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吉安四十裡，有釣源村。釣源村是一座處在丘陵起伏之中的邊緣山村，用現在的眼光看來，頗有點“驛外斷橋邊”的意味。從江西的吉安去釣源並不遠，但路不好，雨天尤其艱難。但這也恰似一條時空隧道，走完這條蜿蜒、曲折、狹窄的泥徑，走進釣源，你也就走進了明清時期的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之中了。仔細分辨一下：四通八達的青石板路是明清時的路，古色古香的樓宅、祠堂、門樓是明清時的建築，七口排列成北鬥七星狀的水塘是明清時的遺物……暮春時節,走進釣源,春雨紛紛,行吟其間,便像絕了王國維的心境：百尺朱樓臨大道,樓外輕雷,不間昏和曉。獨椅闌干人窈窕,閑中數盡行人小。 一霎車塵生樹杪,陌上樓頭,都向塵中老。薄晚西風吹雨到,明朝又是傷流潦。釣源的陌上樓頭,也在向塵中老去,然而,韻味還在。春雨細如愁,這“愁”,是對時光流逝的無奈,是對歷史車輪一去不返的嘆息,但是,身在釣源,我們總是要想方設法回到從前。回到從前，審視釣源，釣源“像霧像雨又像風”，可以說是奇妙紛呈。釣源村的東、南、北三面都是絕對高度不超過十米的小山丘，兩面是田壟,田壟中有一條小溪自北向南穿流，因為三座山丘統稱莊山,所以釣源村的全稱為“莊山釣源”。三座山丘圍繞著一平方公裡左右的鄉村，村在其中，山丘有如土圍子，把村莊與外面的世界隔開。這與江南選擇基址普遍要求前面開闊，後有靠背的習俗完全不合。這是釣源一奇。釣源村的基本結構是按東西走向的軸心線往南北兩面展開，宗祠、宅居及其它附屬建築等都是按這個原則構建的。釣源村的先民根據其地形中間較低的特點，在中心線上開挖了七口排列成北鬥七星狀、大小不一、圓方各異、順勢而下的水塘，水在其間穿流，既能排雨水、又能排生活污水，而塘岸用上等青磚砌築，隔堤鋪著青石板供村民們往來於南北兩組宅居之間，獨具江南水鄉特色。這種建築布局是鄉村所罕見的。這是釣源村建築布局獨具匠心的又一奇。釣源村的宗祠、房祠、家居，都圍繞七口水塘，按後天八卦排位，錯落有致。在東南“巽位”，是“歐陽氏大宗祠”，這座宗祠的朝向是坐南朝北，一反江南絕大多數村莊宗祠必定坐北朝南的普遍常規。而且在這一反常規的“大宗祠”前又沒有像征“智水”的池塘。這就構成了釣源建築布局的第三奇。還有小雨不濕鞋，大雨無積水的“明階明巷”之奇，住宅板壁繪畫雕刻之奇，房屋大門裝飾之奇，古稱“小南京”之奇……“惜春連日醉昏昏。醒後衣裳見酒痕。細水浮花歸別澗，斷雲含雨入孤村。人閑易得芳時恨，地迥難招自古魂。慚愧流鶯相厚意，清晨猶為到西園。”斷雲含雨入釣源，同樣令人感慨萬千。釣源村每棟房屋的大門都有兩重，外面一重為欞欄門，這種門除了裝飾外，還有采光、通風的作用。內層大門都是用厚約九釐米的上等杉木拼為兩扇，主要起防盜、御寒的作用。門上大都用真金繪有“尉遲”、“秦瓊”、“趙公明”等門神或財神，有的則是書寫有“福、祿、壽”或“開門大吉”等祈福吉語，都是以精美為追求。走進民居，很多廳堂兩側板壁上都有用真金繪制的“姜太公垂釣渭水，周文王詣番溪禮請呂尚掛帥”、“桃園結義”、“鵝湖相會”、“西施浣衣”、“仕女嘗花”等等人物形像生動，景物逼真，維妙維肖的歷史故事。在這些繪畫的四邊，有鏤空木刻工藝品，與繪畫內容相互襯托，講述著釣源村過去的一段段輝煌。據釣源人回顧，釣源村在晚清時期有上千戶人家，人口達到數千之眾。據說當時釣源人與周圍富甲廬陵的“孤塘”、“泉塘”、“丁塘”等望門大族的往來交游，歌舞宴飲，曾是一時盛景，也給釣源帶來了“小南京”的聲譽。釣源在明清時代曾經富裕過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富裕到甲廬陵、甲江西鄉村的地步。有釣源人說，曾幾何時，廣西桂林有幾條街都是釣源人的，當時在桂林的釣源人為方便他們四時八節返鄉省親祭祀，特意從桂林，經湖南、江西鋪設了一條雙行青石板材道路，長度在千公裡以上。釣源當時的富貴騰達，由此可見一斑。也有人考據，釣源的歷史，只有富裕而沒有顯貴，原因是沒有出大人物，也就是中國人敬仰的大官僚、大學者，所以始終處在“經濟上有實力，但政治上卻無地位”的二流境界當中。據釣源人統計，從歷史上累計，從釣源出去的有不下五百戶之多，普遍分布在廣東、廣西、湖南、四川、香港等地，近期回鄉認祖歸宗者日眾，釣源將用什麼樣的心態和面貌來歡迎遠方的游子？是熱情？是淳樸？是親善？還是煥然一新的容顏……恐怕都不可缺少。“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 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往事後期空記省。”春也將盡。還是讓我們懷想未來。我們希望，釣源的明天，更加燦爛。
傅崇智
2006年4月17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