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四夜新藏線(中)

作者: huihui9191

導讀東風車的駕駛樓挺寬敞,張網自恃個小搶占了不舒服的中間座,把副駕駛的正座留給了我。前年搭貨車走青藏,在拉薩八郎學臨時征來的兩個同伙也把這個好位置讓給了我,看來這輩子跟這個座位確實有緣分。新藏線從葉城出發,盡管前面一段幾十公裡是平坦的柏油路,嚴重超載的油罐車時速也就30多碼,晃蕩了兩個多小時,來到交通檢查站,被人攔住了。 這個交通檢查站負� ...

東風車的駕駛樓挺寬敞,張網自恃個小搶占了不舒服的中間座,把副駕駛的正座留給了我。前年搭貨車走青藏,在拉薩八郎學臨時征來的兩個同伙也把這個好位置讓給了我,看來這輩子跟這個座位確實有緣分。新藏線從葉城出發,盡管前面一段幾十公裡是平坦的柏油路,嚴重超載的油罐車時速也就30多碼,晃蕩了兩個多小時,來到交通檢查站,被人攔住了。

這個交通檢查站負責檢查各種違章,主要任務是查超載,老板趕緊下車進屋去交涉。我們這兩輛車,核定載重15噸,可是連同自用油,足足裝了26噸,屬於嚴重超載。從葉城拉汽油到阿裡,每噸的運價是800元,不超載怎麼能賺錢。超載在這條路上已經是個人所共知的事實,說點好話交上罰款一般都能放行。

出了檢查站沒多久,公路開始盤旋上升,汽車加著低速檔緩緩蝸行,每個急彎前都要小心翼翼加緊打著方向盤。庫地大阪雖然海報只有2700米,可這是新藏線上最凶險的路段,幸虧是我們夜裡走,周圍的情況都看不見,目光所及之處只有燈光前幾米遠。爬到了半坡時,才從後面的車燈察覺出山勢的陡峭。

又是過了一個危岩聳立的轉彎,路右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座堆著白色石頭的小山。等開到跟前才看清,那是一群綿羊從山上摔下來了,堆成了小山,有的還在痛苦的扭動著,更多的是一動也不動。如此之多的血肉之軀頃刻之間就喪失了生命,庫地大阪的險惡立刻就顯現在眼前,那些新藏線上聳人聽聞的傳言,確實不是空穴來風。

挺到後半夜,我和張網已經困得東倒西歪前栽後仰,總算熬老板起來換下了張師傅,張網也趕緊爬到後面擠了個空,跟師傅睡了個對頭。前面的座位也寬了,我也想方設法把自己歪倒放成個拐彎的九十度。就這樣顛來倒去折騰一回迷糊一會,蒙蒙瞪瞪還做了幾個小夢,等到一睜眼,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色。

山裡的天亮得晚,快八點了太陽還沒露頭,庫地小鎮是過往車輛的補給點,緊靠路的兩側都是小商店和飯館。這裡的居民有維吾爾族、回族和漢族,散落的民居大都是土坯房,黑森森的窗戶裡沒有一絲光亮。最氣派的建築是插著國旗的庫地希望小學,早起的學生一個個小臉紅撲撲的,大家埋頭賣勁地揮舞著大掃把,把校門前掃了個干干淨淨。

兩輛油罐車一前一後停靠在路邊,我們的車輪胎漏氣了,幾個師傅齊心合力忙著換胎,我拉著張網趕緊四處踅摸找了個羊圈去方便。清空了腸胃,跟著師傅進了一家炊煙裊裊的小飯館,要了一碗拉條子,兩人一分,填飽了肚子。小黃毛和港客各自要了份炒菜米飯,一盤肉片炒白菜18元,外加一碗米飯,正好20元。

吃飽喝足上了路,前面更高的目標是令人談虎色變的麻扎大阪。這座大阪雖然海拔只有4900米,可是因為上升太快,人到了這裡最容易高原反應。油罐車在漫長的沙石路上逶迤向上,頭頂是一望無際湛藍的天空,腳下是沙石滾滾沒有生命跡像的蒼涼大地。上坡,上坡,道路盤旋著一直在上坡,發動機憋足了力氣發出低沉的呻吟,車身顫抖著緩緩爬行。

中午兩點,我們的鐵騎終於爬上了麻扎大阪,還沒來得及感受窗外眩目的艷陽,汽車開始加速下坡。走了一陣後面的車還是不見蹤影,於是就停車等候。30出頭的老板雖然經常走這條線路,可還是開始嚴重的高原反應,只見他面色發青,嘴唇發紫,只能歪在臥鋪上沒了行動能力。張師傅截了輛對面來的車,帶上修車工具回去接應後面那輛車。

人一上了新藏線,不管你是干什麼的,此時都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看著老板痛苦的表情,我們兩個老太太自然也跟著難受,於是就張羅著幫老板排解症狀。最後還是白蘿蔔起了關鍵作用,兩片蘿蔔吃下肚,果然輕松了許多。這條線上跑車的,基本都是當兵的,老板也不例外,以前在庫車當兵,復員後貸款買了兩輛車,就開始在新藏線上跑運輸。

等了兩個多小時,後面的車總算修好跟了上來,這回的毛病是剎車氣泵壞了。30公裡的下坡走到快6點,終於在夕陽西下時到了麻扎小站。一條岔路向南通往喬戈裡峰K2營地,219國道一路向東延伸。人煙稀少的麻扎只有小飯館左右還有點人氣,兵站早就搬走了,廢棄的營房孤零零站在國道的另一側,默默守望著喀拉昆侖的日出日落。

新藏線上鮮有人跡,每一處休息小站都不能輕易錯過,越往高走東西越貴,這裡的米飯又漲了,變成3元一碗。匆匆吃完晚飯已經是7點多,從麻扎開到266公裡處,後面的車又爆胎了。換輪胎用了半個多小時,等到了280公裡處,路被水衝斷了。白天陽光太足,把山上的雪都給曬化了,冰冷的激流衝毀了路面,把本來就不堅固的國道衝出一個斷層。

司機和老板下車觀察了半天路面,一個最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實從他們嘴裡吐出:今天過不去了,等明天吧。這樣的路面對於越野吉普來說沒什麼問題,返程的空車也能小心翼翼從上游繞過去,上山的重車就沒那麼幸運了,只能老老實實停車熄火困守愁城等天亮後水小了再想辦法。

盡管張網嘟嘟囔囔發著牢騷,指手畫腳想讓司機效仿空車去上游繞行,可是人家常走這條路經驗老道,什麼情況不能走比咱清楚多了。誰不想早點到阿裡,傻子也不想誤在這荒郊野外苦捱時光。認清了形勢俺也不再期盼著有奇跡,立刻開始琢磨怎麼能把這夜熬過去。熄火的汽車沒暖氣,最要緊的當然是御寒。

趁著現在天還沒大黑,趕緊要求師傅把捆在車頂的打包拿下來。師傅一百個不情願,禁不住我曉知以理動之以情他才爬上車卸下兩個大包。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我邊掏著衣服邊對張網下命令:能拿出來的衣服統統拿出來,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到了這個關頭,張網還沒明白後面將要面臨著什麼,居然沒舍得掏出裝在底艙的羽絨服。

收拾得當已經是晚上10點半,老板鑽進後面的小臥鋪有鋪有蓋做起了美夢,張師傅也被我勸上了二層臥鋪,雖然沒有鋪蓋,就蓋上棉襖湊合了,我和張網坐在駕駛樓裡東倒西歪打著瞌睡。迷迷糊糊中想起了當年跟老爸打獵時經常去的窯灣村,那個老郭頭家的大炕還挺舒服。雖然棉絮硬得像紙殼,被頭又黑又亮,可不管咋說也是暖暖和和能伸直了躺著。

一向火氣十足的張網居然冷得直哆嗦,在一旁蜷縮著當了團長,聽見她痛苦的呻吟聲我才知道她一直凍著沒睡著。趕緊起身掏出俺那件壓縮袋裡的羽絨服裹在她身上,心裡陣陣絞痛。可憐的張網平時老嚷嚷叫熱,穿衣服總比我少一個季節,這一夜怎麼就給凍成這樣了?摟著張網我開始自責,高原無小事,凍感冒就麻煩了,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跟張網那個戀家的模範丈夫交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天色開始微微泛白,手表的指針指向七點,總算快熬到天亮了。我跟張網躡手躡腳爬出駕駛樓到荒灘上去方便,外面天色麻麻亮,影影綽綽已經可以看見人影晃動了,後面車上的司機已經拿著鋼钎開始修路。路基被水衝出了近一米高的一個斷層,昨天湍急的流水已經小多了,夜間氣溫低,雪水融化的速度減慢了。

我們車上的老板和張師傅也起了床,拿著車上的工具下來修路,大家七手八腳把斷層上的土石撬下去,弄出一個斜坡,道路總算給弄通了。8點40分,誤在路上的幾輛車又上路了。我們兩個老太太熬了一夜,已經特別悲慘了,上了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搶占了臥鋪去睡覺,反正他們倆也睡了一夜,應該精神精神了。

盡管是理直氣壯睡上了臥鋪,可是咱心裡總是不塌實,好像老有一種鵲巢鳩占的感覺,迷糊了兩鐘頭就趕緊把臥鋪讓了出來。窗外的景色是一望無際的蒼涼,山連著山,路通著天,山被礦物質染成了各種顏色,交織著淺綠淺紅褐色和土黃。碎石路上風塵滾滾,一個大阪連著另一個大阪,路旁那不顯眼的裡程碑,上面緩慢變化的數字讓人絕望又滿懷著期待。

一個修路的戰士站在路邊招手攔車,向我們討要飲水。我趕緊讓張師傅停車,拿出剩余的幾個西紅柿和一瓶礦泉水遞給戰士。小戰士拿到這些東西還不死心,又伸手要車頂捆著的哈密瓜,被張師傅婉言拒絕了。這是張師傅給別人帶的東西,水果從葉城運到阿裡,價錢就能翻四倍。

走到中午兩點,到了三十裡營房,這裡是新藏線上最大的兵站,路邊挨著幾家飯館和修車鋪。我們剛進屋把手洗干淨,比我們晚走一天的藏羚羊臥鋪汽車也趕到了,那些在阿裡辦事處旅館等車的人都在這輛車上。臥鋪車的司機看著我們,臉上露著幸災樂禍,說我們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干,專門出來花錢買罪受。

張網看著藏羚羊羨慕得兩眼發紅,一個勁要求去換乘臥鋪車,按照她的說法,把前一段路的車錢給張師傅,再去臥鋪車補上後一段的就行了。這簡直就是自說自話,貨車帶上人收入歸司機,你半路跑了,到了這個荒郊野地人家找誰搭後半程?除非你自願交齊全部車費。這輛藏羚羊可是憋了一周才放行的,車費每人400,老外還要600,前面的鋪位都沒了,躺在後面顛也要顛死。

三十裡營房雖然是新藏線上的大碼頭,飲食可是一點也不便宜,米飯到這裡已經上漲到4元一碗了。小黃毛和港客也學會了勤儉過日子,兩個人合伙要了一盤肉片炒白菜,我和張網沒有胃口不想吃飯,又不好意思白喝人家的熱水,就要了個最便宜的炒土豆絲,花了10元。老板和師傅忙完了扒輪胎補帶,草草填飽肚子就上路了。

出去沒多遠,車又開始上坡,前面就是康西瓦大阪。翻過的阪就見到一個營房的廢墟,1962年中印自衛反擊戰時,印軍就曾打到那裡。左邊的個烈士陵園長眠著那次戰爭中犧牲的官兵,最高職務的干部是個副團長。望著獨立於荒野高原仰天而立的烈士塔,真想下車去祭奠一下為了祖國和平而付出年輕生命的英靈,可是看著匆匆趕路的師傅,又無法啟齒提出這個要求。

又一個夜幕降臨了,晚上10點我們的車爬行到了紅柳灘,在那裡停車吃飯。在那裡碰上了另一輛比我們晚出發一天的油罐車,由於是輕載,只按照核定的重量裝了16噸汽油,所以一路跑得飛快。車上搭了兩個人,一個是北京廣播學院畢業的男生,長發飄飄胡子拉茬一付藝術家的風範,另一個是文靜的韓國女孩,他們在葉城搭上伴,又一同搭車走新藏。

幾個車的師傅湊到一起,改善伙食吃了一只雞,我們要了兩碗西紅柿青菜雞蛋面。那個北京男生體貼入微,給身體不適的韓國女孩要了碗清淡的西紅柿青菜面。飯館裡燒著大火爐,爐膛上座著亮锃锃的大水壺,哧哧冒著蒸汽,房間裡熱乎乎的,坐在那裡一會的工夫就快迷瞪了。為了弄熟那只雞,耽擱了不少時間,磨蹭到24點才算上了路。



(庫地希望小學)



(過麻扎大阪)



(蒼茫新藏線)



(廢棄的麻扎兵站營房)



(三十裡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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