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1、
一千多年以前，一個男人李靖，在洛陽遇到了美女紅拂，並將洛陽攪和地天翻地覆。其實當年的李靖興許是青年才俊國家棟梁，但天才作家王小波賦予他無比智慧的搗亂能力。
一千多年以後，洛陽依然交通混亂人潮湧動。但畢竟，在火車站，已經可以找到通往各處的班車。那個李靖做過數尺高的高蹺，能跑過官兵，卻跑不過我們的四個輪子。
時代變化真快，人們開始穿短衫，洛陽那些王朝歷史民間往事也都是過去的故事。雖然當地老百姓日日走在這裡，已經對一切視而不見，但人們還是從四面八方湧來，想看看這個帝王曾經定為國都並在其間吃喝拉撒的城市。
初見洛陽，只覺並不像一個千年古都。誰說的“人生若只如初見”，不管人和事，都還是使勁看的好，初見肯定不夠。真是奇怪，那些厚重的歷史，真的被歷史學家們從民間摘出來，整理到了博物館嗎？
又或者，一個王朝的興起，總會顛覆很多舊王朝的記憶，就像一塊白畫布上一層層的顏料，我們能看到的，只是最後那一層，而過去的，斑駁依稀，清楚的不過是其中很小一部分。
無論如何，洛陽總是洛陽。那些存留的印記，時刻提醒著人們。它的歷史，在龍門石窟，在老街，在關林，在白馬寺，在小浪底，在白園，在博物館，等等等等。
2、
當我們三個來到洛陽，時間已是公元2006年，這個春天，四月，牡丹依然開。
看牡丹是個奇怪的心願，因為我一貫不大喜歡花草。還是四年前，也是四月，我一個人從湖北坐火車回京，我當時在火車記時碼（那時還沒改行），一位阿姨問我：“你是做編導的嗎？”我答是。原來她是五十年代的北大畢業生，現在華中理工帶媒介傳媒方面的研究生，那次是同先生專程去洛陽看牡丹。
後來，我就想，我也該在四月去看牡丹吧。但每年四月，我都不曉得去了哪裡，總之一直沒去洛陽。後來，我想我不能再拖了，所以把今年春天旅行的最後一站，給了洛陽。
3、
老媽的最愛是牡丹，我的最愛是石窟和古墓，晶晶的最愛在哪裡？我還真的沒問過她。
在洛陽三天，始終是三個人。前兩天是我、老媽和晶晶，第三天是我、老媽和鄭州趕來的朋友M。
第一站就是白馬寺，但看過以後，三個人就沒再提起過它。真是奇怪，明明是中國官辦的第一個寺廟，也算是歷史上起到過裡程碑作用的廟宇，到了今天，也是游人如織，卻已經不讓人心愛。
我其實喜歡看寺，但我更愛的是西部的寺，藏傳佛教的寺廟。這麼說真是有點厚此薄彼的感覺，但我總是強調，人的喜好其實很難糾正。
在普陀山的時候，就在班車上遇到過藏族喇嘛，我同他們聊天，原來是四川甘孜來的，還給了我一張他們的宣傳折頁。後來在法雨寺及去上海的船上，也見到了好幾位藏族喇嘛。我媽就總說：萬法歸宗。信仰達到一定程度，所追求的總是類似，只是過程、途徑與表達方式不一樣。
但有的僧人，就會讓你覺得很奇怪。比如，在普陀到上海的船上，我們附近的床位有三位僧人，其中兩位都是一到船上就躺下，姿勢安穩表情安詳。第三位就脾氣暴躁，同服務員發脾氣，說自己的船票掉到海裡了，服務員笑了笑就走了。可是晶晶居然發現他在吃肉，我老媽向他借佛書，他也吱唔著拿不出來。我不敢說他是假的，但他的樣子，實在是起不到表率作用，而且，一位出家人，吃肉可真是奇怪，不是假的又是什麼？（他不是藏傳佛教的出家人）
白馬寺也一定有大師吧，只是年輕的那一代，就不那麼嚴肅，我們居然聽到有一個哼著小曲，真是詭異。
我們就覺得很是不習慣。喜歡一個人一件事物有時候僅一個原因，相反，不喜歡的時候，也僅僅就一個理由。
不過白馬寺的桃花開的很艷，白白的掛滿枝頭，仿佛假花。
那天晚上，我們都累壞了，畢竟中午剛下火車就去坐班車去了白馬寺，我坐的還是硬座。我們住在火車站旁邊，因為坐班車方便，洛陽火車站同哈爾濱火車站、長春火車站一樣，像大樹蔓延的無數枝干，通向城市目光所能觸及的地方。
我現在閉上眼睛還能想起去哪裡坐什麼車，當然睜著眼睛也能想出來。或許洛陽跟前面的地方區別巨大，也因為它是最後一站，很多細節就更加清晰。
4、
我最想去的石窟就在第二天的清晨來臨。
我去過莫高窟、雲岡石窟、大足石刻，都是我非常心愛的地方。其中莫高窟、雲岡石窟、龍門石窟我居然嚴格按照年代順序走過的。大足石刻相對名氣小些，但也為我所喜歡，它的色彩非常明媚，雕刻始於唐代，盛於兩宋，加上重慶特殊的濕潤氣候，保存比較完整。
小米說中國是四大石窟，還一個是麥積，我被各種資料弄暈，搞不清是幾大。結果想起在新疆的時候，還有說法是克孜爾千佛洞是四大石窟之一，那個當時也去過，它比敦煌的莫高早，所以飛天還很胖。
後來我就把我的迷糊和困惑問了小米，她說：如果算三大的話，就不該有敦煌了，因為它銜接了新疆石窟和河西石窟，其實麥積的位置已經很特殊了，都偏離中原體系了，如果要算中原的話，把天龍和響堂算進去比較合適。
我聽得無比敬佩。小米是個文化人，上海妞，是我認識的姑娘裡最有文化的一個。當年就是她在甘南遇到了阿裡豬，後來我在北京見到了剛從雲岡玩回來的她。這次在上海轉車的時候，又見了這個女孩子，一餐飯吃了兩小時，聽她和VICKY嘰嘰咕咕用上海話說了兩小時。她有一個很好聽的真名，我見她還是喜歡叫她真名的，只有網絡上，才叫她小米或米拉拉或時光漫步。
最後還是要揭發一句，她是學歷史的，不過對建築和古典音樂等也比較有研究。
不能再說小米，一個人的故事是無窮的，當然石窟的故事更加無窮。龍門石窟從北魏到中唐，雕刻無數，窟龕2000多個，佛像10萬余尊。每一個窟龕每一尊佛像背後都有一個或無數個故事，多少雙手一點一點才有了今天我們所見到的形像。
同其它石窟一樣，龍門也遭到了很多破壞，一部分因為自然，一部分是人為造成。有些佛像被外國人盜走，現在美國的博物館裡還有龍門石窟被偷走的部分。
奉先寺的盧舍那大佛是龍門石窟最著名的，小時候看到的龍門石窟的郵票上，就是這尊智慧慈祥的大佛。
小米到龍門石窟的時候，東面石窟還沒開放，我們來的遲，反而看到了東面的石窟。不過游客來這邊的不多，很多人看完西部前面的幾部分，再在盧舍那大佛那拍完照，就匆匆離開了，經過東面卻不上去。其實，那樣就錯過了很多值得看的記憶，都是石刻，可是都是不一樣的石刻。
我眼中，所有的石窟都不一樣。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雖然到哪裡都聽到有人說：不來這裡後悔，來了更後悔。我就很奇怪了，為什麼後悔呢？你可以說這裡是否值得來，你可以給它打分，你可以說你愛還是不愛。但是您說後悔……《海底總動員》裡的多莉對尼蒙的爸爸說：“你怕他危險？那麼就意味著你讓他這輩子什麼都不干。”反過來，你覺得後悔，那麼哪也別去，就無從後悔。
一對戀人在東面石窟的入口處發生了爭執，那個女孩使勁用手敲打石壁，管理員大聲喝止。後來，我和晶晶爬上一處看石窟，剛好看到他倆在那細細地低聲爭執。等我們從白園（白居易的陵墓，居然和獨夫草堂一樣，大部分是後來建的，只有那麼一小處是原來的故址）出來，看到他倆又和好如初。我和晶晶對望一眼，心想一個人出來有一個人的好，有愛就有爭執，帶出來總是不好。當然我喜歡不跟老公出來有我的原因，我是不喜歡有他在旁邊處處替我做好一切，我喜歡自己拿主意，我不想依賴。
5、
老媽走石窟走的很累，很多爬高的地方她就坐下來休息等著我們。但晶晶在猶豫是否還去看牡丹時，我就問老媽還要不要看牡丹，她毫不猶豫地回答：看！
我笑，花草樹木是她的最愛，無論多累，最愛的總不能錯過。
我們去王城公園，老媽拿出紙和筆，把所有的品種名稱都記下來。我說你別記了，我用數碼相機替你拍。我這邊拍，老媽那邊依然不肯停止地記。
有的牡丹還沒開，但還是有繁盛的跡像了，有開得早的，一大朵一大朵，葉瓣像絹紙做的。
晶晶是晚上七點的火車，我們五點半的時候要離開。老媽戀戀不舍地嘀咕：這就看完了嗎？不再看會兒了嗎？
那一刻，我決定：明天不去鞏縣看石窟了，我要帶老媽再看一次牡丹。
6、
晶晶一走，M就來了，她說得一口地道的洛陽話，我就萌生了去老街吃東西的念頭。老媽在房間休息，我們去吃水席和大排擋。水席吃的我很暈，真的吃不習慣，沒吃多少，就去吃大排擋了。一串燒烤把我辣的七暈八素，我就要了瓶當地啤酒，不是特別愛喝那種味道，我還是更習慣哈爾濱啤酒和燕京啤酒。
但我喜歡老街，我一直嚷嚷著沒帶相機真是遺憾。那是古城牆裡的另一個世界，雖然都屬洛陽，雖然都是洛陽人，但城牆、街道、店鋪招牌還是有不一樣的感覺，有些山西平遙的味道，但建築不及平遙。
因為我是次日晚上的火車，我突然不顧忌時間了，當完她倆都休息了，只有我一個人看電視看到兩點。
7、
第三天早晨醒來，有點熊貓眼，但精神不賴。在外旅行我一貫精神抖擻。
放棄了鞏縣石窟寺，我們去了古墓博物館。從洛陽火車站坐41路公交車直接能夠到達路口。
我真是愛那裡。兩漢、魏晉、唐宋的歷史就在那些墓葬裡折射出來，雖然我走進墓穴的時候，全身寒毛直豎，但真的能夠看到中國歷史、藝術、生活的衍變與刻錄。
大部分壁畫是不完整的，有的甚至只是模糊的痕跡，但有一個墓穴裡的壁畫是非常完整的。墓穴的主人是漢代人，生前就讓人畫好了這些壁畫，後來，他過身以後，官職已經降了，與壁畫所表達的不匹配。在古代，這種不相符是不應存在的，所以他的家人就在這道我們現在看到的牆外面又加了一層牆，重新畫上了壁畫。時間流失，外面的牆壁已經摧頹傾塌，裡面的壁畫就見了天日，清楚地地呈現在了人們面前。
因為燈光昏暗，我就用數碼相機拍了兩張照片，回頭放大回看的時候，大大驚訝於它所表現出的美。那些狩獵的人們，那些奔騰的馬匹，鮮活地訴說了歷史的片段。
古墓在地下，地上修建了一些仿古的建築，對這些，我們倒是沒什麼興趣，但是它的花和樹開得真好，大片的牡丹開了，還有一株昨天在王城公園沒有看到的豆綠。老媽於是流連，說不用去牡丹公園看了。
8、
下午，我們再次去了老街。那裡的游客真少，每次我拿出大相機拍照，都有人好奇地回頭張望，不像在王城公園、白馬寺、古墓博物館、龍門石窟。
白天的老街和晚上的其實沒什麼區別，行人都很多，如果非要說出不同，就是沒有了晚上的燈火。
高大的城門當然更加沒有變化，它擺出一個弧線型的姿勢站在那裡，駐守著洛陽老街。
風很大，這是個告別的洛陽，不像昨天和前天艷陽高照。
9、
我的洛陽之行就這樣在三天裡結束了。其實，如果喜歡歷史，河南、山西都是好地方。我去過兩次山西，這個夏天可能還要去。我想，這樣的省份是值得多來的，一次肯定不夠。
小米就特別喜歡山西和河南，她的計劃裡總是有這兩個省份，並撒網誘惑我同行。可惜時間總是不合拍，沒有過同走的機會，我們的相見，不是北京就是上海，真是遺憾。
我在火車上發短信問朋友阿藤：李靖是在洛陽搗亂的吧？她說她忘了，是不是西安啊，她不確定了，要查一查。
後來短信過來：你記得沒錯，是洛陽。
原來就是這裡，“李靖、紅拂、虯髯公世稱風塵三俠，隋朝末年，他們三人都在洛陽城裡住過。”
原來真的就在這裡。
20060410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