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在天都峰頂看到過完整的日出,這次就沒有再上黃山。 我們以屯溪為據點,往祁門,歙縣,黟縣,績溪等皖南地區游走了一趟。 歙縣現為黃山市下轄的一個縣,古徽州所在地,近代數百年來一直是皖南的中心吧。買一張80元的套票,可游覽城內的徽園,太白樓,漁梁壩等景點。徽園內的許國石坊甚為奇特,是一座四面朝向的石牌坊,本來是一座很有代表性的古跡,當地卻把它介紹為”東方凱旋門”,令人有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說它有代表性,是接下來的幾天裡,牌坊以及祠堂成了我們皖南游的主體印像。 最覺得不值的是去看那個要另花80大圓,在歙縣城外的”棠樾牌坊群”,這個所謂的4A景區以及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主要是立有鮑家的7座石牌坊,無非是鮑家的忠、孝、節、義之舉得到了明清兩朝皇帝的旌表,得以立些牌坊顯耀鄉裡。牌坊本身在藝術方面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可資欣賞,但這麼多的石牌坊湊在一起倒是非常罕見,仿佛組成了一曲贊頌”三綱五常”的大合唱。也難怪,徽州本來就是二程和朱熹的故鄉,程朱理學的影響自然是根深蒂固,牌坊文化似乎是徽州的一大特征。六百多年以來,程朱理學不僅長期占據著中國官方哲學的地位,而且深深滲透到廣大的民眾之中,對中國的文明進程產生了極大的負面影響,甚至直到今天還不同程度地毒害著每一個中國人。 錢塘江的上游是千島湖,再往上就是流經皖南的新安江。這裡流淌著眾多清澈的小河,公路的路況十分良好, 車流稀少,兩旁多種著梧桐,水杉等樹木,山巒之間是種滿西瓜,水稻,玉米的田野,構成了一幅令人流連忘返的畫卷。遠離大城市的煩囂,置身於這寧靜的山水田園之中,很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眼下正是西瓜的收獲季節,不少的農民在路邊擺賣他們的西瓜,5毛錢一斤,缺斤少兩在所難免。這裡的西瓜新鮮,皮薄,清甜,但瓜籽比較多,吃得不是太爽。 皖南地區保存著大量的明清村落,村落的建築物就是聞名遐邇的徽派建築。徽派建築最大的外在特征就是高大的碼頭牆, 徽派民宅一般為兩層,而且四周無窗,通風采光全靠天井,所以牆面就更加顯得高聳。過去,徽州的男孩在十二、三歲時就要被送到城裡投親靠友當學徒,之後都要走經商的路子。男人們長年累月背井離鄉,經營四方,家小們就只能困在無窗的高牆裡過日子。因此,徽州民宅的內部裝修普遍奢華,其石雕,磚雕,木雕都十分精美,也算是徽商們籍此以娛乏味的妻兒的方法之一吧。徽州男人世世代代外出經商,或一兩代有所成功,或舉數代之財力,總能建一所氣派的宅院。所以,皖南的民宅很少見有隨隨便便,低矮破落的情況。 其實,這類建築和村落大多保存完好,而且多不勝數,不過黟縣的西遞和宏村捷足先登,搞了個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和世界文化遺產的銜頭,可以坐收80大圓。但這裡比起同裡,周莊等地還算淳樸,村民們依然在自己的祖宅過著他們的鄉村生活,游人不算太多,商業氣氛也不算濃。有些名氣漸大的村落也被圈了起來,不過名頭不夠,收費也就實在一點。據說在黟縣的南屏村拍過幾部電影,葉氏宗祠至今還掛著一個什麼染布坊的牌匾,祠堂內還晾著拍電影時留下的布匹,兩邊牆上掛著一些劇照。其實,這些電影早已被我們遺忘得七七八八了,倒是希望村民們能重拾自信,把祖宗留下的遺產發揚光大。 黃山市徽州區的呈坎村是一條更值得一游的村落。它的建村歷史十分久遠,其民宅和村莊布局毫不遜色於其他地方,流經村裡的水系比宏村更干淨,還有一條清澈的小河繞村而過。村中的羅東舒祠更是非同凡響,前兩進的用料雖然十分考究,裝飾卻是比較簡單,令人瞠目結舌的是第三進作為寢堂的寶綸閣。寶綸閣奢華的裝飾自不待說,其面闊竟有九個開間,也就是說,這是一座宮殿式的家祠寢堂。更為特別的是, 寢堂的上方加蓋了一層閣樓,說是為了供奉朝廷的詔書和誥命,我想,恐怕主要是隱喻把這個建築搞成重檐,有徹底使其宮殿化的意味。這種形制的祠堂如果不是絕無僅有,也應該是十分罕見的吧。不知道封建時代對家祠的形制有沒有規定,但族人對建造祠堂所投入的無限熱情,可以從其考究的用料和精美的裝飾中深深感受得到。 這種熱情可以在績溪龍川的胡氏宗祠中可以更加容易體會得到。 龍川距績溪縣城11公裡,縣汽車站有中巴直達,每20分鐘一趟,票價2元,路況很好,車流稀少。龍川是流經村中一條十分清澈的小河,向東彙入村側的登源河, 登源河在注入練江後才成為新安江的一條支流。可見,龍川所在的大坑口村也稱得上是一個山高皇帝遠的小山村。龍川雖然地處偏僻,村中的胡氏宗祠卻是一處代表之作。宗祠座北朝南,磚木結構,三進七開間,影壁,露台,門樓,庭院,祭堂,廂房,寢堂,特祭祠等一應俱全。祠內裝修十分奢華,集徽派磚,木,石三雕和彩繪為一體,尤以600多件木雕最為精湛,堪稱”木雕藝術的殿堂”。 中國的宗法觀念源遠流長。一直以來,在中國社會中起主要傳統作用的是家庭和宗族,而不是個人,國家或宗教。皇帝可以明代姓朱唐代姓李,子孫可以今日念佛明日煉丹,千百年來唯有宗族是永恆的核心,即使是漂泊到異國他鄉。 祠堂裡供奉著一幅胡氏始祖的畫像,據說是在明代畫成的。畫中人物穿的是黃色的龍袍,不知當年主持畫像的胡家族老真有造反之心,還是有期望後輩成龍的寄托。盡管龍袍不敢用明黃色,龍睛也還沒有點上去,但要是被官府追究的話,總脫不了極大的干系。然而,數百年來胡家子孫為官為宦者不知幾許,他們肯定都看過拜過這幅祖像。可見士大夫們對宗族的忠誠遠遠大於對皇帝的忠誠,恐怕也是宗祠文化的根源吧。 雖然士大夫們有造反之心而無造反之膽,但在北宋末年,他們的徽州老鄉泥腿子方腊曾經在睦州青溪揭竿而起,順流東下,聚眾數十萬,稱雄兩浙。方腊大概也真的穿上了有眼睛的龍袍,而且改建年號,分置將帥,任命百官,當了幾個月實實在在的天子。不過,我們在這幾天的行程之中,還沒發現過有關方腊的任何痕跡。
(寧靜的龍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