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懷的西雙版納

作者: 02682591

導讀不能忘懷的西雙版納 吳夫 白雲的南邊 雲南是藏在我心底二十多年的記憶了。那是因為七十年代末期那場領土保衛戰的緣故,我從上海警備區調到了西南邊韁,去打戰。 後來並沒有上成戰場,自然也就無功勞可言。我們一個連的戰士又暈頭暈腦地坐了四天車,來到一個叫騰衝的地方,和緬甸的密支那市接壤,離邊境僅有四十多公裡! 再後來退伍,又回到了家鄉,但雲南從� ...

不能忘懷的西雙版納

吳夫

白雲的南邊

雲南是藏在我心底二十多年的記憶了。那是因為七十年代末期那場領土保衛戰的緣故,我從上海警備區調到了西南邊韁,去打戰。

後來並沒有上成戰場,自然也就無功勞可言。我們一個連的戰士又暈頭暈腦地坐了四天車,來到一個叫騰衝的地方,和緬甸的密支那市接壤,離邊境僅有四十多公裡!

再後來退伍,又回到了家鄉,但雲南從此就成了我心中那一份總也揮抹不去的念想,冥冥中總祈盼著有一天我會重游那裡。

雲南實在是太遠了!綿延的大山遮住了她美麗的容顏,雖然有許多人從各種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方式知道了雲南旖旎的風光和不勝枚數的動人傳說,但在那個年代來說,也只能像我一樣,望著天上飄著的那朵白雲,告訴自己:在那白雲的南面,有一片肥沃的土地,有二十六個民族的兄弟姐妹生活在那裡,那可是一片色彩斑爛的土地啊!

前年,昆明世博會盛極一時,我幾乎都按捺不住心中那份蠢動的念想,真想拋開一切,重新走進那白雲之南、那個歡歌載舞的地方。

兩千年的最後一個月,我終於有了機會:應友人之邀去雲南做一次故地重游。

南昌的昌北機場距市區二十七公裡,坐在車裡,我渾身都被一種莫名的激動籠罩著。十二月的冷風從車窗的縫隙鑽進來,輕輕地裹著你的全身,讓你不會打哆嗦的同時卻一點點地讓你覺得寒意逼人。當然,今年的冬天比起二十年前在上海西站上車時天空曼舞的雪花和悲壯的心情相比,這悄無聲息的冷風只不過是一只微涼的小手撫在你的臉上罷了!

到機場不久,天竟變得模糊起來!一場不知從何而來的大霧把跑道遮蓋得嚴嚴實實!這下只好停飛。就連天上的已經飛來的飛機也都轉了向,到別處降落去了。我想可能今天走不了了。正好有暇空靠在候機廳的塑料椅背上,閉目回憶起在雲南很短暫的一年的光景給我留下的的點點滴滴。真的!有些思路的線條不是那麼的連貫,但一個個的情節依然是那樣的清晰。

一直到晚上二十點,飛機終於從跑道上滑開,翹起機頭,向不知何時悄悄撩開面紗的、繁星點點的夜空射去,載著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的我,向那個神奇而又日思夜想的雲南飛去——不!是向著白雲之南的那片土地歡快奔去!

孔明燈

西雙版納真是個美麗的地方!一下飛機,我就被它美不勝收的景色迷住了。

西雙版納是傣語的發音直寫,原意是“十二個壩子”的意思。它的政府所在地叫景洪,聽這名字就知道是個多民族聚集的地方。寬廣平坦的馬路兩邊,都栽著很粗大的粽櫚樹,一片片像扇子一般的大葉子隨著輕風在婆娑搖曳,宛若一位位對你熱情招手的傣家少女,真讓人心旌搖動、不能自己。

我坐上去猛海縣的車子,去參加那裡一家頗有歷史的茶廠六十周年廠慶。

猛海縣距景洪市不過四十余公裡,可那又急又多的彎道卻把人的感覺拽得非常的長,讓你陡生總也繞不出去的感覺。一路昏昏地坐在車上,聽憑著離心力的作用把你的身體一會兒甩向左,一會兒扯向右。就在這東歪西倒的狀態下,車子停了。打開車門看著外面,已經到了上燈時分。這時猛海茶廠負責接待的小左姐弟倆非常熱情地把我請進了一座路邊的竹樓,讓我在此吃晚飯。

竹樓當然是很“傣家”的那種,幾十根碗口粗細的木頭柱子舉著一幢房子,入門一律都是用木板做成的幾級踏步,內裡的陳設很簡單,腳下的支柱到了這裡仍然向上延伸,一直到頂。幾間分隔開的小包間也是用竹篾編成的“牆”攔起來,自然是像征性地成了一個隔絕的空間。除了門口的招牌上用傣漢兩種文字書寫外,語言上倒是沒有一點的障礙。雖然陳設簡單,但服務員卻都是正宗的傣家小“撲哨”,也一律都穿著鮮麗的民族服裝,有如一只只美麗的蝴蝶,穿梭在各桌之間,很是惹人注目。

空氣中,飄來一股酸酸的味道,雜夾著芫荽那特殊的香味。小左告訴我:這是傣家人的口味,酸、香、辣這三味是每日必不可少的。

我點點頭。不錯!一地有一地的習慣和風俗。看來我得入鄉隨俗啊!

“其實這裡的民族同胞平時也不穿民族服裝的”。小左姐弟一邊向我介紹著民俗風情一邊勸酒。我發現同桌的幾位酒量都不小,且善飲。這讓我暗自警覺:可千萬不能第一天就喝得個酩酊大醉,讓人貽笑大方了。於是就推說不能喝,他們也不強勸,自己輪著一個個地喝過去。

菜一樣樣地端上來,制法和刀功自然不能和星級酒店相比,但很實在,每個菜都是老高堆尖的一大盤!一種特殊的風味你是在城市裡永遠感受不到的,尤其是那芫荽濃郁的香味,更是讓你沒齒難忘!

芫荽,俗稱香菜,也有叫魚腥草的,屬瑞香科,有濃烈的氣味。有人喜歡,也有人不喜歡,我也是屬於後者的那種人。後來我從同桌的幾位的嘴裡知道:這種香菜是本地人的最愛,平均每戶人家每天消費都在一公斤以上!

雲南的菜式喜歡加入各種各樣的調料,除了八角、茴香、草果之外,像檸檬、芒果之類的水果也常成為菜式,風味迥異,讓人咂舌不已。

本地產的檸檬個兒不大,像青桔子,但味卻很濃,有一種很好聞的特殊香味,這讓雲南人自豪。我注意到當我一比劃起國外那種長大的黃色檸檬時,就能從他們的眼裡看到那種不屑的神情。

傣家人很愛吃糯米飯,飯是裝在保溫的容器裡端上來的。洗過手後,用三根手指拈起一團,窩在手裡來回地捏,一直捏成像糍粑一樣才放進嘴裡。據說這樣吃起來才有味。我看見女小左很優雅地用飯團在一個盛著棕色醬狀物的碗裡蹭出一小砣來,放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咀嚼著。

“敢吃嗎?”她見我好奇地盯著她,就指著那碗對我說。“恐怕你們外地人吃不慣哩!”我問她是什麼東西作的,她卻很詭異地說:“先吃了再告訴你。”這個時候我自然不能怯場,於是也用手裡的飯團學著她的樣子在那碗裡蹭了蹭,放到口中細細地品味著。

“吃出來什麼東西沒有?”

我真的吃不出來!除了辣子、香菜、芥末以外,我不知道還有其他什麼。

“這叫剁生!是用牛肉細細地剁成葺,加入佐料一起做成的。”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暗自好笑她的鄭重其事。其實生啖牛扒倒是現代人的時尚哩!如此看起來,傣家人倒比歐洲人要先行了許多,他們對生食的營養認識顯然來得更早。

不過,吃竹蟲倒是得有一點勇氣。

一寸多長白生生、青森森的長蛆,雖然被油炸得僵直,但一想起它們生前蠕動的樣子,頓時嗓子眼裡就生出一種很癢癢的感覺。我沒有退縮,而是采用一種迂回的戰術,先挾兩只蜂蛹吃下,讓自己做好更充足的心理准備。稍後,我很小心地找了一條炸得金黃的竹蟲放進嘴裡,輕輕一磕,它就崩潰離析了,只留下一種油膩膩的感覺。我不甘心,第二回找了一條火候比較嫩點的,一咬,一股濃濃的漿迸射出來,霎時就把我貌似堅固的心理防線一下子擊潰,吐又不是,咽又咽不下去,只好猛喝一口酒,把自己噎了個臉紅脖子粗。

第二天上午開了慶典大會,晚上是文藝晚會。

晚會上,一個傣家的小撲哨,充其量也就是十一二歲的樣子吧,表情很嚴肅地唱著一首我聽不懂的傣語歌曲,可是她清亮的歌喉卻像一汪清澈的山泉,淙淙有聲;優美的旋律讓我漸入佳境,迷醉在其中了。

晚會過後,眾人來到了禮堂前的廣場上,這裡已經燃起了篝火,猛海縣得到消息的人們蜂擁而來,不管認識與否,大家手拉起手,口裡合著節奏,唱著“阿措姐西撒多來裡喲喲”,腳下跳著“三跺腳”。雖然我也跟著吼,但意思一點不懂!不過這種熱烈的氛圍已經把我深深地包裹了進去,我已經忘了身在異鄉,也忘了昨天、今天、明天……

這時,另一堆簇在一起的人群中間,一個直徑約兩米的白色氣球冉冉升起來了。我趕忙擠過去。男小左也在這,他告訴我,這就是“孔明燈”。

哦,我記起來了!在民間燈彩藝術的資料上見過,沒有想到今天有幸得以目睹,太高興了!因為我知道,孔明燈可不是平日能見的,它只是在每年農歷的八月十五那一天才放飛升空。至於有個什麼故事使然,我想以後會探究清楚的。眼下的機會自然不能錯過,擠開眾人湊到跟前,先打量個仔細再說!

“孔明燈”用白色的棉紙裱成,可折疊,球體的下部用麻棉等織物扎成一個直徑約一尺的環,上面浸飽燃油,在環的裡面或是其他的什麼地方還藏有爆竹一類的東西,使得它在上升的過程中每隔一段就會發出一串聲響。

升“孔明燈”時,幾個人合作,先把球體抖開,然後用火把將球體內部的那個環點著,這樣被加熱的空氣就進入了球體。到了一定的時候,球體就緩緩地立起來,要好幾個人才能拖得住它。之所以叫它“孔明燈”,除了歷史的典故之外,還有一點就是非常的形像!你看:那個燃著的圓環不僅加熱了空氣,也把整個球體映得通亮。當它向夜空緩緩上升時,真像是一輪很袖珍的月亮!

今夜無風,“孔明燈”一邊響著,一邊向繁星點點的夜空緩緩升去,眾人仰著臉,歡呼著送它遠去。這個以我國歷史上一位偉大的人物為名的“燈”,最終和天空、和星星融在了一起,成為了一種永恆。

或許,千百年來,人們就是這樣在放飛自己永恆的希望吧?

是夜,我這樣想。

景真八角亭

在猛海期間,熱情的雲南朋友讓我忙裡偷閑“出溜”了一下。那天上午我們原來的計劃是准備去猛腊的黎明茶廠會兩位朋友,在路過一個三岔路口時,一棵高大的榕樹和它濃蔭遮蓋下的紅牆黃瓦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同行的朋友們告訴我:這就是著名的景真八角亭啊!

怪不得這麼眼熟呢!我好像記得在某年的一期人民畫報上看到過。可能是年代久遠,真的記不起是哪一期了。不過它那與周邊環境如此強烈的反差,很快地就打開了我塵封已久的記憶。

入口處有一塊銘牌,也是用傣漢兩種文字注明著這是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但從那鮮亮的色彩上,可以看得出是用心維護過的。

我拾階而上。

很窄的台階兩旁都是一座座紅衣玉面的坐佛,風格和內地兩樣。再舉頭望去,在台階的頂端,如針芒般的尖頂似槍刺一般直指藍天,陡生巍峨之感。

到了上面,是一片開闊的平地。不大,所以粗粗的打量一眼,就可以看個大概。可是要細究起來,可就不是那麼一件容易的事了。

景真和景洪一樣,都是地名,也是個壩子。

雲南人把山谷間的平地叫壩子,八角亭也就座落在景真壩子的中間,這兒的地勢隆起一座僅二三十米的小山包,山包頂部安放建築物的地方不知是人工而為還是大自然鬼斧神工之妙。在這一千多平方米的地方,兩座極具傣族風格的宗教建築就座落在這裡。

我不懂傣文化,反正兩幢建築成T字型擺放,一幢座北朝南,一幢座東朝西,看來並不講究什麼風水朝向,或者另有講究,不得而知。

八角亭用我們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木制結構的塔。它的主要藝術精華應該說都彙粹在它們的頂部結構上。顧名思義,它有八個角,也就是八個面。每一面都是三角形的斷面,角度很小,幾乎都是銳角,再一個個地重疊起來,像孩子們玩的紙角子一樣,一層比一層略小的疊上去,彙總到尖。我數了數,每一面都有十層之多!

頂尖是青銅的,以前鎏過金沒有已無考證,但這無關緊要,倒是這塔的建築風格沒來由地會讓你想到悉尼歌劇院,雖然兩者風馬牛不相及,但的確有異曲同工的地方。

看來,世界上大凡美的東西都是可以找以相同的共性的。

在另一邊,一大四小的五座尖頂圓座白塔,你已經不能把它叫做其他的什麼東西了。真正讓人吃驚的是:它們和北京北海公園的白塔簡直一模一樣!只是當你細細地打量一下,卻也各有不同了。

我想了半天,心忖北京的白塔是藏傳佛教所為,而傣族佛教也恰恰是西藏喇嘛教的一個分支。所以這種風格的建築盡管一南一北,卻也互為明證,豈不是在明說中華自古就是一體的麼?

野生古茶樹

雲南獨特的地理環境和天然的優越氣候條件,使得這兒的物種生存條件非常寬闊,涵蓋範圍從熱帶、亞熱帶、溫帶、到寒帶,植物種類比比皆是,而且變異的物種也讓我們這些內地人瞠目結舌。

中國人自古好茶。我們日常用的茶葉,原本是從屬灌木的茶樹上采摘下來,經炮制加工成為日常生活用品。

一到雲南,友人們就告訴我,茶樹在雲南竟長成了喬木!

其實我也沒有太多的驚訝,因為我知道雲南是個產茶大省,漫山遍野的茶叢歷歷在目。可是喬木型的茶樹倒是第一次聽說。

在猛海的最後一天,主人就安排我們去參觀位於八達鄉的中國野生茶樹王——一株有一千七百多年歷史的野生喬木型茶樹。

十幾輛車在山間公路上迤邐而行,路上的塵土根本來不及停落,又被掀起。

這可是一次頗為熱鬧的拜謁。

在賀松山腳下停了車,主人們還為我們准備了干糧和水。

我想這恐怕是一次遠征了!

往山上走,山勢也不見得陡峭,不一會就進入了茂密的原始森林。一行人在林間由伐山人踩出來的小道上蜿蜒行進,一路上小鳥啁啾,時不時有人驚呼蛇蟲的出沒,腳下是厚厚的落葉,頭上是重疊的濃蔭。大約半個多小時過去,前頭的人一聲喊:“快看哪!”

後面的人知道已經到了,於是腳步也加快了起來,拐過一個山口,那株野生茶樹王,用它一千七百多年來不變的神情,無聲地注視著我們這群又一次打破山谷寂靜的人。

我忽然像落入了一個莫名的空間,歷史亙古的平靜一下子把我籠罩住了,好像耳邊失去了一切的聲響。我凝視著它,一點一點略帶敬畏地向它走去,遲疑地伸出我的手,輕輕地觸摸著它那粗糙不平的枝干,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觸摸著一千七百年前那永不可知的歲月。爾後,我緩緩地後退、後退,一直退到可以看見它全貌的地方。我駐足佇立,抬起我的頭,望著它那不屑的、永遠仰望著青空白雲的臉,用心在長長地喊一聲:你好啊!

這時一陣山間的輕風掠過它高高的樹梢,它發出像一位老人開懷大笑般的聲音來。

我的心境也一下子豁然明亮起來。

我感到非常的高興。

這無疑是我與它一次短暫的心靈碰撞啊!

過後,我才真正地仔細地端詳起這棵名聲遐邇的茶樹王來:

它矗立在兩座山的凹地裡,樹高約有二十多米,四根挺直的樹干從地面就開始分孽,如四根微微伸開的手指。隨著樹干向上延伸又分杈,直至數不勝數。令人驚嘆不已的是那根根或粗或細的枝干,一律都筆直地向上指著藍天,沒有一根企圖往四周蔓延的!樹干上斑駁的苔癬,好像是線裝古書上的霉斑,寓意著歷史的風風雨雨、歲月滄桑。

起先,我無法把這株參天的大樹和一叢叢的茶樹等同起來,直到我摘了一片它的葉子放進嘴裡咀嚼後,那種熟識的、苦澀而又沁人肺腑的香味從我的口腔裡彌漫開來,湮沒了我所有的疑問。

離開它的時候,我把隨身攜帶的礦泉水小心地灑在樹的周圍,誠然而我明白它並不需要我的這份殷勤,但我卻是實實在在地把我心中的祝願與這水一起注入到它扎根的土壤裡。如果它真的有靈的話,自然會把這些吮入到它的軀干裡,讀明白那一份來自遠方的心緒。

“再活幾千年吧,堅持住!”

在山口,我回身向它揮了揮手,用眼睛對它這樣喊道。

西帕和帕霞

我有幾張很特別的照片。

這上面不是明星,也不是風景,是一個愛伲族的小伙子;另一張是一個愛伲小姑娘。

每當我看見這些照片的時候,就會想起我的愛伲族的青年朋友們。

這小伙子叫西帕,今年應該二十了。女的叫帕霞,今年也十八了。

他們是表兄妹。

我和他們相識是在八達賀松山中的那棵老茶樹下。

那天,就在我們一行人圍著老茶樹忙著拍照時,賀松村的一位負責人領著幾位身著民族服裝的少男少女們來了。

說真的,他們的到來真是給這暗綠色的山野平添了一份亮麗的色彩!於是,剛剛平靜下來的山谷又喧騰起來。

山裡的孩子並不像想像的那樣靦腆,他們很配合我們,幾乎所有的要求都給予了滿足。甚至到最後,我想穿上他們的民族服裝,挎著愛伲長刀留影,他們也笑吟吟地答應了。

起先他們有點拘謹,如所有善良純真的人一樣,那顆透明的心在一點點地向我們靠近,也一點點地對我們敞開了心扉。

下山的路上,我們已經很熟了。一邊走一邊說著話,不知是哪個開的頭,一陣悠揚的愛伲山歌響了起來,在這靜謐的山谷裡顯得是那樣的清亮、那樣的高亢。

歌詞聽不懂,但那大段大段的拖音和嗓眼裡的吟唱和聲,卻讓我迷醉不已!他們告訴我:這歌詞說的是一個小姑娘要和情郎去相會,可是她的媽媽卻把她鎖在了木樓上,非要讓她嫁給一位她不愛的富愛子弟。於是小伙子就告訴她用歌聲來打動她的父母的心,因為她的媽媽以前也是這樣戀愛的!

多美的故事!

愛伲山歌幾乎都是以敘事為主的。一段歌詞就是一段動人的傳說。是呵,高高的木樓和沉重的鐵鎖,怎麼能夠鎖得住年輕人長了愛情翅膀的心啊?

他們中間有個小伙子叫西帕,漢名也有一個,但我忘了。這小伙子長著楞角分明的方臉,黝黑的皮膚散發出青春的風采。他很會擺姿勢,還有些調皮。當我把攝影機端起時,他立刻就側過他的臉,嘴裡叼著一根草莖,臉上露出一種很含蓄又有些狡黠的微笑,十足大明星的派頭!為他拍照很省事,因為他知道自己哪兒是最有魅力的,幾乎不用你說什麼,只一個眼神他就全做到了!真是個聰明伶俐的小伙子!

和他相比,他的表妹帕霞就矜持多了。在我的啟發和勸說下,她總是羞羞答答地不肯抬起她的頭。一旦抬起臉來表情又是那麼的木訥,讓我久久摁不下快門。後來我捺住性子,邊和她拉著家常邊裝做漫不經心的樣子,再加上西帕也在邊上摻和著,這時帕霞的注意力一點點地被他吸引了,內心的美好也漸漸地現出在臉上。我立刻抓住這個機會,抓拍了幾張。後來印好一看:呵!一個美麗的愛伲少女躍然眼前!

下了山,我請他們和我擠一輛車。二十分鐘的光景,越野車在公路旁邊停下了。我請開車的師傅等我一下,於是就在他們的簇擁中,踏進了愛伲人的寨子。

愛伲人的寨子和傣家寨子不同。傣族人喜歡擇水而居,用竹子做材料,所以竹樓都建在壩子裡;愛伲人則是山的民族,他們依山而住,整爿山坡的木樓和芭蕉樹相雜其間。抬頭往上是藍天白雲,低頭俯瞰是青山綠水。人在其中,真有一種回歸自然的真切!

西帕邀我去他的木樓坐坐,我自然是正中下懷啦!踩著木梯上去,木樓在哢吱哢吱地響著,向陽那一面蔑織的平台似乎不堪重負,主人也叮囑我腳下小心。我低頭望著腳下,小心地踩著檁條,好不容易挪到了門口,剛松一口氣,“咚!”額頭被門楣重重地叩了一記,惹來大伙一陣開心的笑聲。

帕霞很殷勤地給我們沏上了茶,另外幾個則挎來一藍子從山上揀來的“多依果”,攤開來讓我們享用。

“多依果”是雲南特有的一種野生果實。在賀松山上幾乎俯拾皆是,根本不必刻意去尋找,只需彎下腰就成。

“多依果”個不大,青而糙的外表樸實無華,青白色的果肉干澀澀的,得用炒熟的辣子和著鹽巴蘸著吃。剛入嘴時又澀又鹹又辣,過一會兒滿口生津,溢出些許甜絲絲的味道,讓人咂唇回味不已。

臨別了,西帕接過帕霞遞過的一個個頭不很大的南瓜,跟著我們來到車旁,把南瓜放在後座上。這時我才驚訝地明白是送給我的!我連忙謝絕,說帶著南瓜不方便。西帕憨憨地笑著說:自家種的,跟你們城裡的味道不一樣。旁邊的男男女女們也都異口同聲地說:拿著吧拿著吧!

望著愛伲人那不摻一點假的笑臉,我知道這是一份不能拒絕的真誠啊!

我非常的感動。

情急之中,我摸出一枝很普通的圓珠筆回贈給他,他高興地把它舉得老高,引來伙伴們一陣歡呼。

越野車在山道上拐著一個又一個的彎,揚起了很大的塵土。我一次次地把臉扭往車後,雖然早已看不見了西帕和他的寨子,可他那憨憨的、純真的笑容卻仿佛在山邊的每一叢樹後露出來。

我沉沉地回過頭,望著雲南這片純淨得出奇的藍天和白雲,細細品味著唇齒之間尚存的“多依果”那酸澀而又甘醇的味道,不由生出一份感概:

真是一樣的山、一樣的果、一樣的人啊!生於斯長於斯的西帕和帕霞,不就和這漫山遍野的“多依果”一般麼?

毫不起眼,但永遠是最純最真!

導游陶虹

到西雙版納,不去熱帶植物園看看可不行。那是著名的歸僑學者蔡希聖先生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窮畢生精力才建立起來的,而且他把自己的骨灰也埋在了園中的一棵血竭樹下,與這片繽紛綺旎的綠色世界真正融成了一體。

接待我們一行的是個美麗的傣家小“撲哨”,她說她叫陶虹。我好像問了一回她的傣名,可惜總是記不住。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她到底是到桃紅還是陶虹的,只好按照漢文化的習慣,給她安上了這麼個名字。如果她見到這篇文章,可千萬別在意。

陶虹長得很美,大大的眼睛,纖細的腰身,著一身桃紅色的傣族衣裙,胸襟上掛著導游證,雙背挎的旅行包卻給她平添了許多現代的時尚和青春氣息。

和許多的傣家“撲哨”一樣,陶虹也有著一種內向含蓄的氣質,常掛在臉上淡淡的、卻很真誠自然的微笑主你想起版納壩子裡那裹攜著甘蔗糖香、甜絲絲的熙風;婀娜的身影肯定讓你不由自主地想起河邊輕搖慢擺的風尾竹。

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座落在中老邊境的一個叫小猛龍的地方,占地面積一百多畝,彙萃了雲南及東南亞地區已知的植物種類。

植物園的布局很美,環境也十分的整潔。雖然游客如織,但到了這麼個明淨得幾乎一塵不染的地方,一個個都小心翼翼地捏著各式各樣的垃圾,沒有誰隨手拋灑的。

園內的植物的確讓人大開眼界,不光是那形態各異的物種,聽了那名字也足以教你嘖嘖稱奇了。

“絞殺樹”,也叫森林殺手。是一種藤科的攀援植物,當它附在一株植物上後,那基干就分孽開來,深深地嵌入到樹干裡,有如暴突的青筋。到最後,寄主植物也就漸漸地死亡,而它早已借著這個機會,成了氣候,子孫遍目了。

“箭毒樹”,又叫血竭,這是典型的熱帶雨林植物。它軀干上分泌出來的汁液經氧化凝固後就成了一種很名貴的藥材。當我湊攏去想仔細打量一下時,陶虹就叫住了我,告訴我千萬不要用手摸它,以免樹汁進入手上的傷口,那可就是見血封喉的後果了!這讓我想起來:以前當地的少數民族,在獵取大型野生動物時,往往在箭頭上塗上這種樹的汁液。後來流傳下來就叫“箭毒樹”了。

“舞蹈樹”,一聽這個名字就教人聯想蹁躚!這是一種和含羞草差不多的灌木種類,植株也不大。據說它聽見優美動聽的歌聲後,它的枝葉會輕輕地搖晃起來,有如一位極有天份的少女。陶虹邊說邊俯下身子,對著它唱起了“月光下的風尾竹”,——呀!真的!不一會兒的光景,那原本毫不起眼的枝葉竟然如活了一樣,隨著歌聲在緩慢地搖曳著!盡管它擺動的幅度很小,但確確實實在擺動著!

舞蹈樹!是呀,聞歌起舞。

眾人散開以後,我想試試它對其他聲響有沒有反應,於是就重重地拍了兩下手掌。嗨!它根本就置若網聞!我只好無趣地走開。

一天之內想要游遍植物園是不可能的,太多的景致、太多的植物讓人目不暇接。後來走得累了,擇一塊地方坐下,舉目望去,湛藍的天空綴著幾朵潔淨的白雲,園中一泓淡綠而明亮的人工湖,像安放在地上一面巨大的鏡子,把這白雲之南格外透沏、格外深邃的天空纖毫不差地倒映出來,真是天光雲影,共此一色啊!

小左和她的茶藝館

植物園的參觀將近尾聲,我心裡的那份貪婪又蠢蠢欲動起來。於是就問小左姐弟:附近還有沒有自然景觀。他們告訴我,在來的路上,新僻了一個熱帶雨林谷。

熱帶雨林谷?

呀!記起來了!那好像已是我國大陸最後的一塊了。

從植物園到雨林谷,只要十分種的路程。陪同我的,是女小左。

女小左是個很精干的女性,盡管她是漢族人,但可能是生長環境的緣故,倒說得一口流利的傣語。舉手投足,怎麼看也像是個傣家的小媳婦。

雨林谷不大,只是一條長長的山澗,長約三公裡。但遮日的各種植物,卻讓熱汗津津的我們一下子感到了陰涼和濕潤。一路走去,地上濕漉漉的,依稀只有幾點斑駁的陽光灑到地上、臉上。

山谷中的植物非常茂密,交錯盤結,都是我叫不上名來的。雖然導游和小左不時地向我介紹,我也沒能一一記下。

游畢歸來,一路心沉沉的。從資料上得知,原來雲南的熱帶雨林有近千平方公裡,連年來的開發采伐,現在僅有十幾平方公裡了!萬幸的是當地政府已經采取了有力可行的措施,把中國大陸上這塊僅有的珍貴資源保護了起來,才不至於遭到滅頂之災。

我想,憑著西雙版納這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和氣像條件,終有一天,熱帶雨林的物種們會一點點地蔓延回到它們先前的家園,為我們的祖國、為我們的地球重新披上一片新綠!

車子返回景洪市,我計劃搭晚班的飛機回昆明,於是一個下午就在小左的茶藝館裡盤恆。

小左的茶藝館在是在景洪一家酒店的邊上。臨街是一幢很民族化的小木屋。門口也如同往昔的茶館一樣,掛了一個招牌。往裡去,是茶藝表演室,正中放著一張茶床,茶床後面立著一面木制屏風,上面寫著關於茶的字,古色古香,很有點品味。左右兩廂是陳列櫃台,擺放著猛海茶廠出產的產品。小左告訴我:這原本是茶廠的資產,她是承包經營的。

屏風後面是一扇門,通往屋後,那裡是一塊足有六七個平方米的大草坪。草坪四周是很簡陋的四五座民族色彩極濃的小木樓,草坪上也有桌子散放著,賓客隨意坐。環目四顧,這裡的氣氛非常的怡人,夜風吹來,燭火隨之搖曳,的確會讓人身心都沉浸在傣鄉那恬美的、氤氳的祥和中去。

夜幕如同一張巨大的翅膀,無聲地把西雙版納這塊綠色的土地覆蓋,飛機呼嘯著剌向繁星點點的夜空,就在飛機的輪子離開地面的一剎那,我突然感到有一種揮抹不去的失落感。我不知道自己丟了什麼,只能把臉緊緊地貼在舷窗上,望著星火萬點的景洪市,一股熱流從我的心底湧上來,一陣陣地衝擊著我的咽喉。

當景洪的燈光被山遮住了以後,我終於明白:我的思念好像一根線,線頭的一端,已牢牢地栓在了西雙版納……

2001年10月7日於雲南昆明


精選遊記: 西雙版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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