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風景 ◇方曉蕾
大理的風花雪月
上關風、下關花、蒼山雪、洱海月，我是衝著大理的風花雪月而來的，但一下火車，大理給我的震撼卻是撲面而來的雲彩。那麼低，低得觸手可及；那麼美，美得讓我窒息。
大理是古城，卻多仿古建築，不大，街面很干淨。我住玉洱路南一仿古院子。玉洱路東西向，慢上坡，街兩旁有石砌的溝渠，渠中每隔一段砌有台階，泉水自蒼山而下，沿台階溝渠形成一個個小瀑布，嘩嘩作響。順水逆行，可達蒼山門。出蒼山門，蒼山現矣。右看，是歷經千年的大理三塔。站在崇聖寺三塔前的空地上，天空沒有鋼筋水泥森林的阻礙，一碧萬頃的藍天和絲絲縷縷的白雲，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視線，不遠處的洱海在太陽的照耀下藍的晃眼。
第二天乘船游洱海。洱海不是海，是湖，是一個大的湖泊。洱海周圍山嵐層層疊疊，洱海之上白雲朵朵。白雲就堆在山峰上似的。船在洱海中慢行，水波浩蕩，一望無際，陽光從雲隙間灑下細碎的金光，波光粼粼。洱海真是個美麗的湖泊。我們在湖邊一個村莊上岸，小村與大理古城隔洱海相望。午飯就在村裡的一家農家樂解決的。一棟樓，一個院，許是我們是散客，去的也不是午餐時間，偌大的一個院子就我們幾個人，就越發顯得院子的花草的茂盛來。院子門外是大片大片的稻田，綠綠的，一直延伸到洱海……這真讓我著迷。更讓我著迷的是從洱海回去的時候，湖面上已有些朦朧，遠遠的大理城也在朦朧之中，稍遠的蒼山更加雲裡霧裡。可是，我行走的路兩旁，卻是綠油油的稻田，簇擁著的道路，一直把我送進古城。
古城的夜就在我們一天的盡興中來臨了。
大理的夜自然在洋人街。洋人街邊都是大大小小的店，以酒吧最多。這些店一大早就開門，一直營業到夜半。隨便走進一家，在紅白格子桌布邊坐下，先是狗狗聞聲而來，不聲不響乖巧地貓在腳邊，隨狗狗而來的是侍者，都身著民族服裝，問，答曰：白族。也不知真假。說話卻是蹩腳的普通話和簡單的外語，我聽到的有英語、日語，還有別的，可惜我聽不懂。東西不貴，味道自然也普通，但對於風塵僕僕的旅人，正好果腹而已。對付完肚子，自然要喝酒了。在夜晚的洋人街，不喝酒就享受不到那種氛圍。其實，大約八點以後，洋人街就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幾乎每家小店都坐滿了客人。
我們一行幾人都沒有酒量，但沒有酒就好像沒有感覺，見鄰座人都要的是名叫“風花雪月”的大理牌啤酒，我心動，明知道這種酒不會怎樣，可就衝那個名字也要嘗嘗。酒上來了，果然不怎麼樣，可我還是一飲而盡……
回到房間已是夜半。遠方的人兒短信問：大理若何？
我答非所問：大理，我已經風花雪月過了。
麗江的浪漫
麗江，我要去看你。兩年前，我在昆明說；麗江，我來看你了，今夜我在麗江寫下了這個短句。
到了雲南，我最想看的就是麗江。玉龍山下的這座古城，有山有水。山是玉龍雪山，雄奇而秀麗。雪山頂上有白雲幾片。山體棱角分明，有明有暗，立體感強。明面是雪，白皚皚，光閃閃；暗面是岩，灰蒙蒙，陡峭峭。大自然造就了玉龍雪山，玉龍雪山滋潤著周圍的大地 。玉龍雪山是江水之源，雪水從玉龍雪山流來，聚而成黑龍潭，水從潭出，在古城裡蜿蜒成一條條清澈的小河，迂回成一口口誘人的井眼。這些純淨的液體給小城帶來了靈性。這源源不斷的龍潭水，養育了世世代代的麗江人，也滋養了舉世聞名的納西古樂。
麗江是水的天下。納西人對水的盡乎極致的利用，對水近乎極致的崇拜愛護，讓我心動不已。這裡的水，純淨而又充滿了靈性。我所住的四方街的客棧，是一座很別致的納西民居，兩進院，前院和後院之間就有一條小溪潺潺流過，溪上有一座木制的小橋將前後院相連。站在小橋上，迎著流水的方向可以看到院外的景觀，十分的愜意和浪漫。
麗江的浪漫在夜色裡。此時的麗江迷人，韻味十足。華燈初上，燈籠遍布，到處是晃動的人影。走在無聲的流水之畔，身邊雖有不斷過往的游客，但心中依然寧靜，甚至有些恍惚；走在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幾日裡疲憊的步伐也輕靈了起來。此刻正是四方街最熱鬧的時候，人山人海。篝火燒起來了，游客們跟著納西人圍著火堆舞著歌著，笑著鬧著。不相識的人手拉手一起狂歡，沒有距離，有的只是快樂。在一家餐館前，見一群人正和當地的小阿妹們對歌，老歌新唱，令人忍俊，但我只是一個看客。
不過看客有看客的妙處，不想看了就去喝酒。一個人走進 “麗江青鳥”，在二樓的角落坐定，自酌自飲，看不遠處的熱鬧，並不覺得乏味。鄰座十幾位帥哥美女，圍坐一張長桌，正在玩“殺人”。這個游戲來自電影《天黑請閉眼》，其有趣在於懸念，高潮卻是在結局，勝負一分，贏家就有給輸家出節目的權利，而按游戲規則，輸家必須完成一個贏家出題節目。第一輪游戲結束，輸家是一位帥哥和一位靚妹，他們被要求到人山人海的四方街上隨意各攔住一位異性過客，然後問：“你喜歡我嗎？”別人答：“喜歡！”才能算完成任務。嘿，有趣吧？只見他倆下去了，其他人都趴在二樓的欄杆上看熱鬧，看他們倆的窘態，笑得直不起腰來，我也跟著來看熱鬧起哄。幸好是麗江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夜晚，連游戲都是如此的浪漫。
記得來麗江之前，一個來過麗江多次的朋友對我說：麗江是世界上艷遇率最高的王牌溫床，如果受傷了，請記得來麗江，如果你在流浪，請記得來麗江；麗江也有世上最浪漫的浪漫，那裡有神奇的魔法，給你年輕的靈魂下了蠱，讓你再也逃不脫她的惑。可是今夜，我有的是寂寥。但我知道，我同許多人來一樣，帶著某種期翼和某個秘密來到，相識、相擁、相愛，由陌生到熟悉，或者只是擦間而過，然後哭泣著離開，然後像思鄉一樣開始思念……
我知道，既使是一個人一杯酒，但只要是在麗江，一樣的是浪漫。
來吧，來吧，來到天涯海角
走出機艙，我的臉上馬上有了一些濕意，我以為海口的夜就是如此，但坐在機場大巴裡，見師傅啟動了刮雨刷，而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聲，我這才知道，海口的夜空，是拿毛毛細雨歡迎我的。
橙黃色的兩排路燈，在我的眼前勾勒出一條筆直的不見盡頭的大道。夜色中我無法看清它的容顏，但車窗外高大的棕櫚樹提醒我這是到了它的家鄉。我把頭靠在椅背上，側臉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一團團模糊的樹叢，提醒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個永遠沒有冬天的海島，一個令我向往已久的地方。我住在五指山路的海外大酒店，和五指山路垂直的是海秀大道，據說是海口市最年輕最繁華的一條道路。凌晨一時的海秀大道已經變得安靜而暗淡了，車輛漸漸稀少，已經被雨水淋濕的地面，閃著點點光澤，……靜寂的夜的走著貓步而來。
一夜無眠，點點滴滴的雨聲把我帶到了黎明。雨竟然在天亮時停了。正好游博鰲。博鰲本來就是個美麗的地方。又因為這裡是博鰲亞洲論壇永久性會址，所以它更加舉世聞名的了。博鰲論壇的會址，就在三江入海口中的一處小島上。乘船環島游的目的地是玉帶灘。玉帶灘並不大，只是狹長的一片沙地，但游玉帶灘的人絡繹不絕。因為它的一邊是有名的萬泉河、九曲江和龍滾河這三江的彙合入海口，而另一邊，就是煙波浩瀚的南海。這小小的玉帶灘，神奇地向人們展現著百川歸大海的景觀。行走在玉帶灘柔軟的沙灘上，撲面而至的就是帶著清新味道的海風。如果深呼吸一下，甚至可以感受到空氣中有甜甜的味道。四月的陽光是燦爛而又開始強烈，我們去的時候，剛好是雨後天晴，所以陽光親切而溫和。面朝大海，可以看見那碧綠如玉的海平面向無邊無際的遠方伸展而去。而近處，一排排的波浪向沙灘簇擁而來，當它們抵達沙岸的時候，歡騰出一朵朵白色的浪花，然後依依不舍地退去，留下了光滑柔軟的沙灘。另一排波浪又揚起了高高的波峰，撲向岸邊，在沙灘邊緣嬉戲的人們，逃也似的在它的面前奔跑，波浪眼看著再也追不上了，只好氣餒地撤退了。也有勇敢的人，他們站在原地，看著波浪撲向他們的身上，發出開心的尖叫聲，連旁觀的人也跟著開心地笑了。我就在浪花中被同行者捕捉到了幾張錄影，回來後把它做為電腦桌面，看著就想笑，仿佛又聞到了海風的味道，又嘗到了海水的滋味。
但我更向往的是天涯海角。一望無際的大海，湧向天之盡頭。大海的顏色由深綠漸漸淡薄，一直鋪展到遙遠的天際，在那裡，淡藍的海面與淡藍的天空交相輝映，水天一色。我坐在海邊的一塊大礁石上，沐浴著早晨八點鐘的太陽。陽光透過椰樹榕樹的枝間，灑在我的身上，斑斑駁駁，有些恍惚的味道了。這裡，和其他大多數海岸一樣，有澎湃的海浪，有堅硬的礁石，有光潔的沙灘。海浪一波一波地在大海上湧動，遠遠看上去，像是一塊沒有切好的翡翠平面。然而天涯海角，它的海浪，沙灘，礁石，卻承載著更多的傳奇。天空是湛藍的，雲既使很淡，看上去也那麼純潔新鮮。仰起頭，視野裡不再接觸其他的其他，一覽無余的是藍天白雲，白雲藍天。如果有什麼可以洗滌心靈的話，那麼在天涯海角，這裡的藍天白雲，這裡伸展到天盡頭的海平面，和忠實地守護著海洋的澄黃色的沙灘，靜靜佇立的礁石，都那麼潔靜而恬然，絕對可以讓你拋棄心靈的塵埃。我心無旁騖的漫步，眺望，開心地在沙灘上踏下腳印，每一次的腳印都會被海浪瞬間擊打得無影無蹤，但我還是執著的踩著腳印，那一刻，我在心裡默念：來吧，來吧，來到天涯海角……
但我終究要走的。我來了，我又走了，沒有帶來一絲雲彩，卻帶走了陽光、藍天、碧海，還有一沙地的足跡和滿紙的思念。
人在鳳凰
一個人到鳳凰，既是看景，也是朝聖，更是尋夢。
人在鳳凰，就感受到了鳳凰的安逸；人在鳳凰，景可以看，也可以不看；可以在人多的地方走走，也可以在無人處流連；人在鳳凰，無非就是感受，再感受。在鳳凰這個邊城，除了感受你還有什麼呢？
沈先生的墓地在沱江畔的聽濤山上。聽濤山，一座緊臨沱江的清秀小山，距鳳凰縣城一公裡半。這裡既有山風松濤，又有江水急流。先生在這裡，應該如願了的。說是墓地，卻沒有墳塚。你若不注意，會錯過他的墓園的。上山不遠處有一塊豎長的石碑，先生的表侄、畫家黃永玉題的碑文：“一個士兵不是戰死沙場，便是回到故鄉。”再上去，不遠處有一塊從沱江采來的天然五彩石，石正面鐫刻的是先生的手跡：“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石背面是先生的妻妹張充和的撰聯：“不折不從，亦慈亦讓；星鬥其文，赤子其人。”石頭底下，有無數煙頭，是愛他的人為他燃的煙。我也燃了一束。我在墓地裡坐了很久，面對奔流不息的沱江，那一刻我沒有了思想，大腦一片空白。
離開聽濤山先生墓地，我們沿沱江，經江心禪寺到先生故居。先生祖上據說是貴州苗人，這在他的文章中也有提到。他祖父曾作過貴州提督，後遷居鳳凰。這座故居就是當時他祖父為官時所置辦的，至今也已有百多年歷史了。故居不大，低矮的四合院正中是一方小天井，圍著的八間舊屋裡，陳列著先生的生平、照片、文稿手跡和他各種版本的著作，正屋中堂掛著一幅他的素描畫像，左側廂房是他過去的臥室，雕花的木窗透著湘西的風情。1902年沈從文誕生在這裡，並在這裡度過了他的童年。
沿著沱江而下，去拉拉渡，找翠翠的渡船。到了官莊鄉,遠遠看到了一個渡船,一個大媽在拉著纖,另一個大媽坐在船上，這就是翠翠那條船嗎?大媽就坐在岸邊的大石頭上，眼睛望著遠方……爺爺死了，大老死了，二老走了，留下了翠翠，還有黃狗……曾經的一切，在翠翠的心目中是什麼樣的呢？沒人告訴我。
在先生的故居，我還是買了一本《從文自傳》，雖然我已經有了很多版本的《從文自傳》。我就在江邊讀了起來，我已經記不清這是讀第幾遍了，但我還是仿佛又走進鳳凰，走進先生，他的過去，他的童年、他的所思所想，他那條像他思想一般清澈的河。“這雖然只是一個輪廓，但那地方一切情景，卻浮凸起來，仿佛可用手去摸觸。”先生回憶的是他思想中的那個小城，我感受的是先生思想中的鳳凰：煙雨朦朧的沱江、風雨橋；江面的小舟和臨江的吊腳樓；古城紅砂石壘就的城樓、青石板鋪成小巷和蠟染的苗族服飾；懷著一些憂郁、帶著一些傷感的沈從文故居、墓碑……
坐在江邊，看一會書，看一會水，呆呆的想一會兒。一個人的鳳凰，一個人在鳳凰竟然是這樣的美好。
（作者簡介：方曉蕾，醫生，作家。70年代初出生於陝西鎮安縣。1990年代開始文學創作，發表若干文字，出書若干。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安康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聯系地址：陝西省安康市中心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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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大洞天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