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開平的碉樓

作者: 韭婁

導讀老家開平碉樓申遺成功了!我為老家感到高興。那些村裡村外防土匪的碉樓也能成為世界遺產?我以前再想不到的。1969年冬天珍寶島槍響,林彪一聲令下,媽媽、姐姐和我三人來到廣東開平老家,開始了第一次廣東之旅。從北京坐火車到廣州,再從廣州乘船走了一夜水路來到三埠,輾轉再到樓崗老家,住在二伯母家裡,先去長叔家見奶奶,奶奶就是個最普通的農村家庭婦女,� ...

老家開平碉樓申遺成功了!我為老家感到高興。那些村裡村外防土匪的碉樓也能成為世界遺產?我以前再想不到的。1969年冬天珍寶島槍響,林彪一聲令下,媽媽、姐姐和我三人來到廣東開平老家,開始了第一次廣東之旅。從北京坐火車到廣州,再從廣州乘船走了一夜水路來到三埠,輾轉再到樓崗老家,住在二伯母家裡,先去長叔家見奶奶,奶奶就是個最普通的農村家庭婦女,她高壽,八十多了,背已經駝了,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絨帽,可還是每天不閑著,煮飯、洗衣、帶長叔的孩子,做繁重的家務。我們由於語言不通,有些隔閡,沒法和她直接交流,反正父親對她是很尊敬的,我們也覺得她很慈祥,不知誰給她起了一個一般農村婦女很少見的好名字,叫周滿意,大概是生了五個兒子很滿意吧,反正在家裡父親就總是這麼提起她母親,有一次,鄉下的鴨子把准備做菜的海帶叼走了,奶奶就趕緊衝上去從鴨子嘴裡把海帶搶救了出來,我們聽了都覺得很有意思。奶奶還見過“長毛”呢,這可是歷史上的大事件——洪秀全造反啊,奶奶說,“長毛”們叮當一陣鑼鼓在村裡演節目,吸引村民們去看演出,演完就把他們抓走當兵了。——這可是書上絕對沒有的章節!敢情洪秀全他們是這麼個招兵買馬法!我們平時不住在長叔家裡,我們一家對長叔家都評價不高,廣東人大概對“拉崽”都過於溺愛,長叔本來有文化,父親南下後介紹他參加了銀行工作,可惜他不自制,貪污50元,被打成老虎,又回到農村,毀了自己的前程。他還娶了個據說是巫婆的女兒,那女人極醜,兩個放一起都不成樣子,加上行為沒有志氣,比如春節他們買了兩只鵝,做成半生不熟的非讓我們去吃,出於節日禮貌我們去了,對那帶血的生鵝我們完全沒有胃口,可他還是在給父親的信裡大做文章說如何款待我們好向爸爸報帳。所以我們兩個小女孩都不願上他家去。二伯母一家是好人,貧家成份,解放後入黨一直當婦女主任,可她這個農村女干部絕不是我們在電影上看到的革命形像,就是一個勤勞肯做的農村勞動婦女。須知廣東的農村婦女是很辛苦的,男人在地裡干活的很少,所以他們田裡家裡都是一把手,二千年我回開平仍看到街上挑灰抹泥的還由農村婦女在干,真替她們委屈。二伯父解放前得肺癆病死了,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由大伯父從加拿大掙錢資助上了中山大學(六十年代分配到北京後我們經常來往),二兒子據父親說不是讀書的料,“七科不及格”,就在老家當了農民,我們去的時候他在村裡當支部書記,我問他怎麼對待地富反壞右分子?他說他每周給他們開開會,也很講道理,從來沒有無理刻薄過人家,還保持著農民最質樸的本色。我們在家裡慢慢地學習一些當地的方言,比如我的名字小葦他們發音“小”的時候是卷舌音,並且是第一聲,葦叫“威”,總之漢字沒法寫,老家話比白話更難學,再說我們也沒打算長住下去,學那麼多干嘛,這樣文超就成了我們的翻譯,他被迫要和我們講普通話,開始他講得結結巴巴的,可我發現他一點都不笨,慢慢就講得比較流利了,他養鴿子,給我們講全本養鴿子的經驗,母鴿子小鴿子,繪聲繪色的;家裡二伯母還養豬和一頭牛,他就給我講養豬經和養牛經,一點兒也不像七科不及格的樣子,後來他告訴我,他並沒有七科不及格,只有三門沒及格,一定是爸爸以訛傳訛了。他給我講養豬經的時候,我覺得他真是一個經濟學家,他說村裡有一個老者算過一筆細帳,連燒豬食的草料錢都算進去了,結果養一只豬還是虧本,我問,那為什麼還要養豬啊?但他據此給我講農民的生存之道,他說我們農民就是這樣,將這些細小的花費攢在一起,以解決家庭的大筆開支,其實現在我才懂得這就是當時城市對農民用剪刀差的形式對農民巨量的經濟剝奪,以此換取了中國的工業化,中國的農民真是太老實了啊。超哥家的樓上有個小閣樓,那上面有好多他讀過的六十年代的中學課本,文史地理什麼都有,唯在那裡才解決了我當時對知識的飢渴,而在那個公社東方紅中學,語文老師反倒要學生們坦白自己都看過什麼黃色書籍,連《紅岩》居然也被她們打成黃色的了!我憤怒不已,拒不交待我看過的這些“黃書”,當時的學校老師好像更願意做一個文化的毀滅者而不是傳播者。在大隊,我跟著二伯母她們這些農村婦女做一些冬天該做的農活(我特別想參加插秧可是不到季節沒參加上),在這裡,她們有工分,我沒工分,全當奉獻了。比如,我們一堆人坐在生產隊的倉庫裡整理大蒜,把它們裝好弄成捆挑到鄉上去賣,據說開平的大蒜在國際上很受歡迎。婦女們喜歡在屋子裡邊干活邊開著玩笑,因為我是“外星人”還特別愛和我說話,並講一些前些年大姐小小和小東他們來老家時的趣事(我發現她們記憶特別好,哪個外鄉人回來都干了什麼她們都記得一清二楚)。嘰嘰喳喳就度過了每一天。有時我們到村外的地裡去種花生,這個活不重,超哥指給我看他們家的稻田有多大,地太少,偶然我們還會到村北很遠的小山上去種木薯。超哥的老婆群青是個好吃鬼,可在婆婆家又不敢自己做主隨便亂吃,每次她想吃零食的時候,就問她三歲的女兒麗寧,想不想吃糖水啊?小孩子當然想吃了,於是我們就一起沾光吃自制木薯做的藕粉糖水。我很喜歡做木薯粉,用一個大缸把木薯泡上,然後就在裡面把木薯刮碎等它們沉澱,晾干就成藕粉了。我發現只有來廣東農村才知道什麼叫浪費糧食,這裡不像北方吃不飽肚子,南方自然條件好,一年三季,一般年景餓不死人,每頓我們吃不完的鍋裡的白米飯,只見群青將大鍋抄將起來把剩飯一股腦全倒到豬食桶去了,第一次看見時我十分吃驚,不是“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嗎?這是怎麼了???當然,那時的廣東農村,生活也不是神仙,我們不怎麼吃得到肉,平時沒肉,有一小盤他們叫螃蜞的鹹醬就算是動物營養了,我們主要吃一種在北京從來沒見過的西洋菜,自己村裡就有種,這個菜我特別喜歡吃,清水煮一下放點鹽就很好吃,我百吃不厭。據說這是人們從馬來西亞深山得來的發現,說有個中國人在那裡得了什麼病,沒治了,就跑到山上去,吃此為生,後來居然病愈活過來了,隨後傳到了廣東,所以它叫西洋菜。但說這西洋菜要泡在尿裡才長得好,我沒親自種,不知是否屬實,反正吃前要好洗。要真想吃肉,超哥家一般只吃得起消毒豬肉,就是豬病死了消消毒拿來賣。因為便宜,為解攙,我們吃過幾次消毒肉,吃得心驚肉跳,一邊吃一邊琢磨不知這豬害過什麼傳染病。還吃過一次老鼠,當老貓為了教小貓捉老鼠時態度很積極,捉到大的超哥就拿來吃了,我記得肉很多,一大盤,深褐色,似乎有一點臭味,不過還是鬥著膽子吃了下去,居然沒吐。我這個人從來認為一個人要即能吃得苦又能享得福,這樣的人在風浪來時才不會一驚一乍。還吃過什麼?炸小雞!就是剛孵出殼的小雞仔,渾身帶著毛,老家人認為大補,二伯母說“香啊!”專門給我用油炸了兩只讓我來嘗。老家還有什麼記憶?那就是蒼蠅和跳蚤了,我回老家時超哥的大女兒麗寧還小,每次她熟睡之後,但見她的臉上布滿了黑乎乎的小黑點,可是她渾然不覺;家裡的鍋蓋上,也從來是蒼蠅成百幾十地爬著,我做了一個蒼蠅拍,只要沒事干就打蒼蠅,然後喂雞,干這事幾乎成了一項固定活動,可蒼蠅永遠打不完。這些都不是最難過的,最不好受的還是晚上,每天一到半夜,我們都要起來和跳蚤進行一場搏鬥,因為咬得人實在睡不著覺,就爬起來翻開被子捉跳蚤,一旦有收獲就把它們放在兩個指甲當中對掐,只聽“嘎奔兒”一聲,它們就慘死於我們手下,這才可能睡得著下半夜。還有水土不服,我一到鄉下就開始拉肚子,一直苦挨了四個月之久,回到廣州陳阿姨才幫我找老中醫一副藥治好了。那開平的碉樓,我們村後也有一個,在所有開平的碉樓中不出眾也不醜,九二年我們祖孫三代回鄉在那裡照了幾張相,它 矗立在那裡過百年了吧,可惜我們好像從來沒想過要上去一次。中蘇大戰沒有爆發,要回北京了,我和超哥到三埠鎮照了一張合影,看,超哥這人長像代表了我們家族的典型特征,所有老吳家的後代都是濃眉大眼,可由於我媽的原故,南北結合的產物,我們這個家庭的兒女都變了種,長得不像廣東人了。屋外電視裡,閻維文正在我們開平歌唱碉樓,今天廣州風清氣爽,是夏天難得的好天,坐在窗下寫博,真是一件十分愜意的事。歡迎上本人博客交流互動http://***/u/1196500342本人博客特點:大白話為主,寫不出酸文冗句,偶爾學習思考一下,惹上帝發笑。2007年6月30日星期六


精選遊記: 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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