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幻的國度,真實的行走——06年印度游記

作者: 談笑靖

導讀如幻的國度 真實的行走一、唯行走是家園在行李輸送帶前,我跟John說:“德裡的國際機場,長得很像一個加油站,不信你待會兒出去時看看。”John說:“不會吧!”第二天和John坐著電動三輪車經過一個加油站,John驚呼:“哇!德裡的加油站建得好像國際機場!”即便如此調侃著,我仍然堅持:印度是一個不得不來的國度,尤其作為一個中國人。不同於英國人來印度,為了拾 ...

如幻的國度 真實的行走一、唯行走是家園在行李輸送帶前,我跟John說:“德裡的國際機場,長得很像一個加油站,不信你待會兒出去時看看。”John說:“不會吧!”第二天和John坐著電動三輪車經過一個加油站,John驚呼:“哇!德裡的加油站建得好像國際機場!”即便如此調侃著,我仍然堅持:印度是一個不得不來的國度,尤其作為一個中國人。不同於英國人來印度,為了拾取微弱的貴族余輝;也不同於美國人來印度,熱衷於靈修與冥想的另類嬉皮;中國人來印度,是因為,直到來了印度,你才能真正的了解,東方的全部含義——也許聆聽了佛陀,你才終於懂得了孔丘;也許看到了泰姬陵,你才開始理解梁山伯;也許嘗遍了咖喱的辛辣,你才學會欣賞汾酒的香糯。天竺遠遠,但不應只是中國人心目中的“西天”;中土浩浩,也不應僅是印度人記憶裡的“大唐”。如果中國是跏趺而坐、晝夜思索的老者,印度便是那同樣古老的菩提樹,中國用一個指頭點數不過印度的年輪,印度用一千個年頭回答不了中國的疑問。可能坐下來思考的問題,只有走出去才有答案,所以,行走吧,唯行走是家園。二、歷史的中心,都城的邊緣這次到德裡,經一位香港比丘尼的介紹,住在西藏難民營。後來有一天在電話裡跟阿三說我正住在西藏難民營,把她嚇了一跳,我解釋道:“你不懂,雖說叫難民營,其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隔了三秒,聽到阿三在電話那頭說:“噢,難道在印度,難民營都是給有錢人住的?”其實西藏難民營(Tibet Refugee Camp)就像是國外的唐人街,是西藏人的生活聚居點,土地由印度政府捐出,由西藏人自己建設,也許叫“西藏街”或者“西藏村”會好一點。到西藏營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因為是第一次住到這裡來,只知道跟著來機場接我們的印度司機跑,轉了三家旅館才終於在Yak House住下,標准間才280盧比一晚(不到六十人民幣),不貴。第二天一早用過早餐,離開旅館。穿過狹窄的巷道,迎面走來許多有著相同面孔的人們,路邊攤上賣著的是康師傅牛肉面。直至來到馬路邊,包著頭巾的印度司機紛紛湊上前來問我要不要車子,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真的已經到印度了。沒有專業向導,連本旅游指南都懶得找,我遞給三輪車司機一張寫了一串地名的紙條,報上了一個包一整天車的價錢——150盧比,所有行程順序都由這位錫克族的年輕人來安排。這樣的旅行比較輕松隨性,也許不夠深入徹底,但是你又怎麼能指望一次觀光就把一個城市,一段歷史,一種生存狀態看徹底呢。曾經有朋友問過我,你為什麼這麼喜歡跑印度,你很愛印度嗎?我說,是啊,我第一次去就愛上了印度,但我知道自己只是作為一名異鄉人去愛她,如果我是印度人,真不確定還能不能夠再愛她,包括愛她的苦難。於是,即使鑽進三輪車,即使扎進人流和塵土,但還是堅持游走在邊緣。先到的是紅堡,去得太早,霧還沒有散去。霧靄沉沉中的紅堡,呈赭褐色,高牆直壁如同北京的故宮,卻抬眼看不到類似故宮的金黃琉璃,只有碉堡似的門樓錚錚然。進門更是需要被搜身,再往前便看到一挺機槍正對入口架著,這樣的保安措施,真的很印度,我開始覺得興奮:這樣怪異就對了!穿過一條長長的甬道,避過上前兜售工藝品的眾多商販,接下來看到的竟是一片開闊無比的綠地,還有遠處三座純大理石建造的大殿——哦,原來紅堡不是一座堡壘,是宮殿才對。其實,以我不求甚解的習性,知道紅堡是沙賈汗建造的就已經很足夠了,至於舞宮是左邊那一座抑或是右邊,中間的大殿又有過怎樣的歌舞管弦、怎樣的刀光劍影,到最後還不是成為了我拍照的背景,學生們集體活動的地點?這是不是就是文明古國的尷尬,當歷史長到足以將幾代人的心血簡化成導游詞,真正的“文明”多半最終會成為一幅商業化布景。

慢慢接近主殿,呈現眼前的是不得不贊嘆的細節之美。大理石或許已經不像當初那樣純白瑩潤,鑲嵌其中的金銀銅絲卻依然傳神地描畫著昨日的極致浮華,到此始相信書中描述的古印度:樓宇階基、鈴鐸傘蓋,純為七寶所成。莫臥兒王朝到底是怎樣的一個興盛時代,沙賈汗又是怎樣的一個多情帝王呢?到如今只留一處紅堡一座泰姬陵讓人想像不已。宮殿的屋頂上停滿了鴿子,它們現在儼然是這座宮殿的主人了,宮牆儲藏記憶,牆外是赤裸的現實,在記憶與現實交錯的幽暗國度,只有這些生靈能夠置身事外地,活著。

離開紅堡的時候,鴿群不知被什麼驚飛,像一張大網似的徒然掀起,遠遠盤旋開去。被輕靈的飛鴿遺下的這一座深紅堡壘,更顯得沉重了,深深地壓在德裡的東北角上,仿佛昭示著它雖落在這座都城的邊緣,卻始終在歷史的中心。當我坐在迦瑪清真寺前的台階上遠遠望向紅堡,它像是天地間的一個蒼涼手勢,在迷霧中奮力劃著感嘆號,也許下一次來,真應該好好的讀讀它。

紅堡的下一站,當然是就在它對面的迦瑪清真寺。到迦瑪清真寺需要經過一個廉價市場,作為一個中國人,沒有理由故作清高地去挑剔這樣的一個專賣低檔小商品的市場,在中國這樣的市場仍然遍地都是,同樣的假冒偽劣,也同樣的為大多數老百姓喜聞樂見。在路邊我買了一包印度的“口香糖”,就是各種香料包裝在一起,吃的時候倒出來一把放到嘴裡的東西。第一次來印度的時候曾經吃過,味道還不錯,於是這次又買了一包。在眾多口味中隨便拿了一種,撕開袋子,一把倒到嘴裡——“嗡”的一聲,三秒鐘之內大腦一片空白,當我找到下水道把香料吐出來之後,已經完全進入了酒醉狀態。耳朵裡嗡嗡的只聽到John說:“有檳榔!一定是有檳榔!哇噻!”我醉醺醺地走上了清真寺高高的台階,沿途和每一個乞丐親切地打著招呼。在清真寺的廣場正中,有一個滿溢的清澈水池,倒映著清真寺的洋蔥頂,但我不敢走太近,怕腳步不穩掉進池子裡。於是跑向正在地面覓食的鴿群,鴿子們在我身旁紛飛。如果在法國,這樣的美麗景像一定會被拍成電影,而在印度,我就只能被坐在旁邊看報紙的大叔用印度語破口大罵了。這時一個小孩笑嘻嘻地過來問我能不能給他照一張相,當然可以!照完相小孩拉著我說,他爸爸和叔叔都在,就在池子邊休息。我於是熱情洋溢地上前打招呼:“那瑪斯爹!你真幸運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小男孩!”小孩的父親微笑著禮貌地對我說:“她是個女孩。”看來我真是醉得不輕呵!

剛進入禱告大廳沒兩分鐘,一個拿著木棍的人就進來轟我。起初以為自己做出了什麼大不敬的行為,後來才聽明白原來是穆斯林的禮拜時間到了,所有非穆斯林都要離場,連站在大門口看看都不行。待了不到半個小時就離開了迦瑪清真寺,大腦清醒之後覺得那兩張票子買得實在是虧(到清真寺人無需賣門票,但是要為每台照相機買150盧比的票)。到了甘地墓(Raj Ghat)已經是中午。這也許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墓園了,在塵土飛揚的德裡出奇地纖塵不染,草地是精心修剪過的,卻不禁止進入,在紅堡見過的那一群學生正在草地上奔跑嬉笑。他們會知道這一天的歡笑,這些年的平等就學機會,是甘地堅持了多久的願望嗎?其實Raj Ghat只是甘地的火葬之處,他的骨灰在火葬之後被撒入了恆河,所以他並沒有陵墓。而人們在他的火葬地點,放置了一塊方形的黑色大理石,作為紀念,權當是“甘地之墓”吧。簡約到幾乎簡陋,以這樣一塊大理石作為“甘地之墓”倒也恰當,它正如甘地般卑微堅忍,平靜倔強,緩緩說著:“還有一種比暴力更強大的力量,叫做仁愛”。

一直都說,要去看看落日余暉裡的胡馬雍陵,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加上“落日余暉”這個條件。不管怎麼樣,當我到了胡馬雍陵的時候真的就日暮黃昏了,倒是遂了自己古怪的心願。胡馬雍陵,按我的邏輯,一定就是一個叫胡馬雍的人的陵墓了,直到寫這篇游記的現在,我還是沒有去好好的查一查胡馬雍陵的來歷。有什麼關系呢,不管是不是陵墓,它一樣奢華美麗,雄偉又細膩;不管胡馬雍是誰,生前即使風光無限,身後一樣寂寞無語。時間就是這麼的戲謔,不願遺忘的終於變得不可認取,不得侵犯的也最後只得讓我入內觀瞻。突然間覺得在胡馬雍陵前的拍照留念也可笑起來,到底自己要記錄什麼,要證明什麼呢,在這不堪棲止的時間之河。

努力和時間叫板的,大概就是博物館了,德裡的國家博物館坐落在一條不太熱鬧的大街上。印度政府的慷慨大方讓我感動:國家博物館裡有一半的文物都是不加密封完全展露的,你可以上前去細細觸碰那些中世紀石雕的紋理,甚至深深聞嗅印度遠古塵土的味道。科學家們已經證明即使沒有生命的死物,也存在記憶,這種記憶會以特定的磁場向外釋放。於是我猜想,如果給我足夠長的時間,也許就可以完全讀取七百年前那一尊濕婆像前狂熱的膜拜景像,或者聽到二千五百五十年前佛骨舍利旁邊阿難與迦葉低泣的聲音。在德裡的第一天結束了,晚上是在西藏營度過的。在“大街”上的眾多小鋪中找到John的時候,他正在跟一個年輕的喇嘛聊天。那位喇嘛(其實應該說是沙彌,因為按照西藏的傳統,需要完成了三年三個月零三天閉關的出家人,才能被稱為喇嘛)是澳洲人,也許是John第一次見到西方人出家做喇嘛,特別興奮好奇,我說干脆邀請他一起吃飯吧!這位澳洲沙彌的名字告訴過我三遍,可還是沒記住,每次說起他的時候都是:“那個小老外喇嘛”。“那個小老外喇嘛”剛25歲,已經出家兩年了。我問他,你出家當和尚,家裡人不反對嗎?他回答說:“他們沒意見,因為他們既不信基督也不信佛,他們反正什麼也不信。”好不搭邊的理由啊,本來我還想再問清楚一點,後來想想,算了,這事兒要是深究下去就該研究西方社會結構、西方宗教史和西方倫理學了。“小老外喇嘛”告訴我,他居住的城市目前還沒有藏傳佛教寺廟,他是和師傅住在一個噶瑪噶舉中心裡的(十六世大寶法王噶瑪巴將佛法帶到西方世界之後,在西方陸續出現了上千個禪修中心和閉關中心)。而因為澳洲的法律很嚴格,要申請一個全新的宗教活動場所非常的困難,於是中心的負責喇嘛,就找了一個耶穌教堂作為中心會址。外面是有著二百五十年歷史的古老教堂,裡面供奉的是觀世音菩薩,我笑稱那是“西藏來的聖母瑪麗亞”。兩位來自西藏的喇嘛帶領著當地的三位出家沙彌,兩位沙彌尼,每天誦經修法。而因為遠離西藏的寺院體系,這樣的禪修中心只能靠數目不多的捐款維持,無法供養裡面的出家人,這位“小老外喇嘛”每天白天要去醫院裡當護士,晚上再回到中心住。無論是教堂和觀音的共存,還是護士與和尚的結合,我覺得都很有禪意:佛性既無東西南北,外相又何必執取不放?佛法的本質應該是解放無明對心性的束縛,而非另一種心靈枷鎖,不是嗎?第二天睡到接近中午才起來,在Yak house 對面的Himalaya剛吃過早飯就到了午飯時間,所以包三輪車的價錢被壓到了100盧比。

司機先是把我們帶到了印度門,我一直把它理解為中國的天安門。但其實,它應該相當於北京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因為在快要離開的時候我發現在印度門的頂上寫著“紀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陣亡的印度將士”。和印度門正對著的是一條“國道”,每年印度國慶日閱兵的地點,我想應該就相當於北京的長安街吧。沿著這條大道上去,便是總統府。這個景點並不在我給司機的紙條上,所以那位司機很得意地一直跟我說:這是送的,怎麼樣?

在總統府前,和我一樣不求甚解的John說:“我昨天在一本旅游書上看到它的照片了,當時心裡想,這一定是戶大戶人家,果然沒錯嘛,全印度最大戶的人家就它了!”而讓我意外的是,總統府的大院裡竟然不是修葺完美的綠地,而是一大片紅沙鋪地,而且半天沒有看到任何人影,想必這位印度總統,也是一位“寡人”。

除了總統府,德裡還有一座建築物,同樣有著孤獨的面目。離開市中心,我們來到距德裡約15公裡,好朋友噶瑪極力推薦的Qutb Minar。剛進入遺址的時候John問我:“這是個什麼地方?”我說:“就是一個Minar唄。”John問:“那什麼是Minar啊?”我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John說:“不管了,逛吧!”於是我們就這樣稀裡糊塗地逛起了這座世界文化遺產(事後補課才知道的),稀裡糊塗地驚嘆它又壯觀又細致的美麗。遺址園內最主要的建築是一座尖塔,共五層有72.5米高,每一層都有突出的陽台,外表由交替的三角形和圓形折紋組成。前三層由紅色沙岩制成,第四、五層由大理石和沙石建成,塔身雕刻著伊斯蘭文字和復雜的花紋,想必這些文字便是《古蘭經》銘文。這座尖塔應該是德裡最高的建築物了,1192年德裡蘇丹國的創立者顧特蔔-烏德-J.艾伯克為紀念阿富汗穆斯林征服印度教王國,決定建立這一座尖塔,以昭示伊斯蘭文化對印度次大陸的征服,一種文化的勝利成就了一個建築物的高度,於是它晝夜傲視著德裡,甚至整個印度國土。

1192年,南宋光宗紹熙三年,金章宗明昌三年。那一年,定都北京的金朝,建造了馬可波羅口中“世界上罕見的最漂亮的橋”——盧溝橋。同樣是入侵,中國人選擇代表“溝通”的橋梁作為權力符號,當它和代表“一統”的尖塔出現在同一歷史坐標時,竟別有一種文化意趣。離開Qutb Minar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司機提醒我們蓮花廟是要在日落前關門的。印度大部分旅游景點的開放時間都是從日出到日落,很喜歡這種規定,因為很接近自然所以更有人性,而且有著不確定性,就像生命本身。蓮花廟的建造來自一個善意但不切實際的創意——世界大同。旨在融合各國、各族、各種宗教,一位名叫巴哈奧拉的伊朗人在1844年創立了“大同教”,蓮花廟是“大同教”在世界各國的大型廟宇中的一個。蓮花廟的設計很像悉尼歌劇院,白色是主色調,造型仿如盛開的蓮花。內部設計像是一個大演講廳,沒有神像沒有祭壇,只有一個演講台,然後就是一排一排的白色大理石長椅。每一個進入的人都保持靜默,或者坐下來禱告一番或者繞行一圈便走出去。喜歡這一種靜默,也許有一天世界不再聒噪,世界就大同了。第三天,在擁擠不堪的月光街,我找到了世界大同的感覺。月光街又叫“金銀街”,感覺像是廣州的“高第街”加上“狀元坊”再加“上下九”,或者是香港的“女人街”加上“廟街”。月光街其實不是一條街,而是很多很多條,但不叫街,叫Brazza:專門賣紗麗的、賣鞋的、賣干果的、賣甜點的、賣金銀的、賣餐具廚具的、買文具的一條挨著一條,無窮無盡沒完沒了。街上盡是謀生的人和覓食的狗各自奔忙,倒也相安太平。累了,人和狗都能找到自己的姿勢、自己的角落,泰然躺下,多少個長夢短夢短短夢,便都在這熙來攘往裡被湮沒。

第一次來印度沒有在德裡停留,這一次算是走馬觀花般基本到此一游了。但就像顧此失彼的人們總會在眺望遠方時忽略眼前,我是直到一個月後又重新回到德裡,才發現還根本沒有好好的看看自己所住的西藏難民營。再回到德裡,還是住在Yak House,因為錢已經花得差不多,當老板問我是要選擇二樓的好房間還是頂樓最便宜的那一間時,我馬上要了那間最便宜的,生怕被別人搶了去似的。第一次來到旅館的頂層,才赫然發現西藏營緊挨著一條頗寬闊的河流,再遠處便盡是農田了——原來已經是這個城市的最邊緣了,西藏營熱鬧地坐落在這座都城的最落寞處,“難民營”這三個字第一次帶來了一針刺痛。西藏營內,幾乎每一寸土地都毫不浪費地蓋上了房子,樓宇之間的間隔很小,把天空割裂得支離破碎,只有難民營裡唯一的兩座小寺廟前有一塊不大的空地。這裡的人們會用怎樣的心情,越過身邊的亞穆納河,去懷念喜瑪拉雅山脈另一頭的高遠天空呢?不時有鷹只像紙鳶一般滑過,保持著一個無語的姿態遁入空中,偶爾抬頭的鄉愁會不會被它牽扯?從我住的旅館露台望去,每一個屋頂上都掛著經幡,是不是每一個屋檐下都有同一番祈禱?來到這裡的藏人,走出了萬裡雪域,來到印度,卻很可能再也走不出一個難民營。和在海外的華人不同,他們永遠沒有辦法進入印度主流社會,很多藏人來了多年,甚至根本就是在印度出生,卻依然是難民身份,沒有國籍沒有護照,不見前程沒有退路。看著在路邊盡情玩耍的孩童,他們已經是第三甚至第四代的“西藏難民”,他們恐怕不會再生起對雪域的任何聯想了吧,何不干脆學會享受印度的炙熱陽光?可有一日,當我在小巷中游蕩,看到一對祖孫,他們不時低聲交語,不時抬頭遠望,在這一望間,我發現有一種遼遠,和布達拉宮前的一個眼神,很像。他們的臉上,早已經沒有了高原紅,可輪廓依然鮮明桀驁,標榜著無法遺忘的血統。突然一段龍應台的文字和著淚,躍然而出:“放逐中的人是一株不由自己的向日葵,微仰著貧血的臉孔,節節轉動朝向一個太陽——那十萬八千裡外的客觀上存在或者早已不存在的中心。那個中心,有許多的名字:民族記憶、舊朝天子、血緣文化、母語故鄉……”

轉山轉水轉佛塔的雙腿已經老邁,唯有手中的轉經筒從未猶豫,口中仍喃喃輕語向天際;擋風擋雨擋塵埃的軀體也開始萎縮,唯有大禮拜的身影不曾歇息,頭顱還頻頻敲扣著大地。他城異鄉,客居的人們大多會集體失語,可在這裡,就像法王噶瑪巴的詩句:“受過傷,卻從未流過淚”,西藏人選擇用悲苦的心唱那歡樂的弦歌。



(Quto Minar)



(紅堡)



(胡馬雍陵)



(迦瑪清真寺)



(甘地墓)


精選遊記: 新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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