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食鮮記之江鮮篇

作者: ymh2000

導讀小橋。流水。人家。春雨。江南。杏花。 搖一艘老舊的烏篷船,溫一壺陳年的米白酒,在兩岸的菜花香裡從長江口咿咿呀呀地溯江而上,一路直到如皋。高天上一輪夜月,時隱時現,小舟中一盞漁燈,明明滅滅。艄公一路指點兩岸景致,吳儂軟語,風物遺事。 在這樣的夜晚醉蟹是少不了的,醉蟹有海蟹也有河蟹,都要生蟹生食。海蟹是花蟹,藍花的背,河蟹是閘蟹,烏青的� ...

小橋。流水。人家。春雨。江南。杏花。

搖一艘老舊的烏篷船,溫一壺陳年的米白酒,在兩岸的菜花香裡從長江口咿咿呀呀地溯江而上,一路直到如皋。高天上一輪夜月,時隱時現,小舟中一盞漁燈,明明滅滅。艄公一路指點兩岸景致,吳儂軟語,風物遺事。

在這樣的夜晚醉蟹是少不了的,醉蟹有海蟹也有河蟹,都要生蟹生食。海蟹是花蟹,藍花的背,河蟹是閘蟹,烏青的殼,醉醺醺地泡在酒壇裡,加了花椒、姜絲、醉料,不足兩個時辰,便醉得一塌糊塗。糟香蟹鮮,掰一只長螯,飲一杯老酒,雖不是三五中秋月圓之夜,但杏花細雨,沾衣欲濕,夜靜江清,把酒就蟹,幾杯飲罷,恍惚中覺得思接千古,神游八荒,模模糊糊悟到些古人的情趣,原來風雅古今同。

船家講現在市面上出售的米酒多是配制,連鼎鼎大名的古越龍山也不例外,南通清末出的一位狀元張謇兼教育家與實業家於一身,創辦的頤生酒廠,至今已歷百年,今年春節特地釀制了一批米白酒,標簽上注有“專為對南通發展做出貢獻的友好人士釀制”,這種釀制的酒久飲不醉,養胃健身,就是我們此時所飲。當地人把北方的白酒叫燒白酒,把當地的米酒叫老白酒,也叫米白酒,米白酒色澤微黃,入口醇厚甘甜,酒精度在13度上下,入口如江米甜酒,只一股甜香撲鼻,愈飲愈愛,不知不覺中,已上頭。由於後勁充足,尤其是不知就裡的北方人,常常一飲數斤,醉後方知中招。

飲一場酣暢盡致的老白酒,嚼一頓痛快淋漓的鮮醉蟹,今夜之後,今生何日再夢江南?

不只可以飲酒食蟹,船家還備有各種江鮮,船客可隨意挑選,我們的船是四天前就約定的,所以江鮮准備地非常齊全。

記得古人說桃花水,鱖魚肥。春江水暖,不吃鱖魚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鱖魚剛從江中打來,完全是江中野生,花斑彩尾,活蹦亂跳地打上船來,一躍老高。古人有鱸魚之思,只因鱸魚味美,棄官歸家。但現在北方鱸魚往往便宜於鱖魚兩倍,所以北方人便常在宴飲時點一道清蒸鱖魚。船上的鱖魚烹制的也不錯,雖然是船家小品,也不遜於名店大廚。船上還有一種左尾魚很像鰻魚,也很像河裡的泥鰍,肉質的細嫩程度近於鰻魚。

江豚也叫江豬,生得極像海豚,也像極了白鰭豚,據說是江裡的鯊魚,個頭也是長江中最大的,我們只挑了一條最小的,但切成數段之後,每塊仍大的像北方冬天整個的白蘿蔔。整塊整塊的魚肉,不見魚刺。聚義梁山,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時倒是好下酒菜。

江鮮的主菜是刀魚和河豚。

刀魚、河豚、鰣魚合稱長江三鮮,但鰣魚已因捕撈過度而絕跡,現在刀魚也越來越少,而且價格奇高,每斤的賣價貴在千元以上。刀魚只出現在清明以前,這個季節的刀魚刺軟肉細,一過清明,刀魚就游到海裡,刺硬了,肉老了,價錢也要跌到四、五十元,連名字也不再叫刀魚了。刀魚有點像白條,長不盈尺,扁身闊嘴,腮上金鱗,模樣倒是蠻好看的。刀魚的刺極多,細長,幾乎每一塊魚肉裡都要有一根魚刺,但刺極軟,很類似白條的刺,和肉混在一起下咽,連喉嚨都卡不住。我想過清明後魚刺化骨,是不是就是魚刺吸收了肉身的精華,所以清明前後就如茵陳和白蒿?烹成的刀魚,肉極細膩,細到無法用筷子夾起,筷子一碰肉就一絲絲細爛,魚肉充滿水分,全不用唇齒發力,入口即化,只在齒頰間留一股淡淡的魚香,如蘭如梅,清遠益香,人當此時,其淡如菊。

吃過很多次河豚了,但可能都是人工精養,全沒有想到野生的河豚竟是如此味美,真是值得拼死吃一回。河豚的內髒和血都有劇毒,所以當地人吃河豚時從不勸人。

經常吃的人會把河豚的油和肝一起要下,因為這兩部分是最美味的,但會有一點毒性。我奇怪的是肝是造血器官,為什麼血有毒,卻可以吃肝?記的有一次吃的時候廚師特地解釋要把肉煸老一些,以防血沒有榨盡,難道做為造血器官的肝髒就很安全嗎?

河豚上桌,做河豚的人會先上來吃一塊。因為我們要了肝,廚師首先挾了一塊肝放進嘴裡,之後又挾起一塊肉,如果五分鐘內沒事據說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吃了。現在做河豚的廚師都是有許可證的,果然沒事。河豚魚的肝和油肥肥的,是河豚身上最鮮的部分,我吃下後馬上覺得嘴唇有點麻,立即告訴別人,回答是肯定有點毒,但有點毒才好吃。我也不敢細細品味了。

河豚皮上桌時是從魚身上剝下來,單獨另放,皮上有一些細鱗,有點刺舌,外皮有花斑,內皮黃白,有點厚,有點肥,但很香,很入味,據說河豚皮很養胃,能治胃病,所以我最喜歡吃。但半個小時之內不能喝水,喝了水養胃的功效就消失了。

拼死吃河豚,雖然河豚的價格略低於刀魚,但河豚還是應該比刀魚名氣大。河豚的肉比最細的豆沙還要細,卻沒有一點點沙,有點像熟湯團滑進口中,肉細嫩到無法咀嚼,不是吃,是用口來吸,鮮嫩無比。甫入口時,想感覺是什麼味道,卻不料已經入喉,再挾一塊,想用左舌感覺卻覺得味道在右邊,想用右舌卻感覺在左邊,明明在舌的前端打轉,卻覺得鮮味順著舌根一個勁地往胃裡傳,含一塊細肉定定地停住齒舌,卻在不知不覺中已化成一股鮮味溢滿整個空間,口中已空無一物。河豚之美,果然世間獨有。

想問一句,我愛的人,明年你會來嗎?和我?

又是一年清明,我不知道漂泊如我的人會選擇何種方式來做為我的終結,但我知道我應該把這篇文章獻給海子,他於1989年3月26日死於山海關,他好想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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