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亂三千,硤石七日--忘不了,故鄉

作者: juliettetang

導讀這七天,自由自在,幾乎不讀書,不看報,不思考,不聽音樂,少看電視. 陪父母聊天,跟朋友逛街,在硤石的四縱兩橫的區域裡轉啊轉,成為一個像小時候的李光頭那樣在大街上轉悠的家伙,硤石話叫"蕩頭",很是貼切. 作七天的硤石蕩頭,落亂三千. 落亂三千,亦是一硤石方言,,形容人心緒不寧,落是落英繽紛,亂是紛亂蕪雜,三千為程度副詞,白發三千丈的三千,我不禁為祖輩拍案叫絕,怎麼構造得 ...

這七天,自由自在,幾乎不讀書,不看報,不思考,不聽音樂,少看電視.

陪父母聊天,跟朋友逛街,在硤石的四縱兩橫的區域裡轉啊轉,成為一個像小時候的李光頭那樣在大街上轉悠的家伙,硤石話叫"蕩頭",很是貼切.

作七天的硤石蕩頭,落亂三千.

落亂三千,亦是一硤石方言,,形容人心緒不寧,落是落英繽紛,亂是紛亂蕪雜,三千為程度副詞,白發三千丈的三千,我不禁為祖輩拍案叫絕,怎麼構造得出如此富表現力與想像力的詞呢?!

說說硤石.很喜歡這個硤字,十之八九的人不認識.就喜歡它獨一無二.硤,音XIA,字典上只有一個詞條,地名,硤石,我出生的地方,有個中文詞叫故鄉,這詞太文騶騶,令人想到魯迅,不喜歡.法語叫PAYS NATAL,直譯就是出生地.英文是HOMETOWN.硤石,用這個英文詞,最合適,是我的HOME,也是一個標准的TOWN.

對於這個鎮的印像,其實一直停留在我上大學之前.我在這個鎮上逛了18年.當然,是老鎮區,主要也就是我們今天逛了三圈才把時間從下午三點殺到晚上八點的四縱兩橫的區域裡.

這六條主干道是:

南北向(橫),西端為海昌路,為今天的機動車主干道,我的驕傲是,我可以說,我看著這條路成長;

東端為人民路,為十年前的主干道,梧桐成蔭,頗有法蘭西風情,小時候很有記憶的事是坐我爸的自行車,從這條路北端的奶奶家到南端的自己家,來來回回,不知道走過多少次;其中也有一次,好像是跟大人吵了架,一個人跑回來,當時覺得好遠的路,走也走不完.當天就決定再也不逞強了,累死累活走那麼多路,吃苦的還是自己.看來我小時就具有妥協主義的特質.

我以前還一直有個疑問,這條路是不是因為有個人民醫院,所以才叫人民路的?人民醫院是我媽工作的地方,可惜,不管是我有沒有記憶的時候,我幾乎都不去.現在當然明白,是我媽保護我,不讓我受醫院那些細菌的毒.我媽總是說,醫院是最髒的地方,不要去.我也確實挺好養,沒出過什麼大亂子,用不著醫院,我常跟我媽開的玩笑是,如果都是像我這樣的人,你就要失業了.然後反過來想,這一行失業的人越多,不就說明人越安康麼?反正當初怎麼想也是想不通這兩者的關聯度是零的這一事實,這些事對我現在的影響大概是,一我搞來搞去,就喜歡上那些邏輯的悖論;二弄得我現在確實多少對醫院懷有恐怖的想像.

東西向(縱)從北到南依此為:工人路,長埭路,海馬路,方便路.

工人路上的記憶是,曾有我表弟的家.有一段時間的暑假,常跟他混在一塊,在陽台上跟鄰居家的小孩打水槍,表現好的時候,下軍棋,搭積木,不好的時候,就跟他打架,我現在是也很不知道小孩子怎麼會想到打架的呢?反正我是仗著比他大三個月,而且他確實老實,好像見他就會打他,(其實我都已經不太記得了,都怪我那個很可愛的姑父,也就是表弟他爹,總是會提醒我),然後一直打到他個子超過我了,力氣大過我了,我就不打了.看來我天性是識事務者為俊傑的.

工人路上以前還有兩大主要工廠:拉鏈廠和紡織機械廠,分別是我大姨和我大伯工作的地方.不過這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大的意義,我有印像常常做的一件事是,在臨下班的時候,從我表弟家裡的窗子裡斜望下去,那些工人推著自行車,整整齊齊排好隊,等著那一聲哨響,然後跨上車衝出來.我不明白為何那一幕景像就那麼清晰的留在了我的腦中,我要到很多年之後,才看到香港的跑馬場馬出閘的那一剎,也要到很多年後,才看到盧米埃兄弟的工廠下班.

長埭路上是我一個表哥的家.在我跟表弟玩之前,一直是跟我這個表哥玩的.這個表哥比我大五個月,我們之間基本是屬於平等關系,不存在誰欺負誰的問題.因為我從小就知道,這個世界可以有聰明人欺負笨人,因為他自以為聰明,也可以有笨人欺負聰明人,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笨,也可以有笨人欺負笨人,因為他以為別人笨,但是聰明人是不會欺負聰明人的,因為大家都聰明.

跟我這個表哥在一起度過了很開心的童年,因為只有我們聯手去欺負人,我們很壞,總是作弄別人,而問題是,大人們也幾乎不怎麼批評我們,反而為我們的小聰明感到驕傲,跟別人說起的時候,雖是責備,卻是帶著些得意的,大人們總是那麼不可思議.而我們,充分利用了大人們的縱容,為所欲為.我有記憶的做過的一些壞事,比如說,扔東西,而且是扔一半,據大人不斷的提醒,我常常把人家的一只鞋子扔到對面房子的瓦片上去;拔人家自行車的氣門星;看到隔壁家有人午睡,用竹竿上幫個狗尾巴草從窗戶裡伸進去去撩他鼻子;用大塊的石頭砸糞缸...現在想想,我小時候干的事情,都那麼男性化,都那麼有破壞力.我們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怕狗.有一次我到現在印像深刻,我先看到的一條狗的尾巴,然後拔腿就跑,表哥還在那問哪呢哪呢,等他看到了再跑都來不及了,被那狗狠狠咬了一口,後來打了預防針.這是唯一一件我覺得有些對不住他的事,也使我至今對狗心有余悸.想想這大概就叫惡有惡報吧.

海馬路常常忽略,要到比較大的時候,初高中的時候,有幾個挺要好的同學住那,才去轉轉.常常在那裡迷路.

方便路是有很多話要說的.這條路現在改名水月亭路,因為方便這兩字有歧義,不吉利.我想我大概是這個年齡中很明白這條路的為數不多的人.這裡原本沒有路,連自行車都很難走.有印像的,是一個大水塘.很早的時候,我家就搬到了這條路上,我天天就在現在的海昌路與方便路口這一帶玩.那個時候如果不是跟表哥在一塊,就是跟隔壁大我幾歲的一個小男孩玩.因為是個工地,我們常常因地制宜,就玩沙.我最拿手的是,挖陷阱.在沙堆裡挖一個很深的洞,當時覺得很深,因為至少是我們半人高,然後,要去找一些大的樹葉啊硬版紙啊什麼的,蓋在洞口,再在上面小心翼翼地鋪好沙子,看不出破綻,才放心,然後,就躲在暗處,等著人中著.不過常常是等半天也等不來一個上當的人,於是我們經常做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恨恨地在那個我們頗費苦心搭好的陷阱上踩上兩腳,跳進去,過把自己的癮.

另外一件常做的事,跟那個池塘有關.那時肯定是識字了,讀了神話故事,好像是看的小人書,於是動不動就拿了周圍的石頭往那塘裡扔,還興高采烈地跟所有認識的人說,這叫精衛填海,知道不!在不久的後來,那個塘就真的被填平了,這就有了方便路.當然,不是我扔的那些石頭,但我卻是為此高興了好一陣子,原來除了我,大家也都是要當精衛的,好不得意.

除了這些主干道,還有兩個地方,必定要說一說.一是人民路與工人路交界處,即現在的華聯商廈所在地.在我的記憶裡,那是我奶奶家,是我小時候的大本營.那個時候叫紅旗新村,整個小學六年都在這一帶,作為一個表面很乖的孩子,放了學我總是很快的先做完了作業,然後,就跳橡皮筋,扔沙袋,下飛行棋,在弄堂裡穿來穿去,那裡有好幾個我當年最喜歡穿的弄堂,現在連影都沒有了.

還有一處聖地,是我爸的工作單位.位於茅橋以東,原菜市場一帶.小時候覺得媽媽沒有爸爸好,就是因為媽媽從來不帶我去她單位,而爸爸那裡,像個天堂.那是一個兩層樓的木頭房子,裡裡外外有好多個房間,早就聽大人們說,是個什麼富人的寓所,但是,大概我從小就對所謂的達官貴人無甚興趣,所以不記得那人姓甚名啥了.只知道是個鄉紳.在那裡我受到了很好的文體休閑意識的培養,正是在那,我夏天種花,澆水(我一直覺得後來的灑水車也不過是向我學習的),冬天鏟煤,生爐子,學會了打乒乓,打80分,打康樂球,練書法,踩三輪車...我很乖的一點是,我只會自己跟自己玩,或者跟那裡的同齡人玩,從來不去翻我爸的文件,呵呵,我從小就知道,大人就喜歡乖孩子.

那個地方,十多年前,是農經委區劃辦的駐地,區域規劃辦公室的簡稱,我到很晚才搞明白的,現在,已拆得面目全非,而臨近的一幢樓,我大概兩年前進去過,不是很確信,到底是不是那我度過了美妙童年的同一幢樓,已被修建成微言草堂,誰誰誰的故居.

而我在那一刻,想起馮驥才,方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了,當年他何以要花那麼大的力氣,去保護天津的那條街.

所有拆掉的,又何嘗只是一兩座建築呢?!

後來,無論我去哪裡,我在哪裡,無論我有多麼喜歡法國,無論我有多麼喜歡上海,可是,能讓我在每一幢樓前,駐足停留,能在每一條街上,摒氣凝神,神氣自得得對身邊的人說,你知道麼,這個地方,曾經如何如何......除了硤石這個稱之為HOMETOWN的地方,又怎麼可能,還會有第二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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