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游朝鮮之感想

作者: shairmao

導讀以下包含太多個人觀點,與旅游本身沒有多大聯系。 但是為了游記的完整,姑且貼出來。 5/2從平壤到新義州,這一次是蘇制(又有人說是瑞士的)的軟席車廂,6人包廂。坐席寬大,比來時舒適的太多。在站頭停靠時,旁邊的普通硬席車上的普通百姓和年輕士兵十分好奇地看著我們。我對一個年輕的人民軍擺擺手,他也向我擺擺手。他那麼年輕,還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大孩子。 ...

以下包含太多個人觀點,與旅游本身沒有多大聯系。

但是為了游記的完整,姑且貼出來。

5/2從平壤到新義州,這一次是蘇制(又有人說是瑞士的)的軟席車廂,6人包廂。坐席寬大,比來時舒適的太多。在站頭停靠時,旁邊的普通硬席車上的普通百姓和年輕士兵十分好奇地看著我們。我對一個年輕的人民軍擺擺手,他也向我擺擺手。他那麼年輕,還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大孩子。春風依然和煦,依然是廣闊怡人的田園風光。這就是朝鮮民族為之自豪的“三千裡好江山”。我不明白,不是有很多土地嗎?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活活餓死?一年以前,我面對北海道廣袤的土地也同樣百思不得其解:不是有很多土地嗎?為什麼要離棄自己的家園到千裡之外來搶占我們的土地?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奪取數百萬朝鮮人生命的飢荒,他們稱之為“連續十年的自然災害”“艱難的行軍”。就像我們把1959-1961的三年,長久以來稱為“三年自然災害”“蘇聯逼債的結果”一樣。我的母親那時是個10多歲的小女孩,她對那個年代最深刻的印像是“大年初一吃豆腐渣”。不過大概到今天她還不知道,當年有多少連豆腐渣也吃不到的人,在全部6億人口裡5000萬人在那三年中活活餓死。至於朝鮮在“艱難的行軍”中喪失的人口,其確切數字,要過很多年才能知道真相吧。1997年2月,當時在任的朝鮮勞動黨中央書記黃長燁經北京逃亡韓國後透露,那個“欣欣向榮”的國家因飢荒死了300多萬人。無論這個數字是否經過確切的統計,這只是截止至飢荒開始後頭兩三年的數字。這個國家封閉得太久,數十年以來,它一直處在高度備戰的宣傳中。以致處處表現出過度的警惕性。“先軍政治”——2000萬人口,需要豢養一支110萬人的軍隊。在火車沿線,各個村莊都有一個高高的崗哨,設著大喇叭。一個通常是女兵在站崗。在現代化軍事裡這樣的崗哨有多大意義呢?寧可觸怒極少數“友好”國家也要開發核武器,也是出於同樣的思路。可即使是美國,誰會去主動攻擊朝鮮呢?這裡沒有石油,推翻獨裁者的結果不過是將2000萬張飢餓的嘴巴自攬上身,即使是真正的血肉同胞韓國也沒法背負起這樣沉重的負擔。在朝鮮的短短幾天裡,我們處處享受“外賓待遇”,對於普通平民的生活狀態幾乎沒有機會去了解。但即使只是看到一些側面,也足夠令人感到窒息。當火車在廣闊的田野間行駛,久而久之,你會發現始終只有人和牛在田地裡耕種,從平壤到新義州的200多公裡,甚至沒有看見一台哪怕是手扶拖拉機。不論城市還是農村,許多人騎的都是來自中國的二手自行車。特別是在農村,許多人選擇的往往還是女車,可能因為有了前面的筐子方便一些。就是這樣的舊自行車,一台的價格要超過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收入。今天早上集合前,李導到我的房間來將一行人的護照交給我(因為在集體簽證上我是領隊!)時,很不好意思地提到小費的事情。對於這樣一位受過高等教育,在本國屬於精英層次的中年女士,當面提錢一定是很尷尬的。但每人每天10元,全部總計480人民幣的金額,在朝鮮決不是可以忽略掉的小數目。李導的資歷級別在朝鮮應該算高了。她的月工資是5000朝幣,而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的工資為2000。人民幣對朝幣的官方比價為1:17。但在黑市上超過1:100。如果她不主動告訴我們,應該沒有人會好意思去向她問的。而且,許多場合你可能只得到這樣的回答:“不多,但足夠我們生活了。”是的,三十年前,中國的數億人不也是這樣生活過來的嗎?不需要三十年,即使只是二十年之前的我,那個小女孩看到今天的這個我自己也一定會驚訝得瞪大雙眼。朝鮮並不是一直都是落後於我們。相反,從50年代末開始中國因為意識形態的分歧與“蘇修”分道揚鑣,一直滑向最黑暗的文革的幾十年中,朝鮮卻隨著蘇聯老大哥得到了飛速的發展。在李導的描述中,70年代以前朝鮮曾有過一段非常富足的時期,滿街都有無限量供應的豬肉賣,百貨商場裡堆著大量的商品,人民素質高到可以自行挑選後再出門時將錢投到一個小錢箱裡。那時朝鮮在蘇聯的支援下經濟實力大大超過尚未完全脫離李承晚獨裁統治陰影的韓國。然而依賴社會主義各國之前相互扶持的經濟制度是脆弱的,當蘇聯本身被這樣一個制度拖垮、崩潰之後,朝鮮就好像一個習慣飯來張口的小孩被拋棄在了大街上。 從一開始,即使沒有金日成,蘇聯也必定要在朝鮮扶持一個銀日成。冷戰的兩個陣營要借朝鮮半島這個戰爭來進行一次實力的相互試探和切磋也並非僅出於金日成的個人意志。這仿佛是朝鮮悲劇的宿命似的。1945年,半島被人為的分為南北兩個國家,北部的金日成和南部的李承晚同樣是受超級大國扶持的獨裁政權,在朝戰中南北都表現出了同樣的殘暴。可以說雙方都是在同樣的文化和社會基礎上,一個走向社會主義,一個走向資本主義。而十多年後韓國能夠自發推翻李承晚的獨裁統治走向民主選舉;朝鮮卻極富創意地創造了獨一無二的社會主義—世襲制國家。幾十年後看他們的今天,兩種社會制度孰優孰劣,已由事實得到了證明。並不是朝鮮比中國更愚昧而走上今天的道路。毛澤東的兩個兒子一死一瘋,對於家庭來說是巨大的悲劇,但斷絕了毛氏王朝產生於本國的可能,在這件事上,中國比朝鮮只幸運一點點。腐敗並不專屬於某一個主義,全朝鮮的飢餓也並不出於金正日一個人的肚滿腸肥。它出於體制的不完善,以致不能形成良性的循環,不能遏制人性中本來存在的惡。這一個制度將要崩潰的,這誰都知道。但問題是將在何時,以什麼樣的形式,付出多大的犧牲。即使將金正日吊死在主體思想塔上,即使把金日成的木乃伊從水晶棺裡拖出來撕成碎片,用暴力手段推翻金氏王朝的結果只會造成權力的真空,你無法在不存在民主土壤的地方憑空搭起一個民主的樓閣。結果以另一個獨裁統治代替這一個,或者讓朝鮮陷入更大的混亂犧牲更多無辜的生命。這個國家的出路,唯有自上而下的和平改良。外界認為將成為下一位朝鮮皇帝的,是金正日的次子金正哲。他出生於1981年,在瑞士留過學。據接觸過他的人說,這是一個性情溫和,和同齡人一樣喜歡NBA的男孩子。他會是一個改革者?還是路易十六式的被革命者?但毫無疑問的,如果他成為王朝的繼承人,金氏王朝將會在他手中結束。中朝關系早已不是50年代那種所謂“鮮血澆築而成的友誼”了。整個世界格局的改變,戰略關系的重組以及價值觀、意識形態的改變都使得朝鮮和中國,朝鮮和整個主流世界漸行漸遠。但至少在我的這個旅程中,我接觸到的許多朝鮮人都對中國有著友好的感情。就像50年代末中國和蘇聯決裂,但民間友誼的底子仍然是深厚的。在回程的列車上,照應我們的是一位已年過六十的朝鮮國旅老員工,他流利的說一口帶東北口音的普通話,和寧波口音的上海話。那是他小時候從一位上海籍的,後來留在朝鮮擔任中學教師的志願軍那裡學來的。他見到來自上海的我時,是那麼的親切熱情。衷心地希望這些友好的、單純的朝鮮人民,能夠和平的進入改革開放,雖然我們知道這是極困難的。因為中國自己就經歷過“6.4”流血這樣大的倒退與迂回。但只要歷史的車輪軋軋轉動,就沒有人能阻止它前往應去的方向。千裡之堤,潰於蟻穴,一旦開放之門打開了一線,就不會再重新關閉。在新義州與丹東之間的列車上,朝方的列車員開始偷偷兜售一些可能是中國外銷韓國的旅行紀念品。他們鬼鬼祟祟的樣子與我們在平壤見到的單純友好的朝鮮人相比很不可愛,但朝鮮民智開啟的希望就在於他們,以及像李導這樣第一批能夠接觸外界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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