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三日

作者: sasababybear

導讀我們是十月四日上午坐火車到達桂林的。按照慣例,先買返程票。車站的秩序還好,但仍然需要警察維持。黃金周已經過半,車票還是緊俏的,所幸買到了軟臥,比計劃中的貴了些,也比計劃中的遲一天回去。 下一步驟是覓一處旅館。出火車站往北,我們沿著中山路挨個詢問,走了老遠的路,卻不能找到合適的,便宜的我們看不上,昂貴的我們付不起。旅館沒有問到,卻產生 ...

我們是十月四日上午坐火車到達桂林的。按照慣例,先買返程票。車站的秩序還好,但仍然需要警察維持。黃金周已經過半,車票還是緊俏的,所幸買到了軟臥,比計劃中的貴了些,也比計劃中的遲一天回去。

下一步驟是覓一處旅館。出火車站往北,我們沿著中山路挨個詢問,走了老遠的路,卻不能找到合適的,便宜的我們看不上,昂貴的我們付不起。旅館沒有問到,卻產生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附加結果。兩個當地的挎包阿姨,如跗骨之蛆般的緊叮,怎麼甩也甩不開,她們的意思,期望我們去住一個叫廣電賓館的地方。她們一定有什麼把握,在我們決計離開桂林之前一刻不停的發動宣傳攻勢,即便我們吃飯她們也不離開,而我們在桂林街頭徘徊了足有三個時辰。

桂林的馬路還是很干淨的,紅綠燈卻不像深圳那樣有秩序。車流不是太密,閃躲起來就不算驚險。路邊的樹蔭下有石制的桌凳,本地人在那裡玩紙牌,我猜想他們的生活應該是很閑適。有推車賣酸菜的老太,拿起一串類似豇豆的玩意,紅紅的塗上一層辣椒,很惹眼。我們買來試了一下,酸酸辣辣的,這讓我們來了胃口。細細的考量一番,覺得應該先吃飯的好,也許下午的情況會好轉一些。找了個飯館,很有點髒兮兮的,桂林大抵是這樣了。飯菜味道還好了,似乎價格也公道,燜芋回鍋肉,西芹牛肉,炸蝦米,紅燒漓江魚,還有當地的一種青菜。

我們要了點當地的啤酒,吃完飯的計劃仍然是找旅館,卻信步由韁到了像山景區,也只是綠色,游人如織,甚以為平常,想想桂林山水甲天下,該不只這麼一個通俗的去處吧。跟當地人打聽了一下,也大概只是公園,山水之類,便打算不在桂林停留了,直接去看漓江。

我們是從一個叫冠岩的地方開始水上旅程的。帶我們去那裡的是一個拎包阿姨,拎包阿姨是游桂林山水所見最多的掮客,我得實說我對她們的印像極壞,現在想來就是明清小說中常見的馬婆六的那種角色。她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壓縮了一半的漓江行程,甩給當地的船家後當即離開。這還不夠,船家竟然中途甩客,搞得我們差點露營一個不知名的碼頭。這些都是我們後來知道的,一開始上船,我們的心情還是相當的好。

總而言之下午四點左右我們登上了當地的一種小船,這種船看來在當地相當的流行。大概四五米長,一米半寬的樣子。用木板架了個船艙,尾部裝有機器,艙裡靠船頭的位置有方向盤,船家站著操作。船開動起來噪音很大,在船艙裡說話都聽不真切,所以開船後我們全部上了船頭的甲板,並且那樣更貼近漓江的山水。

漓江江面不寬,江水是清澈的,可以看到江底灰白的、暗黑的鵝卵石,堆堆疊疊鋪滿了整個河床。水的流速不大,水草在裡面招搖,估計是有魚的,但我們把握不到。對岸一座小山包很突兀地壓過來,因為靠得近,顯得特別的險峻。岩石是一層層疊加起來的,直上直下的地方露出的灰白色,有點坡度的岩縫裡就有綠的樹和草長出來。樹都不大,那大概是自然選擇的結果。陽光被小山包完全擋住了,江面上很有些暗。遠處的江岸就顯得特別亮,有石子或者貝殼反射熠熠的光。綠的樹、綠的草、綠的竹子,被斜陽塗上了一層金黃。三五條水牛在江灘上悠悠的漫步,江面上也有幾個,它們是在游泳嗎,黑黑的脊背浮在江面上,似乎在順著流水漂。一只蒼鷹很突然的從右前方的山脊上落了下來,翅膀舒得很展,很快地在半山腰劃過一道影子,翔遠在身後的藍天,慢慢終結為一個黑點。

氣氛活躍起來了,如此秀美的風光和感受真的是生平第一次見,我們打開相機開始拍照,不同的背景,不同的姿態,不同的組合,以期留下更多美好的畫面。迎面有小船過來了,我們拼命的招手和嚎叫,好像非如此不足以宣泄我們心頭的激情。對面小船顯然也很興奮,他們也拼命的和我們過招。

彎過了一個江灘,眼界開闊了。遠和近都是一個挨一個的小山包,遠處是墨綠,近處是青綠,很可愛,很瑣碎的樣子。船家說山包是石灰石,長期的風吹雨林淋後就是這個了。這個在我們的地理課上有交代的,喀斯特地貌。大部分山包背陽的一面是陡峭的,向陽的一面坡度大一些。看起來很像是生活在遠古的一種怪物,在慢悠悠地遷徙過程中,突然被造物主凍結。這麼大的一個部隊呀,它們靜悄悄地站在這裡,一下子就是成千上萬個年頭,穿越了時空來向我們解釋,不由得心中彌漫起來感慨和感動。

靠江的山包被船家賦予了很多名字,都是依照它們大致的外型給的。這樣做我不欣賞,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的思維強加給別人呢。就是無窮無盡,形態各異的實體嘛,還能夠給遠方的客人以更多聯想,說得多了倒破壞氣氛。

因為是個人的經營,船家開一段停一段的,他說是避開警察的耳目。但這也並沒有破壞我們的心情,在這停停開開的過程中,到甲天下的位置,太陽已經落山了。甲天下是漓江山水最出名的一段景色,你可以在二十圓人民幣的背後看到它的影子,我們拍了最後的一組圖片,因為天暗,倒有些水墨山水的味道。船家說那裡離我們的目的地興坪不遠,他猶豫了一下說你們要不要找車。

我們說既然不遠,我們打算走過去。向船家表示殷勤的謝意後後我們棄舟登岸。走在江灘的草地和竹林裡,我們的心情真的很好,那裡有游客在露營,可惜我們沒有帶露營的家伙。

天很快黑下來了,我們走得飛快,但仍然看不見興坪鎮的影子,問路邊歸家的農人才知道還有七公裡。這不可能,船家告訴我們翻一個山腳就可以到的,我們已經預感到被騙了,但仍然不敢停下腳步。

終於趕到一個渡口。正如渡口的一個船家所說的,我們有兩個選擇,留宿渡口,或者他送我們去興坪,一個人大約四十塊錢。我們咒罵著剛才甩客的船家,並期望這一位可以獅子小開口,比方一二十塊什麼的。正在我們艱苦的討價還價過程中,又來了兩撥人,心裡頓時感覺塌實了一些,有苦同當比有福同享更給人安慰。

一位似乎頗具經驗的中年人出面,搞定的價格是兩百塊,十八九個人。我們不能期望比這個結果更好了,老實說我甚至有些喜出望外了,我們生怕船家反悔,趕緊提包上船。看來大家也是這麼個看法,畢竟天黑的這樣厲害,而且似乎就這麼一條路,如果船家一定要價,不要說四十,一百恐怕也要給他。這個很明顯是有例可援的,我們國家的電信收費就是這個樣子的。

夜色濃得化不開,船終於開了,但是沒有燈。似乎有人在船頭拿了個手電筒,偶爾對面閃過一只船,船家會吆喝一下,然後又是黑暗中了。倘若要快船經過,江面就會有大波浪,船就會放慢一些。這讓我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上來了,十八九條人命,翻了可不是鬧著玩的。這種想法也只是在心裡嘀咕,船艙裡的人都不說話,大概是一樣的感覺吧。一部分人跑到船頭的甲板上去了,估計是受不了艙內安靜的氣氛。

外面的風景恐怕更好吧,我猜想,但並不想移動身子。透過窗戶,我可以感受到流水的聲音和方向。天空壓得很低,星星也顯得特別的明亮,碎碎的鋪在暗灰色的天幕上,仿佛伸手就可以撿過來一顆。江岸是一片黑魆魆的影子,秋蟲在不遠的草叢裡唧唧地淺吟,借著微弱的夜光可以看到粼粼的江面,一股水草的腥氣彌散並升騰開來。

心急趕不得船慢,到達興坪快有九點了。長噓了一口氣,不禁暗自開心,如此的一個經歷,一輩子也很少碰得到呢。大家也感同身受,上岸的第一個想法是吃飯,繃緊的神經一松開,肚子越發感覺到松。吃飯照例是中午的感覺,有趣的是每樣菜肴,大廚都會不厭其煩的放上幾片西紅柿。我們猜測大廚會不會是一種定式或者特色,就追加了個炒蘿蔔,我想他大概是被難倒了,終於沒有再看到西紅柿。

吃飯的當兒,有人和我們打招呼,是同舟共濟過的旅友。他大概觀察到了我們攜帶的包裹,這個是很容易的,問我們是不是打算找賓館,七十塊錢。我們問一個房間還是一個人。他說通鋪,八個人。老天爺,這幫人真的夠狠。我們說等一下。他講等一下說不定會更低。我們不期望幾個人一起住通鋪,所以另覓了一家。八十塊搞定了。衝澡的時候卻沒有了熱水,也只好敷衍了一把。我心裡很感到錢花得很冤,通鋪是有熱水的吧。

早上起來已經很晚,身上有點癢,可能是拜跳蚤所賜。洗漱後即去吃早餐,每人一碗桂林米粉,大份的。第一次吃當地的米粉,很好吃。因為昨天有看到坐竹排的,就去江邊問有沒有願意去陽朔的竹排,這個顯然超出了船家的裡程,幾個圍上來的拎包阿姨合計了一下,都打了退堂鼓。興坪也有一個看山的景點,我們合計了一下,還是坐汽車去陽朔。

車窗外的風景不外乎水田茅舍,茂林修竹之類,遠山如昨天所見的瑣碎,一切顯得很安靜。到陽朔,眼界突然有些放開了,山川秀色沒有變,但人多得多了,一堆一堆的人在街上游走著,很喧嘩。陽朔的縣城在漓江邊上,有幾座小山環抱。

到了汽車站,剛下車即有一個小伙子說幫我們找賓館。我們說不忙,但他很熱情,說無論如何要去看一看,他補充說條件很優厚的。我們吸取了昨天的教訓,無論路有多遠,有多麼辛苦也要看過再回絕他,就跟著他去了,然後回絕了他。回頭的時候發現另一家還不錯,談了很長時間的價格,就落了腳。打電話找了一個在網上認識的朋友,打算向他了解一點情況再做打算。這位朋友是本地人,他臉上的困倦告訴我們他在幾分鐘前還掛在網上。我猜他應該是典型的網蟲那種,他的生活在虛擬世界裡,面對面的交談反而不利索。這位朋友了解了我們的情況,就找了一個女孩做我們的導游。近午的樣子,我們打算先出去溜達溜達再吃飯。女孩建議我們去玉龍河漂流,竹排的那種。女孩的反應很快,立刻帶我們租了幾輛自行車,一馬當先,就奔目的地去了。

穿過一條彎彎的長街,我們將陽朔縣城的熱鬧甩在身後了。眼前是一條通往鄉村的柏油馬路,沿馬路兩邊是稀疏的矮樹。矮樹往裡,主干道以外是騎自行車的人,絡繹不絕,他們跟我們一樣是游客。這是我所熟悉的,恍惚間時光倒流了,我的思維一下子閃到了高中時代去縣城求學的那條路。也是這許多人,也是結伴去的。

心情突然輕快了,騎車的速度也不自覺變得輕快。大家也都感同身受,一路的歡歌笑語。路過一個叫蝴蝶泉的地方,一座山迎面掛了一只醒目的蝴蝶畫像,這裡是一個很出名的景點呢,很多人在那裡駐足、留影。我猜這只蝴蝶應該是後人掛上去的,蝴蝶泉的意義應該不依賴於它,商業化短路了人對藝術的理解。山的背側有人在搞攀岩運動,和那只蝴蝶一樣,攀岩應該也不是這個風景的意義所在。想是這樣想,我們還是合了張影,以做紀念。

從一條土路岔開去,開始感覺到崎嶇難走了,沒有樹蔭,太陽明顯也大了。不時會有一輛滿載竹筏的拖拉機路過,路面灰塵漫天飄飛。我們的速度放慢了,目的地卻還是茫茫然,我有些懷疑這個行程的意義,卻也不好做放棄的打算。所幸路遠趕不及腿長,折騰了大概多半個時辰,總算到了。

映入眼簾的首先還是江岸,竹林,幾間茅舍,還有三三兩兩的游客。有一個男孩上來問買不買水槍,我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為什麼要買這個玩意。他說你們要漂流啊,漂流時要打水槍玩啊,很多人都是這樣玩的。

江面上堆了不少竹排,應該是剛才那個拖拉機拖過來的。我們問了一下價格,一個人兩百,我們的心理准備有些不足。不就是坐一個破竹排順水漂下去嘛,這一刀砍得太狠了。但已經頂著太陽走了這麼遠的路,能漂還是要漂的。那個老板看著我們的自行車,說都是這個價了,政府要抽稅呀,我們也很難做啊。我們請求老板低些價格,在討價還價中老板落到了一百五,但離我們的心理底線還有一小段距離。在敵我的口水戰中我們的體力已經恢復,但興趣和耐心卻是越來越少,終於忍不住了,也不過是騎車走一個回頭路吧,一定要費心和老板叫板嗎?

很決斷地回頭。有些掃興,這讓我把情緒放在了向導的身上,她至少應該在來之前給我們說的更清楚一點吧。看出來大家都來了情緒,只是誰也不說出口。從土路重新回歸到柏油路,我停住說還是先吃飯吧,大家一致同意,因為時間足夠晚,已到了下午兩三點了。女孩的反應依然很快,說她知道去哪裡更好,照樣是一馬當先騎過去,我們只好後面照樣跟著。去吃飯的地方叫月亮山,也是一個出名的景區。路上又花費了我們約有二三十分鐘。

雖然過了午飯的時間,飯店的生意仍然很好。我們瞄到第三家,才在樓上靠窗的位置找到了一張長桌。長桌兩邊各擺一條長凳,顯得整個空間寬敞而洗練。服務生上了茶水,然後遞過來了菜單。我問洗手的去處,然後去樓下馬路邊一個簡陋的位置洗手。這個飯店的背景是個農家小院,一個城市來的小女孩隔著籬笆去逗一只鵝。那只鵝急了,將頭從籬笆縫伸出去,嘎嘎的叫,小女孩嚇得轉身往後跑。後邊拿了個相機的大概是她爸爸,一邊笑一邊放開相機,伸手將女兒攬在懷裡。

在飯桌上終於大家都開了口,統一認識,看看下一步怎麼辦。向導的武斷已經在某種程度上給我們帶來了心理上的傷害,不過我猜到她未必能認識到,既然她是誠心誠意帶我們出來玩得開心些的,所以她應該估計不足。有鑒於這一點,我的語氣盡量委婉到跟她毫不相干的程度,其他人大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跟我也是同一口徑。

午飯的味道依然好到了值得回味的程度,但氣氛似乎還提不起來。老板來結帳的時候,我開玩笑說可不可以打折,比方八八折或者六六折,圖個吉利,老板說干脆一整張好了,他不大算得准帳目。我說難得您這麼慷慨,那自然再好不過。

出了飯店,大家討論下一步的去處。月亮山的名字大概是因為它的山頂有個月亮的樣子,向導說這裡的風景主要是鑽山洞和玩泥巴浴。我們看過它的廣告圖片後以為沒有什麼勁,如果只是鑽鑽山洞,那還可以考慮,泥巴有什麼好玩呢,來這裡已是捎帶,還要麻煩我們回到童年嗎。向導說那我們去聚龍潭吧,那個山洞有意思一些。

叫做聚龍潭的景點在返程的路邊上,正如向導所說,那裡是一個通透的山洞,就是說一邊進去,另一邊出來。我們抵達的時間約是下午四點多。首先是在場外合影,以示到此一游的意思。然後買票進洞,洞裡很暗,前後都晃動著黑魖魖的游人的身影。腳底下,頭頂上裝了一些燈,紅紅綠綠的顏色,是用來標識路徑以及襯托氣氛的。路面是用石板和水泥鋪過的,平坦很多。

我前邊說漓江是喀斯特地貌,這個山洞應該是岩溶的結果。周圍和頭頂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鐘乳石,摸上去是圓潤的、凹凸不平的,跟北國雪後屋檐下凍結的冰柱類似,但沒有那麼涼。因為鐘乳石的形成比較漫長,因而更有不確定性,也比冰柱更加地千奇百怪。剛開始還有些新奇,看多了審美就疲勞了。稍具形狀的循舊例都有個好聽的名字,就多觀望兩眼。可惜了那些長相普通的,你甚至沒有機會去留意它是普通的。但即便有好聽的名字又怎樣呢,欣賞後面的風景,前邊的已經是雲煙了。

洞裡面是潮濕的,感覺自己被水洇濕了,甚至似乎心裡都在結水汽。空間的變化很大,或者是空而高,或者是狹而矮。路面也是曲曲折折,上上下下,想把握方位是有難度的。到結尾的一段居然要坐船,粼粼的水面反射暗淡的光,但並沒有什麼危險。出得洞來,那個撐船的女孩還助興唱了一曲,以表達對游客的盛情。

出得洞來,倒有種洞中七日,世上千年的味道,生命的時空在這裡突然迷失了一下。對亮光有少許不適應,但更多的還是一種心情上的開朗和期盼。是啊,經歷了一段陰暗的旅程,還有什麼能比陽光讓我們更感動,更安慰呢。心滿意足,或者不知所謂,這是我即時的心情。要而言之,經歷了第一次對石美洞異的體驗。漓江的風景有山清水秀、石美洞異之說,我猜既然要這樣標榜,它就該有可標榜的地方。在漓江游的概念上講,我沒有什麼可遺憾了。

我們騎車返程。因為有了充分的休息,所以速度上來了。一開始還拖著一起走,終於是放開了比誰的速度快,到達旅館的位置感覺雙腿已近於麻木,西望斜陽,已經靠在了遠邊的小山上,余輝斜斜的落下來,很快就不見了。歸還了自行車,告辭向導,我們做簡單的休整,以圖晚上可以到西街溜達溜達。聽說西街是陽朔的旅游商業街,以紀念品和酒巴著稱。

實際上這一天的行程真的夠辛苦,我們晚上出來活動,在西街走不太遠已經甚感疲憊,大家一致的看法是明日再來過。我們便走出那條商業街,回到汽車站附近的一個廣場。那裡全是吃消夜的大排擋,我們路過時已有打算。看起來大排擋的生意很好,廣場上滿是一桌一桌的食客。我們撿了一個中間的位置,一邊把酒暢談活著的寫意,一邊消受這陽朔的無邊的夜色和煙火。

夜深了,我們意興闌珊,回旅館休息,並計劃次日的行程。

我們第三天的安排原本是看陽朔的風物的。陽朔據說是劉三姐的故鄉,廣西民歌名揚海內外,全拜劉三姐的歌聲穿透了歷史的時空。但經過再次審慎的討論,我們想,這個東西它是一種思想上的慰藉,從昨天的認識看呢,這裡完全商業化了,已經找不到那種自然、淳樸的民歌的味道了。如果一定要去追尋它,更可能會給我們帶來相反的傷感的結果。既然漓江的山水還勉以承載心靈上的寄托,索性只是去漓江邊上走走的好——我們是來放松的,不是來憑吊的,那樣可能更容易達到我們此行的目的。

我們先去西街吃早點,西式的。西街有這點好,你想從陽朔體會到的物質上的滿足,外來的或者本土的,傳統的或者現代的,你總可以在這裡找到。應該說那個早點做得還滿有質量,雖然我不能很深的體會它的精髓。

吃過早點,太陽上來了。買了兩頂竹編的帽子,戴上去硬邦邦的有點硌腦袋。順著西街往前,不很遠即是漓江了。沿著漓江這邊是寬寬的馬路,和西街是類似的格局,路邊盡是擺賣小紀念品的商鋪。隔江相望的是連綿瑣碎的山包,近處是綠色的江岸,飄渺了一些藍藍的煙霧。右手看過去是臨江的一座山包,嶙嶙地擠開了半個江面,漓江就勢也向外漫了一個彎,因而我們眼前的這片江面特別寬闊。背著山包的是一個碼頭,那個是我們後來才看到的,當時沒有預計。

馬路往水邊去有石砌的階梯,我們拾階而下,踩在水邊的鵝卵石上。伸手感觸一下漓江,江水是清涼清涼的。輕風順江面拂在江岸,也拂在我們臉上。兩三只游船在慢慢地開,江對面是寬闊的沙灘。這是上面提到的漓江漫彎效應。沙灘上有一些帳篷,帳篷的前方一群水牛在慢慢移動。我們拍了兩張照片。

旁邊一張竹排上站著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右肩膀上扛了一條扁擔,扁擔兩頭各站一只魚鷹,魚鷹的腳似乎是栓住的。老者看著我們拿出相機,使勁地忽悠了一下肩膀。魚鷹受此驚擾,撲扇了兩下翅膀,顯得精神了一些。他說兩塊,照相。我們忽然明白他是做生意的,他和魚鷹做為背景,倒真的是一道很不錯的風景呢。我們來回把量了一下,做這個生意的有三四個呢,看我們望過去,都站直了身子。大家不是很感興趣,如果是可以把玩一下魚鷹,說不定可以考量,這個是玩笑話了。

我們背著碼頭的方向向上游走,看是否可以沿著水邊走遠一些。一處的水面上凸起兩塊平平的石頭,有女人在那裡浣紗,還有個兩三歲的娃娃在那裡游水,娃娃赤著身子頭朝下伏在水裡,很快又反過來,雙手將水花拍起很高。很生活的一幕。

我們忽然有了過江的衝動,一個中年的大嫂正在撐她的竹排,但她只願意在江邊的淺水撐來撐去。她說過江風險太大,有水警逮到要罰款。我們說這是什麼邏輯,江是老百姓的江,水警為什麼要這樣做。大嫂說哪個跟你講道理。我們怏怏地離開那裡,繼續向前走,看是否可以找到渡江的小船或者竹排。江岸開始突兀起來,尋不到向前的路。我們只好沿一處石階上去,走回到那條沿江的馬路上。

沿著馬路向前。商鋪裡擺的基本都可以列為工藝品一類。碎碎的玩意,花不了幾個錢,手裡已經是滿載了。但是去江邊的路,過江的船始終見不到,問了一下當地人,他們說要過江最好是去碼頭。但碼頭在反方向啊,我們只好折回頭。

已經是中午的光景,我們走得累了,就在馬路邊的林蔭裡休息。這個位置正好是我們一開始打算過江的位置。江邊上,那位大嫂還在擺弄她的竹排。我走下馬路,來到江邊再次和她交涉。這位大嫂猶豫了一下,說再等一下,水警馬上下班了。一個女孩過來租了她的竹排,然後坐上去慢慢地在水邊劃來劃去。

大嫂終於停在那裡,她喊我們上竹排。我們上了竹排坐好,竹排上忽然又上了一位年紀相仿的女人,她們是一起的,說是一個人撐過去比較難。看得出來這兩位的身手都是很敏捷的。水流不快,竹排在順著水流的方向走,我們很快來到江心。江心的水卻是很湍急的,翻起一層一層的旋渦。竹排順水打了個半旋,這兩位大嫂前後合力,用竹篙在河床上很深地撐開去,我們還來不及驚叫,竹排已經安然通過了湍急的水面,順著水流往下漂。竹排開始靠岸了,整個渡江的時間也就是兩分鐘。

我們過了江,立在了彼岸的鵝卵石堆上,向大嫂表示感謝,付費的時候她們問晚上要不要看演出,張藝謀導演的,劉三姐印像,門票要一百八呢,她們只收三十。我們明白過來後向她們要了電話號碼,說晚上有興趣會打電話給她們。

江灘是漫開去的,上面鋪著厚厚的白的灰的黑的細碎的石子,中間夾雜著樹根,牛糞,垃圾袋,玻璃碴子,一窩窩的青草等。水牛群已經消失了,帳篷還在那裡。沒有人影,我們猜帳篷是用來出租的,大概晚上才會有生意。我們選了自己喜歡的方式和帳篷留影。這是個不錯的背景。臨著帳篷,漫開的江灘,青翠的江岸,墨綠的遠山,還有飄在藍天上的悠悠白雲,的確有無限的遐想。

沿著江灘去上游,不遠的岸邊有一大片竹林,一條小路似乎是往竹林裡邊去的。曲徑通幽,這是我們的猜想,大家都有意長長見識。我們沿著小路往裡去,左手隔著竹影是漓江,右手是竹林密處。沿小路一溜排開有四五處木制平台,平台用木欄圍著,安排了桌椅。其中的一處給幾個年輕人占據了,他們是在飲酒作樂。看來是喝到了深處,裸著上身,東張西望地坐著,嘴裡還大聲的喊叫著什麼。這個出乎我們的意料了,像是一個飯館呢。果然在我們呆看的時間,一個年輕的女人從竹林深處走出來了,她問我們打算要點什麼。

這看起來像是神妙的一筆,老實說,日高人渴漫思茶,我們正有此意呢。大家商量了一下,先找個位置坐下來定定神,然後再說飯的事。那個女人將我們領到最靠裡的那個平台,回去取茶水了。我們卸下行裝,坐下來領略這意外的收獲。

進來的小路在我們平台的位置終止。在終止前,另一條小路垂直著向竹林深處岔進去。那條小路盡頭是兩間房子,房子後邊似是菜園,有狗叫聲從那裡傳出來。小路兩邊是一叢排著一叢的細竹,竹叢間分布了幾間竹木小矮房,那裡面似乎也是桌椅的布局。空地上有幾只母雞在慢慢地踱步、覓食。太陽從竹影裡搖落下來,給陰涼的地面增加一些暖色。

我們的位置在小路和漓江的江岸之間。頭頂的樹冠很茂密,完全遮擋了日頭。透過竹葉樹影看漓江,很亮的江面上有船影和人影在晃動。那裡傳來的聲音虛幻而飄渺。再遠的地方是那條我們徘徊了很久的馬路,完全被林蔭遮住了,但你可以捕捉機動車的聲音。

感覺一剎那將方向丟失了,這邊是竹林靜謐安然的農家生活氣息,那邊是城鎮繁忙喧鬧的現代商業氣像。你的意像落在了這兩者之間,不知道該往那個方向退步。矛盾的思緒一波波地漫上來,將一切淹沒成一個虛空。這個體驗相當的奇妙,一切全在你的物像之外,你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茶水上來了,喝幾口平靜一下。我們去那兩間房子那邊看了看。一個房間顯然是做廚房用的,有兩個女人在那裡給一只雞拔毛,地上堆著嫩綠的蔬菜,一口鍋在爐子上冒著熱氣。另一間是關著的,我們沒有打擾。房子後面也沒有多留心眼,吃的東西如果可以讓我們放心,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可上心了。

我們要了兩個啤酒和一個雞煲,再來一個青菜。雞煲上來了,一個大盆,半盆水,水裡浮著雞塊,油花淡淡地漂在水面上,架在火上慢慢地燒著。隨雞煲上來的還有一碟辣醬,辣醬紅紅的,估計是用純粹的辣椒新剁出來的。我們先咀口啤酒抿一下清涼,吃口青菜品一下鮮嫩。疲乏和困倦一下子抖落了,食欲在喉嚨湧動,夾塊雞肉放在辣醬裡蘸一蘸,吃在嘴裡,鮮辣香甜的味道全有了。

食欲全上來了。簡單一句話,把盞甚歡。

吃飽喝足精氣神完全恢復。我們走出竹林,沿著江灘往下游去,也即是碼頭的方向。日頭依然有點毒,江邊的人影少了很多,一條條船堆疊在漓江的背山的港灣裡,遠近參差不齊,顯得了無生氣,看來我們到了陽朔碼頭了。半條破木船倒扣在沙地裡,江面上漂浮著菜葉和泡沫塊。一只紅蜻蜓停在纜繩上,我們要靠近它以示殷勤,它並不領情,扇著翅膀飛遠了。

前邊有橋出現,我們爬坡來到橋面上。這座橋前天進陽朔縣城時我們有路過。橋面寬闊而整潔,站在橋上向下游的盡處看,漓江在水光竹影裡彎進了遠山,能給你無限遐想。這也是一道風景。往上游看是背山的陽朔碼頭,我們是從那個方向來的。

過橋後實際上我們就回到了陽朔,回到了喧囂的城市。我們沿著陽朔的大街往旅館走,大街上蕩著細細的煙塵。這裡的機動車不像大城市那麼密、那麼快。如果沒有這麼多游客的話,陽朔應該是一個安靜的城市。街邊的鋪面和小攤擺的也多是日常用品,相對更多的是飯館和旅館,這是旅游城市的必須承載。我猜想,或者黃金周人太多了,如果是平常的日子,這裡應該更好體驗和打發。有一個挑擔的中年人在我們前面停住了,他是賣豆腐腦的,幾個孩子圍過去,一人買一份,吃得很開心。我們也去湊熱鬧,豆腐腦澆上紅糖,色彩很漂亮,味道很香甜。

我們在旅館休整,再出門已是黃昏。本來的計劃是去西街,但中午那位大嫂的建議讓我們動了心,能見識還是見識一下的好。我們用電話和她聯絡,然後雙方約定還是在中午渡江的地方碰頭。

到了那個位置,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這次是只小船。那位大嫂打了個手電,安排我們上船坐好,像小學生聽老師講課那樣,她強調說,兩個人一排,朝向前方坐好。船很快開起來了,一開始還是兩個人,另外一個中午我們也見過。船是順水走的,也就是碼頭和橋的方向。彎過那個碼頭,水流變緩,船開起來容易,另外一個上別的船離開了。天空是黑黑的,水面是黑黑的,馬路邊的路燈以及廣告牌的霓虹燈,增加了水面的一些亮色,感覺比前日那次稍好。也明白到這個坐位安排的意義,向前看不會太驚慌,驚慌失措也不容易翻船。船窄,如果側坐,猛然站起來船會失衡。

離橋還有一段距離,大嫂建議我們離船上岸走一段,有人檢查,這樣子我們過不去。我們拎著那只手電,沿著中午的路走,這次不用爬坡上橋,而是從橋洞下面穿過去,過橋不太遠,水面上有個手電向我們照了一下,我們也照了回去,那只小船很快的靠過來。我們上船繼續向前走。這感覺像小時侯看電影見識到的地下黨搞接頭活動,並且還要刺激一些,那還只是站在觀眾的角度來看這驚險,現在卻是親臨了。

船還在順流而下,樂聲和亮光從我們的前面傳過來,我們疑心遲到了,大嫂堅持說很快,不會遲到。終於是近了,大嫂把船停下來了,說就在這裡了,往前看,那塊白色的。果然一片燈光打在一片白幕上。然後彩色,有風景和人物出現,像是看電影。我們說太遠了,看不清呢。大嫂劃著船往前又開了十多步,說不能再近了,那些花錢去觀眾席的,也大概是這麼遠。從觀眾席到我們這裡估計有半裡路遠,我猜測他們一定可以看得更近,更真切。

那個白幕暗下去了,很突然的,在前方圍著觀眾席的位置冒出了一個火把的大圓圈。甚至我們也被包在這個大圓裡了,就在離我們身後幾米的地方也有火把,火把然後飛速向觀眾席的前方集中。那些火把是小船載著的,小船上的人一邊劃,一邊吼叫。很壯觀很有氣勢。我們嚇了一跳,想不到這裡是背景呢,那些人什麼時候到身後來的,我們一無所知,也許是在我們來之前吧。

火把在前面集中後排成長排,然後斷開成兩隊,兩隊人都不停地揮火把,很像是對山歌的態勢。我們被這個氣勢迷住了,這真是大手筆,大家都贊嘆說,張藝謀是要厲害些。似乎背景樂真的是有人唱山歌呢,我們聽不真切。

燈火暗下來了,這是一幕的結束。突然有騰騰的柴油機的聲音,從遠邊的夜色中傳過來。越來越近。那是一艘小機船,在壯觀的燈火後,這個聲音顯得樸素並且刺耳。我們懷疑搞錯了,那位大嫂說是這樣,節目就是這樣的。然後黃色的光亮起來,舞蹈的態勢,來回穿插的隊伍。接著是白色的光亮起來,舞蹈的態勢,來回穿插的隊伍,探照燈打在遠山上和水面上。接著是藍色的光亮起來,舞蹈的態勢,來回穿插的隊伍,或者紫色的吧,我已經不能完全記得下。

約半個小時的時間裡,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總而言之,這是一場燈火秀,氣勢很壯觀,也許多看一遍可以理解其內涵。但當時除了熱乎勁,誰也說不上所以然。或者我們的角度不對,就像看電影坐在了銀幕的反面,雖然什麼也沒有拉下,但進不了角色。觀眾席的角度好一些,看得也許更明白。開始的那塊白幕又亮了,這是結束。

返程是逆流,兩個人撐,原先消失的那位大嫂又回來了。我們坐在船上看陽朔臨江的燈光,那燈光淡淡地很是安靜。夜空壓得很底,星星在那裡閃眼睛。夜光讓我們可以看見十米以內的距離,水汽涼涼地貼在身上,船漿將水流撥得嘩拉拉響,小船慢慢地向前劃動。一艘打漁船從對面開過來,船頭亮著燈,魚鷹冷冷地蹲著,顯得信心十足。波浪讓我們的小船劇烈抖動,兩位大嫂將船擺了個方向,以減輕這抖動。看得出,她們逆流撐船要用力很多。這水路還相當得長。大嫂說給我們唱民歌,她的喉嚨有點嘶啞,但調子還是很准。聽不出來劉三姐山歌的那個甜味,更像是經歷了太多的風吹雨淋。

船靠岸,我們向她們表示最誠摯地感謝。說實在的,沒有那個燈火,只是在江上這麼劃來劃去,我們已經很滿足了。

我們上岸去西街吃桂林米粉。攤位的布局很不一般,一個大桌子,中間是老板的操作空間,周圍的邊角擠滿著食客。也許是餓著了,這是我們感覺最好的一次,米粉柔韌而清爽,湯水豐厚而鮮美。吃過米粉我們逛西街,留心稱心的小玩意,找了個銀鋪打了件銀器,刻上名字,以表示銀器恆久遠,一只永流傳之意。然後去酒吧喝酒,聽那個玩搖滾的年輕人唱歌。碰巧妻子過生日,我們借了那裡的燈光和音樂,點亮了生日蠟燭。午夜我們回去。

這是我們幾天來感覺最放松的一天。我們的覺睡得很香甜。

第四天,我們上街,整個街面顯得很冷清,這是黃金周的末尾,游客大都趕著回去了。我們坐車去桂林,桂林的游客也明顯少多了。在桂林我們買了些特產,所謂桂林三寶,辣醬,豆腐乳,三花酒之類。

還有點時間,我們去兩江四湖的位置看了看,那個地方離像山不遠,就是我們最初碰到那位帶我們游漓江的拎包阿姨的地方。那應該算是我們游漓江的起點。

我不知道兩江四湖的具體含義,不過,那裡的景色做得的確很秀麗,很精致。有些江南煙雨的意思。靠漓江的那座湖上有兩座塔。

要而言之,我們坐上了火車,感覺意猶未足。


精選遊記: 陽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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