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然烏到飛來寺的三天三夜

作者: 東北偏北

導讀然烏鎮上有個雅安招待所,門面不大,招牌挺舊。跟鎮上其他飯館、旅館一樣,這裡全天提供簡易川派飲食及10元起價的過夜服務。該招待所總經理吳老兵同志在當地算得上知名人物,他在用心經營自己生意的同時還義務承擔起交通咨詢員的工作。然烏鎮沒有客運站,東來西去(川藏線東西走向)的旅人要麼自駕、要麼包車。如果打算在此乘坐客運班車東進拉薩、西下四川、雲 ...

然烏鎮上有個雅安招待所,門面不大,招牌挺舊。跟鎮上其他飯館、旅館一樣,這裡全天提供簡易川派飲食及10元起價的過夜服務。該招待所總經理吳老兵同志在當地算得上知名人物,他在用心經營自己生意的同時還義務承擔起交通咨詢員的工作。然烏鎮沒有客運站,東來西去(川藏線東西走向)的旅人要麼自駕、要麼包車。如果打算在此乘坐客運班車東進拉薩、西下四川、雲南,好耐性不如好運氣。幸虧有個吳老兵,只要找到他,然烏無常的公共交通一下子成了八方通衢的交通樞紐。所有路過然烏的班車及司機的電話號碼幾乎都被吳老兵記錄在案,在他那裡,你不僅能在第一時間獲得第一手信息,吳老兵甚至還能通過手機幫你預訂座位。當然,如果你想讓自己的川藏線經歷增添一點傳奇色彩,吳老兵馬上就能為你聯系到過路的各種車輛。那些常年奔波在川藏線上的卡車司機只要在然烏停留,都會給吳老兵一個小小的面子——在雅安招待所吃碗面條、喝點茶水、嘮嘮家常,然後繼續上路。我和LP就是在吳老兵的撮合下搭上了一輛四川天全縣的12噸重卡於然烏鎮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向雲南進發。 除了宇宙飛船,地球上大部分載人交通工具我大概都坐過了。這次鬼使神差遭遇一個大家伙,感覺真是既興奮又奇妙。坐在寬敞的駕駛室裡,巨大的風擋將視野幾乎拉伸到180度,一種前所未有的獵奇欲讓我開始捕捉前方的任何風吹草動。司機韓師傅在川藏線上跑了10幾年,他對眼前的風景無動於衷,卻不失時機地向我們介紹川藏線上流傳的典故。我一上車就不停地跟年逾四十、略微禿頂、面向忠厚的韓師傅套近乎,又是遞糖又是敬煙。當然,情感溝通比物質拉攏更有效果。當我用自己兩年的成都生活經歷跟韓師傅搭上半個老鄉之後,彼此之間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知道我是東北人,韓師傅說他若干年前曾去過大慶、齊齊哈爾;我馬上回應雅安地區的上裡、碧峰峽也曾留下我的足跡。很多時候,人的江湖屬性是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來的。我不是江湖中人,但我渴望江湖中有我的傳說。俗啊! 這一天的宿營地設在八宿縣的一家汽車旅館(注意:跟西方的motel是兩個概念),偌大的院子裡停滿了重型卡車,兩條凶猛的黑狗一邊一個踞守在門口。旅館的床位不分房間全部10元一位,韓師傅給我們安排了一個雙人間,馬上又去張羅晚飯。趁LP洗漱的空檔,我迅速檢查了一遍被褥上動物活動跡像並將牆角的兩條蜈蚣驅趕至室外。晚餐很豐盛,有雞湯。另外一輛車上的韓師傅的兩個徒弟不喝酒只抽煙,我和LP跟車隊一起AA並陪韓師傅喝了三兩白酒,他很高興。酒是神奇的液體,再陌生的環境、再惡劣的條件、再孤獨的旅程,只要這種液體進入身體,所有不堪都可以忽略。它給你溫暖、給你撫慰、給你方向、給你一個安穩而踏實的夜。 第二天一早,院子裡的卡車幾乎在同一時間集體發動引擎,巨大的轟鳴聲是上路的集結號。我先在床上冥想10秒鐘,然後一躍而起,抓起兩只65升大包衝出門外,卯足力氣扔上了川T31166的後車廂。經過一天的磨合外加三兩白酒做催化劑,我跟韓師傅的交流愈加深入,隨便一個話題即可快速形成討論氛圍。韓師傅穩健地操縱著他的卡車,從八宿的黎明中最先穿越怒江峽谷,短暫的逼仄之後,接著迎上來的是遼闊的邦達草原;馬不停蹄,我們的橙色重卡旋即又盤上4600米的業拉山到出產西藏最美之葡萄酒的左貢;隨後沿玉曲河而下,在數十公裡的路段爬升超過1000米直抵5100米的東達山口;翻過川藏線最高點,又一座大山——覺巴山橫亙眼前;密布塌方遺跡的腳巴山路從3900米的高度盤旋下降,沒過多久,瀾滄江以藏東特有的紅色氣質在如美鎮蜿蜒南去;再翻一座4300米的拉烏山就到今天的終點芒康,此時已近黃昏,秋日的318國道上色彩輝煌,那些不時掠過眼前的小小村落樸素至極,令人內心萌發莫名的激動,以致視線模糊。 夜幕中抵達芒康,稀疏的燈火讓人對這座位於滇、藏、川交彙點上的縣城規模倍感迷惑。仍然是汽車旅館、仍然是10塊錢的床位、仍然陪韓師傅喝了三兩白酒、仍然放棄洗漱合衣而睡······一個茶馬古道上非比尋常的重鎮就這樣淡淡地留在了我的旅行記憶裡。 從芒康開始,我們的卡車編隊從兩輛增加到三輛,隊伍壯大意味著我和LP將以更加低廉的成本獲得更加豐盛的伙食。還是天未亮就出發,214國道取代318國道向雲南方向延伸,道路依然崎嶇,險情卻比川藏線有明顯緩解。4700米的紅拉山是今天面臨的第一道天塹,自1990年代被劃為自然保護區之後,滇金絲猴就此有了兩個相對安全的家園:一個在雲南德欽的白馬雪山,另一個就是西藏境內的紅拉山。214國道幾乎是完整地穿過整個山區,以原始著稱的紅拉山在公路兩側滿眼皆是次生植被。上山時看到保護區牌子的時候還妄想一睹滇金絲猴的真顏,後來覺得這種想法真是可笑。科考隊鑽進密林深處一等就是數天都不一定看到那它們,我們這些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的觀光者又憑什麼坐在車裡就有好運氣遭遇那些自然中的精靈。 再次看到瀾滄江的時候便到了鹽井。在拉薩確定走滇藏線的時候就打算在鹽井至少住上一晚,但是計劃總沒有變化快,一路奔波的疲憊讓趕路的欲望壓過了鹽井的魅力。趁著午餐的空隙,我打量著上下鹽井目之所及的區域——瀾滄江河谷中的那片棕紅色的千年鹽田隱約露出一角,江水衝積而成的河谷台地上有炊煙升起,山體上清晰可見的巨大的之字形圖案被我疑似為茶馬古道,就在不遠處的那座西藏唯一的天主教堂用那根倍顯孤獨的十字架對抗著這片土地上的千年信仰······ 出鹽井,進雲南。公路跟瀾滄江一起蜿蜒,一會兒在江的左岸,忽而又飄向右岸。原計劃今天趕到德欽飛來寺,但糟糕的路況讓我們的卡車在很長一段時間只能以每小時10公裡的速度前進,距德欽還有100公裡左右的地方,天色漸暗,長途司機不走夜路的習慣讓我們不得已又停了下來。不過,這晚的住宿地卻是從然烏出來最富情調的一個。旅館就建在瀾滄江邊,背倚大山、面對的還是大山。晚餐照例陪韓師傅喝三兩白酒,考慮到明天即將分手,我提議再每人一瓶啤酒寥解離愁,韓師傅附議。本來應當是一個酒好人好的夜晚,不料情況有變。一群自稱雲南香格裡拉藏秘葡萄酒廠的人拍馬殺到,後來了解他們是來此地收購葡萄的。當晚,他們自帶一桶半成品香格裡拉藏秘外加一特大壺青稞散白在這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小酒館裡開懷暢飲。我對酒一向情有獨鐘,尤其是在這種環境下,我又怎能與到嘴的美酒失之交臂。我拿出東北人的豪爽主動過去敬酒,沒想到對方陣營中的領隊竟然也是東北人——遼寧錦西人士。當兩種不同的東北口音在雲南與西藏交界處的瀾滄江邊碰撞,後面會發生什麼可想而知。我就那麼一杯葡萄酒、一杯青稞白地跟藏秘酒廠的漢族、藏族、納西族的哥們兒喝啊、唱啊、跳啊······第二天早上,當我默默地把那些噴射在房間、走廊、樓梯上的嘔吐物清掃干淨之後,我發現桌子上的“樂扣樂扣”裡竟然是滿滿的紅色液體。原來是當天晚上散場後,他們又往我遺落的杯子裡面注滿了香格裡拉藏秘。好人啊! 這一天,韓師傅的車開得不緊不慢。我的目的地——飛來寺也基本靠近韓師傅的終點,他們要去德欽附近的一個鐵礦拉礦石然後走奔子欄、德榮一線回四川。最後這段路程盡管頭痛欲裂,我還是跟韓師傅約定了一個酒局——某年某月某日某段路上再相遇——白酒三兩、啤酒一瓶。中午時分,川T31166停在了飛來寺的白塔前面。三天三夜沒脫衣服、沒洗臉、沒刷牙、沒刮胡子的我毫不猶豫地奔向飛來寺最好的旅館——梅裡往事。當我扛著行李爬上旅館露台的時候,對面的卡瓦格博在雲層後面時隱時現,我從來沒見過如此壯麗的山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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