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藍,我在夢裡夢見

作者: nskvictor

導讀[行思錄]之十五:藏藍,我在夢裡夢見 ——贈給S 序 如果問任何一個去或沒去過西藏的人,對西藏印像最深的東西是什麼,可能很多人都會脫口而出——是那裡的天空啊,西藏的天好藍。在我進藏之前,是懷著同樣的想法的,然而入藏之後,我去始終無法找到我想像中的藍天。難道是過高的期望迷失了我的眼睛?西藏的天到底有多藍呢?這是到現在還迷惑著我的問題。聯想� ...

[行思錄]之十五:藏藍,我在夢裡夢見

——贈給S



如果問任何一個去或沒去過西藏的人,對西藏印像最深的東西是什麼,可能很多人都會脫口而出——是那裡的天空啊,西藏的天好藍。在我進藏之前,是懷著同樣的想法的,然而入藏之後,我去始終無法找到我想像中的藍天。難道是過高的期望迷失了我的眼睛?西藏的天到底有多藍呢?這是到現在還迷惑著我的問題。聯想到在美術中,有藏藍這樣一種顏色,那是一種如此濃烈的藍,該不會是因為西藏的天空,才將這種顏色命名為藏藍吧!我臆測著,如果真有那樣一種天空,我大概只在夢中見過。我不知該如何描繪西藏,它的神奇就在於無法描繪。在藏地的十余天,我在總在一種飄忽與矛盾的狀態中,很多無法解釋的東西混雜在一一起,令我苦惱不堪。我們魚貫而入西藏,為什麼?正如很多人一樣,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們就是要去,即使是為了那只在想像中存在過的藏藍。

一、C’EST LA VIE ! (法語:這就是生活!)

至於萬裡之外的西藏,我們盡皆是客,而眾賓客聚於一列火車,可謂高朋滿座,千裡逢迎。迎來了漂亮的北京MM,結識了不肯承認自己內向的法國大哥,以及兩位來自我國假煙之鄉的福建阿姨,能抽能喝又能侃的北京大叔,從哈爾濱背西瓜過來的東北大爺,後悔跟了旅行社的晶晶,努力學英語和老外聊天的大叔,當然還有帥氣的乘務員小伙子。。。。。。小小的空間把我們聚,或者說局限在了一起,使原本沒有任何交集的人在此相交。列車呼嘯著,駛出華北平原,穿過黃土高坡,奔向青藏高原,固定的鐵軌將每個人送到同一個地方,而就是這相同的旅程卻將帶給每個人何其不同的心靈體驗。酒過半酣,大家都倦了,此起彼伏的鼾聲代替了剛才的海闊天空。我也終於開始感覺到了我,一如平日裡的那種狀態。

心,沉下去,沉下去。眼睛裡只有藍天白雲,高山峽谷。我開始想像,空洞的想像,我不再思考,因為思考是無謂的。想像是沒有坐標的,就像車廂內排放的氧氣,彌散式的,它會像酒精一樣浸染麻痹我的神經。人們說,生活在幻想中的人是幸福的,從這個意義上,我不夠幸福。在現實基礎上營造的所謂浪漫和自由,終究只是彩虹式的夢,要被揉碎在浮藻間。那我究竟在做什麼呢?無盡的想像,從天涯飛到海角,從大河湧向山巔,時而膨脹,時而萎靡,一陣風吹過後就如灰燼般煙消雲散,這就是我們的生活。這時我感受到了生命,脫離肉體的精神上的生命。C’EST LA VIE !

火車就是那麼神奇的一個環境,輕易地就讓不同膚色,不同信仰,不同性格的人成為朋友。那是一種聚散有數,一切皆由天定的宿命。“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使我們在幻像中仿佛已是多年的老友。一起吃,一起笑,一起說,一起鬧,不需要任何溝通,“仿佛終身相依,卻又永遠分離”。我無法記錄下我們交談中的每一個細節,也許不久我就會將這些徹底忘卻,可我相信這些東西恰似印像派的藝術,不需要清晰地勾勒出每一個細部,而只要留下意識流似的感悟。

燈熄了,我也將枕著我的高原之夢入睡。

二、那是一條神奇的天路,帶我們走進人間天堂

如題,韓紅的歌裡是這樣唱的,而我也漸漸開始相信。在格爾木之前,我的心情恰似前面的文字,是那樣的平靜,然而一過格爾木,我才知道真正的天路是那樣不動聲色地將我打動。格爾木以前的天空總像加了一層遮罩,混混沌沌的,而格爾木以後,忽然好像有一把大刷子用力地一抹,一切污穢瞬間都被蕩滌。“Purity”在此得到了最好的詮釋,藍色、黃色、綠色、紅色、灰色,天空、山巒、湖泊、草地,那麼多的顏色隨意地揮灑。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自然”。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不過如此,所不同的是,這是一種西北大漢般粗獷莽撞的自然,在我看來遠勝於芙蓉般的小家碧玉。

原來車廂裡人們只是在聊天、打牌。但一過格爾木,一切都被陣陣的歡呼和感嘆所代,這就是魅力。它內斂卻難以掩飾,不施粉黛卻依舊風情萬種;它靜若處子,然而只消一陣風過,就能撩動得我們心意蕩漾。我們真的這麼容易就被打動麼?我們不是已經慣於漠然麼?這時我才明白,其實我們都有著孩子般的心,只是這世界不是童話的世界。而此刻不同,我們行駛在天路上,或許天堂裡會有童話的世界,讓我們做一次小孩子,用最純潔的目光來看待這世界。

我不是素描的高手,於地理又是外行,所以寫起來也只能是蜻蜓點水似的淺嘗輒止。而我又不能似國畫大師般天馬行空地揮毫寫意,只好勾勒出那麼粗淺的一個輪廓。其實從格爾木到拉薩的青藏線一路走下來,地形地貌是頗為不同的,我的只言片語聊作一段記憶的引子,以使將來憶起這裡的時候,不至於全無頭緒。

一路駛過清水河特大橋,風火山隧道,沱沱河,唐古拉山口,海拔升到了五千多米,或許是靠了車廂內彌散式的供氧,我並未感到什麼不適,然而誰又能料到以後的事呢?

三、高反不期而至

剛才我還在得意自己沒什麼高原反應,可現實往往在我們還來不及徹底驕傲的時候就給與打擊。的確,已經過了海拔最高的五千多米的唐古拉山口,我還是歡蹦亂跳的,想當然地覺得自己已經挺過來了。可是隨著海拔的下降,到了錯那湖的時候,頭不爭氣地疼起來,而且感到惡心。我決心忍住,不吃藥,不吸氧,靜靜地躺著等待。我相信自己的身體,雖然這是盲目的自信。最後的結果是,正如我以前多次提及的一個結論,人的精神有時真的很渺小,以至於我都怠於再去批判“人定勝天”的謬論,當我徒勞地和自己的身體鬥爭了一兩個小時後,還是靠了速效救心丸和S給我的補養補維生素的藥拉了我一把。還好我不重,輕輕一拉就上岸了。

又要重復老話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短暫的痛苦過後,我又是歡蹦亂跳的了,在後面的日子裡無比釋然,應驗了那句話,高反早來比晚來好。

克服了身體的障礙,我只剩下與火車的速度以及不干淨的車窗做鬥爭了。成群的犛牛成群的羊,藍藍的天空白雲飄,青青的草地,皚皚的雪山,使這美景和我產生隔膜的唯一障礙就是我一直在做鬥爭的那兩樣東西。無論如何,結果是兩天的車程還未結束,我的一組電池已經耗光。

四、最好的旅伴

在結束記述火車上的林林總總之前,我要插入這一段關於我所遇到的人的文字。這些文字包括火車上的,當然更有以後行程中的。之所以把它放在這裡,是因為我時常覺得人是那樣地不可捉摸,而每一時每一刻,你又會對相同的人有那樣不同的感覺。如果我現在不將這些東西記下,以後留下的可能僅是空白了。盡管我此刻正試圖留住自己的記憶,可依舊感到那樣地難以把握。人是如此復雜而微妙的一種東西,你不能把握那是多少種成分揉雜在一起而成的精靈。

這個小標題是我一時的靈感而擬就的,但我現在已懊惱於自己對事物判斷的絕對。什麼是最好的呢?這本就是一個不可能有肯定回答的設問。每當我們要用“最”字時,那一定是在某個時刻受到了某種刺激,而產生的表達自己觀點的強烈願望。所以,即使是錯誤,我也仍願保留這個標題,它畢竟記錄了我思想軌跡上的某一個點。

1、 R

R是一個46歲的法國老頭,我稱他為老頭是因為我覺得這樣比較親切,就像我讓他叫我老寧一樣。R在法航工作,是個IT,不過這是他這次出游以前的事了。他已經出來五個月了,計劃還要再走七個月,當然這要取決於他的荷包。

R只是我兩天火車途中的一個偶遇,卻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像,尤其是他那句經典的C’EST LA VIE ! 他的英語甚至比我還爛,就憑這點,我們就很有共同語言。這家伙最喜歡巴西,我理解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曾娶過一個巴西老婆,然而僅過六年他們就勞燕分飛了。說到這裡,它的神情變得嚴肅,聳聳肩陷入了沉思。

從始至終,我也沒弄清R究竟為什麼要這樣行走一年。他沒有房子,把自己僅有的車子、家具和書在臨行前全部變賣換了旅資。如果他是一個二三十歲的小伙子,我當然不會覺得有何不妥,畢竟西方人的生活觀和東方人有很大不同,而R是一個快50歲的老頭了,雖然他看起來還算年輕。沒有計劃,沒有目標,在他的頭腦裡只有地圖上的那些國家,可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要去哪裡。也許這就是法國人的浪漫,但我分明感覺到他似乎有些東西埋在心底,那是他浪跡天涯的唯一理由,而他卻不願與人分享。如果要用一個詞來總結R,那就是“不確定”。

在我打下這些文字之前,剛剛給R發了一封郵件,附上了我們的照片,不知他能否收到並給我回信。真心的祝這個法國老頭好運。

2、 K

K也是個老外,19歲的德國大學生,在柏林學醫,未來還有12年的學要上,不過學成之後也就是博士學位了,很牛的。結識K只是因為在亞賓館和他同屋,閑聊了幾句,得知他去納木錯的時間和我們相同,便邀他同行。關於納木錯之行,後面有詳細的記述,這裡就不多說了。我只想對K說一聲對不起,如果納木錯之行破壞了他旅途的美好感受,我也只能深表歉意,事情總有那麼多的變數,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K的名言是,“I’m the god, you’re the god, we’re the god .”這家伙討厭政治,沒什麼信仰,心裡想的只有學好醫術,將來自己開診所賺大錢,到處旅游。有意思的是,它還是中國功夫的愛好者,已經在德國學了八年,剛剛還在河南少林寺進修了兩個月,只可惜我沒能親眼見識他的少林功夫。和K的相處只有納木錯的兩天,可我喜歡這個陽光燦爛的德國小伙子。從納木錯回來後,我本要請他喝酒的,可是卻再也尋不到他。後來聽同屋的日本女孩說,他可能去尼泊爾了。

3、 Z

終於說到我的中國旅伴了。Z,一個漂亮的上海女孩。她的自我介紹是搞藝術的,當時我聽了很暈,後來才弄明白,她學的是鋼琴,現在主攻繪畫。看過她的油畫後,覺得有點現代派的風格。從日喀則開始一直到最後,她就與S和我混在一起,同吃同住。當然,直到我和S都離開,她還要在拉薩爛到十月。

Z總愛在臉頰上塗上腮紅,妄圖冒充藏民,卻永遠都裝不像。我不知道該怎樣評論Z,她有上海女孩的特點,又不完全像上海女孩。我覺得她對很多事情的理解和我很相似,但細想起來,卻又似是而非,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九月底,她的奧地利男友就要來西藏找她了,祝她在西藏有個美麗的秋天吧。

4、 X

這次真的是萍水相逢了。叫她X是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她叫什麼,而她的未來又是那樣地不可預知,索性就用X來稱呼她吧。X是我在回來的飛機上認識的一個川妹子,她的故事其實和很多不幸的女人的遭遇一樣,結婚了,有了孩子,丈夫卻在外面不回家,和別的女人混在一起。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有時不幸的家庭也很相似。她這次就是到拉薩和那個負心的男人講清楚,她是下定決心要離婚的。

在飛機上,她一直在抽噎著,推說是感冒了,可眼裡蘊含的淚水說明了一切。我也不再作聲,從飛機的窗子望下去,白雲掩映著連綿的雪山,什麼時候人的心靈才能像雪山一樣清澈純潔呢?X在成都就要下飛機了,我送她一根用西藏山南的樹藤做成的手鐲,據說那是能帶來健康的。X個子不高,面龐清秀,身材也很苗條,我送著她的身影下了飛機。年輕就是資本,她才二十多歲,未來還有很長的路,很多的選擇,願她一路走好。

5、 S

最重要的總要放到最後。和S同行西藏,只是因為我在網上發了一個征友的帖子,S便徑直打電話過來,頗為爽朗,再加上辦邊防證等事,可謂每日電話不斷。我猜想著,這是一位怎樣的旅伴呢?等到在火車上相遇,才發覺這簡直是驚喜之旅——難得的美女啊!

S比我小一歲,是個品貌、學業、工作樣樣優秀的北京女孩,而且天資聰慧、家境優越,難能可貴的是,她雖然條件優秀,卻並無一般大小姐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的臭架子,據她自己說還能做得一手好菜,若屬實的話,可謂“上得廳堂,下的廚房”了。從旅程的開始到最後,S和我相伴一路。因為她,應該說,這次旅行不是我的西藏,也不是她的西藏,而應叫作我們的西藏,當然,後來的我們中還包括Z。

我對S似乎已極盡溢美之辭了,不知道她自己看到這樣稱贊是不是也會臉紅。我想她也一定有自己的弱點,但至少在我們相處的這段時間裡,我是感到輕松舒適的。我完全沒有想到能約到這樣的旅伴,以往我總是盡量避免和陌生人同行的,因為失敗的教訓太多了,而且我的性格也更適合獨行。這次S不經意地闖進了我的旅程,完全改變了我的旅行,或許這就西藏的魅力,它賦予我們那麼多的不確定,奇妙地改變著我們的生活。

從和S的交談開始,我們發現,我們所使用的東西,很多的生活習慣,竟都是那樣的相似,仿佛應當是多年的老友才對,距離感驟然消失。一路上,我相互扶持,相互照顧,爽朗的笑聲背後,留下那麼多美好的回憶,那是一種悠然心會的默契。能和S同行一路,是非常愉快的一件事,我會記取這一路的點點滴滴的。這篇游記我也要寫給S,作為旅行的紀念。不知我們約定的下一次旅行會在何時?或許一切都只屬於西藏,人海茫茫,能攜手一程已殊為難得,又何必奢求不可預知的未來呢?

五、沒有坐標的城市

到拉薩三天了,而我做的唯一的事似乎就是排隊搶布宮的票,然後再去參觀布宮。布宮並不使我震撼,倒是我對布宮的漠然使我頗為震撼。紅宮、白宮、金頂,只作為形體上的實物映入我的眼簾,完全不能有任何靈魂上的溝通。只有當一位布宮的喇嘛主動熱情地與我合影而無任何索錢的要求時,我才感到了一些宗教中寬廣包容的東西。

布達拉宮,我更想把它叫做金宮。黃金、寶石,以及無價的合金充滿了布宮的每一個角落。宗教的莊嚴和這些珠光寶器在我眼裡顯得格格不入。藏傳佛教的信徒們把他們的身體、靈魂,以及這兩者以外的全部智慧、財富奉獻給了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神,布宮是這些東西的一個集中的濃縮的體現。我贊美布宮的雄偉,贊美布宮的價值連城,贊美布宮的精湛藝術,但它卻始終無法走進我的心裡。

我一次又一次地穿過布宮前面的廣場,這個拉薩,乃至整個西藏的原點在我的眼中漂移起來,我開始感到找不著北。

六、爛在拉薩

我沒有想到,一時靈光乍現的這個小標題,成了這次西藏行的核心和經典。

九月,我想像中的拉薩應是格外晴朗而明媚的,即便有雨,也應是晝伏夜出,可是從到拉薩那晚起,秋雨就幾乎沒有停歇過。平素裡只會讓我悵然的秋雨,現在卻令我惱怒不已。西藏最引以為傲的天空早就不知所終,倒是“薄霧濃雲愁永晝”用在這裡比較貼切。

我的每次旅行因受時間限制,總是緊張而匆忙,這次西藏行的計劃亦不例外。但是S的出現徹底改變了我的旅行風格,以致於行色匆匆的我慵懶到只想發呆。S是很有主見的人,但她卻對我的計劃有太多的遷就,很大程度修改了她最初設計的行程。我不知該如何才能讓她享受她自己想要的旅行。或許我們有太多一樣的地方,很輕易的就能達成某種共識。盡管如此,當從色拉寺出來,S提出想去八角街的時候,我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了(我一向對旅游購物不感興趣的)。

八角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不只是游客,當地的藏民亦不在少數。幾番討價還價後,我們小有斬獲。忽一抬頭,瑪吉阿米就在眼前,雖然褒貶不一,但S還是毫不猶豫地拉我進去一試。上到三樓的露台,找一個臨街的位置坐下,要一壺安多奶茶,剩下的事情就由著你的性子盡情發揮吧。

告別連綿的陰雨,現在的天空終於放晴,靠在椅背上,輕輕地吁一口氣,遠處是和雲層攪在一起的群山,低頭便是八角街熙熙攘攘的人群。我開始有一點理解為什麼西藏叫Tibet,拉薩何以能聚攏那麼多五湖四海的人,它是把現實和幻想揉合在了一起,把矛盾融合,是你不論是怎樣的人,怎樣的心態,都能在這裡找到屬於自己的天空。可遺憾的是,這裡的天空真的不夠藍,抑或是我的心靈不夠純淨。

八角街的人群中,不時會閃現出叩著等身長頭的藏民。如果在別處,那很可能嘩眾取寵的做秀,可在這裡,如果你有這種想法都會覺得是罪過。叩頭的藏民用身體撫摸大地,那份虔誠和專注是讓人心升寒意的肅然起敬。人流在他們的身旁穿梭,而他們早已是心外無物,除了心中的神,或許他們眼裡的世界是空的。

我和S一邊品著茶,一邊閑雲信步的聊著,關於生活,關於工作,關於愛情,關於家庭,精神上的交流令人身心愉悅。我發覺不經意間S就將我旅行的方式改變了。這樣安逸的品茶賞景是我以前旅途中所不曾有的,我欣然地接受這種改變。我們用各自不同的方式影響了對方的旅行。這一刻,我開始放棄了先前所做的種種計劃,懶得再去想任何關於行程攻略的東西,只想讓這種爛在拉薩的生活繼續下去。

七、睡覺的下午

上午去了布宮和小昭寺,S覺得有些不舒服。我知道她有些倦了,於是S下午留在賓館睡覺。她叫我不必陪她,可以自己出去轉轉,可是我真的已經習慣於爛在拉薩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完全是S所營造的。現在如果叫我獨自出去在這座我已找不到北的城市漫游,我怕會迷失在某個角落。沒有選擇,我只能也去睡覺。

這是入藏以來天氣最好的一天,而我卻在亞賓館裡睡覺,這於經驗中的我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沒想到改變有時竟是如此容易。

拉薩的下午是這樣漫長,昏睡到四點卻仿佛只是剛過午後,我們先後醒來。S的精神好了很多,又恢復了歡蹦亂跳的樣子,當然我們又要出去閑逛,讓日子繼續爛掉。酸奶、蛋糕、小點心,一樣接一樣地吃,S不斷向我展示她那令人汗顏的飯量。我不得不感嘆造物主的不公,為什麼美貌、好身材和來者不拒的大胃口都給了同一個人呢?

晚上七點多了,拉薩的天空依然明亮,夕陽的余輝慵懶地灑滿整個大地。我們爬上藥王山去拍黃昏的布宮。白宮牆上的一抹金黃讓S感到了攝影的魅力,可惜精彩只是瞬間,我們於是在漸落的夜色中覓食歸巢。

八、憂郁的日喀則

終於逃離拉薩了,我的心中一陣狂喜。日喀則的行程中不光有我和S,又加上了上海美女Z,於我而言,這一段完全是S和Z的日喀則,我則只是個陪襯。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九月的西藏竟有這麼多的雨。從拉薩到日喀則的一路上幾乎是陰雨不斷,我的心情由此亦頗為抑郁。大巴穿行於雅魯藏布江的峽谷中,一邊是湍急洶湧的雅魯藏布江,一邊是懸崖峭壁。在陰霾的天空下,我仿佛又被拉回到了拉薩,唯一令我怦然心動的就是雅魯藏布江。渾黃的江水像奔騰的野獸,有著原始的衝動和莽撞,這才是我心目中的西藏應有的形像。相比之下,我不喜歡拉薩的小資和矯情。

車到日喀則時,天已徹底放晴,然而薩迦之行由於對三個帶刀青海人的恐懼而被迫臨時放棄,匆忙改線前往江孜,陰雨卻又不請自到,我的心情不算太好。一路上,S和Z討論著她們的精致生活,而我只剩臨窗嘆氣的份。我這才感到S和我之間的距離,而且這距離似乎越來越大。我想我只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當這世界在某個時候和別人的世界撞擊在一起,濺起的火花令人為之一振,然而一點點火花終究不是燃燒的太陽,當一切復歸平靜,我們依舊走在自己的軌道上。

九、白居寺的喇嘛

我在不斷記述自己西藏行的時候,已經完全亂了章法,再不似從前寫攻略式游記那般有條理。S攪亂了一切,我放棄了嚴謹的計劃,當然也就不會再有什麼攻略。我現在的行程完全由S和Z來決定,我徹底跟風,做一回沒有主見的人。

臨時改道江孜,一路上廣袤的大地令人心醉,從年楚河畔看宗山古堡,顯得煙雨凄迷,白居寺更是秋雨愁人。陰雨籠罩下的白居寺內燈光昏暗,古老的壁畫和藏經歷盡滄桑,恍惚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山西,又看到了如山西寺廟般的古樸。在白居寺遇到了很多喇嘛,無論長幼,都是那麼的親切熱情。我最欣賞的則是菩提塔看門的那個喇嘛。菩提塔有規定,上塔凡要拍照,每個相機收費十元。我們試著讓喇嘛通融通融,他卻執意不肯,最後說了一句,“沒辦法,我們也要維持生計。”這句再平實不過的話讓我對這位喇嘛肅然起敬。沒錯,宗教也要解決吃飯的問題。喇嘛的這句話闡明了一個非常簡單的邏輯關系——宗教寺廟的旅游價值通過參觀者的貨幣加以實現。我以為這遠比什麼功德錢來的真實高明得多。最後當我們決定不照相,而將相繼寄存的時候,他又非常友善地將相機一一放好,並對我們報以微笑,此刻我心中湧起的感動難以言表。

十、三輪車·面膜·呼嚕下面幾個場景只是旅行中的花絮,放在這裡消遣一下。你能想像麼?一輛應載兩人的三輪車竟然裝下了我們三個人,外加三個大包,當然前提是我快被壓成了肉餅。入住旦增賓館,也是類似於亞賓館的風格。我只洗個澡的功夫,S和Z就變成了兩個白無常,赫然敷在臉上的面膜驚了我一跳,而這兩個人卻毫不在意,安之若素地談笑風生,更兼不停地討論那些女人之間才談的話題,完全當我不存在。西藏的天黑得這樣晚,以至於讓人完全感覺不到夜色已深。不覺間已進入了新的一天。S倦了,倒下去不過五分鐘,竟鼾聲如雷,我和Z立時瞠目,即而會心一笑。在亞賓館的時候,我就發覺有人在打鼾,只是沒有找出是哪位女中豪傑,這回終於抓住元凶了。十一、壓抑的薩迦寺

薩迦必去,是我出發前就已下定的決心,然而由於中途的的變故,我卻不能在最佳的時間前往薩迦。烈日下的薩迦荒蕪凄涼,樹木很少,到處都是黃土,再遠望被毀棄的薩迦北寺,甚至讓人覺得這是古代戰場的遺跡。也許是看過太多的寺廟,所以我並不對薩迦的荒蕪或肅然有任何意外和不適。雖然我不能和神靈有精神上的溝通,但依然對它們的建築頗為敬仰,薩迦寺當然是其中之一。

薩迦寺乃是西藏花教的代表性寺廟,即便是僅存的南寺,其氣勢也足以讓人想見它當年輝煌時的繁榮景像。S、Z和我一行三人信步來到薩迦寺的高級佛學院,一群小喇嘛正在院內嬉戲。我們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用鏡頭凝固下我們的身影和他們天真的笑。這是一群來自西藏、青海,乃至四川的孩子們,他們為了心中的信仰遠走他鄉,勤學苦讀。比之我們當年求學的生活,艱苦多了。一個小喇嘛帶我們去看他的住處,真可謂是鬥室,七八平方米的小屋裝下了他和他的全部。

從高級佛學院出來,S和Z覺得頗為壓抑。薩迦寺的威嚴和小喇嘛的清苦使她們心情沉重,我對此倒無甚特別的感覺。這就是宗教的生活,無論是怎樣的環境,他們精神上的富有感足以使他們超然於此,寵辱不驚,就像我們看到的那些藏族老人,他們衣衫襤褸,貧窮肮髒,但只要手中的轉經筒還在旋轉,他們眼神中的自信和幸福就不會消失。所以,我的心情不同於S和Z的壓抑,我只為那些小喇嘛的耐得住寂寞和清苦而由衷欽佩。

我們這次來的時間非常巧,正趕上薩迦寺高級佛學院的畢業考試,見到了從北京來的主持考試的大喇嘛。小喇嘛和乞討者紛紛來找大喇嘛摸頂,仿佛這是他們至高無上的榮幸。攀談中得知,大喇嘛住在北京的光大小區,那可是北京的高級社區,我不由得想起《西游記》中如來佛祖給唐僧傳經的故事。佛祖對眾比丘聖在舍衛國趙長者家他誦了一遍經,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脫,卻只討得他三鬥三升米粒黃金很不滿意,嫌他們忒賣賤了,教後代兒孫沒錢使用。現在的出家人不知要超度幾家,得幾鬥幾升金子就能住進光大這樣的高級社區?高級佛學院的小喇嘛們今朝苦讀,所為者何呢?希望不是為了要住進光大小區吧。

十二、二十八歲零一天

離開薩迦的當天即返回了日喀則,我費盡周折終於寄出了一張明信片,讓郵遞員當著我的面蓋上了當天的郵戳,今天我二十八歲了。

我向來是沒有過生日的習慣的,最多只是在家裡煮上一碗面了事,不想二十八歲的生日卻要在西藏度過。我對此本是沒有任何想法的,只想如同往常一樣度過平常的一天,倒是S記起來,提出要給我過生日,然而由於Z的突然身體不適,決定推遲到明天回拉薩再說。於是有了我二十八歲零一天的生日,對此我沒有更多要記述的,因為於我這永遠都是平淡的。

在此,我倒是想補記一段在日喀則扎什倫布寺的小插曲。西藏的寺廟內都是禁止拍照的,然而只要給錢就能隨便照,這與漢地佛教寺廟出於保護文物角度的絕對禁止拍照頗為不同,扎什倫布寺亦不例外,而且明碼標價,只是價格實在有些離譜。四世班禪靈塔,照相125大洋,攝像1800大洋,相比之下,五到九世班禪靈塔照相75大洋,攝像1500大洋,可謂便宜了許多。對此不想做過多評論,僅列事實以供參考。

十三、混在大昭寺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七十大洋的門票太貴,無奈只好逃票。早上七點多,天還黑著,我們就已和藏民混在一起,在大昭寺門前等候。大昭寺門口滿是行著五體投地大禮的藏民,他們不知疲倦地拜了又拜。我看不懂何時才是他們的終點,精神上的鴻溝有時竟是如此難以逾越。

大昭寺門口等待參拜佛祖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像的人是如此之多。像我們這樣的旅游者,偶爾參觀提前來排排隊倒也無妨,可是那些藏民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堅持著,真難以想像那是怎樣的一種精神支柱。

大昭寺的壁畫是精美的,雕塑也還算不錯。和很多藏傳佛教寺院一樣,壁畫上塗有一層清漆,對壁畫起到了很好的保護作用,不知這是前人當初就想到的,還是後人為了保護壁畫而采取的措施。在大昭寺看佛像後,再加上先前在很多藏傳佛教寺廟看過後的印像,我有一種感覺,藏傳佛教不如漢地佛教來的親切自然,破有一種威嚴和震懾力。我想這是不是其地位不同有關。在漢族統治地區,宗教充其量只是統治者維護統治的輔助手段,而在藏區,政教合一,宗教完全就是政治統治工具,所以它有一種壓倒一切的力量感,使信徒完全喪失自我,在一種無形力量的壓迫下生活,這樣宗教就達到了它政治統治的目的。扯遠了,這些都是我的瞎說瞎想,僅供一瞥。

十四、在納木錯狂奔

以通常的角度來看,這次的納木錯之行是非常失敗的。從來到拉薩的那天起,我們就一直在湊人並聯系包車去納木錯,因為只要湊夠了人數,包車無疑是最經濟快捷的方式。當一切都已基本聯系好的時候,某些同志聽到消息說,坐公交車到當雄,然後再從當雄找車到納木錯更便宜,而且非常方便,總的路費+門票+住宿每人一百四十元,比我的包車計劃便宜了二三十元。以我的經驗,我是不同意為了省這二三十元而在路上費過多周折的,因為行走多年的我深知交通的不確定性,尤其是在西藏這樣的地方,況且別人的經驗拿到我們身上不一定就適用。但眾人均傾向於此省錢計劃,我又何必一意孤行呢?後來的事實證明這省錢計劃有多麼的失敗,而且還費錢了。

去納木錯的日子到了,據說從拉薩去當雄的車站離亞賓館不遠,最後反正是走了一個小時才到,為了省點車錢,一行八人擠上一輛小破面包,我相信西郊客運站的車絕不會是這樣子,當然車費是四十四大洋,而不是這裡的三十。終於到當雄了,接下來的事讓每個人都震驚,當雄到納木錯的車幾乎統一口徑都要一千大洋。我不知道某些同志打聽來的只要二百元的車在哪裡。浪費了N多時間後,最後還是叫來了我們當初打算從拉薩包的那輛車。您可聽好了,現在是從當雄包車,車費卻一分錢也沒減。原來還說有當地的司機帶進去,納木錯可免門票,但最後要不是靠了我的一盒中華煙,我看你的門票怎麼省!我到想問問制訂省錢計劃的同志,你怎麼不來執行你的計劃呢?最後要不是靠了我們的努力,納木錯恐怕你進都進不去。

因為在當雄耽擱了太久的時間,我們徹底錯過了納木錯的晚霞。之所以要在納木錯住一晚,就是因為那裡的日出和日落最美,而現在我們已錯失了納木錯的一半美麗,而另一半在漫天烏雲的籠罩下也是前途未蔔。

納木錯的清晨很冷,我懷著一點希望沿湖邊向著太陽的方向前進,天際的雲很重,我擔心看不到日出了。但無論如何,我不會停下腳步,不會允許任何由於我個人的原因在納木錯留下遺憾。湖邊異常清靜,我的前方是連綿的雪山,左面是泛著橘紅的雲層,右面是碧波蕩漾的納木錯,耳畔只有蟲鳥的鳴聲和納木錯的濤聲。太陽快要鑽出雲層了,我激動地連連按下相機快門,然而這充滿著希望的景像出現還不到一分鐘,天空竟飄起了雪花,太陽更是不知所終。我不願失去我的納木錯,在雪花中,手中的快門始終沒有停下。雪越下越大,地面已積起了一層白色,但我絕不停下腳步,更不會反顧。一股衝動油然而生,奔跑,我要在納木錯奔跑。是的,我已經在奔跑,在海拔四千七百一十八米的納木錯上狂奔,我無所畏懼。風雪迷茫了眼睛,雪水淋濕了頭發,可什麼也阻擋不了我前進的腳步,高反只在談笑間,我的眼裡只有遠方。

當身體克服不了對氧氣的需求的時候,我終於停下,但我已徹底迷失在納木錯的湖邊。靈魂飛到九霄雲外,我醉了,自然的力量將我征服。雙膝跪倒在沙灘上,我仰天長嘯,環顧四野,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不禁悲從中來,茫無歸所。我似乎已不是我,身體伏在大地上,用每一個毛孔去感知自然的脈動,我情願化作一粒沙子,隨風而逝。踉蹌的爬起,我繼續前行,對著烏雲、雪山、碧湖高呼:“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雪片紛飛,這個世界昏暗了。雖然錯失了日落後,又與日出失之交臂,但我知道,納木錯已將它最神秘最震撼人心的一面賜給了我,而這些只屬於無所畏懼的勇敢者。我是幸運的,出於性情的衝動才使我有了這樣彌足珍貴的體驗,那是一種可以叫你用生命去做交換的體驗。我體驗了,而且我依舊存在,我只能說感謝你——納木錯——母親!

十五、美的荒涼山南

山南是藏族文化的發源地,在我想像中這應該是一塊草肥水美的地方,但當車行過澤當大橋,來到雅魯藏布江北岸的桑耶,我被這裡的荒蕪震驚了,滿是黃沙,仿佛沙漠一般的地貌,只是偶有低矮的雜草覆於其中。我忽然想起這裡是否也和黃河一樣,雖然孕育了中華大地的文明,卻因為過度的開發而香消玉殞。盡管如此,桑耶的荒蕪卻掩不住桑耶寺的千年底蘊。在這裡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薩迦寺的影子仿佛又在這裡浮現,它們都有一種原始本真的風格。桑耶寺院牆上的壁畫精美絕倫,藏、漢、印度三種建築風格融為一體的殿堂更是令人嘆為觀止。桑耶讓我認識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西藏,地不肥,草不美,可就是憑著這份蒼涼,它叫我心馳神往。我需要的只是真實,即使這裡沙石盤山路危險顛簸,我依舊欣然,因為在這裡我能嗅到黃沙中最純粹的西藏的味道。遺憾的是由於時間的原因沒能去青樸修行地,錯過了近距離體會真實的機會。

在回拉薩的途中,順路去了昌珠寺和雍布拉康。昌珠寺外圈的斷壁殘垣記錄了那十年混亂的歷史。我原來以為像西藏這樣偏遠的地方,在那個特殊年代應該不會受到太多波及。然而翻新的昌珠寺,以及先前看的薩迦北寺廢墟告訴我,寒流襲來時沒有什麼能幸免於難,唯有閉塞的視聽會讓我們心存僥幸,然而睜開眼後的滿目瘡痍無情地說明,雖然我們不願掩耳,但盜鈴者依舊我行我素。

雍布拉康是西藏的第一座宮殿,雖然很小,但聳立在山巔,依舊顯得氣勢磅礡,它的歷史更勝於建築本身。在雍布拉康上俯眺,萬裡江山盡收眼底,當年選擇在這裡修建宮殿的藏王一定是看中了這裡君臨天下的氣勢。只可惜小小的雍布拉康怎能有包容下整個青藏高原的胸懷,五世達賴請來的大軍蕩平了西藏,這裡最終淪為一座佛教寺廟。我只能在想像中揣測當年吐蕃贊普指點江山的威儀了。

山南濃縮了西藏的韻味,那是一杯一定要品嘗的青稞酒。

十六、西藏雜碎

在西藏之旅行將結束的時候,我發現竟還有那麼多要說的話沒有說。我像一個絮叨老僧,千言萬語,卻永遠無法表達清楚內心的真實感受。活著的靈魂已留在了西藏的上空,所有的語言都只是如夢囈語。那麼的點點滴滴,雖不能彙成氣勢磅礡的江河,但涓涓的小溪依舊沁人心脾。

關於施舍

乞討與施舍在西藏是一個永恆的話題,這是讓人失去判斷的一件事。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遇到乞討者,同時施與者也是無處不在。當乞討成為一種習慣、文化,我想宗教是它唯一的支撐點了,而多如牛毛的乞討者讓我感到了習慣的泛濫。如果說轉經是藏民最簡單通俗的生活方式,乞討則成為那些藏民乞討者轉經以外的全部。經歷過貧窮,才會理解貧窮的困窘與難堪,而那些一貧如洗的藏民安於貧窮地祈禱,卻不會做任何違反他們的宗教教義的事。可以說宗教使他們貧窮,又使他們安分守己,心向神明的他們對此心安理得。對於這些乞討者,我是不吝惜伸出我的援手的,可是當一次又一次,同樣貧窮的小孩抱著我的大腿喊,“爸爸,一毛錢的給”的時候,我的矛盾和厭惡縱橫交錯。

藏傳佛教的文化不以乞討為恥,這只是一種生活方式,互助友善的藏民也早已習慣施舍,手心向上或向下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但當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真正的習慣,哪些是對習慣的利用時,我粗暴地拒絕了這種習慣。我住的亞賓館門口每天都有一位老媽媽帶著幾個孩子坐在那裡,老人的眼裡是善良,孩子的眼裡是無邪,他們不會特意的乞討,我們卻會每次把吃剩的食物打包帶給她們。

對那些乞討的藏民,無論給或不給,我始終矛盾。

關於語言

哪裡才是中國國際化都市?北京,上海,還是廣州?我現在的答案是拉薩。理由很簡單,在這裡外國人的比例可能是全國最高的。我住的亞賓館,百分之九十都是外國人,如果不是有結伴的北京和上海MM,和我同屋的再不會有中國人。漢語在拉薩淪為第三語言,藏語毫無爭議的是第一語言,各種腔調的英語則成為第二語言,如果沒有漢族同伴的話,在藏區說漢語真的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你會發現賓館裡藏族服務生的英語不知比你好多少倍,快到有時你都聽不懂。想練英語嗎?拉薩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你也不要指望在這裡學到純正的英語,因為我一路上結識的老毛子無數,就是沒有一個正品的英國人或美國人。在這裡說英語最大的好處就是,你會越說越有信心,你會驚喜的發現原來歐洲人的英語沒有想像的好,而日韓青年的英語比你想像的還要差。

關於朋友

記得看到有人在網上說,西藏是最容易交朋友的地方。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因為不同的原因來到這裡為的卻是幾乎同一個目標,志同道合當然也就很容易做朋友。我喜歡那種緣聚緣散,飄忽不定的感覺,今天還在一起,也許明天就再也尋不到彼此。在這裡朋友不需要經營,我們只是尋找各自心中的夢,哪裡還顧得更多呢?

每一個來西藏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懷揣著埋在自己心底的一段事,來這雪域高原問天。試想,如果單單為了旅游,為什麼不去九寨,為什麼不去蘇杭,而偏要來這空氣稀薄的茫茫高原?因為在這裡我們離真實的自我最近,穿越重重混沌,我們終於在世界之巔找到了自我。我們對著高原捧出自己的故事,高原用來接受我每個人故事的只有藍天白雲,而我們就情願對著藍天白雲講。

關於飲食

在西藏吃什麼,這是一個看似容易又不大好回答的問題。藏餐嗎?嘗試一下還是有必要的,但風干肉或糌粑未必合你的口味,血腸還是不錯的,酥油茶遠比想像的好喝,甜茶則是超級好喝了。藏餐以外,只要你喜歡,什麼都有,至少在拉薩是這樣,而川菜在西藏似乎也是非常流行。在此推薦一個川菜火鍋——味道長,在德吉路上,它的鮮切牛肉是我吃過的最香的涮肉,香油的小料也是回味綿長,一定要嘗一嘗。S和Z狂愛吃酸辣粉和醪糟,到每處都必吃這兩樣東西,我對此則是馬馬虎虎了。

斜陽余輝的傍晚,在大昭寺或小昭寺周圍,找一家茶館坐下,喝一點酥油茶或甜茶是非常愜意的一件事。很多人喜歡晚上在西藏泡吧,我卻不大感興趣,拉薩的酒吧缺少一種氛圍,也許是我太浮躁,融入不了這裡的淡定。

關於藏樂

愛上藏樂,我寫這篇游記的時候,藏樂從未停止過。在西藏的每趟長途車上,粗糙的喇叭中都會傳來那麼動人的藏樂,我相信只有這樣的Low-Fi才能展現藏樂野性的魅力,從此我陷入藏樂的泥潭不可自拔。藏樂是不可移植的音樂,只有西藏蒼茫的大地才配得上它那高昂嘹亮的調子,我現在家中聽總感到有些扭捏。在西藏的日子裡,總會有藏族的小伙子不由自主的就呼號而出,也只有在那裡音樂才可以如此放肆,而且放肆得如此美麗。

很多人在西藏瘋狂地迷上許巍的音樂,我卻不以為然。許巍的音樂最多只能算作一種過渡,和真正的藏樂相比,有著靈魂上的隔膜。有的人覺得在許巍音樂中找到了他們想要的蒼涼,找到了浪跡天涯的孤獨感,我卻只覺得那是都市小資矯情的逢迎。我的行囊中帶上了許巍的音樂,但在行程中卻始終沒有用武之地,面對帶著黃土氣息和牛羊味道的藏樂,許巍顯得蒼白。

關於戶外店

西藏是我見過的戶外店密度最高的地方,即使是在澤當這樣的小鎮,探路者的門臉依舊體面,至於拉薩的戶外店,幾乎可用比肩接踵來形容了。來西藏玩戶外嗎?如果是這樣,請遠離我,我們不是朋友。

其它還有很多要說,例如關於物價、關於交通、關於逃票、關於醫藥、關於藏羚羊。。。。。。關於西藏的話題是沒有盡頭的。

十七、在拉薩最後的日子裡苟延殘喘

這是個有點沮喪的小標題,卻是我內心的真實寫照。西藏最後的兩天完全在拉薩揮霍掉,我趕場似的游完了羅布林卡、西藏博物館、乃瓊寺、哲蚌寺,但一切的印像都已模糊,西藏仿佛已離我遠去,我的情緒愈加低落。晚上去泡吧,S、Z和我卻仿佛各懷心事,沒有更多的話要說。如果說初到拉薩是帶著點享受的爛在拉薩,現在則是徹底的腐爛在拉薩。拉薩似毒蛇侵蝕了我的靈魂,腐朽的味道縈繞在我的四周,我想要排遣,卻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S身體每況愈下,一到晚上就感冒低燒,食量驟減,開始時我還勸她吃點藥,後來也作罷,聽其自便,Z則一心期待著她的奧地利男友的到來,一切都像一出傷感的落幕,我將是第一個離開舞台的人。我厭倦了拉薩的日子,無謂地消耗掉殘存的時光,就像垂垂將終的人靜待無多的來日。在拉薩的最後一個上午,我懶懶地蜷縮在床上,外面陽光很好,我卻不願挪動一步。留戀抑或無奈,我很茫然。收拾好行囊,我能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揮手和白雲說再見。



這篇文章的開頭和我最初的設計已殊為不同,甚至在寫作的過程中也不能保持思維連續性,我常常自相矛盾,寫了後句,改了前句;改了前句,又刪了後句,這種寫作於我是痛苦。對自己不能完全把握的東西,試圖記錄的結果便是無所適從。寫下這些不可復制的文字,我回頭再看有些東西都覺得不可思議。我要感謝狗狗的督促,是她讓我在記憶還未完全消褪之前,絞盡了我的腦汁。

回來幾天了,我不大清楚醉氧到底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身體輕飄飄的。這幾天我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確認自己所在的地點,尤其是在睡夢中,忽而覺得自己正在西藏的長途車上,忽而覺得自己在亞賓館的單人床上,驚醒時才發現這裡是我久已熟悉的環境。西藏已經遠去消散,而我的家鄉似乎也同樣的模糊了,像迷途的羔羊,不知等待我的是肥美的草原,還是惡狼的利齒。我是清醒地走上西藏的,最後卻夢游般的回來了,呆得越久,困惑越多,或許是我對西藏過高的期望,讓我和西藏都背負了太大的壓力。盡管我對西藏的感情復雜到我自己都梳理不清,我仍要說我是愛西藏的。如果有機會我還會義無反顧地進藏,比如阿裡,比如墨脫,比如察隅,但絕對不是拉薩。

“爛在拉薩”,是我的發明,也是此行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詞,而它的含義也在不同階段也不斷轉換。很難講這到底是褒義或貶義的一個詞,無奈或許是最貼切的表達。我不喜歡拉薩,但卻無法脫離拉薩,它是西藏的一個結點,離開它,西藏顯得松散瑣碎;有了它,西藏顯得僵化凝固。愛恨交加是我們常有的一種困境,拉薩就是這樣讓我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我渴望在西藏狂野不羈,拉薩卻像拴馬柱使我不得馳騁;當我接受現實安於拉薩的時候,遠方的曠野又不停地將我召喚。拉薩欲擒故縱地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上,我完全成了它的俘虜。當不報希望的時候,生活就該爛掉,於是有了我“爛在拉薩”的提法。

現在我只覺得飄忽,西藏給我留下了後遺症,人生、目標、判斷等等很多東西錯位了,在重新定位之前,我的靈魂還在西藏上空游蕩。我不能說自己此刻是行屍走肉,但我的確感到有種東西在我的軀殼之外,不知要用多久才能回來,或許我的身體應當到西藏去尋找靈魂。



(錯那湖)



(布達拉宮)



(江孜)



(藏族老人)



(乃瓊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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