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3月8日我倆聊到清晨六點，半夜下了場春雪，薄薄地蓋在山頭上。 窗外哲蚌寺的點點燈光散落在半山上。
孫敏點起支煙，和我說起她剛來西藏時的故事。
“那時我坐了十幾天的車從成都來到拉薩，下車時身上只剩下了最後的五塊錢。在街上找了個小店吃了碗稀飯後就厚著臉皮和老板娘說能不能收留一陣，我給她打零工，只要她管吃管住就行了，工錢不用給。沒想到她也同意了。干了半個月，在一間小茶館找到份服務員的工作後才離開。”
“當時年輕著呢，才二十多歲，來到這個地方，每天看著那澄藍澄藍的天，虔誠朝拜的人，每樣東西都是那麼新鮮神秘，就算是在街上流邊的小乞丐，我也願意和他們親近。有個賣爆米花的藏族小女孩，叫卓瑪，每天都會從茶館門口經地幾趟，一來二去，和她混熟了，有時下午在門口曬太陽時，她會跑過來，掏出一把爆米花，讓我吃，但是想想她小小年紀掙那點錢也不容易，我從來都不舍得吃上一顆。“
”一天下午，幾個小孩跑到茶館來找我，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說卓瑪病了，讓我趕快去看。跑過去時只看到她捂著小腹躺在地上痛得直打滾，爆米花灑了一地，問她什麼病，她也不說，要陪她去看醫生，她也只是直搖頭，只是在那哭。我想著呢，她肯定是怕上診所要花錢，所以不去。而我當時窮得呀，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但也不能放她那不管呀。後來，我把她抱到街上藏族人開的小診所，讓大夫給她治，大夫開了藥方，說要打針，他可能也知道我們身上沒錢，就說給五塊錢就行了，只要把本錢收回來可以了。卓瑪聽了更是死命的搖頭，死活不讓打，坐在門口哭。她大概是十二三歲的樣子，身上的衣服又單薄又破爛，我只能摟著她，無奈的看著天空。本來外面的太陽一直熱辣辣的曬著的，但這時突然刮起了一陣風，厚厚的雲給吹了過來，這時我看到天上竟然出現了三道彩虹，世界突然間好像給一分為二，一邊瑟縮在陰影下的卓瑪，一邊是太陽底下無憂無慮呼吸走動的人群。我的眼淚就唰的流了下來。”
“後來，我跑回茶館問老板借了十塊錢，回頭就跟卓瑪說，你不要擔心，打針吃藥的錢我來幫你付。診所的大夫看到我付了錢，可能心腸也軟了，把本來的肌肉注射改成了打點滴，錢也沒加。我就一直坐在她身邊陪著她，打完後，天都已經黑了。我讓她把地址告訴我，叫了輛三輪車送她回去。”
“她家住在拉薩最復雜的老城區裡，得走好遠。一路上她就像只小綿羊似的縮在我懷裡，一邊哭一邊叫著媽媽，我抬起頭，看到天上綴滿了數也數不清的像鑽石一樣閃亮的星星，離我們倆那麼近，好像伸出手就可以把它摘下來似的。我當時就想啊，這簡直就像是天堂，但是，為什麼在這天堂一樣的地方，還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呢？我想不明白，只能伸出手把她緊緊的抱著，陪著她流淚。“
”到了她家門口，就看見她父親還有幾個小孩迎了出來，可能他們看卓瑪這麼晚還沒回也擔心。他們把我擁進屋子裡，讓我坐下，還給我倒茶。一個會漢語的小孩就吱吱喳喳的地旁邊幫我翻譯。屋子可小了，可能只有七平方米左右，地上鋪了幾個薄薄的墊子，可能就是床了，屋子一角還有個佛龕。她父親一直不停的和我說話，好像是在說謝謝。我走時，卓瑪一直拉著我的手不放，我只能趕快轉身，怕眼淚又流出來。“
”後來，發了工資後，我又買了點東西去她家看過她一次。”
孫敏又點了根煙，“幾年過去了，現在要去她家也不知道該怎麼走，也不知道她現在咋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