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徽州——一個古老的傳說

作者: 淳於寒曦

導讀太陽終於收拾好最後一片晚霞,悄悄的落到了遠山的背後,留下又一個重復了千百年的相同的夜。夜空下,月色如水,和風輕吟,四下裡一片寂靜,田畦裡傳出的幾聲蛙鳴正在喃喃的述說著只屬於這片土地的故事。 月色朦朧,沉睡的村莊悄然無聲,黑色屋瓦的邊緣已經溶進蒼茫的夜裡,怎麼也分不清楚,只有斑駁的馬頭牆醒目的高聳著,灰白色的牆面仿佛一面面巨大的明鏡, ...

太陽終於收拾好最後一片晚霞,悄悄的落到了遠山的背後,留下又一個重復了千百年的相同的夜。夜空下,月色如水,和風輕吟,四下裡一片寂靜,田畦裡傳出的幾聲蛙鳴正在喃喃的述說著只屬於這片土地的故事。

月色朦朧,沉睡的村莊悄然無聲,黑色屋瓦的邊緣已經溶進蒼茫的夜裡,怎麼也分不清楚,只有斑駁的馬頭牆醒目的高聳著,灰白色的牆面仿佛一面面巨大的明鏡,警惕的注視著深不可測的黑暗。村子中央雄偉肅穆的祠堂大門緊閉,仿佛一位正陷入沉思的長者。門前那條已被歲月打磨光滑的青石板路上,此刻只有皖南的柔風躡手躡腳的劃過,甚至吵不醒警覺的狗兒。偶爾有幾戶人家的牆裡飄出裊裊的輕煙,那是正在禱告和祈求的虔誠的心靈,帶著可期盼的和不可期盼的願望與幻想,一起彌散在仲夏夜的天際。一只花貓輕巧的躍上屋脊,溜進了茫茫未知的夜裡。白牆下,一條潺潺的溪水沿著小巷穿莊而過,在村口彙成一個平靜的水潭,倒映著那一輪滾圓的明月。潭裡綻放著荷花,荷葉上殘留著幾點晶瑩的雨滴,映照著粉色的花瓣,在夜風的輕拂下微微晃動,仿佛少女額前玲瓏的珍珠。

此時,整個村裡僅有幾支燭火仍在孜孜不倦的見證著讀書郎們習以為常的生活。燭光閃動,照亮了鏤空的窗欞和雕飾精美的房梁。房梁上刻著一個個古老且迷人的典故,細致而傳神,講述著一代又一代人心目中至高無上的榮譽與追求,激發著後來者無法遏制的熱情與奮進。屋中木柱上的金字對聯提綱挈領般的總結著:“幾百年人家無非積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讀書。”

在這個安詳的夜裡,在這個水墨畫般的村莊裡,天地是如此的寧靜,靜得沁人心脾,靜得耐人尋味,靜得如同時間已經停滯不前,靜得幾乎可以聽到星星們眨眼睛的聲音。

忽而“嘩啦”一聲巨響,撕破了村莊原有的平和,仿佛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劃過的一道耀眼的閃電,驚起一大群剛才不知躲在何處的鳥兒,喳喳叫著遁向遠方。跟著,狗兒們怨聲四起,紛紛咒罵著那個膽敢吵醒自己美夢的混蛋。被驚醒的孩子們哇哇的哭著,引來母親慈愛的安慰……一瞬間,巨大的聲響如撲上海岸的驚濤般席卷整個村莊。石縫裡的蟲子們都停止了鳴叫,靜靜的觀察著事態的發展。一片烏雲掠過,遮住了月亮。

過了好一會兒,所有的生靈們又都沉沉睡去,月亮穿出雲層再次照映著大地。一切又重新恢復了平靜,只有輕風送來另一種奇特而輕柔的聲響——叮咚、叮咚……

其實這種事情幾十年來每個夜晚都要發生,而且這種“叮咚叮咚”的金屬碰撞聲每夜都要一直持續到東方泛白。但是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想去知道——這聲音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是今天晚上似乎有些不同,那“叮咚”聲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晚的都要弱,間隔也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晚的都要長,而且節奏也越來越慢,越來越緩,宛如一部陳舊的鐘表正堅毅的走向命運的盡頭。

不知過了多久,啟明星升起在東方的地平線上,新的一天正在漸行漸近。村莊的最後一點燭光在掙扎著完成了最璀璨的一段舞蹈之後,化作了一縷塵煙。吟唱了一宿的蟲子們此時也停了下來,靜靜的等待著第一縷曙光的降臨。

突然,從某個角落裡傳來了“咚”的一聲悶響,仿佛一件很重的東西倒了下去。牆外,一只疲憊的狗張開惺忪的睡眼,四下裡張望了一下,見沒什麼動靜,便又伏下頭去。

天空中,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墜向遠方。遠方,一道霞光正射破黑暗,直灑向人間。

釋:

很久以前就曾聽過關於徽商的故事,並且印像深刻。據說在當地有這樣一個傳統:男孩子長到十四五歲便要出門從商,一去便是十幾年,其間他可能會回來一次,以迎娶他的妻子,當然這個女孩子是由他的家人替他物色的。當婚禮結束後,男人就必須重新離開故土,返回他異鄉的商號——下一次回來很可能就是幾十年以後的事情了。而他的妻子則只能留在家中伺奉公婆,育子讀書——假如她足夠幸運的在新婚當晚就得到了上天賜與的一個孩子的話——直到晚年自己的丈夫衣錦還鄉。有一則關於安徽商婦的傳說,至今聽來仍讓人唏噓不已:曾經有一個徽商的妻子,為了排解漫漫長夜的孤獨,便在每夜熄燈後將一百枚銅錢灑落在地,然後跪在黑夜裡慢慢用手慢慢摸索著找齊,一枚一枚清點無誤,然後才精疲力竭的回到床上去享受短暫的睡眠。若干年後,女人死了,為她送葬的人們驚奇的發現,那一百枚銅錢上的字早已在那些寂寞無聊的夜裡,在反反復復的摸索之間,被她用自己的雙手和青春磨平,再也辨不出絲毫痕跡。

作於2005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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