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天換日》
行至洛杉磯，雖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的人間四月天，和煦的加州陽光已經讓我褪去羽絨服直接換上牛仔短褲T恤，迫不及待地向肥胖鬼佬炫耀我玉樹臨風的苗條身段和澎湃的肱二頭肌。導游老黃笑著說像只剝了皮的青蛙，讓我比較憤怒。咋說也得在青蛙後面加上“王子”二字的吧。何況，和滿街黑人相比，頒給我“白馬王子”榮譽市民稱號也不為過啊。
和我截然相反，江湖大佬一身冬裝捂得嚴嚴實實，臉色愁雲密布仿佛霜打的茄子。
我知道，昨天的幾通越洋電話讓他神情恍惚心神不寧。信奉絕不干涉他人隱私為圭臬的我，不但不能打聽還要做毫無察覺狀。不過我直覺出大事了。
想當年同游三峽，大佬被神偷離奇地忽悠走4萬多現金時不但沒壞興致，而且喜出望外地真心欽佩神偷集團（詳見拙作三峽游記篇）。大佬安慰替他心疼的我時，說得比客座教授的MBA商業管理案例課都好：態度決定一切。沒法解決的問題就絕對不要抱怨，更不要從別人身上找原因。你永遠從別人身上找原因，您永遠不能提高。面對挫折要有快樂健康的心態。要善於在逆境中調整心態，要學會用欣賞的眼光感激失敗與教訓。積極心態與斷絕負面思考才會讓你賺到更多的錢！
所以，以大佬一貫斬立決的明快果斷，何等難關能讓他神思不屬乃至於忘了寒暑星霜？
導游老黃沉穩老到、一點就透，行程變更為去洛杉磯迪斯尼樂園讓大佬好好散散心。
迪斯尼樂園位於洛杉磯東南40公裡開外的阿納海姆，原是柑橘林葡萄園遍布的鄉間小鎮，如今搖身一變為用夢和幻想編織的童話王國殿堂。目前世界上共有11家迪斯尼樂園，洛杉磯迪斯尼樂園則是第一家。
雖然比我去過的東京迪斯尼樂園小得多也老派得多，不過更添幾分懷舊氛圍，讓人樂不思蜀。主要有美國主街、冒險樂園、動物天地、新奧爾良廣場、米奇卡通城、拓荒者之地、夢幻樂園、未來王國等八個主題公園。數不勝數的迪斯尼明星如米老鼠唐老鴨、小飛俠、白雪公主、愛麗絲等絡繹不絕，我也得以與最愛的卡通人物小熊維尼留影助興。其中的小小世界是經典之作，盛裝游行更是將動畫片特有的色彩、魔幻與激情與游樂園的功能相結合，讓人流連忘返。
大佬雖比我年長一輪，興趣愛好之廣博卻毫不遜色。其中愛看電影的樸素愛好也不謀而合，特別是迪斯尼出的動畫片我們更是每場必到。不過，今天的迪斯尼樂園未能掃走大佬心中的陰霾。
我的興高采烈像灰姑娘的鏡子，照見大佬的心不在焉。他也意識到自己與周圍氣氛不合拍，自我解嘲說：“老了，不適宜來小兒科了。現在連上影院看動畫片都覺得不好意思，只好選好萊塢大片過過癮。”
黃導一聽這話，想出了更好的去處：第2站湊趣安排的是聲名顯赫的環球影城。
好萊塢是洛杉磯的代名詞，如果在洛杉磯去且只能去一個地方的話，這個地方一定是好萊塢，環球影城便是世界電影的天堂。
我們在奧斯卡頒獎場所之一的中國大劇院旁下車。中國大劇院設計得很有特色，風格稱不上純粹中國風，卻蘊籍著神秘莫測的東方魔力，仿佛《達芬奇密碼》能層層剖析開去。門口還印著吳宇森的手、腳印，拿我的粗手長腳一比劃，吳宇森稱得上“三寸金蓮”了。徜徉在好萊塢星光大道時，如同進入時空隧道，有不知今夕何夕的恍若隔世之感。
坐落在群山之中的環球影城是好萊塢的片場基地，不間斷地承接著繁忙的拍攝任務。觀光車帶著我們穿梭在各個不同的主題片場，很會營造氣氛的美國人為讓游客有置身影片當中的感覺，在中途安排著環環相扣的刺激連連，例如墨西哥小鎮的山洪暴發、火車突遇大地震、火景演示等等，讓人身臨其境感同身受，不禁從心底佩服科技無所不能的力量。
感受最深刻的是未來水世界、侏羅紀公園、木乃伊歸來、蠍子王、大白鯊、鬼屋、球幕電影回到未來、四維立體電影等等，走到每一處都精彩紛呈，每一分鐘、不，每一秒鐘都充滿驚喜。時而懷舊溫馨、時而生不如死、時而慘不忍睹、時而鴛夢重溫、時而尖聲驚叫驚魂未定、時而贊不絕口五體投地……不折不扣就是一場夢幻之旅。
喜歡電影的大佬果然有些目迷五色，愁懷稍放。不過，坐進古色古香的咖啡店休息時，大佬又是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
為打破沉默，黃導劍走偏鋒：“大佬，您在美國的發展留個小職位給我吧。我來替你跑腿好了。”
大佬果然被調動起一絲好奇，繞有興趣地問：“你這天馬旅行社美國分部負責人還需要跳槽？”
“總部這回跟頭栽大了。上演了一部活色生香的《偷天換日》，至少三千萬又打水漂了。”黃導恨鐵不成鋼地青筋暴起。
我聽話最會聽音。聽話音黃導願意深談下去、大佬又很有興趣這類商場如戰場的高層黑幕，我便鼓勵他：“大概有段精彩的故事在內。還有明艷不可方物的凱瑟琳澤塔瓊斯吧？”
“凱瑟琳澤塔瓊斯沒出場，肖恩康那利卻手段高明之至。我來講給你們聽。”黃導以他獨有的條理清晰娓娓道來。
黃導講的是剛發生在他公司總部的真實事件。雖時間跨度大，卻環環相扣驚心動魄。
在跨行業經營、搞集團化把蛋糕做大盛行一時的90年代初期，國營大公司天馬旅行社不甘落後投入50萬美元，給剛剛起步的民營農副產品生產性企業如日公司。當時的藍圖是不管如日企業發展如何，最終都歸並到天馬旅行社成立產銷一條龍集團。
伴隨著《春天的故事》的主旋律，隨著蓬勃興旺的經濟發展與生活水平的迅猛提高，民營企業如魚得水突飛猛進。如日企業發展壯大的規模已遠不是天馬旅行社所能歸並的，沒反被吞並就算對得起當年提供輔底資金的報答了。
天馬旅行社的經營卻是一落千丈，本來至少可以將當初的50萬美元本息收回打打飢荒，可由於當年想著都是一家人，既未談及利息也無任何合同協議意向書。
天馬的原領導升官的升官離休的離休人走茶涼，如日企業經營者人都沒變，地位卻不可同日而語，再不是當年的馬仔小癟三，而是總裁與CEO了。50萬美元的輔底資金倒是認賬，來龍去脈也完全認同沒有爭議，可是究竟要收回多少本息卻各持一詞。
由於外彙管理政策變化，如日企業不可能向天馬返還美元，只能折合人民幣。但是美元與人民幣彙率幾次大幅度調整，如日堅持1994年美元並軌前的1美元：5.8元人民幣，天馬的如意算盤是希望按照並軌後1美元：8.7元人民幣另加1分利息收回當年的50萬美元。雙方長年多次商議未果。
“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唄，欠錢的是老子！可憐的只有黃世仁。”我興趣只在明艷不可方物的凱瑟琳澤塔瓊斯，黃導講的開端我已是見多不怪耳熟能詳，身邊常見的三角債事件打打殺殺的，雖和香港早期的打鬥電影一樣血肉橫飛缺乏美感，也比黃導略顯沉悶的開篇更精彩。
我打算呆會兒要為黃導講解懸念大師希區柯克是如何營造懸疑驚悚引人入勝的開篇，好讓他導游技巧錦上添花高人一籌，從一開局就能抓住游客們的心。
大佬卻沒我這麼挑剔，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以他歷練江湖的經驗一針見血地下斷言：“如日企業肯按1：5還錢就阿彌陀佛了，趕快先收回來這事就算了結，越糾纏越沒戲。你們貪心不足蛇吞像，會弄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豈止竹籃打水一場空？至少三千萬又打水漂了！”饒是深沉穩健的黃導，這時也義憤填膺大吼一句，引得身邊靜享咖啡的金發碧眼們橫眉冷對。
黃導自知失態，很見機地宕開一筆：“你們肯定知道時下最時髦的“包裝上市”吧？”
“包裝上市”直截了當地說就是原本沒資格掛牌上市的企業經過所謂“技術性處理”並打通各道關節成為上市公司騙股民們的錢。我們見過不少掛名香港包辦“包裝”的公司在內地充當伯樂相馬，推到香港股市。裡頭門門道道深似海，不足為外人道爾。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一旦成功上市，便是衛星上天賺個盆滿缽滿。
“旅游業惡性競爭激烈，你們天馬旅行社很難包裝的。想上市難上加難！”大佬先下斷語。
“我們沒戲，是如日企業開始包裝上市。”
如日企業兼並重組了許多生產農副產品的鄉鎮企業，規模經營蒸蒸日上勢不可擋，而且與國際知名品牌快餐業簽署長年供貨基地協議，包裝上市時機成熟。酒香不怕巷子深，專營包裝上市的獵頭公司主動上門服務。
類似某廣告詞“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 如日遇此天賜良機，喝水不忘挖井人，宅心仁厚地找到天馬，對當年墊資感恩戴德，盛贊天馬獨具慧眼，眼光獨到，言辭畢恭畢敬。
說到扯皮多年的50萬美元，如日不屑一顧：這點小錢即使您看得上眼，我也不好意思還呀！沒有天馬就沒有如日的今天，再造之恩大恩大德是這點本息能報答得了的嗎？
“慢著！”大佬目光如炬。“讓我猜猜！包裝上市需要大筆現金作為包裝成本，如日身經百戰兼並重組一一成功，資產確實雄厚，少的就是能隨意調撥的頭寸。找你們天馬敘舊稱兄道弟，無非因為你們是孔方兄罷了。可是俗話說得好：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們天馬就這麼不長記性？”
天馬並非不長記性，而是發誓在什麼地方跌倒，就在什麼地方爬起來！
於是，認真吸取原來“都是兄弟，好說！”的教訓，一板一眼地開始談合作。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功德圓滿地談成讓全天馬的人歡呼雀躍的結果。
結果是：那50萬美元連本帶利折合人民幣600萬元，再由天馬出資給如日2400萬元合計三千萬，如日則將49%股份讓渡給天馬。資產評估出來的如日淨資產達5億。
如果包裝上市成功，天馬手中的49%如日股份參照同等情況的股市交易行情收割數億元不成問題，退一萬步說包裝上市萬一失敗了，天馬手中的49%如日股份依然值兩個億。因為資產評估雖有水分，但如日確實身家億萬實力雄厚，每年白花花的分紅就夠天馬員工吃香喝辣的了。
天馬唯一的風險在於如日破產，血本無歸。可是以如日的基業、以實實在在的國際知名品牌長年供貨協議來看，如日十年二十年根本不可能破產。原先不是沒簽合同吃了大虧嗎？這回天馬誠邀資深律師把關，有法可依、有法必依，還慎重起見做了公證。
這等毫無風險一本萬利的合作，自然沒有人提得出反對意見。如果反對，那麼原先的50萬美元就絕對討不回來了。因為如日只要說一句：我要還你天馬幾個億的恩情你都拒絕不要，你們還好意思提說什麼50萬？！
事實上，國營大公司天馬已經是瘦死的駱駝只剩下架子大了。外表依然風光，欠貸卻數以億計。主貸銀行對償還貸款盯得很緊，賬上一有錢就被主貸行收走，經營捉襟見肘。不過天馬也有機可乘。
“同行是冤家”，各家商業銀行也不例外。天馬利用銀行間的競爭，力避主貸銀行，藏著掖著在他行有幾個秘密帳戶。無疑，這回秘密帳戶又派上用場了。
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各處往秘密帳戶調撥齊全這2400萬元，對天馬來說還不算太難。因為銀行貸款是數以億計的。按照合同規定分成三次轉入如日指定的賬戶時也很順利。
沒想到，沒有不透風的牆，才轉出第二次的800萬時，秘密賬戶被主貸行通過法院凍結了。主貸行不但要收回來不及轉出的800萬，還要追究蓄意拖欠貸款之責。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正在焦頭爛額應付這邊法院的關鍵時刻，如日所在地的法院也來湊熱鬧，一紙傳票讓天馬目瞪口呆。
原來，當初合同明確規定了三次轉款的具體日期限制，並有雙方不守合同時重罰違約金的詳細規定。簽約之時天馬已有把握自己不會違約、也舍不得違約，滿門心思擔心如日反悔，巴不得違約金訂立得嚴上加嚴好不讓如日變卦，絕料不到不可能違約的自己竟然因違約被告上法庭。
“且慢！”這次叫暫停的是我。
心細如發的我深知在哪邊法庭仲裁這一點是重中之重，拋開地方本位與保護當地利益的潛規則不論，上他鄉法院再資深的律師也要抓瞎，何況明擺著天馬違約事實確鑿，那還不是要被剝去幾層皮？故有此一問：“按照法律慣例，仲裁應該是簽約地的法院。剛才黃導說是在天馬簽約的，怎麼會由如日所在地的法院來審理呢？”
大佬替黃導傳道授業解惑：“如果合同條款中沒有特別規定，你說的可以成立。無疑如日在合同中事先布好棋子了。”
是這樣的。合同規定仲裁地以原告方所在地為准。天馬想著自己巴不得主動履約，要告也是天馬告如日違約，哪有成被告之理？不想如日一記方天印打下來無從招架。至於為什麼要分成3次轉帳，那是因為天馬擔心單筆款項太大引起主貸銀行注意，所以化整為零。
這種規避風險的擔心，明明是如日暗中授意移花接木加給天馬的，待天馬提出分3次轉入時，如日仍猶豫作態，來回了好幾輪多哈回合談判。天馬卻不知這是生意場上的做作，硬要把自己的命門往刺客手裡塞。
大佬自然比我想得深：“事有蹊蹺。秘密賬戶被封與因違約成被告水到渠成得太自然反而顯出極不自然。”
黃導感嘆道：“要不怎麼說連改編都不用，直接拍出來就能得奧斯卡金像獎呢？”
這部《偷天換日》，徹頭徹尾就是如日設的連環套，這套連環計分3套：第一套無中生有，第二套借刀殺人，第三套過河拆橋。步步為營、次第實施，趕著天馬笑得滿口都是牙地往十面埋伏的陷阱裡頭鑽，名副其實地把自己賣了還樂滋滋替別人數錢。
如日的兼並重組壯大規模是真，資產雄厚是真，與國際知名品牌的合作是真，包裝上市是真，所有都是真的。唯獨壓根就沒有真的想分股份給天馬共襄大舉，但又需要天馬輸血給他，好完成包裝上市大業。所以，在天馬的兩次八百萬進賬後，如日吃肉剩湯地留下第3筆的八百萬適時讓主貸行介入，造成天馬事實上的違約，再動用法律手段堂堂正正地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進一步追討違約金。
而天馬，蓄意拖欠貸款被逮了個正著，彙不出去的當然被主貸行收走，彙出去的兩次也因為違約打了水漂。在對簿公堂時處處被動，論持久戰去了。這回可不是50萬美元扯皮的持久戰，而是三千萬能否買個干脆了斷的持久戰了。
這是大盤。說到主貸行為什麼能在最關鍵的節骨眼上適時介入逮個正著，黃導重重嘆了口氣：“無鬼不死人。”
內鬼諜中諜之所以沒有被黃導隆重推出重筆描寫，那是因為他功成身退也美國來了，不便細談。
但是，黃導礙於同事情面，大佬卻情緒激動深惡痛絕：“這還用說嗎？如日收買了天馬能參與秘密賬戶操作的內奸，讓他在第三次轉帳前向主貸行內部告發。這內奸不但能從如日那得到好處，還能從銀行那領到巨額獎賞金。雙料間諜的酬庸夠他在美國瀟灑的了。”
我知道，銀行的獎賞金抽成那是明文規定的，並且為了保護舉報人積極性，還設立了保密制度。不過像這位諜中諜這樣拿得理直氣壯毫不手軟的，估計只有天馬這樣的國有企業可以大大方方說一句“當做交學費吧”不予追究。
“只有這點你猜錯了。追究了。”黃導卻毫無得意之情。“天馬高層派系林立勾心鬥角，追究內奸是派系鬥爭最好的工具，豈肯輕易放過？追究得很徹底！”
原來，國有大企業高層窩裡鬥的黨同伐異在天馬也根深蒂固。“外戰外行，內戰內行”的天馬高層之所以高智商地輕而易舉揪出內奸，也是得力於派系鬥爭的豐富經驗。
這位諜中諜的手機通話清單被其他派系的通過移動公司內部打印出來，清單上無可抵賴地詳細列著他在非上班時間段與如日總裁的手機號打進打出接觸頻繁（比國產電影馮小剛《手機》更令人膽戰心驚。可見要做壞事千萬不要用手機。要學地下黨拿IC卡用公用電話。切記！），特別在出事日期前長話綿綿不斷。鐵證如山！
其他派系的當然不會放過逼宮良機，與內奸諜中諜同一派系的領導則壯士斷腕勒令諜中諜辭去公職。說起來是開除處分，實際上諜中諜巴不得解脫公職束縛，水到渠成地完成金蟬脫殼之計。
諜中諜為國有資產不流失做出了重大貢獻，每人敢懷疑他領獎的正義性。甚至連見義勇為辦公室都考慮將其列為年度風雲人物頒發特殊貢獻獎。這麼難得的人才，當然有資格在如日企業以技術入股的了。
“太高明了！”我擊節稱贊，聯想起好萊塢《劍魚》。“是呀。諜中諜如果從如日拿錢就傻了。倒持劍戟，授人以柄，萬一日後被豬八戒倒打一耙，人間蒸發也保不住。以技術入股則誰也抓不住把柄。”
後來諜中諜在如日上市首盤時悉數拋掉手裡的如日股票，再買進美某制藥公司優質股，在莎斯疫情時紅線連連。諜中諜又靠著這次所持股票的偷天換日，儼然躋身新貴。這就不去說他了。
“如日收買內奸這條計謀太高明了。高明就高明在連如日自己都不知道高明在哪裡？”
高明之處顯而易見，如同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怎麼說連如日自己都不知道高明在哪裡？黃導這話聽起來語無倫次，不是氣糊塗了就是在洛杉磯呆太久中文嚴重退步，又或許是中文中混錯了英語語法？
我正想譏笑黃導蹩腳的中文，黃導以蒙太奇手法來了幾個特寫鏡頭。
如日布下的諜中諜這顆棋子，不僅達到預期目的，而且超額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城堡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諜中諜事件真相大白，卻成了導火索，引爆了派系鬥爭這桶炸藥。其他派系逼迫有關領導下台，與諜中諜同派系的高層領導卻絕不至於傻到像《水門事件》的尼克松那樣引咎辭職，而是理直氣壯的說要在天馬危難之際堅守崗位，並說他最熟悉諜中諜情況，有利於肅清諜中諜流毒。
於是，高層內訌愈演愈烈，本就羸弱的陣腳大亂，任由如日宰割。由於內戰爆發，天馬比如日預想的更不堪一擊、一瀉千裡。這，就是黃導說的連如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高明的道理。
咖啡薰香，談興愈豪。黃導日常接待的游客大多不是他談論的對手，這趟遇見大佬和我，談用計、談公堂、談人心險峻、談官商齷齪，我們不但聽得懂，聽得津津有味，而且內行看門道剖析得很是地方，這使得黃導竹筒倒豆非常痛快，頗有搔到癢處的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樂。
“你們倆愛看電影，這回在洛杉磯都與電影有緣。我們相會也是緣。人生都是一個緣字。有緣就派生出許多電影來。人生偶合，各憑機緣，個中滋味，頗難參透。”黃導是莫逆於心的高興。
僅是一杯咖啡的閑聊功夫，所論及的滄海桑田，已令人痛感《大話西游》裡的名言“世事難預料”。 世事萬端，奇妙莫測，足夠尋味的。
“真正承情之至。黃導說人生如緣，我說人生如戲。人生就是電影，你看，”我邊琢磨著如果斯皮爾伯格來導演的話會怎樣編排這部腳本，邊指著所處的環球影城片場，指著身邊的鬼佬，指著我們3人：
“這些不都是行頭嗎？直接就可入戲。心裡存著唱戲的念頭，遇任何大場面便都沒有忸怩和畏難的感覺了。心裡存著唱戲的念頭，人就更老練深沉，人生也就更從容，更添幾多樂趣。”
我們只顧自己樂趣，卻忽略了大佬的神色越來越不對勁。
忽聞大佬極端埋怨乃至憤怒地迸出一句：“老黃，這事你怎麼不早對我說？你太可恨了！”
這一說，以黃導的人情熟透都猜不破他的意思，我也用困惑的眼光乜斜大佬，驚詫於思路縝密的他何出此言。
大佬也意識到自己責備得莫名其妙，仰天長嘆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朝聞道，夕死可矣！這下我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了。好萊塢不是時興翻拍經典大片嗎？我這幾天遇到的煩心事，無巧不成書地幾乎就是你說的《偷天換日》的翻版。除了演員面孔不一樣，其他都如出一轍。直至你說這番話之前，我還一直參不透毛病出在哪裡。罷，吾命休矣！”
我深知大佬永不妥協的韌脾氣，他會如此喪氣，可見糾紛已很嚴重，不過我不假思索地選擇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慰撫。
“大佬，世事變幻莫測，萬一不如意，你要看得開。”我緊接著：“吉人自有天相。想要往最壞的地方去想，做，還是要往最好的地方去做。哪就那麼巧湊出這麼多的《偷天換日》？瞎緊張於事無補。”
“遲了。跟頭栽定了！”大佬神情怎麼有點像狼牙山五壯士，“賬戶剛被封3天，昨天合作方的法院傳票已經遞到我公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