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樓---《滇途紀行》

作者: 江寒

導讀大 觀 樓江 寒 -------------------------------------------------------------------------------- 早在上學的時候,我便知道了大觀樓,知道這裡有一付長聯,一百八十字,堪為古今之最。記得當時還不是女友的阿黎將這首長聯用她那淡雅的字跡抄給我時,我十分詫異,又茫然而帶著欣喜。我那時什麼也不知道,一個倔強清高的學子而已。 那時我正念大三,阿黎正念大一,十八歲,雲南曲靖人。 ...

大 觀 樓江 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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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上學的時候,我便知道了大觀樓,知道這裡有一付長聯,一百八十字,堪為古今之最。記得當時還不是女友的阿黎將這首長聯用她那淡雅的字跡抄給我時,我十分詫異,又茫然而帶著欣喜。我那時什麼也不知道,一個倔強清高的學子而已。

那時我正念大三,阿黎正念大一,十八歲,雲南曲靖人。在初見面時,我並未覺得這孩子有什麼特別之處,也談不上怎樣美麗。幾次交談之後,我總覺得她比我懂得多一些,所以我總是調侃她是“高中女孩模樣,大三女生閱歷”。她好像並不喜歡我這樣說,女兒家誰不喜歡人家說她清純。可那時我為自已的所謂才氣自傲得緊,堅持這樣調侃且不讓她分辨,她沒辦法。

那時我是學校校辦刊物的主編,她是我手下,能畫些比較幼稚淡色的招貼畫,文筆也過得去,所以是我的強助。當時我們經常在一起加班校改稿件,我們念的雖是綜合性大學,但基本上是理科或工科,文科除了幾種語言外,還有個社科系算得上是文科,因此我們總得仔細地校改稿件中的錯別字,不能讓讀者看我們的笑話。漸漸地我對於文章中的千奇百怪令人啼笑皆非的錯別字有了條件反射,有時看不出這字錯在哪裡,但總會覺得不對。有時看到別人出版的刊物中的錯別字,抓起筆就改,改完才覺出有些不妥。不過理工大學生們雖不通文理,卻是遣字造詞的天才;雖然他們在解題時一絲不苟,寫文章時卻總會想當然地造詞;有時候地的得不分,還振振有詞說老師就是這麼教的(現在老師們真的這樣教了,他們真有先見之明),可見老師們的責任之重大。好在他們的稿費捏在我手裡呢,所以我的建議還算聽得進去。

阿黎對於錯別字沒有我的認識深刻,經常將稿件改完後還交給我復審。我看也不看,以示自已用人不疑,結果在排版時發現竟還殘留不少錯別字,躺在那裡讓我覺得非常刺眼。為這事我找阿黎談話,准備老實不客氣地批她一通,誰知我還沒開口,她卻先發制人,媚笑著道:我那天改的稿件沒有錯別字罷。我語噎,只好說:還好,沒有將對的改成錯別字,不錯,不錯。她聽了臉有慍色,轉身就走。後來她肩靠著我,說我那時嬉皮笑臉的,十足像個流氓。我反駁:想不到你對流氓這麼有研究,結果手臂上老大一塊烏青,好幾天都不散。

我們每兩周都在學校宣傳櫥窗裡出一期海報,最初是叫幾個書法比較好的同學抄寫,後來改成電腦排版打印。每次空白處都由阿黎穿插一些招貼畫,我們倆在那間鬥室裡,一同工作。說是一同工作,我什麼也不干,只要麼提些意見(雖然我對於物化天工之道十分羨慕,但我卻一竅不通,不得其門而入,所以我根本就不能提什麼專業意見)。有時到了吃飯的時間,我去買好了飯回來,一邊吃著飯,一邊欣賞她的繪畫。因為我要求她畫細致一些,所以不免要耗費不少時間,為此害得她逃了好幾次課,直抱怨我害得她成不了一個好學生。我說:做好學生有什麼用呢,不遲到不逃課就是好學生?許多老師上的課誤人子弟,聽了反而受害。她恨恨地說:你這樣糟蹋老師,看你不要求老師給你及格。

最初我們的刊物還沒有用排版本來出版,得找人用字模打字機打得蠟紙上,然後進行校對,這樣做費時費力,卻也無法可想。有天午後我與阿黎前去校對,好半天才完成。回來時我因她先前說過的一句什麼話,追問她是不是要出國去念書,她猛然呆住,吃驚得什麼似的,好半晌才說:你怎麼會猜到呢?我表情很得意,其實心裡希望她否定。這時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經常在一起吃飯,一起上晚自習。

我們經常在五教和八教上自習,經常在二教嬉笑,學校二教在嘉陵江邊,兩岸高踞,站在岸邊可以俯瞰嘉陵秀色,江中輪渡。也常去東方廣場旁的樹林裡說些不相干的話,四手相握,直到鈴聲響才趕緊跑開,經常在思群廣場玩羽毛球,經常在饒家院裡聽她絮絮地說著心事......

也許因為我們骨子裡都太倔強,也許因為未來的希望實在太渺茫卻又不可能不去想,也許因為......我們總是在不斷地鬧矛盾,不斷地合解,不斷地傷害對方,不斷地被對方傷害,後來我們徹底分開了,分開時我既沒有畢業,她也沒有出國。

記得好像就在我畢業時,我去她們宿舍樓旁邊的食堂購火車票,好像是碰到她了罷......

&我正想著阿黎的巧笑嫣然,顧盼神飛,突然被同事碰了一下,抬眼一看,我們已到了大觀公園的門前。原來我竟在途中想起了與阿黎的許多往事,不過現在好像想到阿黎時,一點也不感到心痛了。不管怎樣,在我將要離開昆明的時候,我還有幸到大觀樓一游,親瞻一下孫髯先生的真跡與豪氣,也算不枉此行了。

進入大觀公園,看看碑牌,得知大觀公園古名“近華浦”,面積700余畝,始建於明朝初年,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建大觀樓。這也可以作康熙這一代聖君的一個旁證。

我們一路信步前行,園中游人甚多,想是因為星期天。我們在園中的花壇旁拍了些照,以志留念,沿著林蔭小道一路來到了大觀樓。走過水榭廊橋,我們終於見到了雄偉的大觀樓,我瞧著大樓甚是整齊清新,紅漆锃亮,朱欄不染,不像是歷經滄桑的古樓,也許是管理有方罷,或者根本便不是古樓,我們不是習慣放把火燒了重來麼?進了樓門,裡面人喧聲嘩,水潑不進。我與同事瞧了關於樓的介紹,趕緊逃了出去。

我們來到大觀樓的正門外,見無數行人競相拍照,只見快門不住閃動。我想只怕無數人作了別人的留念,可是忍不住與長聯合影的衝動。於是站在人叢中,一連照了好幾張。站在門前,仰頭上望,崇敬之意油然而生。現在,我終於見到了這付心儀已久的長聯,讀著長聯,只覺得有無數豪傑志士、古今將相都被踩在了腳下,富貴功名如過眼雲煙,胸中蘊藉著豪情意氣。如果孟德來此,便要把酒而歌:慨當以慷,人生幾何?我想我是很久沒有被這樣鼓動了,我已麻木遲鈍得太久了。太多的時候,自已仿佛是一具行屍走肉,夢游於理想與現實之間,言語不能自主,行動不能自控,被人誤解不能辯解,被人刺傷不能躲閃。

我們踱到一塘相隔的對面,遠遠地瞧著大觀樓。在陽光下,大觀樓巍然屹立,顯示出堅韌不屈與恢宏博大。黃瓦紅牆,半掩於林木之間,讓這樓平添了許多秀色,因為有了孫先生的長聯,大觀樓可以與岳陽樓、黃鶴樓、滕王閣並列為四大名樓。

孫髯先生是有骨氣的,這比他的學問更可貴。他仕途已絕,滿腹經綸在朝庭已無施展之地。他自視清高,懂得應該尊重自己,拼著不作帝王的秀才,也要維護自已的尊嚴。古往今來的許多大詩人大才子,一個個都脫不了名利的追逐,離不了金錢財富的享受。孫髯超脫了,屹立於文章典籍之上,箕坐在《二十四史》之上,冷眼俯視著乾隆,小皇帝乾隆正坐在老祖父留下的基業上風流快活,信筆塗鴉,抬頭見到了孫髯,驚得冷汗如雨,飯也不香,覺也不寧。過了幾日發現像孫髯這樣的人倒還不多,於是安心了。這時候他漸漸明白漢人皇帝李世民為什麼得意了。

“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疏鐘,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這是長聯末尾的幾句。孫髯這是給歷來的王候將相下的注腳,指明他們的落腳點。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孫髯先生活得實在太消極落寞了,或者底層人民總是現實而消極的。

帶著惆悵,望著污穢惡臭的滇池,瞧著喧鬧的人群,我覺察到孫髯先生的無奈。孫先生登大觀樓的時候,應是境況凄涼,四壁蕭條。大觀園也該是一片荒蕪,廢池喬木,不過是滇池旁邊的一小片林子而已,或者更是地方達官們滇池畫舫游玩的駐足之處。連看門打更掃除的老頭也不肯多瞧一眼,這應該是與孫髯心有戚戚境有同遇的一座獨樓,因此孫髯方始心胸激蕩,吞食天地,震爍古今,也才有那首長而又長的長聯。

今天大觀樓因長聯如此著名,能有這麼多人來憑吊,孫先生應該高興才是。只是不知道孫先生是不是個喜歡喧雜的人,可惜我終是無法知道先生的想法。

江寒於吉林遼源六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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