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鎮江流——京口懷古

作者: 姚建靜

導讀【篇序】2004年11月27日,和虓兄從上海出發,乘火車至鎮江,先游南郊,後到北固,終臨金山,短短2天,感慨良多,思緒繁蕪,勉強湊成這篇游記,權作此行的紀念吧。 【水墨南山】到鎮江,已是下午,游南山,便在接近黃昏的時候了。 南山之景,有文苑及竹林、招隱二寺。 我們從竹林寺入,一路爬坡走徑,見這景區並未做很好的修繕,尚屬天然之列,且因行人極少,更 ...

【篇序】2004年11月27日,和虓兄從上海出發,乘火車至鎮江,先游南郊,後到北固,終臨金山,短短2天,感慨良多,思緒繁蕪,勉強湊成這篇游記,權作此行的紀念吧。

【水墨南山】到鎮江,已是下午,游南山,便在接近黃昏的時候了。

南山之景,有文苑及竹林、招隱二寺。

我們從竹林寺入,一路爬坡走徑,見這景區並未做很好的修繕,尚屬天然之列,且因行人極少,更覺空氣濕潤,環境清幽。

至山巔時,天色越發昏暗了,俯瞰山下,鎮江城內,已是點點燈火。回顧來路,見叢林茂密,想起途中所見之殘墓荒碑,夜色掩映中,竟有幾分“聊齋”的意境了。

用數碼相機拍攝下幾幅風景,為配合這另類的情致,便將攝影模式調為黑白。

至旅館,翻閱之,覺儼然是一幅古老的水墨畫——很“中國”!

【雄鎮江流,北固風流】

在描述北固山之前,我必須要回過頭先介紹一下鎮江:

鎮江,(長江以)上扼(守)荊(州)襄(陽),(長江以)下控(制)凇滬(上海),(長江以)北鎮(守)淮揚(淮陰揚州,江北各地),(長江以)南守(衛)吳越(蘇杭,江南各地)——枕山襟江,水陸相連,承楚湘山巒余脈,開吳越水鄉門戶。自古為“九省通衢”、千年商埠,是歷來之交通要衝、兵家必爭之地。春秋時期,屬吳國;東漢末年,孫權由蘇州遷都至此,定名京城,後其西遷南京,鎮江遂改稱京口。

細數從來,悠悠2500年!

於今,屹立江蘇中部,長江下游南岸,西接南京,東鄰上海、蘇州、無錫、常州,北與揚州隔江相望。

我在鎮江名剎金山寺,見有“雄鎮江流”之題匾。四字之中,既含地名,又概括地理所在、歷史作用,端得精辟。

想來,真再沒有比這四個字更適合說明鎮江的了。

而最能體現“雄鎮江流”四個字的,便是那北固山了。

北固山,位於鎮江城東北,揚子江濱,高約五十三米,由前、中、後三峰組成,後峰為主峰,背臨長江,枕於水上,峭壁如削,狀甚險要。

據稱,登臨之,可覽長江之色,能見“金焦兩山小,吳楚一江分”,而梁武帝也曾在此寫下“天下第一江山”的題字。

“天下第一”,聽來氣勢磅礡,配合各種典籍的烘托,簡直領人躲不過、避不開!

一站到北固入口處,見面前壁上題的辛公之《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便扭頭對虓兄道:“我就是衝這首詞來的。北固山,是我這次來鎮江最想看的地方!”

我的語氣聽上去也許有些好笑,但並不虛妄。

虓兄聞言,果然留住腳步,讀這首詞: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詞題為“京口北固亭懷古”,一開頭便要從孫權和劉裕說起——我們跨門而入,沿著一條曲徑走,見兩旁布置著各種三國場景,並輔了文幅說明。我二人一路往北,一路看這說明,漸漸地,對這首詞有了完整的理解:孫仲謀,即指孫權,三國時吳君也。孫權在南京建都,曾打垮來自曹操的侵略。當辛公棄疾登上北固亭,便首先想到了這位英雄人物,可嘆當時已無處尋覓。“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謂孫權之英雄事業,早已無存。“寄奴”,是南朝宋武帝劉裕的小字。劉裕在京口起兵討伐桓玄,平定叛亂。“想當年”三句,正是頌劉裕率兵北伐之事。借著京口這些典史,辛公要表達的,卻是自己抗敵救國的宏願。下片“元嘉草草,封狼居胥”幾句,講的是劉裕之子——南朝宋文帝劉義隆,聽信王玄謨北伐之策,草草行軍,致令一敗塗地。辛公借古諷今,以南朝舊事提出伐金意見。

辛公從紹興三十二年(1162)率眾南歸,至開禧元年在京口任上寫這首《永遇樂》詞,正好是四十三年——“四十三年”三句,說的便是在京口北固亭北望,記得自己當年正在參加抗金鬥爭,渡淮南歸後,原想憑借國力,恢復中原,不期南宋朝廷昏聵無能,使他英雄無用武之地。如今人已老,而壯志未酬,追思往事,不勝感懷。

長江北岸瓜步山上有個佛狸祠,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留下的遺跡。拓跋燾小字佛狸,屬鮮卑族。他擊敗王玄謨的軍隊後,率追兵直達長江北岸的瓜步山,在山上建立行宮,便是後來的佛狸祠。當地百姓年年在佛狸祠下迎神賽會,品吃作為祭品的烏鴉(所謂“神鴉”),敲打祭神之鼓(所謂“社鼓”)。“佛狸祠下”三句,辛公想對宋帝說:如今江北各地淪陷已久,若不速求恢復,民俗安於異族的統治,恐怕忘記了自己是宋室的臣民。

廉頗雖老,仍想為趙王所用。他在趙使面前一口氣吃下鬥米之飯和十斤肉,又披甲上馬,表示自己尚有余勇。辛公詞末以廉頗自比,分明是到老而愛國之心不衰之證。

過曲徑,我與虓兄拾級而上,至凌虛亭,俯視腳下:見山勢挺拔,植被蔥郁,風情與江南水土略異——盡管逝者如斯夫,千年之後的今天,它仍然透露著幾分王者的霸氣。

左轉而上,過鐵塔、清暉亭,到“天下第一”的石刻處。我像孩子似地要求在這石刻前留個影,當作“到此一游”。背靠石刻,卻看到了狹窄的石道那頭,正是著名的甘露寺!

旅游淡季,幾乎看不到什麼行人,也不見工作人員,有四五個老者圍著下棋。

轉個彎,見到狠石和多景樓——傳說孫尚香之母便是在此地相婿,看中了劉備,累孫權“陪了夫人又折兵”。

天氣很好,四周也安靜得很,我沿著青灰色的城牆走,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好像在不經意間,誤闖入過去,隱隱約約地看到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在相中如意郎君的喜悅和祭夫殉情的壯烈間逡巡——這是一個怎樣的女子?這是一段怎樣的歷史?!

不願溺在這種令人抑郁的沉重感中,我們順陡峭的石階下行,經由溜馬澗返回。

當一腳跨出大門,我忍不住回首——心說:再看一眼這北固山吧!

千古風流,多少故事,無數滄桑,盡付江水!

【傳說金山】金山寺始建於東晉。據載,其原名澤心寺,後因唐代禪師法海開山得金,易為“金山寺”。清朝時,由康熙帝更之,賜“江天禪寺”名,沿用至今。

“江天禪寺”四字,與之前二名相較,竊以為,既合神韻,又不乏氣魄,頗有意境。但一路所聞,當地百姓及四方游人,都仍然以“金山寺”喚之——依愚之見,恐怕,還是那個膾炙人口的傳說所致了。

與虓兄步入金山景區的大門,便見行道兩旁掛滿了《白蛇傳》故事的畫幅,我二人便說起此地可勘標榜的傳承不少,怎麼倒被一個子虛烏有的傳說領盡風騷。爭論中,得出一說:民間俗文化雖因口口相傳,眾說紛紜,但比之書本上有著定論的歷史,往往更富生命力。

天下的寺廟,從內在看,大體並沒有什麼不同,因此對於金山寺,我們只是走馬觀花,匆匆進出。

行前做了些功課,知道金山除了這金山寺,尚有可看之處若干。

二人過“百花洲”橋,往芙蓉樓去,於一高處回望金山寺,只見綠樹環繞中,有廟宇相銜,樓閣層接,氣勢不凡——那山,仿佛已成了寺的地基。果然應了“金山寺裹山”之說。祖先匠人的建築才華,也可見一斑了。

傳說中的金山,威嚴森冷,是某種霸權的代名詞。而實際上,這裡倒還算是個清雅文秀的所在。本地志上也說,此處原是一江心島嶼,有“芙蓉”之稱,150多年前方與南岸陸地相連。唐杜興庭曾寫句曰:“萬川東注,一島中立”;宋沈括亦有詩雲:“樓台兩岸水相連,江北江南鏡裡天”……

從我的角度看,這些描述,很難和惡法海的傳說聯系起來——所以我也便明白:了解一個地方,始終還是要親臨親見、各方求證的。

行約10分鐘,至金山西,為中泠泉所在——此泉由唐代名士劉伯先評為“天下第一泉”,據說“泉水綠如翡翠,濃似瓊漿,盈杯不溢”,是最宜品茗的。

可憐今天看來已污濁難堪——面對時光歲月,還有什麼能夠亙古不變呢?!

中泠泉旁並建有“芙蓉樓”,唐代王昌齡曾在此吟頌《芙蓉樓送辛漸》,“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千古傳唱。

清泉不再,玉壺難續,那一片冰心,恐怕,也早隨辛漸遠去了!

【但求平安】出金山,離開鎮江之前,我們到大市口吃了幾樣當地的小食。

在店堂內坐著,以一種近乎悠閑的姿態看路上的車輛與行人往返,覺得這裡的一切都是慢節奏的,而氣氛,是和緩的。

那滿街上貼著的,只有一種標語,叫“平安”——“建設平安鎮江”,也許,一個走過戰爭的城市,格外能體會“平安”的深意吧。

如今的鎮江,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雄豪之氣,順利完成了歷史角色的轉換。“平安”,仿佛便是他現在所有的要求——但求平安!

【篇跋】所有的懷古行為總是會在結束的時候帶來一些說不清的、似乎是惆悵的情緒。

要說的,大略已說了;留在心間的,盡是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東西。

投筆長思,吾心戚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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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江-金山百花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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