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天黑得晚亮得也晚，九月二十五日六點十五分離開客棧時，天還是黑的，店老板一家都還沒起床，只好敲門叫醒他們來幫我開門。幾步就走到丹巴車站，工作人員指著車站邊燈火通明的飲食店門口停著的一部老舊中巴說那就是。車裡上已幾乎擠滿人和貨了，小吃店裡熱氣騰騰，幾個人正埋頭吃著，估計也是要坐這車的，那我顧不上吃飯了，得趕快上車占個位置先。果然，過了一會，車上人更多了，兩個藏民爆發了一場小小的爭吵，還好一個喇嘛主動讓出好位置，再加上司機等人“吵啥子嘛？”地勸說，風波很快就過去了。
頂著高原秋晨的寒意，中巴車沿著山谷的小溪向西駛去。一路林木茂盛，溪水湍急，薄紗似的晨霧在半山間輕舞，從窗縫鑽進來的寒風雖然凜冽，但可驅散了車裡混雜著的怪味，而且高原林區特有的清香讓我頓覺神清氣爽。陸續有幾輛小奧托超過我們後，停在不遠處，車上下來一幫身著衝鋒衣的男女，走過小溪上的一座簡易木橋，對面河灘的卵石堆中，居然有兩個水泥砌的小池子，正嘶嘶冒著熱氣呢，已有三四個人光著身子在泡著了，原來這是溫泉浴池，我也想下去泡啊！
過了溫泉不久，車子開始爬山了。爬著爬著，猛然正前方的V字形山口處，出現了一座略呈矩形的巨大雪山，這麼大的雪山我還沒見過呢。隨著海拔的升高，森林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山草甸，我就在這麼一個清冷的秋晨，邂逅了中國最美麗的草原----川西高寒草原。金色的陽光照耀著巨大的皚皚雪山，半山間白雲飄飄，黑得發亮的烏鴉在山坡上追逐翻飛，一個穿著紅衣戴著圓氈帽的藏女捂著臉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眸子，騎著青驄馬跟著犛牛群後款款而行，連綿不絕緩緩起伏的草甸以黃綠色為主色調，間雜著斑斑紅色，陽光被低垂的朵朵白雲遮擋了，在黃色、紅色、褐色、淺藍色或是鐵灰色的起伏和緩的綿綿山包上塗抹下一塊塊黑色，整個高山草原如此色彩斑斕，如此生機勃勃，讓我嘆為觀止，真的不愧為中國最美的草原啊！
一路美景陪伴我到了惠遠寺，只能遠眺一眼惠遠寺的白塔和圍牆了。到了八美，上來幾個穿著鮮艷民族服裝的藏民和一個紅衣喇嘛。這個喇嘛坐在我側後，看到我的《四川省地圖冊》，就找我借去細細看。看他那麼專注的神情，突然覺得喇嘛其實是和我們一樣的普通人嘛。這一路來，比較近距離地接觸到不少喇嘛，從成都到馬爾康車上那個說著流暢英語的，今天剛上車時那個主動讓出好位置以平息爭吵的，再加上現在這個認真看地圖的，在爐霍車站停車時，對面一輛大客車上一個身著黃袍戴著眼鏡的圓臉喇嘛發現我在觀察他，就笑咪咪地向我點頭致意，以及後來在甘孜往石渠車上遇到的竹慶寺佛學院的喇嘛和抱養孤兒的覺母們，長期以來喇嘛給我的那種神秘感和另類感逐漸消失了，對他們有了全新的認識，他們善良、有愛心、樂於助人，是和我們一樣的人，都是在我們這個偉大國度裡生活的中國人。有驢友說喇嘛是藏民中最有文化的群體，然也。
過了八美鎮，車輛沿著默日傑曲、鮮水河、達曲、玉曲等河流的河谷一路向西北前進，此去道孚、爐霍、甘孜、德格、石渠，甚至進入青海南部和藏北，延綿幾千裡全都是這樣子的高原高寒草原，看著如此漫無邊際的莽莽草原，心中頗有些天荒地老的感觸啊！
從八美到道孚，再到爐霍的這一線，被譽為欣賞藏民居的最佳路線。這一帶屬於甘孜藏族自治州，這裡的嘉絨藏族民居與九寨溝、黃龍所處的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的白馬藏族民居大不相同。這裡的民居給人最深刻的印像就是熱烈奔放卻極其和諧順暢的色彩堆砌，牆壁是鮮艷奪目的紅色，門窗飾畫著既復雜多變又清新明快的藏式圖案，陽台上盛開著紫色、紅色、粉色、黃色、白色、藍色的等等五顏六色的花朵，一路欣賞盛裝的藏居點綴著藍天綠草、雪山溪流，是何其享受的一次美侖美奐的視覺盛宴啊！甚至連路邊一個只有一扇門面的小小加水鋪，也是整個牆面漆滿大紅色，門外也開著五彩的花兒，把藏族人民雖身處貧瘠寒冷的高原地區，卻更加熱愛美好生活的雪蓮般高貴的精神品質體現得淋漓盡致！
在爐霍與甘孜的界山下，省級自然保護區卡莎湖靜靜地躺在山谷裡，汽車沿著它東邊駛過，透過車窗遠遠望去，覺得湖很小，一點兒也不出彩。但一等到汽車盤山而上，從高處下望，陽光下的卡莎湖這才盡顯妖嬈。整個湖東西長南北窄，湖水大部份呈深藍黑色，暗淡無光，而東邊的湖水卻顯出深綠色，明亮耀眼。在這片深綠色的更東邊是紅褐色的沼澤濕地，然後又過渡到陸地上金黃色的灌叢，再往東，無數犛牛如黑珍珠撒在青青草地上，好一幅濃墨重彩令人驚艷的高原油畫！
下午六點多，經過長達十二小時的顛簸，終於到達了甘孜。順便在車站買好明天往石渠的車票，九十四元，沒有寫坐位號。因為甘孜往石渠、白玉的班車，都是從康定開過來的，在甘孜過夜後第二天凌晨六點半接著上路，再開上整整一天，四川最偏遠的這兩個縣城交通確實是不太方便。車站旁邊的十字路口處有個甘孜縣醫院的門診部，驢友在道孚停車拍照時被狗給咬了，不敢大意趕忙去門診部打了針疫苗。晚上在旅館遇到個老外，說是在色達也被狗咬了，個人感覺在西南旅行，狗是最難應付的東西了。車站對面有許多旅館，普通雙人間開價三十元，砍到二十元，老板娘悻悻然地嘟囔著再過幾天黃金周就不是這個價了。
這時候夕陽西下，抓緊時間從車站邊的這個十字路口沿川藏公路往西走約三四百米的緩坡路，到了拐彎處的坡頂就可以回首俯瞰甘孜小城了。四周是巍峨的雪山，甘孜城就坐落在雪山腳下的盆地，雅壟江在縣城西南蜿蜒婀娜而過，江心洲上的樹葉已開始發黃，窄窄的吊橋上五色經幡迎風飄揚，城中的白塔閃閃奪目。隨著太陽漸漸西沉，東邊群山變成淡紫紅色，漸漸地，更高更遠處的雪山出現了日照金山的壯麗景色。天空中的雲朵先是潔白如洗，慢慢變幻成金黃，玫瑰紅，藍黑，最後是鉛黑色，而這時的天空依然是亮著的，那些黑色雲朵似乎伸手可得。發短信給遠在大海邊的朋友，讓他們分享我的旅途見聞，他們很驚訝於七點二十五分了我這裡天還亮著，而廈門六點半就“天烏烏”了。記不清已多少年沒看到過如此美麗的晚霞了，和我有同感的人還不少，這不，一輛重慶牌照的越野車在身邊停下，下來幾個俊男美女，也駐足觀賞這美麗的高原晚霞。還有些當地人，更會享受生活，開著摩托車轟鳴而來，隨便一停然後徑自沒入草叢中“方便”兼賞景，後來諸君要多加小心地雷了。
吃完晚飯在甘孜閑逛，街上熙熙攘攘的相當熱鬧，有不少喇嘛在逛街，臨街二樓的茶館裡人聲嘈雜，笑談聲都傳到大街上了，甘孜的夜生活和中國其他地方沒什麼太大差別。洗完澡做完作業，已十一點多了，早點睡吧，明天又還得起個大早，坐上一天的車，明天我要去四川海拔最高，面積最大，位置最偏遠的縣城----石渠。
zmuer@***
二00六年十一月十一日
(色彩鮮艷的加水鋪)
(甘孜黃昏街頭)
(夕陽下的甘孜吊橋)
(夕陽下的雪山)
(夕陽下的白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