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山淡水--大年三十武義游

作者: 今晚有雪

導讀我把車停靠在滬杭高速公路的入口,高速路關閉禁令已經取消,但霧氣依然濃郁厚重,隱隱有陽光,卻軟弱無力,像個初醒的慵懶女人,舍不得推開被子,前方的道路一頭扎進迷茫的未知世界,像是關於人生的注解。這是大年三十的清晨,我和妻子抹香掀開春節閑散漫游的第一頁。 對於我,春節和其他的假日沒有什麼不同,都是一個逃逸的機會,讓自己從沉重的現實壓力與虛 ...

我把車停靠在滬杭高速公路的入口,高速路關閉禁令已經取消,但霧氣依然濃郁厚重,隱隱有陽光,卻軟弱無力,像個初醒的慵懶女人,舍不得推開被子,前方的道路一頭扎進迷茫的未知世界,像是關於人生的注解。這是大年三十的清晨,我和妻子抹香掀開春節閑散漫游的第一頁。

對於我,春節和其他的假日沒有什麼不同,都是一個逃逸的機會,讓自己從沉重的現實壓力與虛妄奮鬥中掙扎出來,禪學講究“真空妙有”,與陶淵明“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境界異曲同工,但我做不到“心遠地自偏”,只能借春節的閑暇,尋求清靜和撫慰的去處。

幾經搜索,武義,一個不起眼的浙中縣城,因他的溫泉與山林,成為我們的目的地。

車上高速路,把時速踩過120,感覺車身在高速下興奮地顫抖,這何嘗不是我的釋放,搖下車窗,風一把抓撅了我,於是張開嗓門,與風的呼嘯、發動機的轟鳴一道吼起三重奏,抹香在一旁容忍而溫和地微笑,我覺得她今天的笑容特別迷人。

郭洞的恬淡古風

浙江的高速路四通八達,幾個小時便已來到武義龍山腳下。

江浙的山談不上雄偉,卻別有一番秀麗,山道不寬,松散地搭拉在連綿丘陵間,怕你緊張了,所以毫不險峻,十足地體貼周到。山體都顯得薄,但層層疊疊,靠近了是墨綠,稍遠的轉成淡藍,再遠,便已化入天際,只留著些線條,像是水墨大師的隨性塗抹。

順著指示牌到了停車處,一片碎石河灘,空曠無人。

這裡是被譽為"江南第一風水村"――郭洞村。傳說郭洞祖先尋來學仙修道的《內經圖》,按圖造村,砌牆建橋,聚氣藏風,民居的規劃與道路的設置均暗藏玄機。我和抹香在村裡四下閑走,肉眼凡胎也看不出什麼玄妙,倒是覺得回龍橋有點意思,橋上的石碑刻有讀書歌:“一代絕書香,十代無由續,書不讀,禮義薄,縱有兒孫皆碌碌”,寄托數百年來當地人“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夢想。我按照這裡的鄉俗,在橋上轉了幾轉,大概能沾染幾分飛黃騰達的好運。

過橋,便一頭扎進龍山的古樹茂林,深呼吸,醇厚的香氣。連綿皆古樹,看掛牌上標注的年代,大都已吸收數百年的天地靈氣,我摸上樹干,像是觸及到古時那位不知名的種樹人,忽然想起那些用“好想再活五百年”的句子替帝王招魂的荒謬立場,帝王早就灰飛煙滅,而種樹人的靈魂卻在這一觸摸中獲得永生。

郭洞人極其珍愛這片山林,一旁的石碑上刻有嚴厲的族規,大意是折一樹枝者,拔其一指甲;砍伐一棵小樹者,斷其一指,砍伐一棵大樹者,斷其一臂。而今殘酷的族規已被理性的法律替代,但精神卻留存下來,想起家鄉學校中一片寄托我童年夢想的林蔭道,才數十年樹齡,便被校方輕率地砍伐殆盡,不由極度蔑視肇事者的短視和愚蠢。

在崎嶇的林間小道上閑走,深感“山不深而饒竹木之富,水不大而盡煙雲之態”的妙處,更有些落入桃源勝地的心境,而桃源似乎能讓時空回轉,走著走著,一直拉著手的抹香忽然嫣然一笑,貼上臉,說“聞見你當年的味道”,不禁有些心境搖曳。

在林間繞了一大圈,回到山腳,瞥見入口出的對聯:“郭外風光古,洞中日月長”,真是無需多說,一語道盡郭洞恬淡的古風。

大年夜的露天浴

在郭洞村農家匆匆吃罷年夜飯,便直奔夜宿地清水灣山莊,這兒的溫泉小有名聲。

畢竟是大年夜,除去服務員,游客極少。室內大池尚有三兩人游弋其間,到了露天溫泉處,便只有暮色紫痕,零落燈影,哪裡還有別的人跡?

於是,上天便寬厚地把一片無以倫比的勝景,單獨贈與我和抹香。

四面皆是一池一池的清泉,大小不一,霧氣從水面蒸騰上來,緩慢地翻動,越裹越厚。我和抹香只披了件單薄的浴衣,在冬日的夜空下,融入這片自然本色,竟不覺得冷。四下裡的燈火也被妖嬈的霧氣暮色弄丟了魂,只落下些昏頭昏腦的光暈,腳下的石頭小徑領著我們在池間穿行,忽有小橋閃現出來,再一轉,穿過小亭,最終落入一池溫泉裡。

用腳探探池水,溫度宜人,一頭扎進去,那水便嘩啦嘩啦地歡騰起來,把我們包裹在一片絲絨般的搖籃中。池不深,腳下是滑膩的鵝卵石,半躺半坐,水及耳畔,把身子放松了,輕飄飄的,那水擁了我,吹息如蘭,欲推還留,和抹香依偎著,分不清哪兒是水哪兒是她的肌膚。仰頭看天,繁星點點,正好作為大年夜慶典的煙花。溫泉四方皆山,黝黑一片,松濤聲聲,倒也可想做是山林的爆竹。

閉上眼,安享這份閑適。韓駒的禪詩有“茫然不悟身何處”的說法,我這不化之人,此刻亦有所體味。

壽仙谷

大年初一前往武義城郊的壽仙谷,倒是個好兆頭。傳說這兒是南極壽翁故裡,中國文化裡神仙的誕生往往有一個動人的故事,壽仙亦不例外,山中的石碑刻著這個傳說:天宮大將青龍與侍女金鳳相愛,私奔到此處,隱居在山洞,過著辛勞卻幸福的生活。他們的兒子聰穎靈慧,在這山清水秀處潛心修煉,終成正果,是為壽仙。進谷後,來到青龍金鳳居住的“龍鳳居”前,按照指示辨析石壁上含情相望的龍形和鳳影,不禁感慨那位慈眉慈眼的老壽星竟有還有著如此勇敢的父母。

壽仙谷以仙得名,谷中聚仙閣應仙亭一應俱全,但最顯仙骨的,卻是斷崖、懸泉與翠竹。谷內斷崖密布,疑心這谷本是天神醉酒,手持利斧,左右開弓,砍鑿而成。入谷口便是一險景,名為“天門”,兩岸懸崖惡狠狠相對而立,臉貼臉,互不相讓,馬上就要動手的架勢,只留得一縫,容人出入,崖上題字竟是王羲之手筆,書聖風骨同樣十足仙氣。我們登山時逆水而上,石梯陡峭,溪水落差也次第增加,待半山時,迎面撞上懸泉,素雪噴壁,九天垂簾,仰頭望,上段如煙下如雨,落入一泓透亮的清池,抹香愛極了那清澈的水,俯下身撥弄好一陣。谷中翠竹成林,清秀俊朗,讓人想起那壽翁年青時的模樣,“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不可以諧以俗”。

爬到山谷的咽喉部,碰上一個挑戰,天梯。天梯是在斷崖處架設的鐵梯,數百步,幾近垂直,直至頂峰,我天生畏高,但也咬咬牙抓著扶手向上攀爬,心頭響鼓如雷,腿腳酥軟,抹香先我而上,立住腳後拍我的模樣,此時勉強作英雄狀,奈何紙包不住火,一身塵土,泄漏我的狼狽。好容易上得頂峰,頂峰方圓僅百十平方米,崎嶇不平,站穩看,四下風景一覽無余,頓時覺得突破自我,十分暢快。然而忽然碰上一六旬老人,背著一個大背兜,兜中各類雜貨,小袋的吃貨大瓶的水,頗為沉重。問起,原來是天天在此擺攤,又問,如何上來?老人嘿嘿一笑:和你一樣爬上來唄。聽罷吃了一驚,這壽仙谷的人莫非也都有幾分仙氣?

迷霧與夕陽

早晨從清水灣山莊驅車駛出,發現自己一頭扎進了濃霧。

從小在山區長大,對霧並不陌生,但這般濃郁的迷霧,卻未曾碰上,更何況此刻是駕車在山道上行駛!路窄彎多,回不得停不得,只能硬著皮頭緩慢爬行。倘或雷是震怒雨是恥笑,這霧便是極致的冷漠,吞沒一切,尋不見他的眼,他的嘴,只會時不時從對面拋出兩盞橘黃大燈,忽然衝到你的側面,再一下又隱去了,留下喇叭的嘯叫。後來跟定了一部前車,盯牢他尾燈的微弱光芒,徐徐前行,待磨蹭到了一處停車處,干脆停下,棄車登山去了,半山上霧氣反倒淡了許多。想起平日裡諸多迷惘,倘或可“丟下”,倒也省心很多,但哪裡有我的停車處?所以往往只能繼續苦苦前行。

游玩一日,已近黃昏,離開武義踏上歸程,迷霧早已消散殆盡,天際處留有夕陽的余暉。大道寬闊,交替塗抹著褐紅色的光輝與銀灰色的山影,車如飛梭,覺得自己也成了這巨幅油畫中的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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