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的影子II

作者: ninaxiang

導讀三 車到平遙,人們作鳥獸散。太陽剛偏西,吃飽飯的食客正在路邊棚子裡翹著二郎腿,滿意的剔著牙。我到旁邊的火車站買了晚上到大同的車票。因為是過路車,沒有臥鋪,暗自祈禱能夠上車後補到臥鋪。 到了城門,發現那簡單的線條和灰色的城牆都似曾相識,可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徑直穿過城門,仿佛是進了校園一般,世界一下子靜了下來,小城的喧囂被厚厚� ...



車到平遙,人們作鳥獸散。太陽剛偏西,吃飽飯的食客正在路邊棚子裡翹著二郎腿,滿意的剔著牙。我到旁邊的火車站買了晚上到大同的車票。因為是過路車,沒有臥鋪,暗自祈禱能夠上車後補到臥鋪。

到了城門,發現那簡單的線條和灰色的城牆都似曾相識,可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徑直穿過城門,仿佛是進了校園一般,世界一下子靜了下來,小城的喧囂被厚厚的城牆擋在了外面。地上的方磚顯得古樸而久遠,兩邊的房子全是老舊的樣子。放眼望去,整個城池都是兩三百年前的原貌,被正午的陽光慵懶的照著。只這一剎那,我就被平遙征服了。

每踏下去一步,我都感到自己的腳面在與歷史親密接觸;忽然,一串輕輕的自行車鈴聲,一個騎車人從某個小巷子裡拐出來,我充滿驚異的看著他,仿佛他是剛剛脫掉清朝的長袍;跨上自行車穿過時空隧道而來到我的面前;連美容美發店的招牌都用的是老門匾;什麼都是老的;空氣,塵土,燒餅,甚至住家的孩子。

最初的一個完整的明清古城帶來的震撼慢慢平靜,信步而至的街道開始熱鬧起來,不一會,我就來到了最火爆的明清街,以一家貼滿英文標牌的酒吧為地理標志。這裡的街道為了商業的目的而更加的復古;兩邊的店面一律的紅燈籠串,讓我想起了龍門客棧;敞開的大門裡一律的牛肉或者古董。

平遙的街道仿佛是葉脈:在一條主干道上行走,會不時經過兩邊向外延伸的支線;有的巷子一眼望不見盡頭,有的曲曲折折不知其裡。在熱鬧的明清街之後,我便潛水到一條背街小巷子裡,去感受商鋪背後的古城。

平遙的街道真的是火爆的極火爆,而冷清的極冷清。走了幾步,周圍就慢慢的寂靜下來,時而路過一戶人家,試探著走進去幾步,卻安靜得使人害怕,又擔心有惡犬;因此匆忙退出。又走了一段,冷清的小巷子仿佛是古墓道,寒氣逼人。自己單身一人,便不自覺得開始前顧後盼。幸好一個騎自行車的,帶著斜陽拉長的影子慢悠悠的滾過來了;我便跟著他走起來。

又拐了幾拐,人稍多了起來。寒氣退去;忽然聽到一串“高雅音樂”的凄美調子從一扇半虛掩的門裡飄出來。我從門縫子望進去,原來是一個做棺材的木匠正在邊聽音樂邊做活計。我輕手輕腳的掂進去,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工作,用三角尺量著畫著;他身後的窗台上擺著一架年代久遠的黑色收音機;小提琴鋼琴和另外幾種樂器的合奏就從那布滿小孔的機器中流淌出來。一條電線從房檐的下方橫著走過;中間吊著一支燈泡。不知怎麼,這些線條給我一種命運感的強大衝力。

小院子很干淨,住了至少三戶人家,共享的一個院子,他的東西鋪擺了占據門口的一攤子。他的家雖然簡陋,卻干淨整潔;仿佛是一件洗舊的白襯衫,散發出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對面也作生意的人家,窗戶上還留有美發等字跡。

他不時抬頭看看我。末了,問道:“知道這是什麼嗎?”我回說知道,還心虛的順帶問了問價格,以表示自己對這產品的興趣。出門的時候看到在門邊的牆上有一個小佛龕;但裡面卻是空的,想必佛像在這佛龕裡已經幾進幾出了吧。

為了抗議平遙實行通票制(即全城所有景點只設置一張120元大票,以此剝奪游者自行選擇參觀景點的權利);也為了省銀子,我沒有買票。因此什麼景點都看不了。日升昌,縣衙等都是只在門口觀望了一下。其實,個人認為平遙古城本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博物館,如果時間緊迫,完全沒有必要買通票。

從明清街走到底,再向左拐就到了文廟。可因為沒有票,只能掂足觀望。門口有許多的老人,一堆堆在斜陽下全神貫注的打牌。街的對面幾個年輕人在做一項全然不同的運動,台球。街邊有個賣各式果點的小攤子,有種酸棗磨成的末,據說衝著喝可以有好胃口。山西的酸棗應該是很盛產的,秋天滿山必定都是那小小的可愛紅點吧。

忽然眼神落處出現了西式教堂的尖尖,驚呼並狂奔過去。大門開著,裡面什麼人也沒有。進入教堂裡面的門是緊閉著的,兩邊的側門也堵住了。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幾個小毛孩子,一下子撲過來拉著我給他們照相。看過照片一陣嘻哈之後,又強烈要求再做一個勝利姿勢的pose。

把他們打發走了之後才得以仔細看看這座教堂:尖頂裝著一幅光禿禿的十字架,一定是基督教堂。建築很樸素,灰色調為主,門上兩邊各有一盞80年代樣式的路燈;再往上就是一個喇叭,那個特定時代的標志性工具。

太陽已經斜的厲害,我也走累了,於是在一個還殘留著一抹陽光的牆根坐下,閉上眼睛感覺太陽一點點的消失在眼角。再睜開,眼前是轉動的自行車輪子,一簇簇的游人,而紅燈籠串亮起來了;夜已來。



晚上九點多的火車從平遙去大同。第二天一大早還在酣睡的時候,車廂裡的電視機就開始准時啟動,唧唧歪歪的吵的非同一般。剛開始還蒙著頭企圖接著睡;但後來就放棄了,只好躺著聽。一聽才發現原來是“大話西游”,而且已經快到結局。此刻,紫霞正在說“我猜到了故事的開始,卻猜不到這結局。”

記得最後兩個人在城牆上的一吻給當時還在大學的我長久的憂傷。也是一個悠長的周末的午後,空蕩蕩的宿舍,朝西的窗戶裡擺著我們破小的電視機。他吻完了她,他們擁抱著,襯著夕陽的余暉;而他扛著棍子,孤獨的離開。之後的幾個月,這一驚人悲涼的一幕給了我充足的憂郁情緒供給。

我火速下床來,正好趕上結尾的那場戲;在看那熟悉的一幕時,我突然發現那城牆不正是平遙的城牆嗎?這才幡然醒悟昨天初見平遙城牆時的似曾相識。



到大同,迎接我的是一個銀裝素裹的小城。一邊慶幸自己帶了衝鋒衣,一邊在昏暗的廣場上猛吸涼涼的空氣。清晨的城市如同剛起床的人,帶著微笑的慵懶表情。乘車去雲岡石窟。出了市區不多久,就能看到一座座大大小小的煤礦,門口幾個大黑貓臉的礦工。

雲岡石窟進門處是一個清朝時修建的木結構建築,為了供奉某個皇帝參觀之後賜的御筆。這些建築的後面就是第6和第7窟,雲岡最具震撼力的兩個窟。右邊是1-5窟,一些沒有完工或者損壞嚴重的石窟;左邊是8-20多窟;有好幾個以北魏皇帝為腳本的佛像。雲岡石窟最扯人心扉的是那些無所不在的粗暴缺口;和游人的刻字留言,年代竟有至今90年代的版本。

第6,7窟前的石碑記述了為什麼要修建這個木建築(為了皇帝御筆),並列有各家出的錢數,並有許多商鋪的名字包括在內。想必清朝山西的商鋪一定很繁盛,可這些名字都早早消逝了,不然傳至今日,也是百年家族的產業。好玩的是除了出錢的;有兩個人一個出了3只乳牛,一個出了綿羊9只。那時的集資真是靈活多變,只是不知道工匠們怎麼使用了這兩項捐資,是變賣了,還是打了牙祭?



晚上將近11點到北京。從西站的人行天橋下來,一個50多歲的中年師傅正騎在三輪車上等生意。跳上去,告訴他去地鐵站。他很開心的掉頭用力蹬著車子上路。車子晃晃蕩蕩的在北京的小胡同裡前進,兩邊明明暗暗的小店招牌。一個人喝醉了坐在馬路牙上,兩個朋友挾著他的腋下,正想把他扶起來;一對中學生模樣的情侶,再寒夜裡相擁而立;密密麻麻的燈光方塊裡,人群暗影浮動。夜風吹著臉龐;帶著蹬車師傅工人服的味道;他用力的一高一低的踩著腳踏,突然很覺得憐憫,眼前浮現出石窟裡佛的樣子。



(平遙的教堂)



(很有情調的木匠)



(古城古木)



(佛)



(佛也是詼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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