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三夜——第一夜

作者: 那個susu

導讀秦淮河的確是一個容易讓時間倒流的地方。金粉樓台,鱗次櫛比;畫航凌波,漿聲燈影——聽聽這名字罷,“十裡珠簾”多麼的風光旖旎,美人柔胰,倚門回首,珠簾半卷,讓人遐思無限的風光霽月啊。 我是個平常的凡俗女子,就喜歡紅塵的熱鬧挑達,大多數女子喜歡的我多半也會傾心,堅決喜歡金子銀子票子。我猜測金陵之所以是我除了那個海上繁華地之外的最愛,就是因 ...

秦淮河的確是一個容易讓時間倒流的地方。金粉樓台,鱗次櫛比;畫航凌波,漿聲燈影——聽聽這名字罷,“十裡珠簾”多麼的風光旖旎,美人柔胰,倚門回首,珠簾半卷,讓人遐思無限的風光霽月啊。

我是個平常的凡俗女子,就喜歡紅塵的熱鬧挑達,大多數女子喜歡的我多半也會傾心,堅決喜歡金子銀子票子。我猜測金陵之所以是我除了那個海上繁華地之外的最愛,就是因為這裡沉積了無數的金粉繁華,空氣裡醞釀著太多的衣履風流罷。

夫子廟一帶最是熱鬧,各種小吃頂著“秦淮八艷”的名目招徠生意,紅的綠的滿街都是。允晨我們來的也趕巧,正是2000年的12月31日,就計劃著在脂粉飄香的淮水上等來新世紀的第一線陽光了。

滬上正流行中裝,我自是不會落後:選了一套淡紫的偏襟大褂,冰兒師姐幫我把 一頭長發梳成一根粗辮子,我跑起來辮子在背後甩阿甩的,師兄馮震說怎麼跟燕子李三的暗器似的,這殺傷力還挺大,隨時得堤防著。我一氣,又甩了他一辮子。允晨忙跑過來打圓場,說我們波兒這麼一穿還真不錯,往秦淮八艷裡一站保管把她們全比下去。我於是洋洋得意起來,拖著他去幫我們買晚上點的蠟燭,孫大聖一個人去研究蟹黃燒餅五香豆配什麼酒比較合適。

夜色微涼,我們的小舟在秦淮河上隨意漂阿漂,再也沒有別的船了。我說這個主意不錯吧,仿晉人夜游淮水,既避開了現在上海的人山人海,還頗有古意,六朝煙水霧籠秦淮,我們在舟上喝喝小酒,唱唱小調兒,多美啊,美死了。允晨忙附和。我想,大約我說我就是李香君他大約也會說“沒錯,沒錯”。呵呵,我和冰兒私下裡用女孩特有的尖刻議論他時猜測大約他喜歡我是因為我身上的男性荷爾蒙激素比他要多得多。

小舟漂至媚香樓下,被這個小小私家碼頭深處的一根竹竿一攔,阻了下來。阻下來也罷,就在這個避風的小港歇歇吧。昔日煙花女子樓後都有這麼一個小小碼頭,供花船出入之用。想來當年香君從這裡踏入畫舫,足不沾綠泥,無限風姿讓無數才子英雄競折腰吧?

但這年頭美人越來越美,英雄卻開始蹤影不見。美人的美麼是因為社會進步,女子才學日盛,化妝術之類大約是從前不能比的;英雄呢?英雄……我心理不禁偷笑。反正男人都喜歡美貌的女人,而漠視她們的靈魂——我閃,閃,當然不是全然的漠視了,畢竟有個純正血統的巴兒狗也還能抬高身價,美人若是有點什麼學歷點綴著那就錦上添花。不過“內在”實在不是什麼必須,這年頭誰有工夫當X光四處無聊地透視。

我從舟中站起身來,按了按碼頭上的窗欞——挺牢的。於是一個起身爬了上去。小學老師說我有多動症,我想她大約沒有說錯。我就是片刻夜不能老老實實坐著。允晨在下面驚叫“小心——”,馮震笑嘻嘻在下面說:“看看,看看,當心褲子扯破了——”我不理他們,跳上窗台,拉了拉窗子,居然沒關緊,這管理員可真夠不稱職,那我就不客氣拉,推開窗子,跳了下去。

屋中彌漫著一股子如蘭似麝的香氣,我定了定神,眼睛習慣了就不覺得暗,月亮的清輝灑入——窗下有琴,牆邊倚著小小一張木榻。

我似乎被什麼牽引著走過去,輕撫那琴,“叮咚——”一聲,我自己嚇了一跳,連忙回身張望——千萬別驚動了管理員,被捉了可就不好玩了。

“波兒,你總是這麼頑皮。”我身後傳來一聲輕嘆。我嚇得直跳起來,忙回頭,只見一個裝束和我差不多的女子就站在我身後,笑盈盈地望著我,眉目之美,難描難畫——美女不是說她眉眼鼻子生得到底怎樣,我想真正的美女就算是皮色發暗鼻子不高也不要緊,站在那裡自然的會爍爍發光——眼前的就是這麼一位。

“你是誰?”我往後退了一步,心中驚疑不定。也許她是這媚香樓裡的管理員,穿了古代的衣服娛樂游客的?

“波兒,和姐姐開什麼玩笑?”她走上來,手搭在我肩上,一種說不出的舒適讓我全身放松下來,“老實跟姐姐說了,半夜來我這媚香樓有何貴干,就饒了你這不速之罪。”

我驚異,喃喃問:“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這女子輕笑起來:“顧眉生面如桃花,眼如秋水,何人不知,何人不曉?因此號曰‘橫波夫人’,可對?”

“橫波?”我忙分辨:“你定是認錯了人了,我叫蘇旋波,名字中倒是也有一個波字,可不是你認得的橫波、眉生,我發誓這輩子沒見過他們,是方是扁我全不知道,我明天就要會上海了。”

這女子眉頭一皺,目光盈盈朝我上下打量:“你確是顧橫波無疑,這早晚你不在眉樓陪龔相公,卻來我這媚香樓,還語出驚人——到底你要如何?”

我百口莫辯,值得推開窗,指著樓下,“你自己看,樓下同伴還等我,我走了。”她探頭一看,不禁笑了出來,“橫波,你信口開河的功夫是愈發厲害了——窗下那有什麼人,便是宿燕家貓也沒有一只——對了,你怎麼過來的,畫舫也不在阿。”

我探頭一看,啊,我們的小舟果然不在了,我又氣又急,定是馮震捉弄我,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他。我抬手看了看腕表,正是零點,新世紀到了,我卻在這媚香樓裡和人糾纏不清。

這女子有點兒驚異地看著我的手表,笑了,“你看龔先生對你還真是有心,這種表我也見過,據說是洋毛子帶進來的,比金子還貴呢,最重要的是有錢也沒地方買——快回去吧,別讓人家等急了。”她抬袖掩面嬌笑,真是媚態橫生,我看得呆了。

“橫波,就幾步之遙,我們也不驚動旁人,悄悄送了你回去,我也歇息了。”我愣愣由她擺布,送我上舟,萬籟俱寂,淮水上悄無聲息,我心中暗道:不是說迎新世紀麼,怎麼這般沉寂。

眉樓一會功夫就到,這女子把畫舫靠在小碼頭,回頭笑道:“替你香君姐姐問龔尚書的好,你這眉樓風光可比當年隋帝的迷樓,但今日就不叨饒了。”她正要扶我起來,一抬頭,但見紅燭赫然在窗下印出兩個清晰的剪影,一個清麗之極的聲音從窗內傳來:“相公,你給我這蘭花圖的題跋極佳,上次香君和侯先生還問我要畫兒,我明日就把這幅圖給了他們。”

這女子詫異之極地望著我,又看看窗內,不發一言,回楫便行。

重回媚香樓,她坐定,一雙妙目望定我:“你到底是誰?”

我心中隱隱有個可怕之極的念頭湧了上來:“你先告訴我,你是誰?”

她緩緩道:“我是李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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