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吊西夏王朝

作者: (蘋果)

導讀第一次到銀川,來到古時的塞外疆場,覺得有些陌生和新奇。當地朋友推薦說,到了銀川一定要去看西夏王陵,領略一個歷史王國曾經的輝煌。對於西夏,我了解甚少,既不知它來源,也不知道它的興衰,只知當年成吉思汗滅西夏屠城的故事。但是這個王朝與其民族的崛起和神秘消亡,乃至形成文化斷代,無疑像古埃及一樣,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西夏王陵是西夏王朝的皇家陵 ...

第一次到銀川,來到古時的塞外疆場,覺得有些陌生和新奇。當地朋友推薦說,到了銀川一定要去看西夏王陵,領略一個歷史王國曾經的輝煌。對於西夏,我了解甚少,既不知它來源,也不知道它的興衰,只知當年成吉思汗滅西夏屠城的故事。但是這個王朝與其民族的崛起和神秘消亡,乃至形成文化斷代,無疑像古埃及一樣,有著巨大的吸引力。

西夏王陵是西夏王朝的皇家陵園,是今天可以感受到西夏盛世的遺跡。王陵坐落於寧夏銀川市西郊35公裡處的賀蘭山東麓中段,在大約50平方公裡範圍內,有序排列著九座帝王陵,星羅棋布200多座陪葬陵,規模宏大壯觀,是中國現存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帝王陵園之一,有“東方金字塔”之稱。

略知王陵一二之後,喚起前去探詢的好奇,急切中甚至有些按奈不住。下午忙完公務,從市中心的桃園賓館出來,迎著西斜的陽光,乘車趕往西部的賀蘭山。

賀蘭山,對於西北人來說,可能就是個山名,而對於東部沿海地區的人來說,這個詞所承載的,遠不止是地域的標志,包含著更多的滄桑。 “賀蘭山下陣如雲,羽檄交馳日夕聞。” (王維【唐】《老將行》)、“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岳飛【宋】《滿江紅》)、“九月西風寒草殘,胡沙黯黯點征鞍。一聲羌笛吹關柳,萬卒雕戈擁賀蘭。”(張居正【明】《塞下曲》)。賀蘭山,這三個字裡透出來的,是沙場秋點兵和鐵血英雄的壯懷激烈。這個歷史的疆場要塞,曾是多少征夫建功立業的夢想。

如今的銀川已經非同舊時,展現了新的風貌。不論在城市還是鄉村,都修築了寬敞的大路,內外交通便暢,即便是翻山越嶺也不再有多少障礙。沿城市中心敞亮的北京路一直向西,穿越過西部新城區,便來到賀蘭山下。

遠遠望去,賀蘭山沒有多少草木的蔥綠,一片荒野山巒景色。黑色的山梁在西下的陽光裡,如道道迎面壓過來的斧刃,讓人感到寒涼和畏懼。放眼海拔3000多米的高山,一望無際,連綿不盡,構成了一道天然屏障,而西夏王陵就坐落在山麓的曠野之中。

來到陵園,遠遠就看到巨大的紅色門樓。兩個高大的基座上,各矗立著一個四角飛檐亭樓,莊重穩健,氣宇恢弘。高大的紅色梯形基座上,用西夏文字書寫這四個兩米見方的大字:大白高國。進到陵園,是長長的一條瀝青路,通向幽幽墓地的深處。

西夏王陵有九座帝陵,規模最大最有代表性的是三號陵墓。由於年久失傳,眼下已經無法確切地分辨每個陵墓的主人。當今考古學家按照宋陵“左昭右穆”的排列方法,推斷三號墓是西夏王國開國皇帝李元昊的陵。當下我們來到的向公眾開放的這座王陵,就是三號陵。

李元昊(公元1004-1048),黨項族的首領,他繼承祖輩開創的基業,推進本民族的封建化,是西夏國奠基者和建立者。公元1032年,28歲即位首領後,他首先去掉唐、宋朝賜與祖輩的李、趙姓氏,號“嵬名氏”,自稱“吾祖”;不畏宋朝壓力,放棄宋的年號而自己設立年號。後又下禿發令,恢復故俗;升興州(銀川)為興慶府,確立都城;立文武二班,定兵制,立軍名;新制文字,改定禮樂等,用了六年的時間為稱帝立國做了最後准備。1038年11月,在都城興慶府築台受冊,即皇帝位,國號大夏。時年34歲。此後,他發動了一系列夏宋戰爭和遼夏戰爭,相繼取得了勝利,確立了宋遼夏三國鼎立的局勢。然而皇室內部的鬥爭也不斷加劇,王權與貴族的矛盾進一步加深,加上日益驕淫,1048年元宵節,終於因貪好女色遇刺身亡。

買一張門票,來到圓內,立刻有工作人員來招呼。原來,為了防止陵墓受到汽車尾氣和煙塵的損害,陵園已經專門配備了電瓶車。排隊上車,行駛大大約不到1公裡的樣子,便來到了通往墓地的石板路。站在這石板路上,視野已經相當開闊,向北放眼可望見土色的殘垣陵城和孤零的陵塔,矗立在廣袤的荒漠山麓,在賀蘭山峰的映襯下,死一般寂靜。只有天空掠過的干風,四周零散的草木,天空光影的寒涼,好像在為這個帝王默默哀悼。

沿寬闊的石板路前行,可以看到兩邊各有巨大的土堆,這是王陵的闕台和碑廳的遺跡。大約有百米左右,就來到一處土台子,像是一道城門的遺跡。這就是西夏王李元昊的陵城。據介紹說,整個陵墓坐北朝南,呈“凸”型,前面為月城,就是陵城前的小城,後是內城。我們所到的地方是月城的城門。高高的城牆現已坍塌,剩下的殘垣斷壁,已看不到當年威儀。有介紹說,牆垣為夯土版築,牆基寬2.5米,牆面敷紅牆皮。南牆中間有烏頭門,城中有御道,兩側各設置兩排石像生,也就是石刻雕像,排列於月城東西兩側的磚包基台上。從出土的石人、石像等殘塊看,既有陪伴皇帝的文臣武將,也有麒麟白像等瑞獸。

沿中軸線進門深50米,就是安葬著帝王陵墓的內城南門,由此可以看到內城的全貌。當年的內城仍可以看出大體眉目來。整個內城呈長方型,南北長180米,東西寬160米。在東南西北各設一門。此時已經看不見連貫的城牆了,城的四角矗立著四個錐型的土堆,是內城的闕樓。陵城內建有獻殿,墓道和陵塔等建築,陵墓則在陵塔前方的地下。

抬步踏上一處高高的門台,也就是陵城的南門。為了保護陵城,游人經過的城門,已經鋪設了木制的台板。從遺存的基礎看,城門由門道和兩側門闕組成。門道是五開間兩進深殿堂;兩側門闕是兩個三層高台式塔型建築,不過這些已是猜想了。

內城裡的獻殿已經坍塌了,只留下一個土基,在沙石和荒草中,呈八角型,台面為方磚。獻殿之後是的墓道入口。墓道曾經被發掘過,而今被掩蓋著,只透著一個兩三米長的狹小入口,用擋板掩著,望裡看去黑黝黝不見光影。據考察,墓道前窄後寬,長46米,坡度24度,有階梯的遺跡。

再往前就是巨大的陵塔了。這個歷史的見證人,在近千年的歲月裡,寂寞風雨中,傾聽過多少風沙呼號,守望多少星月沉寂,最終在寂寥荒蕪中風蝕坍塌了。如今看去已是千瘡百孔,滿目創痍,歲月的摧殘已使凝重的陵塔布滿滄桑。陵塔在干枯之中,彰顯著荒野的猙獰,沙塵的沉澀。據說陵塔原為木築密檐塔,塔身為黃土夯築,其外型為木構建築支撐七級浮屠,帶有濃重的佛教的宗教信仰色彩。至於陵塔原來有多高,什麼樣子,現已經無法認定了,現存高度是24米,直徑38米。

腳下所站的地方,就是開國帝王李元昊的帝王陵了。站在帝陵前,感覺有些茫然。在中國的歷史上,每個開國皇帝都好像有令人耳熟能詳的創業故事,有著曾經的偉業,而李元昊在我記憶裡卻像個空白,讓我不由得沿著歷史的台階,去探索西夏王國的起源,解答心目中一個未解的迷。

探詢西夏王國的興衰,就不能不追尋西夏王族拓跋氏家族的崛起,而研究拓跋氏家族就要了解黨項族的發展過程。他們如何從中國西南遷移到西北,拓跋家族為什麼姓李,他們如何成為強大王國,並且維持的時間比北宋還要久。

西夏(公元1038—1227)是黨項族為主體建立的民族國家政權。黨項族是古代廣布於西北地區的羌族中較晚起的一支,到南北朝末已形成規模。隋末唐初,他們的活動範圍已是“東距松州,西葉護,南春桑、迷桑等羌,北吐谷渾”,即四川、西藏、青海交界一帶。當時黨項族有八個各自獨立的部落,其中拓跋氏最為強盛,起著領導黨項族的作用。唐朝之初,受強大吐蕃武力威脅,黨項族經唐朝許可逐漸遷徒到隴東、陝北一帶。居住在慶州一帶的叫東山部落;居住在夏州一帶的叫平夏部落。唐未,平夏部落受唐調遣,參加了對黃巢農民起義軍的鎮壓,因作戰有功,其酋長拓跋思恭被封為定難軍節度使,賜給李姓,爵號夏國公。從此以後,夏州拓跋氏改稱李氏,統轄夏、綏、銀、宥四州之地,成為藩鎮割據勢力。

唐朝時,黨項族都依附了唐政權,隨著唐朝的興盛而興起,借晚期戰亂而強大,逐步自己的地位,雖未稱帝,也霸居一方。到五代十國,已經更名為李氏的拓跋氏族,利用後梁唐晉漢周各朝代之爭和各派別之間的矛盾,乘機壯大力量,鞏固擴大領地,有了相當雄厚的實力。

到宋代,則是西夏國立國強國的時期。宋太祖、太宗時代,黨項族畏懼朝廷的權利強硬,經濟強大,不正面發生衝突,只利用宋遼之間的矛盾,采取了聯遼反宋的策略,從中周旋,在經濟上大得利益。到真宗時期,黨項首領李繼遷乘朝廷的軟弱,開始發威,逼宋立夏。公元1021年,李繼遷攻占西北邊塞重鎮靈州(今寧夏靈武西南),改為西平府,作為自己的都城,為西夏的建立奠定了初步的基礎。朝廷對此無可奈何,只得任其行事。李繼遷之後,經兒子李德明一代發展,再到孫子李元昊時,黨項貴族看天下大事已定,迫切要求在政治、經濟上統一,建立自己的政權。在長期准備的基礎上,公元1038年,李元昊正式稱帝,國號大夏,定都興慶府(今寧夏銀川市),建立了以黨項族為主體,包括漢、回鶻等民族在內的封建國家政權,土地面積約83萬平方公裡,人口250萬人。因大夏國地處疆域西北,故史稱西夏。

從李元昊於公元1038年稱帝到末帝1227年亡國,西夏共傳10代帝王,存在了190年。期間先與北宋、遼鼎足而立(公元1038—1139年),後與南宋、金鼎立(公元1140—1227年)。如果從“雖未稱國而王其土”的拓跋恭所建立的夏州政權算起(公元881年),西夏歷時比同期的宋、遼、金更為長久。疆域上西夏境土之大,“東盡黃河,西界玉門,南接蕭關,北控大漠”,即有今寧夏全部,甘肅大部,陝西北部,青海、內蒙古部分地區。

一個少數民族,為什麼能在幾百年中從原始社會形態崛起,逐漸建立起自己的王國。能創造這個奇跡的靈魂是什麼?黨項族在遷徒之前,完全靠畜牧和狩獵為生,“不知稼檣,土無五谷”、“無文字,候草木記歲”,處於原始社會狀態。但是這個民族善於吸收外來文化,吸取漢族文明,效仿唐宋制度,加之與遼、金軍事上衝突,文化上的滲透,加快了黨項族文明步伐。拓跋人變革黨項族的傳統,建立先進的政治、經濟、文化和軍事戰略體系,完成了封建化改造,為建立王朝奠定了文化基礎。而其發展策略更靈活,他們借助唐朝的興盛而興盛,借勢發展而逐步興旺起來。如果沒有盛唐時積累經濟和軍事勢力,黨項族也不會有建國的前提。如果沒有借鑒唐宋文明,在文字、宗教、貨幣、禮儀、科舉、法律方面有所創建,西夏王朝也不會維持這樣這樣長久。黨項族借鑒漢文化的膽略讓人敬佩不已。他們用法律鞏固了封建土地所有制;改革地租和賦稅制度;發展教育,實行科舉;推崇儒術,以科舉取仕;改革禮樂和法律,推行直言、節儉等,生產力獲得大力發展。特別是西夏文字,運用漢字的元素和造字原理,保持漢字結構,形成了自己的文字體系,無疑是史無前例的創造。這種敢於學習借鑒先進文明成果為我所用、並敢於創新的精神,正是西夏王國興旺強大的靈魂所在。

但是,黨項族在借鑒漢族文化發展自己的過程中,沒有實現大的超越。唐宋朝代統治中出現的矛盾和問題,在黨項族統治時也未能避免。如母黨專權,頻繁戰爭,貪圖安逸,日益腐敗墮落。從第四代皇朝開始,放棄了先輩進取的傳統,重文輕武,片面推崇儒術,使西夏社會由盛轉衰,雖然到第五代仁宗帝時曾出現盛世景像,但已成為不可逆轉的趨勢。到第七代皇帝時,蒙古族興起並且日益強大,來自蒙古的嚴重威脅和大肆侵略也加速了西夏由盛轉衰的歷史進程。晚期最大的失誤是,本應聯金、宋共同抗蒙,當政卻堅持附蒙抗金,造成社會經濟凋蔽,階級矛盾激化,到頭來蒙古還是反目為仇。

1226年起,成吉思汗率兵向西夏動用武力,六次出征西夏,先後破黑水城、瓜州、沙州、肅州、甘州和西涼府。每攻破一處,燒殺搶掠,白骨遍野。這時候的西夏已經弱不禁風,無法抗御蒙古軍。1227年,成吉思汗取積石州,期間得了重病,他立下遺囑:死後暫秘不發喪,夏主獻城投降時,將他與中興府內所有兵民全部殺掉。西夏末主見大勢已去,獻城出降,被殺。據說,蒙古軍進入西夏都城,黨項族慘遭殺害,遭滅頂之災,大火連燒三個月,西夏遂亡。幸免於難的則流落他鄉,隱姓埋名,逐漸與其他民族同化,黨項族從此消失。否則,中國當今就有57個民族了。

滅西夏後,或是出於對西夏的憤恨,蒙古自建立元朝以後,沒有寫詳細記載西夏的專史。西夏史料逐漸失散,民族文化漸漸被湮沒,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一個曾經強大的王朝,一個輝煌民族族和他們創造的文明,徹底失傳了,成為歷史的斷檔。

眼下的西夏王陵,像一個巨大的回音壁,從中可以聽到歷史回音。這裡聽到的,決不僅僅是久遠的鐵馬兵戈,也不是大夏國的歌舞升平,更多的是歷史的反思。中華民族有起有落,曾在近代被列強分割踐踏。我們所思的是,怎樣才能夠使國家和民族強盛不衰。

西夏太祖李繼遷,為了建國立業夢想曾不懈努力,他何況不想國家昌盛,經久不衰。在天之靈他知道孫子李元昊實現宏偉大業,開辟了黨項族的王國,定會在黃河岸邊築高台,召集群雄痛飲,盛贊自己的後人。當他知道大夏國毀敗在他荒誕後代的手裡,定會憤恨不已,將那些不孝子孫一一賜死。可惜的是,太祖及後代效仿借鑒許多漢文化,但不辯真偽,把最醜陋的東西學去了,那就是封建世襲制,國家從此注定走上衰亡的路途。開國皇帝李元昊,盡管他為建國盡心盡力,但他沒有定好立國典章,連自己的皇室也管理不好,終日尋歡作樂,最終被殺,不知他臨終是否會醒悟而悔恨。或許他知道,封建皇室永遠是消耗英雄進取心、葬送江山的墳場,但是他找不到真正的出路,明知是一條死路,也只得走下去。世界就是這樣,開國帝王都將開創的基業讓後代繼承下去,萬古長存,但是事與願違 ,所有以封建家族為中心的強權都將被歷史所淘汰。

今天考察歷史,不能站在某一個角度,或從某個民族出發,而是從人類發展的角度來考察。換一個角度講,如今漢族已不同於西漢東漢,也不同於唐宋時代,而是容入了多民族的成分。中國正是因為有了多民族,各民族和睦相處,不同文化交融和碰撞,才聚集了各民族文化之長,促進了文明進步,發展成為文明古國。憑吊西夏王朝,所感所想,就是要永遠借鑒先進文明,不斷創新發展,讓中華民族永遠昌盛。

(2006年8月30日)



(西夏王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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