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沒被華山征服,那是您去得不是時候

作者: 商益棠

導讀《如果您沒被華山征服,那是您去得不是時候!》 盡管攜程游記裡各位大俠對西岳華山評價不高;盡管我自己去了泰山廬山嵩山後覺得所謂最“熟”的歷史名山實際是最“俗”的景點(旅游開發的做法俗,人為痕跡太重,加上景色本身無可圈可點之處);盡管華山從1992年開始申報 “世界遺產” 至今壯志未酬,但是它帶給我意料之外的魅力卻是其他景點難以望其項背的。 ...

《如果您沒被華山征服,那是您去得不是時候!》





盡管攜程游記裡各位大俠對西岳華山評價不高;盡管我自己去了泰山廬山嵩山後覺得所謂最“熟”的歷史名山實際是最“俗”的景點(旅游開發的做法俗,人為痕跡太重,加上景色本身無可圈可點之處);盡管華山從1992年開始申報 “世界遺產” 至今壯志未酬,但是它帶給我意料之外的魅力卻是其他景點難以望其項背的。我困惑了很久,總結出一句:“如果您沒有被華山征服,那是因為您去的不是時候!”

美女有花信年華。美景也有最佳觀賞季節。時機對景色的影響力常常超乎我們的想像。

比如黃龍九寨溝,有個朋友利用暑假去了2次,後來看了我10月底拍的近500張相片,傻眼了好久,神情像劉備玄德一樣毅然決然地說:“現在開始存錢,明年的10月下旬到11月上旬我必須三顧九寨溝!”

華山也一樣。如果不是在大雪封山之際僥幸冒失闖入,我也不會至今魂牽夢縈……

每年有100多萬人湧入這裡爭睹“華山天下險” 的豐采。可惜所有游記幾乎都是5到10月份。

您在美女風燭殘年時看她,說句不過爾爾。錯不在您,錯也不在美女,錯就錯在時候不對。

2002年快過大年了到西安,入住攜程網預訂的西安賓館後就被告知近日大雪封山,華山去不成。當時無所謂,因為泰山廬山嵩山之俗已讓我後怕。

集中精力把兵馬俑驪山昭陵東西南北各條線玩個透,連鹹陽都不放過。最後一天本想到搖籃延安去革命一把,旅行社來電話說第二天天放晴可以進華山。於是,不情不願地倉促改行程,差點與絕妙景色失之交臂。

從西安出發到華山,汽車行駛了大約二個小時。

離華山越近,地上的積雪就越厚,遠遠地看松柏像一團團白色的雲霧在平坦的大地升起,像原子彈爆炸形成的蘑菇雲。正是寒冬天氣,彤雲密布,朔風漸起,卻早紛紛揚揚卷起滿地積雪。

很快,汽車就不得不安上防滑鐵鏈。車上游客面面相覷,很懷疑能否進得了華山。

大概今冬雪大,封山封得導游與司機嘴裡都淡出鳥來,很想做這筆生意,一路念念有詞:“可別又封山呀”。

到了山口,竟然沒有一道大門賣票收錢(或許收門票的人躲冷去了),我們就這麼貿然闖進。

那積雪厚得防滑鏈脫落好幾次,更有陡峭處需滿車游客下來推車。積雪漫過腳背,滿耳是嘰嘰喳喳的雪鳴。導游打起退堂鼓,說太危險了。反倒是我們一群不怕死的水滸好漢,像劫持壓寨夫人一樣硬逼導游與司機上山。

一路擔心的纜車幸好還營業。

上纜車俯瞰華山全景,驢行天下的直覺告訴我今天有好戲:中國畫有一種重要技法叫烘雲托月,用水墨或淡彩在物像的輪廓渲染襯托。眼前的華山,正如國畫大師得意之作,壁立千仞的陡峭群峰只有山峰山脊從皚皚白雪中凸現出來,冬日璀璨的陽光又為皚皚白雪鑲上金邊。“自古華山一條路”的華山羊腸小道更是在飛鴻印雪中若有若無,若隱若現,留下悠然不盡的情韻。

因為封山乍開,平日熙熙攘攘的繁華景像此時冷峻逼人。銀裝素裹的石階鑲著銀邊,如同一排排鋼琴鍵,我掛滿冰碴的雙腳,就在這一排排鋼琴鍵上彈奏出陽春白雪曲。

登山線路與大家大同小異,但您無法想像那皚皚白雪為“華山天下險”增添了幾多驚險!

僅舉最險的五處,您就知道與往日的天壤之別。

第五險:擦耳崖。

顧名思義,擦著耳朵過懸崖。左手邊是峭壁,右手邊是斧削般的山崖,出於本能身體緊緊貼著山崖移動,這時“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頭頂上山崖的積雪落下如漫天飛舞的玉蝴蝶,俏皮地往我正嬌喘如蘭的大嘴巴鑽。而腳下積雪被我的登山鞋擠出石階,迅速滾成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眨眼消失在懸崖邊,豎起耳朵也聽不見任何回聲。

此情此景,擦耳崖被賦予新的定義:頭頂正上方的懸崖小雪崩擦耳而下。

第四險:天梯。

如果是平時,這接近90度的垂直天梯正是運動神經強的朋友大顯身手的表現舞台。可這時,巴掌寬鑿在絕壁裡的石階上的積雪已被踩成透明的冰層,時不時雙腳打滑,引體向上成績不好雙手支撐不住體重的話,不啻一道難關。

如果天梯下方不是平整的大岩石而是萬丈深淵,估計敢冒險的人寥寥無幾。

您看這生動的情景:天梯下方所有游客都張開雙臂准備好接住隨時可能掉下來的人;天梯上方的游客都熱情地伸出手幫素不相識的登梯者拉一把。

此情此景,天梯也被賦予新的定義:雙腳滑空,雙臂強撐的人不正像“天”字嗎?

第三險:蒼龍嶺。

隨著一步步與華山的近距離接觸,蒼龍嶺的魅力已經征服了我。

喜歡雪景的朋友一定會說:那麼壯觀的雪景放哪裡都漂亮,不算華山的功勞。

這話不對!

看看此刻的蒼龍嶺吧:

蒼龍嶺兩側皚皚白雪與間雜的墨松怪石就像巨龍身上的鱗甲,從白雪中凸現出來的蒼勁雄渾的蜿蜒的山脊,分明是攀天蒼龍的脊梁!

掩映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雪又幻化為隨龍翻騰的祥雲。冬日璀璨的陽光為騰雲駕霧勢不可擋的攀天蒼龍鍍上神聖的光環,再缺乏想像力的游客也分明看見栩栩如生的金龍登天的壯觀場面。如果英國作家狄更斯此時站在我身邊,他一定又說:“在世界上再也難找到另一個更接近上帝的地方了。”

描繪雪景的知名作家很多,但沒人認識到雪對“華山天下險”的襯托是如此精妙絕倫。

首先,雪景在有形上增添了華山的險。這如魚得水如虎添翼的絕配是任何景點無法比擬的。這在下文最驚險的兩處還會更讓您膽戰心驚。

其次,雪景在無形上更增添了華山的險。

最心曠神怡的是烘雲托月的襯托效果。雪景從每個角落,從不同角度襯托出華山冷峻清奇的山脊骨骼,即使是特納在其全盛時期創作的最好的水彩畫也未能表現出我所看到的如此輕靈,如此虛幻,而又如此輝煌的險景。

更難得的是反襯與對比效果。

造物的神奇,將雪的白,柔,蓬松,變化流動與華山的冷,峻,硬派,堅如磐石結合得磅礡壯觀,帶給您最強烈的視覺衝擊與美學享受。

此時的華山,不只是一幅畫、一件視覺藝術品,而是一門集中了聽覺、觸覺以及多種復雜心理感受的綜合藝術!這在最高潮的日出部分將演繹得淋漓盡致。

第二險:鷂子翻身。

在這,我經歷了“無限風光在險峰”這樣一個過程。

當我在遠處第一眼看到鷂子翻身與下棋亭時,並沒有一下子被它吸引和感到震撼。自恃年輕膽壯的我換了副干手套(如果您也打算大冬天去,務必多帶手套。否則刺骨的寒索抓不住),輕描淡寫就下去了。

到了一半才知道大事不妙:鷂子翻身上凸下凹,三面臨空。那石階是鑿在懸崖裡的,身子要緊貼懸崖,抓緊鐵索凌空左右翻轉身體,兩腳交替下探,更不用說有比天梯更滑的冰層。

雖憑經驗再三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往下看,一不小心還是看了一眼,那個險!只有無底懸崖,看不到路。我整個身體僵在那裡,懸空的寒鎖透過手套刺骨冰涼。更冰涼的冷汗順著臉頰流下來,便迅速沾滿懸崖上飄浮下來的細小的雪渣。

要用語言文字描繪這段凝固的時間簡直就是凌辱我的文采,但我還是忍不住寫下了自己愛因斯坦相對論般的感想:或許實際上只停留短短的5秒,但我覺得凝固了漫長的整個世紀……。

然後,在時間空間完全錯亂,頭腦一片空白的狀態下,我心一橫干脆也不看也不想,靠雙臂蕩下險關。

“無限風光在險峰”。

鷂子翻身是下棋亭的唯一通道,而華山觀景最佳處就是下棋亭,而不是最高峰的南峰。就好像黃山最佳觀景處是玉屏樓而不是最高峰蓮花峰一樣。

在下棋亭觀景,我驚駭於27億年的鬼斧神工,將原本一整塊碩大無比的花崗石切割成虎踞龍盤,氣像萬千,險峻瑰麗的人間絕景。

奇岩危崖,峭壁峰嶺,幽谷險道,靈泉古洞,趣石秀木,均在這山谷間展現得淋漓盡致。即便是戴熙的山水畫卷,也不如眼前的洋洋大觀。

後來我曾問一位對華山很不以為然的朋友,對下棋亭周遭景色作何感想?

他愣了半晌,說光顧著登東西南北中各主峰,沒空理人家下棋輸贏。

我感嘆道:你就忙著抱幾塊寫著海拔2160的破石頭照幾張破相,旅游品位也忒低了一點吧。干脆電腦合成幾張“到此一游”的像片豈不更省事?

第一險:長空棧道。

後來去的很多朋友發布消息說:鷂子翻身不讓翻了,長空棧道也加安全帶了。而且都另收門票。

也確實,我華山歷險後好幾次夢中驚醒,由衷佩服華山管理部門也忒大膽忒粗放了。我當時去的鷂子翻身與長空棧道,毫不誇張地說隨時都有屍骨無存的生命危險。那真的是叫玩命。

不過,除了我與同伴,當時再沒有任何人敢問鼎鷂子翻身,基本屬於磨拳擦掌半天最後連寒索都不敢碰的族類。

而長空棧道,敢蹦極的我居然半途而廢!

寒冬天氣與積雪使長空棧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望不可及的遺憾至今讓我心有余悸。長空棧道造化鐘神秀得絕。

首先,高處有個天然觀景台,是整塊蘑菇狀的萬丈懸崖,三面臨空,圍著一圈簡易的鐵欄杆。

當時已經圍了一群游客,竟沒有一個人敢冠冕堂皇地走近殘雪未化的欄杆。我以匍匐前進的姿勢(說難聽就是狗爬)靠近,俯瞰下去,馬上頭暈目眩,趕緊退回,已是一身冷汗。不敢下望,卻是觀察近旁的長空棧道最佳角度。

接著,通往長空棧道的僅容一人通行的鐵索道就夠嚇死一打膽小鬼。這話不假:之所以圍了一群游客,就是被鐵索道三番五次擋回頭的。

四面懸空的鐵索道處於風口,晃動得跟西藏的轉經輪和經幌一樣,被鼓吹起來,嘩啦啦作響,似乎在訴說著生命與大自然的神秘與莫測。少數幾個人跟著我們再次走近,越近越好。千萬頭腦裡不要有任何念頭,否則只能再次被擊退。

即便如此,敢下垂直釘在光禿禿的萬丈懸崖上的鏤空鐵條梯的只有我們兩個人。其他的全都頭伸得跟烏龜一樣,我可以感受到他們因為神經質地不斷吞咽唾液而帶動的顫抖的喉結。不少人戰戰巍巍舉著鏡頭對准我們,那肯定打到連拍,盼望著我們像楊過的神雕瀟灑掠過懸崖。

在震耳欲聾的寒風瘋狂的咆哮中,在漫天卷起的飛雪和四濺的冰渣中,在身邊群群怪鳥穿雲破霧的上下翻飛和尖厲的鳴叫中,我才明白蹦極在此時此刻的長空棧道面前簡直是小兒科幼兒園的游戲!

過橫架的木板條之前,有塊突出在光禿禿的萬丈懸崖上的石塊。我們倆必須在這歇歇腳了。

這一歇壞事了:我分明看見身邊一只尖厲鳴叫的怪鳥突然僵硬了身體垂直摔下萬丈深淵。我的眼神情不自禁跟著暴斃的怪鳥摔下萬丈深淵。

再看那木板,寬度不夠容納我42碼的登山鞋。估計入冬以來就沒人敢過,這完全懸空在斧劈的完美懸崖峭壁上的木板堆滿了積雪,連唯一保障生命的鐵鏈條也成了雪裡紅。

我與同伴倆就這麼手握鐵條梯蹲在僅容倆人的凸石上忍受著雪虐風饕,望著各自裝備的攝像機長鏡頭等長槍短炮,在危峰兀立中不約而同地放聲大笑。無奈的笑聲更讓我們在最近的距離感受雷霆萬鈞的刺骨寒風是怎樣傾瀉的,我甚至還能伸手去觸摸空氣中的雪粉。

沒敢過木板必定令守望者們大失所望,不過依然贏得一片閃光燈。不少游人對我們友好地點頭微笑。

實際上我們已顧不得別人怎麼看,一上來我們就癱在地上,兩條腿劇烈地顫抖著,肉眼都能明顯看到抖動的幅度與頻率。這也是有生以來的首次怪異體驗。《口技》中的“兩股戰戰,幾欲先走”竟活靈活現在我們身上。

擷取這五個片斷,並非鼓吹玩命或無謂的犧牲。旅游本就該依個體差異量力而行。

我想表達的是:人最難戰勝的是自己。只要您富於挑戰自我的精神,華山便以它驚心動魄的美麗畫卷慰籍您的努力,給您最好的獎賞。

我接受的最好的獎賞便是日出奇觀。

最高潮:華山日出奇觀。

美景留客。當天我們也根本來不及下山。沒想到又誤打誤撞地看到可能是一生中最富有魅力最壯觀的日出。

說實在的,我在不同景區無數次被挖出被窩看日出,對日出本身已失望。

唯獨這次觀賞華山日出,讓我醍醐灌頂!

描寫日出的名家巨作已經很多,我掐頭去尾,只擷取其他地方絕無僅有的最激動人心的片斷。

當凌晨第一線陽光透過巍峨的秦嶺山脈漸漸投射到華山東西南北中各峰時,在厚實得像棉被的積雪下睡意正酣各個山峰跟隨逐漸鋪展開來的晨光漸次蘇醒,竟然與電影中拍攝花卉開放的特技鏡頭一樣,東西南北中各峰恰如冰山雪蓮花,隨著陽光的投射在你眼前漸次綻開漸次怒放。

這時我才明白華山這名字的真正含義:《水經注》記載的“遠而望之若華狀”,如此鮮活如此生動的冰山雪蓮開放動畫,不是親眼所見是無法感受的。

在東峰觀日出的十余名游客竟然不約而同地鼓起掌來,用中國人特有的含蓄方式表達對眼前華山日出的感動。絕景使大家由路人變成了朋友。經過這樣一番接觸,我不得不由衷贊嘆華山的雄奇與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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