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國的好心情，從慕尼黑藍藍的天空開始。“慕尼黑的藍天，藍得可以像天堂一樣。那金燦燦的陽光，像厚厚的金色蜂蜜塗在新鮮面包上一樣，塗在藍色的天上。”剛到慕尼黑，我就想起了陳丹燕在書裡說的這些話。六月份慕尼黑的晴天，是個適合身心散漫的好日子。入住一個家庭小旅館，在一棟老式房子裡。在我的房間，天花板的邊緣能看到繁復美麗的雕刻花紋，牆上熱熱鬧鬧地開著莫奈式的粉紅小花。旅館的餐廳被陽光浸透了，老式碗櫥、落地時鐘在邊緣處泛著淺淺的光澤，很溫柔的表情。驀然間，我找到了一種家的感覺。這兒從前肯定也是住著什麼人的，改成旅館後，還能感受到一種溫馨的氣氛。它使我剛來慕尼黑，就對這裡有了好印像。熱情的旅館主人塞給我不少慕尼黑的資料和地圖，拿著它們，我開始出門閑逛。慕尼黑真是個不大的城市，步行也不用半天就能穿越全城。所以我在馬路上看到了許多騎自行車的人，好像國內大街上的情形。只是，他們的臉上多了種輕松和隨意。我向慕尼黑市中心的步行街走去。途中經過一個雕塑噴泉，胖乎乎的德國姑娘穿著短褲在水裡嬉戲，滿不在乎的放肆與巴黎女子的高雅矜持形成鮮明對比。不一會就到了卡爾廣場（KARLSPLATZ），步行街的起點。這兒竟還有一座城門，像是童話城堡的入口。街上熱鬧非凡，露天咖啡座擠滿了曬太陽的人，賣冰淇淋的小攤生意紅火，連賣抹布清洗劑的攤位都被主婦們圍了個嚴實。而我最喜歡的，是街兩旁的房子，無論是嵌著人物塑像的米歇爾教堂，有兩個洋蔥頂的聖母教堂，還是尖尖哥特頂的聖彼得教堂，以及牆上畫著彩圖，窗台擺著鮮花的德國小樓，都那麼可愛，顯得很跟人親近的樣子。也有一些現代派的店鋪，卻依然和老房子構成和諧，不得不佩服德國人的獨具匠心。步行街不到半小時就走完了，前方是瑪利亞廣場（MARIENPLATZ），也是新市政廳所在地。它造得十分精美，牆面上有數不清的花飾和雕塑，只是看久了會頭暈。我來得巧，剛好看到鐘樓上的木偶表演。圍觀的游客笑著贊嘆著，整個廣場竟像過節一樣的快樂。藍白相間的巴伐利亞旗在一旁迎風招展，似乎被我們的笑聲感染了。瑪利亞廣場旁還有個玩具博物館，據說那裡有世界上最多的泰迪熊。一進去，果然是熊的世界，但規模不大，比紐倫堡的那個小多了。一只只神態各異的小熊坐在小房間裡，令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時候的玩具。童年難忘啊！再往南走不遠，就是著名的糧食廣場（VIKTUALLIENMARKT）。那兒有個大大的啤酒花園，幾乎坐滿了，人們面前擺著碩大無比的酒杯，我暗自心想那壯碩的身材就是這樣來的。還有許多小攤賣德國香腸和瓜果蔬菜，沒想到德國人還在市中心開菜市場，挺少見的。市場中央豎著“五月柱”，上面畫的小人、藍白相間的圖案都很有巴伐利亞風情，旁邊還蹲著一只彩色獅子，眼神尖銳，卻在身上畫了西瓜、胡蘿蔔和魚，這樣的對比，實在很滑稽。說到啤酒，慕尼黑的宮廷啤酒廳（HOFBRAUHAUS）可不能不去，從步行街走過去也很近。那兒有啤酒喝，有豬肉菜吃，有熱鬧的民謠聽，每個人都是興高采烈，如同一個歡樂的海洋。我相信，住在這裡，想肥胖起來，真是很容易的事。誰能在心情大好時不再多吃喝一些呢？在市中心閑逛得差不多了，接著去柯尼希廣場（KONIGSPLATZ）的市立倫巴赫畫廊（LENBACHGALERIE）。那是棟意大利黃的房子，裝著南歐式灰綠百葉窗，前面有個綠意蔥蘢的小庭院，水池中的塑像細細地噴著水，竟有幾分東方園林的神韻。美術館不大，裡面專門陳列了“藍騎士”派的作品，畫面風格介於寫實和抽像之間，馬克筆下的動物做了些變形，比原來真實的樣子更加靈動生氣。沒來這之前，我一直認為自己最喜歡印像派繪畫，來過之後，我發現“藍騎士”更吸引我，因為它充滿了奔放的生命氣息，比印像派更自由不羈。我常常在一幅畫前站好久，畫中的張力像一只手似的拉住了我，使我無法離去。有時看著看著，會覺得上面的人和動物都活動了起來，可見畫家的線條運用得有多好。這是很多畫家一輩子也不能學會的，看完了美術館，還不覺得累，腦子卻已塞得滿當當。其實在柯尼希廣場一帶有好幾家美術館，都比倫巴赫畫廊有名。但我因為之前看了太多盧浮宮之類的巨型博物館，實在無心再打持久戰，於是選擇了這家小型的。小有小的好處，可以更仔細地品位每張畫。一圈兜下來，說不定心得比大美術館還多呢。在慕尼黑的最後一站是英國花園，因為我想看那宣傳冊中別致的中國塔。花園比我想像的大，走了好久才找到塔，塔是木結構的，每層屋檐下掛著鈴鐺，有個樂隊興致勃勃地在二樓演奏。其實它更貼近日本風格，至少在我看來。塔周圍就是啤酒園，真佩服德國人對啤酒的熱愛勁，幾乎有空地就有這樣喝酒的地方。看著一群群壯漢胖妞安坐在長椅上曬太陽，聊家常，喝啤酒，吃香腸，誰又不會贊嘆，他們是真正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呢？我還在花園河邊看到衝浪的小伙，那浪是人工造的，從一個閘口瀉下，像個小瀑布。他們不斷地在水裡栽跟頭，卻仍玩得不亦樂乎。“生活在慕尼黑，真的挺幸福。”看著他們，我由衷地想。這個城市雖然不大，也沒有響當當的景點，卻很適合居住。既有大城市的發達便捷，又有小城市的安寧悠閑。怪不得德國人自己都說，這裡是全國最好的地方呢。第二天，我去巴伐利亞南部的小鎮菲森，參觀幾乎是德國最著名的景點：新天鵝堡。我坐的那輛火車，幾乎百分百的乘客都是去那裡。它就像神山召喚著藏民一樣，召喚了全車的人奔赴它的懷抱。在山腳下，我已能看到它，小小的，像積木一樣嵌在山間。買了票，步行上山，我感覺自己是一步步在走向童年的夢想。小時候，爸爸給我買過一本很貴很精美的書，叫《世界奇觀》，書裡有各國的代表風光，其中給我印像最深的就是新天鵝堡。在那時，它代表了我心目中歐洲所有的奢侈和華美，如夢境般讓人掛念，卻不能親近。那種想得不得的遺憾，在我心裡住了十年。也正是這遺憾，激勵我學外語，發誓以後一定要到歐洲。如今願望已實現，就連小時候最摯愛的新天鵝堡，馬上也要去了，這怎能不叫人感慨呢？走進城堡大門，可以看清楚那尖尖的塔樓了。它近看也很美，配上藍藍的沒有一絲雲的天空作背景，如畫一樣明媚。入口處也張著藍白色的巴伐利亞旗，和藍天很配。隨導游進入參觀，可以見到十多間路德維希二世以前使用的房間，真可謂窮奢極欲，使人眼睛不得不為耀眼的金色和繁復的細節所塞滿。那屋子精美得幾乎都超過了凡爾賽宮，而且給人一種身在舞台的感覺，原來城堡的室內裝修就是舞台設計師做的。據說路德維希二世非常喜歡歌劇，可見他也是個有藝術氣息的國王。但他的一生，也好似他自編自演的一場戲，一個又一個出乎意料的情節不斷出現，直到生命謝幕的那一天。在童話般的城堡裡藏的卻是出大悲劇，無奈，人生就是這樣。但很辨證地，如果沒有那瘋子國王，我們又哪來今日的驚喜流連呢？出了城堡，在瑪利亞橋上可以將整個新天鵝堡收入相機裡。無數游客在那留念合影，我卻沒有在城堡前照張相。不是不想拍，而是怕任何人的出現破壞了它在照片裡的夢幻感。它是我從小時候帶來的夢，實現了，還是不敢對它亂加擺布。轉過一個角度，便看見山間的湖泊像藍色的鏡子一樣臥在樹林中，一派湖光山色，猶如神仙府邸。這就是德國的巴伐利亞南部啊，令國王也傾盡所有的美麗。帶著因為沉迷太久而恍惚的心回慕尼黑，路上又看到幾乎和來時一樣的邊吃草邊搖尾巴的牛羊，還有路邊的紅色小花，和莫奈油畫中的樣子一模一樣。真搞不懂，南巴伐利亞怎麼有這麼連綿不斷的好風光？攪得我很疲倦也舍不得睡，一定要睜著眼，記錄離開前在這的最後畫面。在德國待了短短三天，就要回國了。臨走前翻看自己照的一百多張照片，忽然想起，在從前人們的結婚證書上看到過這樣八個字：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在南巴伐利亞的藍天白雲間，在飄揚的藍白旗幟間，我體會到了這些字的現世意義。無論是快樂的慕尼黑，還是怡人的新天鵝堡，都在無聲傳遞著一種什麼，我想，那就是用這八個字概括的，生活的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