖大哥講,那裡的古建築比下宅街相比是另一種味道。下了車順著田梗小道來到村口,幾棵碩壯的香樟樹昂然立著,巨大的華蓋姿態優雅地伸展著,幾百年如一日蔭蔽著樹下的村舍和過往的百姓。蔡宅各處的建築結構與裝飾並無多大差別,幾乎每戶的天井內都有用卵石拼成像征財富、吉祥寓意的圖案,門窗的木雕也多半是些吉獸。有一點倒是與別處見慣的古建築有所區別,有一條小水溝四邊相連,將天井與正廳、廂房隔離開來。考究一點的人家,天井內還置有兩口門海。貧富的差距大致體現在門楣正中掛著的匾額上,然而曾經有過的對於文化的積澱與推崇,如今已在大興土木的潮流裡日趨黯淡。為追拍幾只燕子闖入一戶農家,順勢與主人攀談了幾句。當地淳樸好客的風俗並無多大改變,熱情的主人甚至竭力邀請我們在他們家用早餐。得知我們來自上海,主人頗為意外,繼而興奮地說起自家的子女都在上海打工,憧憬著不久的將來,他們家也可以另建新樓搬出去住。望著窗戶上結滿蛛網的木雕,看著主人發亮的眼睛和眉飛色舞的神情,自已不禁有些擔憂。若干年以後,我們會不會只能用照片來憑吊這些老祖宗留下來的珍貴遺產?離開蔡宅之前,忍不住回望了一下這個青山環擁裡的小村子,那裡用於搭建老房子的土磚是黃泥燒制而成,遠遠望去,一色的老黃使其顯得沉穩而不失親和力。夾雜其間的,是村民們越建越高的新樓,規模最大的已有五層,外牆或白或紅,明晃晃地在眼前矗著,頗煞風景。下宅街那些看似保存完的建築,其命運又會如何?

下宅街的老房子都是青磚黛瓦的結構,受歲月的侵蝕沒有上宅街那邊的明顯。囿於時間的限制,先去了當地看起來最氣派的一處建築。偶遇在家門口干活的主人,從他口中得知,這是祖上留下來的房子,共有九進,大大小小的天井竟有十八個之多。按當地的風俗,祖先們有了錢就蓋房子,哪家的房子大哪家就能得到鄉鄰的尊重與羨慕。這家的祖先生意做得很好,所以才建成了這座當地最大的宅院。後裔們卻因為受不了老宅的潮濕與陰暗,紛紛搬出去散居在國內及海外各處,留守的是同族的兩房兄弟,和所有的當地人一樣,以種植香菇為生。探頭望了一眼首進正廳前的天井,只見制作香菇的巨大蒸箱幾乎占據了全部空間,水氣混雜著煙火氣彌漫在大院的每一個角落。雖然主人說當地政府部門對古建築已經有了保護意識,打算撥款修葺後將這裡開發成旅游景點,但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不免還是有點心疼。最為可惜的是,主人對於自己擁有的財產並不珍惜,非但對於房子的歷史不能如數家珍,甚至連房間的總數都說不上來,只是憨厚而略帶歉意地請我們自己入內參觀。

細細地行走在這座宅院裡,看得出第一任主人對此花費了大量的心思,在建築的細節部分動足了腦筋,防火的蓄水的,設計得巧妙而含蓄。木雕雖較別家的更精致、繁復,只可惜一場浩劫很多人像都被削去了腦袋,一路看下來,內心裡五味雜陳。

離開之前意外地發現,UIM卡已經不在手機內,定是途中換電池時掉的。24小時開機是我們工作上的要求,急忙跑到換電池的地方一看,什麼也沒有,焦慮的情緒一下子湧上來。

夫與我分頭查找,在一個有著十八個天井的大宅院子裡找一張只有一個指節大小的芯片,無異於大海撈針。反復搜索著每一個旮旯,我的信心漸漸消失,垂頭喪氣經過一布滿青苔的小天井時,被一只蒼老的手一把抓住,定睛一看,是一位老阿奶。想起先前經過這裡時,曾看到她獨自坐在一角的小凳子上,歲月早已在她身上刻劃下深深的印記,而她卻是一臉平靜。阿奶說著當地的土話,我聽不懂。她指著地上的廢電池,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她有些急了,一把拖著我往她坐著的地方走。隨後,我手機的芯片就靜靜地躺在阿奶干皺的掌心裡了。想來大院裡的一草一木她早已爛熟於心,所以她才能奇跡般地發現我的芯片。從阿奶手裡拿回芯片的那一刻,盡管言語不通,我還是連聲道謝。阿奶沒有多說什麼,坐回到屋檐的陰翳中,沉浸在屬於她自己的天地裡,木雕般的臉上透著入釋的淡定。碾轉回到麗水市內,望著一城的璀璨燈火和行人淡漠的表情,突然覺得,剛剛過去的旅行竟是那樣的遙遠與陌生。



(麗水松陽一景)


精選遊記: 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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