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新疆……(2)

作者: 也芩

導讀6月19日 風景在路上 一向以為,風景最在無意間。千辛萬苦去尋訪的所謂名勝,往往不如路上驀然回首間的一瞥。 今天注定是漫長的一天。計劃沿准噶爾盆地東緣的216國道北行,直到軍墾小城、交通咽喉北屯。六百多公裡路,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又是對耐力的一次考驗。 好在,旅途剛剛開始。對新疆的一切,我們只顧得上欣喜與驚奇,並沒有工夫去發牢騷。 一程大路通天 ...

6月19日 風景在路上 一向以為,風景最在無意間。千辛萬苦去尋訪的所謂名勝,往往不如路上驀然回首間的一瞥。

今天注定是漫長的一天。計劃沿准噶爾盆地東緣的216國道北行,直到軍墾小城、交通咽喉北屯。六百多公裡路,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又是對耐力的一次考驗。

好在,旅途剛剛開始。對新疆的一切,我們只顧得上欣喜與驚奇,並沒有工夫去發牢騷。

一程大路通天——新疆的荒涼空曠使得那裡許多公路都筆直筆直的,一眼望去幾十公裡,仿佛通向天邊。又因車輛稀少而顯得格外寬敞,不是高速勝似高速。

車不一會兒便駛出烏市,天山忽現車右。相比於四川雲南的雪山,我更傾倒於新疆雪山的胸懷。前者是一峰獨秀的逼人,後者則是群峰連綿的剛強。當然說“一峰”也有點絕對,比如梅裡至少就是十三峰,但從氣勢上講,那裡的雪山是劍拔弩張的霸氣,是撲面而來的威嚴。眼前的天山,不高不險卻延綿不絕,分不清誰高誰低,只是默默垂頭,不覺發飛霜。回望它腳下,卻是一望無垠的平川了。這種意像更容易讓人聯想到母性,慈眼眺望著孩子的足跡。威風也是有,但是不怒自威的威,威得柔韌,威得內斂,威得深邃。

再前行,就是古爾班通古特沙漠。沙漠也是分許多種的,古爾班通古特並不是大多數人頭腦中那種碧藍天空金黃沙丘最好還掛一牙彎月的形像。駱駝刺般頑強的植物星散其間,點點黃綠才提醒這仍是一個人世。

中午車停五彩灣吃飯。難為這大漠深處還有幾間驛站樣的餐館——它們因公路而存在,也著實靠公路而存在。老板娘趿著高跟涼鞋給各桌上拌面——她只三十出頭的樣子,臉上布滿日曬斑,看動作神情,倒是利落熱情的一把好手。暴曬,蹲在涼棚下歇息,發現小小孤島飯館的主人在房前屋後種了一圈花草:樹苗還只有筷子粗,草也沒有腳踝高,唯有幾朵不知名的紅色小花,在涼棚的庇護下開得正烈。

再啟程,仍然是荒無人煙。我若是那古時只身趕路的旅人商客,該是多歡喜見到那一戶人家啊。

自恰庫爾特折向西行,景色漸變。細流忽現,波光粼粼,流水潺潺,九曲回腸,嬉戲追逐於道路兩側。有水便有綠洲。轉眼沙漠戈壁泛起新綠,甚至也有了成行的白楊樹。我喜歡這樣的河道,縱情於曠野,而無河床之羈絆。仿佛山野間質樸的兒童,跑著鬧著,喘著粗氣,漲紅了臉,沒准還要翻過手背擦擦流下的鼻涕,卻仍是遮擋不住的率性純真與活潑可愛。再查查地圖,這就是烏倫古河了——准噶爾盆地的最大內流河。

從來沒想到來新疆觀賞河流,因為我們一直堅信新疆缺水,小黃同學甚至懷疑新疆是否有雲和雨,所以有水必然也是低人一等的黃水髒水劣質水。然而此行,無論河還是湖,新疆的水,真是讓我大大感動了。

烏倫古河捉迷藏一般幾乎伴隨著我們的後半程。我們的心情也因捕捉到了水汽而靈秀滋潤起來,一路指點贊嘆,不覺到了北屯。

北屯是個典型的軍墾小城。道路四平八整,街區寬敞清爽,各種設施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傍晚的彩霞映著驟雨初歇的路面,分外妖嬈。

6月20日 靈秀禾木

今天才算是真正意義上走入景點的一天。著名的喀納斯,還有聲名漸起的小村禾木、白哈巴。

北屯到布爾津不過一小時的車程。剛下車,就有三個司機包抄過來拉客。其中一個戴墨鏡的更是積極,直接把我們帶到一旁談價錢行程。星姐本想找個漢族司機,說是交流方便。我倒覺得少數民族司機在當地群眾基礎可能更好一些。最後還是戴墨鏡的哈薩克司機開價公道,於是裝了行李就直奔禾木。

司機叫朱曼,三十來歲的樣子,身體已經稍稍發福,他摘下墨鏡時仔細看他的眼睛,是淺褐色的——之後很多天,我們碰到的哈薩克人都有著這樣一雙淺褐色甚至是草綠色的眼睛。“朱曼”在哈薩克語裡的意思是熱情。我們的朱曼果然一路話語不停,不僅熱情地為我們介紹沿途風土人情,還主動向我們接連提問。譬如海水是鹹的吧,那身上有傷口下去游泳會不會很疼。我在新疆所見的少數民族似乎對大海有一種普遍的向往。畢竟,對於他們,那東西太遙遠了。

今天下雨。山路盤旋,不一會兒就雲霧繚繞起來。看氤氳間的山花片片、牛羊成群還有散落在山間的哈薩克氈房,宛若仙境。往後,湍急的喀納斯河裹著碎玉樣的浪花在山谷間奔流直下。再往後,就是蒙古圖瓦人的小村禾木了。

旅館是朱曼朋友開的,條件差強人意。床鋪價格還算公道,只是飲食價格不菲。早有耳聞喀納斯一帶300塊一碗的紅燒肉以及5塊一塊的醬豆腐,沒想到禾木也人心不古了。算來算去,還是西紅柿炒雞蛋最實惠,20塊錢,又有蔬菜又算個半葷,湯汁還可以用來沾難吃的饅頭——於是,接下來在喀納斯周圍的幾天,我們幾乎每餐必點此菜,而且次次用饅頭把盤子擦得光亮照人。想起在烏市飽餐時剩下的一碗米飯幾塊羊排,真是造孽。

陰雨中的禾木,小木屋散發著幽幽的氣息。偶有騎馬人經過,馬蹄翻起細細的泥漿,又是另一種聲響。遠處雪山雲煙半遮面,傳說中的白樺林還是一片青翠。走近去看,樹間有流水潺潺,踏著大塊的鵝卵石正可過河。以前常見化妝品中所謂的“森林香型”,總覺得莫名其妙,今天才意識到,森林果然是有木香的。很淡,很散,很舒心。

隨意踱到一家人的院門口,音響正放著外來的勁爆音樂。七八歲的女孩子竟然也自娛自樂地隨著節拍起舞,蒙古舞抖肩的經典動作已經做得有板有眼。傳說禾木的蒙古人是當年成吉思汗西征時留下的老弱殘兵的後裔。今天造訪的這家便保留了最典型的蒙古人的外貌特征——圓圓大大的臉盤,細長的眼睛,一看就讓人想起歷史課本上忽必烈畫像的那種。

晚上房間沒有電燈,門也無法反鎖。提了桶水放在門後,說是起警報作用。

6月21日 馬背上的夏至日

早晨觀日出,因濃霧而未果。接著跟不講理心又黑的馬隊吵了一架,心裡不很痛快。出門在外,心情不好是一大忌諱。想想來了是要欣賞風景的,也就重振精神,還是及時上路吧。

今天是偉大的一天,臨時決定騎馬到賈登峪去。三十多公裡的路,要一路騎馬過去,對我們可不是件容易事。

房東要把三匹馬送到賈登峪的哥哥家,於是我們的馬隊就異常壯大起來——三位游客配兩個馬夫六匹馬,還有房東家忠實的白狗,不知道怎麼也一路跟出來了。

隊伍剛剛開拔,一路碧草藍天山花爛漫碧水潺潺還未看倦。一隊人馬徜徉於天地之間,指點江山歡聲笑語,不時還放馬小跑一段,好不快活。

漸漸天氣大晴,氣溫驟然上升。馬背上顛簸久了,身上也隱隱作痛。旅程逐漸變得煎熬起來,只嫌時間過得太慢。事情往往是這樣,當時的艱難,往往因為回憶而只沉澱下了美好。說起當時的難挨,無論是毒辣得曬脫皮的日頭、顛簸得要滾下來的馬背、酸痛得站不住的腿腳、還是我那最最可憐磨掉老大一塊皮的屁股,都變得輕松了。淘出的只是那一幅幅畫面和激情。這樣的心態,多好。

七個小時,中間休息了三次,每次掏出我在烏市吃剩下的半個馕三個人分享,留到賈登峪還剩六分之一。什麼叫艱難啊,終於體會一點點。

到了賈登峪,又住在馬夫的朋友家。一頭栽在氈房的鋪上,望著洞開的屋頂外的藍天,連話都懶得說。就這樣緩了足足兩個鐘頭,才又慢慢活過來。

突然想起今天正是夏至。N48’29.408 E087’08.424,祖國雄雞尾巴上最高的那根毛。真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晴朗的好天氣,又是曠野無月,是要等著天黑看星星的,也不枉我萬裡迢迢背了一本星圖過來。西行以來,天黑愈晚,這一天更是左等右盼,直到十一點過天才全黑。

我喜歡這樣的星空。忽然抬起頭會嚇人一跳——慣於生活在京城紅色夜空的我們,太容易被這清澈而深邃、星辰沙數的夜空而震撼了。那簡直是有一點畏懼,真實得離奇,而震懾著習慣於把不真實當真實的我們。

掏出手電,對照星圖——大熊、小熊、仙後、天鵝、天鷹、牧夫、室女、天蠍……還有木星,都如約而至。和星圖上一樣的夜空,我還是第一次這樣細心地凝望它。幾個哈薩克人問我們,聽說北京的星星是可以數過來的?

這一夜,夜涼如水。


精選遊記: 烏魯木齊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