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3點多，到了怕趕集的胡同裡，幽暗的街燈，杳無人聲，滿地的垃圾，要是再來上一陣帶著深度寒意的小風，吹得垃圾打幾個轉轉，那就是我兒時記憶中的北京胡同。
只是所有的招牌都變成了英文。住店。
天亮之後，真正看到了德裡的天空，有鳥飛，略顯破敗的屋頂小餐廳，有鮮艷花朵即將凋謝。終於醒了，確定自己已到異鄉。收起中文，點印度早餐。
昨晚下車的那條胡同是怕趕集的主干道，main bazaar是也，除了昨天以及很多天前集市留下的垃圾（垃圾其實還是有人掃地），還有從當地人嘴裡噴濺到地上的血紅的檳榔殘汁，宛如流氓鬥毆的犯罪現場。由於之前很多人只是提及牛糞，以至於我對牛糞反應遲鈍，看到再新鮮的一坨也是感覺似曾相識（其實，哪裡有那麼多牛糞讓游客念念不忘呢？我把這種對印度的描述歸於妖魔化印度的一部份），倒是對走個三五步就映入眼簾的“血腥”，感到德裡也許亂到暴力。
都是幻像。
出了胡同，過條馬路，就是老德裡火車站。印度游記裡受萬眾矚目的所謂印度騙子，如意料之中如期出現，只是，我們一時不能適應他的行騙方式。出發前，小呆多次囑咐去買火車票，進候車廳直接上二樓，那兒是正經款待外國人的地方。但是我們正往前走，一個印度青年從我們身邊經過，嘴裡順帶說了句買票往右走上二樓，然後他就超過我們徑自走他的了。活雷鋒活地圖啊。我們不自覺地往右邊就扎過去了。快上樓的時候，停下來，准備找找指示牌再確認一下。看看不遠的左邊，分明寫著火車票問詢處，決定還是去那裡看一下，剛抬腳轉向，剛才的活雷鋒突然出現在我們前面兩米遠的地方，衝著我們叫這邊走才是對的。靠，騙子，他未曾棄我們而遠去啊。
小呆名言：在印度，不受騙那是不可能的。《羊城暗哨》名言：（印度騙子就）在我們周圍。我們的名言：要適應印度人的謀生方式。
出發之前，小呆給了我一張印度火車票的訂單以及一張印度火車票，讓我先見識見識印度火車系統。說到看過的那些印度游記，我不得不對這些作者提出批評，他們恁是把自作聰明的我徹底給搞糊塗了，原因在於他們很詳細地描述了印度火車車廂的等級和所能享有的待遇，外加不同等級車廂的看著類似，十分容易混淆的稱謂（這裡面還包括不少不確切，對同一等級不同的表述，這使印度火車看起來起碼多了4，5個等級）。問了小呆不下五遍之後，小呆大手一揮，對我說：you idiot，看在你後天就要出發的面子上，我再說最後一遍。
以下為小呆語錄，要去印度的同學看這些就夠了，多看只能是混亂了自己，同時給印度鐵路員工添麻煩。
SLEEPER：臥鋪，沒有臥具。有風扇，有小販沿車廂叫賣。絕大多數外國旅游者的選擇，也是廣大印度人民的首選。如冬天坐北印火車，必須帶厚毯子。經驗之談: 必須，不然，你會失眠地很難看。
AC3（空調三等）：臥鋪，配給臥具。有空調，價格為SLEEPER的兩倍不止。有的旅游者會選擇這個等級。氣氛相當於中國臥鋪車廂，文雅無趣，這裡的印度人吃東西照例不洗手。沒有小販的叫賣亂竄，只有自帶食物，或者訂餐。比SLEEPER安全，干淨，暖和。
AC2(空調二等)：臥鋪，配給臥具，比AC3貴不少。有錢的或者走投無路實在買不著票又趕時間的旅游者會選擇吧，不知道。
AC1（空調頭等）：臥鋪，據說啥都有，比AC2貴不少。腦子裡進水的旅游者會選擇吧，不知道。
那些旅游者幾乎不會去坐的硬座和基本已經取消的X等車廂就不說它了。
買票先填訂票表，這個步驟雖然很費事，但是挺受用，因為至少我有作貴族也許是上帝的感覺。手握鋼筆的時候，我特別人五人六地。一想到我的名字將會被打印出來，貼在SLEEPER的車廂外面，在黑夜，清晨或者驕陽下穿過印度大地和空氣，我就感到被善待了，我簡直都要嫉妒我的名字了，盡管其實除了我看（後來我熟門熟路之後，也不看了），就根本沒有人去注意那幾個字母。
表格上要填寫的項目：從哪裡到哪裡，車次（不知道也沒有關系，先問問詢處的人，他會幫你填好表格，然後再去訂票），上中下鋪位的選擇，姓名，性別，年齡，在所在國的住址（後來填此項時，煩了，想干脆填Tian An Men，Beijing，P.R.China算了。不過未實施）。
現在知道我為啥有被善待的感覺了吧，表格裡還要填寫性別，年齡和住址。印度鐵路，不，英國鐵路系統，以人為本啊。
頭回填的表格，被問詢處的先生以迅雷不及掩耳(我就不接著說盜鈴)之勢改得亂七八糟，要是它是份小測驗的卷子，我這次肯定不及格了。
把改過之後的卷子看了一遍，完全一頭霧水。真是愧對小呆啊，他白給我那張訂票單預習了。
把訂票單呈給賣票的，一切順利，到占西（Jhansi）和從賽特納（Satna）到瓦拉納西（Varanasi）的車票搞定。我們很幸運，買到了當天出發的火車票，而且到瓦拉納西的車票是confirmed的（就是說本來沒票，但是有人退票，於是我們就有了票）。好運來了，門板都擋不住，就是這個樣子地。
為了把自己培養成具有高尚審美情操的人，我們棄印度門，紅堡，胡馬雍墓，蓮花廟等景點於不顧，直撲印度國家博物館，並在那裡從早上10點耗到下午2點。
看到的東西就不一一敘述了，凡《印度美術》裡標注收藏於新德裡國家博物館的寶貝，在這裡都能親眼看到（廢話）或者摸到(這是最NB的觀摩方式，比看一萬遍書還能提高層次)。那種親眼得見的感動是不可言喻的，如同去看話劇，跟自己心中的偶像同處一個時空，感覺是很幸福的。對於這樣的相見，我們等了幾十年，陳列的寶貝則等了我們幾千年。
印像深刻的展品無疑是那座犍陀羅風格的佛陀雕像。佛陀高鼻深目，頭發有如大海的波浪，高盤一個發髻，身披古羅馬樣式的寬袍，皺褶隨身。一個“外國佛陀”。佛教雖是印度土產，但是佛陀形像總得有個藍本才好給雕出來，於是從古希腊古羅馬先引進，再本地化，這也是藝術的傳承和演進。雕像用犍陀羅常見的黑色片岩雕成，不高，湊到TA鼻子底下，盯看TA的眉眼，活生生地。我們評他為新德裡第一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