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坑的悠閑時光

作者: frost70

導讀一拐入41省道,雙眼馬上就被撲面的綠色脹滿,讓我們在欣喜之余還在猶豫:這是不是真的。因為之前走了太多的彎路,看了無數遍下載的溫州地圖,問了很多人,當地帶著鬥笠趕著耕牛的農民用他們濃重的口音外加連比帶劃,直到我們快要絕望了------我怕我們天黑前都到不了林坑,還在下雨,那可怎麼辦? 一大早從常州出發,滬寧,錫宜,寧杭,杭甬,上三,終於下了高速,� ...

一拐入41省道,雙眼馬上就被撲面的綠色脹滿,讓我們在欣喜之余還在猶豫:這是不是真的。因為之前走了太多的彎路,看了無數遍下載的溫州地圖,問了很多人,當地帶著鬥笠趕著耕牛的農民用他們濃重的口音外加連比帶劃,直到我們快要絕望了------我怕我們天黑前都到不了林坑,還在下雨,那可怎麼辦?

一大早從常州出發,滬寧,錫宜,寧杭,杭甬,上三,終於下了高速,隨即我們立刻折損了信心。到了臨海已經兩點鐘,下午。我們在街邊找了個小飯館,價廉物美,超值。臨走老板為我們指了路。出了臨海,就進入仙居。仙居縣城很小,但地形標識顯然有些混亂。繞來繞去我們只能試著選了個方向轉彎,不經意一瞥:S41,終於找到了。

只有沿著這條路,才能去到我們的目的地-----林坑。

事先聯系好的毛老板非常熱情,也很負責,之前已打了N個電話進來指路,因為我們在路上的時間實在太長了,連我們自己都懷疑是否又會迷路-----41省道上還有幾個岔道,而且沒有去向林坑的明確標識,它畢竟還不是一個成熟的景點。

當我們硬著頭皮終於開到一個山路口,總算看到了一個木結構的小門樓:標著林坑二字。可是我在山谷的另一側看到了一個更開闊的小村莊,門前有大片的河灘,石橋,老樹,盤根錯節,在春天卻已枯萎。但是我喜歡。

破舊灰暗石塊壘牆的老房子。天還在下雨,石板路上濕淥淥的,很滑。放養的豬,雞,鴨,鵝到處大搖大擺地走,本來就是他們的地盤。

牛關在欄裡,沉默地看著我們。

這裡的人們看著我們闖進來並沒有太多訝異,也沒有過份熱情。已經是傍晚了,很多人家忙著生火做飯,看到我們,只抱以淺淺一笑。在一個天井的廊下,好幾個小孩圍坐在一起做一種簡單的手工,或許他們要以這種方式渡過大部份的假期。

我聞到一種幽靜而強烈的香味,叫人欲罷不能。是從一棵高大開著白花的樹上傳來的,酷似梔子花。到了林坑才看到很多人家門前屋後都種著,是柚子,我非常喜歡的一種水果,卻終於在這裡見識了它的花,它的樹。

晚飯很有特色,都是家常小菜,但口味不錯,大米一看就是自家種的,雪白,飽滿,清香。也許是我們趕了一天的路,太餓了。

毛老板家全住滿了,後來的兩天裡我們最深刻的印像就是他抱著無繩電話對著訂房的清單從早打到晚跟對方確認到達時間與人數,以及指路。

吃完晚飯我們出去轉了轉,很多人家都在接待客人,燈火通明,林坑除了吃住唯一的收費項目是停車場要收5元錢。專門辟出的一塊平整的磚地上停滿了滬,浙,蘇牌照的車子。暗自慶幸我們還算來得早,還找到了停車位。

小山村的夜晚熱鬧溫馨,雖然還在下著小雨,卻更添了一份詩意。家家戶戶掛著紅燈籠,一條峽谷將村莊一分為二,孱孱流水穿過橫跨在溪上的木制廊橋彙到下游的深潭裡,網裡養著紅鯉魚,那也是供客人點菜用的。

林坑的夜晚決不是我們想的那樣安寧平靜,也許客人實在太多了,村裡的雞也開始惶恐接著失眠而後生物鐘紊亂,半夜一點過後就開始打鳴。因為是全木結構的房子,夜深裡還是有一撥撥的客人上上下下,每一步都幾乎踩得地板咚咚地響。

等到第一縷陽光終於照進木窗棱,我明白了村裡的大公雞為什麼半夜就開始忠心耿耿地喚醒大家------等我們洗漱完畢,還不到6點,村裡已滿是攝影的人群,肩背手扛,各各都已占據了有利地形擺開了架式。我們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衝回房間拿了相機,把鋪滿金色陽光的山谷永遠地定格在回憶裡。

我們的今天的計劃是翻過兩座山頭到碧油坑去,據說那裡能看到瀑布,還有幾百年生長的巨大的樹,可能是樟樹。八點吃完早飯上路的時候我們裝了水,毛巾,藥品,糖果,還有相機,一口氣爬上十幾分種,林坑已在腳下,但還看得見像螞蟻一樣拍照的人群以及甲蟲一般排列的車已蜿延到進村的那條水泥路上。村裡人說不用擔心迷路,因為只有一條小石板路可以走人,中間我們會經過一個只有三四個人的小村莊,可以停下歇歇腳。他們說三個小時可以到達碧油坑,後來才知道需要以他們的標准起碼再乘一倍才是我們的狀態。

因為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到處聽得到嘩嘩的水聲,我們最起碼爬到五百公尺以上了,回頭望林坑已完全掩映在群山中,但仍然驚訝地發現人們引水耕作的梯田,精心地築著籬欄,牛自顧在太陽下吃草,卻終未尋得一個人影。

太陽完全上來了,放眼望去,白晃晃的一片。間或有嘩嘩的水聲,一層層地順著山上鋪的竹筒流到梯田裡。我們一路都在驚嘆這裡的人們是如何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趕到這麼高的山上來放牛,耕作,收割,這要付出多少的辛勞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收獲。

只記得在不停地上山下山。

路上最驚喜的是看到路邊有開得正艷的紅杜鵑,伸手就可以摘到。到還路過一個修得很有規模的水泥墓,我們猜想修墓者必定也是財大氣粗,才可以有能力讓自己的先人在這片好山水裡獨享清靜。

似乎永遠都在山坡上躑躅,在茂密的林間小路穿行,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連個人影都沒看見,除了路過一座破舊而無人煙的木板房。腳下的只容一人行走的小石板路似乎永無盡頭地在延伸。等到聯通的信號連一格也不剩下,我只能對自己說,幸虧這次旅行不是一個人。但,回到我們即定的生活軌道,寂寞與孤獨,會比在這漫漫的群山裡更讓人渴望相互依靠嗎?

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們是那樣熱切地渴望見到一樣東西----牛糞!因為見到牛糞我們才有信心告訴自己:也許我們盼望的目的地就快到了。當我們終於趟過一條小溪,重又見到了電線杆,成片的農田,以及趕著牛在正午的驕陽下耕田的人們,我們仿佛再沒有力氣多走一步了。我好像沒有看到傳說中的瀑布,只在人家的門牌上見到了“平坑”二字,這才意識到,這裡只是林坑的人說的半路上的那個只有幾戶人家的小村莊。

全是陳舊的看不出年代的老屋,露天廁所,滿地亂跑的豬和雞,養在稻田裡的紅鯉魚,,被山上的捕獸夾子剪斷了一條腿的狗。這裡的孩子可能很少能看到外來的人,看到我們拿出糖果逗他們非常興奮。馬上跑回家拿來茶葉,請我們吃他們的零食-----紅薯干。村民熱情地請我們用午餐,我們便跟著吃了一頓筍干燒面。吃得很飽。我已完全不記得一上午到底走過了多少路,人快要癱了。坐在門檻上,看著母雞正在抱窩,大公雞凶悍而忠誠地充當守衛,水汪汪的稻田裡疾速游過的蛇。

聽著人們講著一句也聽不懂的方言,看著他們朝著我們笑著,仿佛時間都已靜止了。村裡總共只看到一個男人,是因為家裡的老婆小孩都有病所以不能出去打工,其他的全是老弱婦孺。

坑,在當地方言裡就是山谷裡的平地,用在這裡再恰當不過了。四面環山,他們指點著告訴我那棵是桃樹,那棵是梨樹,說桃花是粉紅的,梨花是雪白的。我說要是初春的時候,全開遍了,一定很美吧,他們說是啊是啊。

總是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除了相機,還有什麼能把這時光永遠記取?

我怕我會忘記。

我不想忘記。

當我們告別他們繼續去找碧油坑時,他們一直送出了很遠。

繼續走,又是不停地重復上坡下坡。一路上看到了無數色彩斑斕的昆蟲,不認識他們,他們對我們也無興趣,聽到響動即刻溜走了。山坡像波浪一樣綿延無盡,陽光給群山鍍上一層金邊。看著彼此臉上淌下的汗珠,是否你也像我一樣,會牢牢記住,在這世界陌生的角落裡,我們曾經來到過,相識過?

當我們穿過一大片碧綠的竹林,繞過粗壯的參天大樹,終於來到了碧油坑。這裡其實比林坑和平坑都大,也比他們都更開闊,有更多平整的土地,也有更多的人們在下午兩三點的太陽下,趕著耕牛,在干旱的地裡勞作。村口有座小小的廊橋,順著籬笆小徑一直通到村裡。茂密的樹林圍著看似搖搖欲墜的老屋,廊下掛滿了農具,石臼看上去很久不用了,長了青苔。安靜,仿佛與世隔絕。

旁邊有座小小的土地廟。我說:我們也去拜一拜吧。

我不知道,為什麼趕這麼遠的路,來到偏僻遙遠的這裡。坐在廊橋的木椅上,太陽下,有風吹過,我不再思考類似的問題。大腦一片空白。但我的心,像這山間午後的陽光一樣敞亮,毫無保留,沒有負擔。

碧油坑的村口,我們艱難地尋到了瀑布的蹤影,有些失望,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宏偉壯麗,繼而又不免對自己幼稚的想法失笑。村口已鋪了一條水泥路,他們說,把山炸開,一定要修出公路,通汽車。回去的路上,看到水泥路只完工了一小段,曬滿了顏色不一的筍干,剩下的全是鋪的石子,又窄,旁邊就是新炸開的毫無遮擋的懸崖。我們沿這條半成品路慢慢往山下走,看著山腳下房子的體積就能推算出以我們的速度大概還須多長時間才能走到。

最幸運的莫過於攔到一輛下山的小面包,求司機帶我們到林坑,因為司機說他也是來旅游的,這兩天就住在林坑。車裡一共塞了7個人,四個大背包,除了司機,我們兩個,一個碧油坑的村民,還有三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北京女孩,全都背著睡袋,說今晚還要去溫州趕火車。嚴重超載的小面包到了陡峭狹窄的山路上簡直是橫衝直撞地前進,反正一直到下山也沒看見有另外一輛車。我根本不敢朝窗外看,雖然司機一再說他就是溫州本地人,開慣了山路,來過好幾次了,對這裡也很熟,我還是緊閉著眼,尤其到了轉彎處。

終於回到了林坑,跟今天到過的那兩坑相比,這裡簡直是極樂世界。平坑的人永遠只能看電視收到一個台,而這裡有衛星天線,碧油坑的老人小孩都穿著毛衣,在我們穿著T恤還嫌熱的五月,林坑的很多大人小孩都赤著腳在溪裡玩水。

毛老板家的廊下一字排開的竹躺椅上,有人睡覺,有人看書,有人聊天。每個陰涼處都看到擺著茶杯,牌桌。也有人放著空房也不睡,非要借塊平地扎帳蓬,用酒精爐煮飯吃。很多人半躺在村口廊橋上,什麼也不做,目光散漫。

帶我們回來的司機很快又召集到一幫人,打算去羅佯村,但那裡據說沒有路,必須全程倘水進村,村裡可能條件還不如平坑與碧油坑,要自己帶帳篷進去睡。他問我:一起去吧?我笑著說:下次吧,我沒有帳篷。

其實我真的很想去。但我很清楚,不是每件事情想就可以了。

還是要回去,還是要告別。在晨光裡,在越來越多熙攘的車流與人海裡,還未踏上來時路,已開始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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