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在鈔票上的歷史—淺談日幣上的人物(一)

作者: 向往成都

導讀一提到某個國家貨幣上的人物,大多數人會不假思索的回答我,那還用猜,能夠有資格被印在一個國家貨幣上的人,不是這個國家曾經的的領袖就是他們的國王啦。其實不是他們有這樣的認為,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但這個想法在去日本的旅游後被徹底的顛覆。 金秋十月,我和LP連同一班朋友踏上了東瀛之旅。在機場去往東京的巴士上,導游向我們問了一個問題“到日本後你� ...

一提到某個國家貨幣上的人物,大多數人會不假思索的回答我,那還用猜,能夠有資格被印在一個國家貨幣上的人,不是這個國家曾經的的領袖就是他們的國王啦。其實不是他們有這樣的認為,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但這個想法在去日本的旅游後被徹底的顛覆。

金秋十月,我和LP連同一班朋友踏上了東瀛之旅。在機場去往東京的巴士上,導游向我們問了一個問題“到日本後你們知道有那三個人是必須要認識的?”“那三個人?”天皇、桂花田(日本著名相撲國手)還是小泉蠢一郎(我們給日本首相起的綽號)。我和LP想到了一起。“就是這三個人,說完,導游從皮夾裡拿出三張鈔票,指著就鈔票上的人說道”咳,那還用看,不就是日本天皇或者首相嗎?我們都開始起哄了,這些人有什麼好認識的,我們RMB上的人物不就是這麼選出來的嗎?。“錯了,這些人裡沒有天皇也沒有首相,他們都是一些普通但又不平凡的日本人,他們是日本人民的驕傲。”都是平民,平民?平民也能被印在國家的貨幣上?導游的話把大家的目光全吸引到他的身上。不約而同,我們都從身上摸出了隨身攜帶的日幣紙幣,對這上面的人物看了起來。

日本的紙幣分四種面額,分別是一千、二千、五千和一萬。仔細觀看後發現一張五千元的日幣上居然印了一位女性的頭像,不可思議,女性的頭像居然可以被印在貨幣上,在我們這個擁有五千年文化歷史的大國中,相信歷朝歷代中還沒有一位女性曾經被印在國家通用的貨幣上的。她是誰?我們忽然都覺得很好奇了,催促著導游快點告訴我們。“她叫樋口一葉(附記:〈木通〉是日制漢字)樋口一葉生於一八七二年,上有二兄一姐,下有一妹。父親本來是山梨縣的農民,為了擺脫階級制度的桎梏,放棄上京打拼,經歷千幸萬苦,終於在明治新政府成立之前,花錢買了同心(江戶時代的下級公安人員)階級特權,成為士族(武士)身份。當然這也基於一葉的父親本身便具有相當程度的學問,否則一個本不能識字的農民,即便花再多錢,也是不可能越升為士族身份的。待明治新政府成立之後,一葉的父親便升任為政府的下級官吏。因此,一葉出生時,就浮沉在教條與戒律的士族醬缸裡。

一葉從小便很喜歡讀書,卻受到母親的反對,十一歲時退學,因而她的最終學歷是到小學四年級。退學後,一葉在家依然時常捧著祖父與父親的書籍自修,她父親看不過去,只好送她進歌塾《荻之舍》學和歌、書法、古典文學。大概是小學時代成績突出,一葉的父親很期待女兒將來成為歌人。而一葉自己也立志當個歌人,無奈同一時代出現了小她六歲的天才歌人謝野晶子,致使一葉雖留下將近四千首和歌,這些作品卻始終冰凍在冷宮,無法見天日。

十六歲時,長兄因肺結核而過世,一葉的二哥又在少年時代與父親斷絕親子關系,另立門戶,唯一的大姐又已嫁人,於是一葉只能肩挑起戶長的重擔。這在當時的法律上來講,表示一葉終生不能舍棄「門第」去自由戀愛或結婚,因為當時不時興個人主義,社會的基礎「門第」、「身家」。既然繼承了門第,戶長便不能為所欲為,更必須養活一家大小。所幸父親還在世,一葉只是個掛名的戶長。然而,一葉的父親或許擔憂兩個女兒的將來,求急心切地擴展了,卻節節失利,最後留下一筆負債,兩年後撒手人寰。十八歲的一葉,成為一貧如洗的戶長。

為了生計和償還債務,一葉帶領著母親和妹妹搬到大雜院,幫人家縫制衣服、洗衣、包攬雜務,凡是女人可以做的工作都做了。但是,這些活兒所賺來的錢,頂多只能吃一頓挨一頓而已,根本無法溫飽。一葉於是靈光一閃,想到何不嘗試寫小說?一葉會有這樣的想法,是身邊湊巧有一個實例可供仿效。那正是當時的著名女作家,也是同為《荻之舍》門生的三宅花圃。三宅花圃比一葉年長四歲,是一葉的學姐。

三宅花圃於十九歲時發表了〈藪之鶯〉(內容是描寫女學生當代風俗的小說,而「女學生」這個詞,在當時也意味著「上流階級閨秀」),並用〈藪之鶯〉的稿費為亡兄舉行了一周年的忌辰,是文壇上的熱門人物。〈藪之鶯〉的稿費是三十三元二角,當時小學校長的月薪大約是三十元,東京一些供食宿的廉價公寓月租是三元。可見歲一葉來講,稿費不是《荻之舍》那些上流階級閨秀視為可有可無的嫁妝零用錢,而是生死攸關,可以養活一家人的戶主收入。

十九歲那一年,經人介紹,一葉成為《朝日新聞》小說記者,也是舊派大眾作家半井桃水的入室弟子。半井桃水當年三十一歲,喪妻,是獨身身份,但家中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還有一個大肚子的未來弟媳,都靠他養家活口。按理說,桃水也沒有余裕收什麼弟子,可是在得知一葉年僅十九便挑起戶主重擔,且為了貼補家用,白天幫人做針線、洗衣,有空時就跑到圖書館自修小說技巧,更要抽空到《荻之舍》進修古典文學,夜晚挑燈埋頭寫出賣不出去的小說,這樣的一個女孩子,有哪個成年男人能夠置若罔聞?

桃水可以說是一葉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的理想異性。一葉除了從桃水身上吸收大眾眾小說的技法,也汲取了戀愛的蜜汁。桃水為了替一葉鋪路,第二年,創刊了雜志《武藏野》,一葉在創刊號上發表了她的處女作〈闇櫻〉,之後又持續發表了兩篇作品。怎奈《武藏野》持續了三個月便倒閉了,這期間,桃水又憑借自己的力量讓一葉的作品刊載在新聞上。結果,一葉這個時期的作品,完全是憑借桃水的力量才得以出版的。雜志倒閉後的桃水,經濟窘迫,只得在神田開了一家茶館。這時,《荻之舍》的大家閨秀們,也開始批評起一葉和桃水的師生戀。能夠到《荻之舍》學和歌、古典文學的女性,都是上流階級的大小姐,一葉同她們相較之下,身份只是個下級武士的女兒兒,在她們面前,本來就無法抬頭,現在又遭到眾人的白眼,便向桃水提出斷交的請求。桃水接受了。可憐的男人,他一心一意想要幫助一葉成為流行作家以改善家境,可惜能力有限,最後只能含淚與一葉分手。不過,桃水對一葉的愛情,始終如一,致死不渝。失去了桃水這個靠山,一葉回頭向學姐三宅花圃求救。三宅花圃在當時是個人氣作家,卻絲毫沒有傲視學妹的氣派,反而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全力支持一葉。一葉經由花圃的介紹,先後在《都之花》、《文學界》等當時具代表性的文學雜志上發表了作品。然而,在她登上了可以大顯身手的舞台後,一葉才察覺桃水的重要性。換句話說,一葉在寫作上陷於瓶頸了。小說寫不出來,柴米油鹽樣樣要錢,難道只是身為女人而已,就當真無法憑自己的力量闖天下?二十一歲的一葉,懷著一肚子苦惱,決定放棄文學,帶著母親和妹妹搬到了貧民窟,開了一家雜貨店。沒有面包,焉有墨水?

一葉的新居在下谷龍泉寺附近(現東京台東區),那附近的居民都是依賴吉原游廓為生的貧民。搬家當晚,一葉在日記上寫下對桃水的思念之情。九個月的貧民窟經驗,是一葉創作的轉折點。在這之前,一葉的小說始終擺脫不了當時女作家特有的脂粉氣,缺乏骨架。但在貧民窟看多了一但長大便必須賣身進吉原遊廓的女孩子命運後,一葉的日記文體開始有了劇烈的變化,濃妝艷抹的冗詞贅句消失了,只剩下簡潔有力的肺腑之言。二十二歲時,一葉再次搬家了。直至她以「市井作家」的身份再度登上文壇之前,為了糊口,一葉似乎豁出了一切矜持,假意周旋在可以借到錢的男人之間,使得過去一些學姐學妹們無不鄙視唾棄她。

一八九四年十二月到一八九六年一月,是一葉創作生涯的最高峰,也正是後人所說的「奇跡的十四個月」。在這一段期間,一葉連連續發表了〈大年夜〉(ootsugomori)、〈自鳴得意〉(nigorie)、〈十三夜〉、〈歧路〉(wakaremichi)、〈比身高〉(takekurabe)等歷久彌新的傑作。小說主角均是社會底層的女佣、私娼、貧民窟的少年少女,尤其是描寫貧民窟少年少女的〈比身高〉,受到幸田露伴、齋藤綠雨、森鷗外三位文豪贊不絕口的好評。森鷗外甚至公開道:「即便世人嘲笑我盲目崇拜一葉,我也在所不惜地想贈與她真正的詩人這樣的稱號。」當代文豪們的贊賞,鞏固了一葉的作家地位。就在前途似錦,看似即將可以脫離家徒四壁的日子時,肺結核病魔纏上了一葉。病榻纏綿了十個月的一葉,終究躲不開死神的糾纏,於十一月二十三日永眠,享年二十四歲。她是日本明治時期最傑出的浪漫主義女作家,她的生命雖然短暫,但她浪漫主義的小說創作卻為日本文壇寫下重重的一筆.她的作品猶如一顆彗星,在明治文壇的天空劃出一道光芒,被譽為明治文學的最高峰之一.她以虛構人生和想像人生的方式從事寫作,她的作品表現了日本明治初期女性的苦悶與憂郁以及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

這位生前作品僅有二十多篇短篇小說的女作家,宛如曇花一現,卻留下令人鶯懷難釋的芳香。如果一葉地下有知,望著五千日幣新鈔上自己的肖像,不知會不會嘆息:「一百多年前的我,最需要的正是這個!」未完待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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