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那一排排工棚

作者: 滇國劍客

導讀公司重新編輯畫冊,要增拍內昆鐵路朱嘎隧道洞口照片,讓我有機會再度踏上雲貴高原,來到雲霧繚繞、壁刃千丈的烏蒙山區一個叫李子溝的地方。 由於離畫冊截稿的時間非常緊迫,因此,幾個小時的空中之旅結束,走出貴陽龍洞堡機場後,我急如星火般趕赴六盤水,連夜翻越開著各色野花的梅花山,在因高原明珠草海而馳名的貴州威寧縣城進行此次執行任務的短暫停歇。 � ...

公司重新編輯畫冊,要增拍內昆鐵路朱嘎隧道洞口照片,讓我有機會再度踏上雲貴高原,來到雲霧繚繞、壁刃千丈的烏蒙山區一個叫李子溝的地方。

由於離畫冊截稿的時間非常緊迫,因此,幾個小時的空中之旅結束,走出貴陽龍洞堡機場後,我急如星火般趕赴六盤水,連夜翻越開著各色野花的梅花山,在因高原明珠草海而馳名的貴州威寧縣城進行此次執行任務的短暫停歇。

因心中老是惦記著在氣候瞬息萬變環境條件下拍攝圖片有一定難度,我克制住置身於黑頸鶴雲集、各種鳥類生息繁衍構成生物多樣性草海濕地的欲望,在嘗試著打的進山,因山高路險出租車司機說什麼也不肯掙這“危險錢”的情況下,租了一輛當地農民具有爬山功能的手扶拖拉機,向著此行目的地進發。

搖擺幅度極大,平衡性能極差的手扶拖拉機,駛離縣城不遠便進入了中鐵十八局集團當年修建內昆鐵路時進山拉運物資的盤山簡易公路便道。只見昔日的公路便道,在南部山區經多年的風雨衝刷,早已溝壑縱橫,使原本就受地理條件限制而險像環生的施工便道,變得更加難行。

兩個多小時令人膽戰心驚的山道穿越,緊繃的心弦隨著手扶拖拉機那震耳欲聾機聲的停息而放松下來。這時,太陽光芒從雲縫之中透射出來,為砌築於朱嘎隧道洞口上的棱形預制塊披上了一層耀眼金光。職業敏感提醒我在這天無三日晴的貴州西部高原峽谷之中,這是一種拍攝片子十分難得的好天氣,因此,我來不及調整一下快要被手扶拖拉機顛簸得挪了位的髒器平衡,只是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因緊抓車體護欄防止顛簸滾下山崖而有些痙攣的手指,然後調整好數碼相機的各種拍攝參數,對准拍攝物體快速按動快門,把陽光照耀下在寂寞山谷之中顯得巍峨壯觀的朱嘎隧道洞門造型,留置於數碼相機程序編輯卡上。

拍攝完圖片後,我的眼神自然而然地往隧道洞口兩側游弋。只見當年打通朱嘎隧道的築路工們所住過的用空芯混凝土磚壘砌起來,石棉瓦蓋頂的工棚,有的已變成了平地,高原上具有極強生命力,叫不出名字的各種野花,從散落於地的磚縫中鑽了出來,盡情地展現出生命的絢爛;有些工棚僅剩下四壁,那依山奪勢、四方排列的“房陣”,仿佛在昭示著房屋主人們昨天艱苦創業的艱辛;有些工棚已稱不上“家徒四壁”只剩下破敗不堪的一面牆,或者只剩下幾塊直立的磚頭在與風霜雨雪的對峙抗衡中,始終堅持著自己腳下的位置。

昔日置於隧道洞門兩側,用以支撐混凝土攪拌提升架,以及各種不同高度,用於堆放建築材料的石塊漿砌平台,也因拆卸機械設備而失去了往日的“威儀”,仿佛一座座被炮火摧毀的殘堡,在原地散落成另類景色。

看到眼前的這種景觀,心裡頓時湧現出了一絲別有滋味的酸楚!

作為有著從鐵道兵到築路工這樣一段經歷的其中一員,過去在基層一線參加鐵路、公路等等項目建設時,因為全身心地融入到了走小路、修大路的“築路輪回”之中,盡管也有著修完大路馬上撤離的“戀舊傷感”,但新工地的陌生新鮮感,又會把這種“戀舊傷感”及時地“置換”出來,走過的路,修過的橋,鑿過的洞,住過的地方,欣賞過的自然景觀及民俗風情,只是在腦海深處留下一道記憶痕跡,沒有生成一種彼此相離的傷感情愫,因為居無定所的築路生涯總是有著太多的下一個風景在等待。

我如一名在古堡中尋夢的游客,孑身游走在因多次深入內昆鐵路采訪,與工地上的施工組織者們聊天捕捉新聞信息,與工友們縱情飲酒共敘友情,現在已殘破不堪的工棚間撫今追昔。

也許是一種潛意識作用吧,只覺得那一排排只剩下一面牆,或者只有一片空地,幾塊磚頭的工棚故地,有著一種特殊磁力在深深地吸引著我,讓我通過這種特殊場景復活發生在這裡的許許多多感人的築路故事,重新走進那一段又一段已經逝去的歲月。

曾經與我一塊從家鄉穿上軍裝走進綠色軍營,轉業後成為一名建築隊長的戰友,在一次帶領突擊隊員搶戰朱嘎隧道深大斷裂層塌方時,被突然坍滑的泥石埋住,獻出了寶貴生命。一列列南來北往的飛馳列車,無數乘車出山闖世界以及進山觀景的乘客,他們不可能知道發生在朱嘎隧道建造過程中的這一切,但一縷忠魂將永遠銘刻於朱嘎隧道之中,定格成一曲與日月同暉,與山川同在的英雄交響。

我隨手扯了幾把各色野花,盤成一個環形花環作為憑吊物,輕輕地放在英雄獻身的朱嘎隧道通往洞頂的天梯上,行了一個莊重的舉手禮!

當我准備再深入山頂的工棚間,繼續鏈接發生在這裡的各種記憶碎片時,載我進山的手扶拖拉機發出了煩躁不安的喇叭鳴叫聲。此時,我才意識到所付給人家的租金因在現場滯留時間太長,對手扶拖拉機司機來講,的確是早已超值了。我只好帶著無盡的遺憾緣階而下,在司機的催促下踏上歸程。

在幾乎能把心髒五腑顛簸出胸腔的歸程中越過群峰,山坡上那一排排工棚離我越來越遠了。當要跨越坡頂分水嶺,曾經為築路工遮風蔽雨的那一排排工棚即將要從眼簾中消失時,我突然頓悟:面對著這一排排殘破不堪的工棚,為什麼會產生那樣一種近乎夢游的痴戀?從表像上來說,巍峨壯觀的大橋和隧道與因築路工的撤離顯得非常荒涼的破爛工棚形成了極大反差! 而正是透過這種反差,我感受到了築路工那種難以品味家庭溫馨,四海為家,用常人難以理喻的奉獻情懷,在苦澀的鹽湖,在寂寞的山谷,在人跡罕至的大漠邊關去拓展一條條通向明天,通向未來通衢大道的特殊築路情結! 我認為山坡上那一排排被雨劍風刀擊砍的工棚,雖然少了城市建築物的豪華與人工精心呵護,顯得百孔千瘡,但在寂寞的山谷中卻成為一個特殊的支點,堅持著腳下的土地。盡管這些昔日的工棚總有一天要在歲月的滄桑輪回之中消失,但對於能讀懂這些特殊風景的人來說,蘊含於其中的美是不會因我看你的消失而淡化,因為這是築路工精神的真實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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