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行記:三顧嶺根牆

作者: 醉翁之意

導讀騎行記:三顧嶺根牆俗話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題記 (深谷幽蘭) 今年的春節,天真冷!武夷山尤其不是一般的凍。記掛著桃源裡的蘭花,我還是義無反顧地拖家帶口、大包小包、“全副武裝”地北上過年。內人曾笑曰,像是逃荒的難民!我糾正道,應該歸入農民工返鄉更貼切。 孩子喜歡山裡的野趣,除了有那麼多的玩伴可以一起“放風”外,起碼� ...

騎行記:三顧嶺根牆俗話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題記



(深谷幽蘭)

今年的春節,天真冷!武夷山尤其不是一般的凍。記掛著桃源裡的蘭花,我還是義無反顧地拖家帶口、大包小包、“全副武裝”地北上過年。內人曾笑曰,像是逃荒的難民!我糾正道,應該歸入農民工返鄉更貼切。

孩子喜歡山裡的野趣,除了有那麼多的玩伴可以一起“放風”外,起碼多懂得了筍蟲、飛牛和金龜子原來長得是這般模樣的。別看人高馬大、老大不小的,依然那麼大驚小怪的。想當年(此處暗表:人老時的標志性口頭禪),我們“剔鳥捉只”(閩南土語,大意指爬樹掏鳥屋之類的),上天可攬日月,下海能抓龜鱉的。想想也是,現在的孩子可憐啊,一只屁大的蟑螂(時髦叫小強)、蜘蛛,就如同見到了世界末日。

太太則難得有幾天可以關閉一切外在聯絡的機會,全身心地休閑度假,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俺自然是“將在外,君令有所不授”——樂享著“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愜意。許是來的次數多了,對周遭的風景開始有了熟視無睹的感覺,還好有個痴心未改的愛往山溝溝裡轉悠的嗜好:比如正月初二與樂鄉兄,到莒口鎮的茶“土布”(“土布”念bu,四聲,新華字典的解釋是地名,在福建省建陽縣)拜年,不但見證了茶“土布”出美女的傳說,而且品嘗了醇甘的武夷岩茶及純正的江墩豆腐泡;又如初四和樂農一起,出席了扁溪莊裡的喜酒。第一次見識了狗肉上喜宴的習俗奇觀,且深入地頭田間采摘了不少色鮮肉美的草莓;再如隨岱歷山人翻山越嶺,去往江壩村下關帝赴宴。沿著崇陽溪,一路上有著數不盡的淮山地(又名山藥)。在安靜得能聽到竹濤陣陣,望得見樹影婆娑,枝條搖曳的清澈溪邊,把酒言歡,真乃過癮哉。



(山裡人家)

每每尋醉歸來,我都會無限深情地感慨:閩北真女子也!——與風雪無關。那些個曾經浪漫的陳年舊帳,“領導”心中早有備案。據察事件明晰、史實清楚,加上以前有寫日記的習慣,粗枝細葉均“交待”得一目了然,是個“酒精”考驗的好同志!——雖說這也是咱忽悠“領導”的不二法寶。但是切記“酒肉穿腸過”,否則“領導”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的——特此聲明:版權所有,切勿模仿!喝酒吃肉過多,危害身體健康!

孩子開心,“領導”放心,咱當然省心。正月初六“領導”有同學聚會,俺總不至於死乞白賴地跟去吃什麼干醋或諸如某某的先生“閃亮登場”之類的出鏡。便偷偷地趁著天色蒙蒙之際進山去也,這次要去的還是太陽山。我是騎著阿君的單騎,艱難地向書坊方向挺進,自然無法如當年國軍包圍書坊般的鐵騎錚錚、浩浩蕩蕩。惟有自己粗長的喘息伴隨著山風由耳邊輕輕掠過。短訊信號及時地追了過來:

——幫幫忙,請給個面子,大家都想會會你!

——不好意思,我已經進山。開弓哪有回頭箭,請代表歉意。再往裡就沒服務區……

——晚上回來不?

——再說,我會打電話的。

在山區騎車有個好處,起伏有序。只要信心十足地爬上陡坡,必然有相對的一段輕松的“驢打滾”般的下坡路。走在這山高林密的崎嶇路上,偶爾才能見到零零落落的摩托車駛過,是有點靜得讓人心慌發毛。不過,經我多年的實地考察,往往也是生活在深山裡的“刁民”最為醇樸,也最是好客。或許是人不可以長期太孤獨,太寂寞的緣故,誰都渴望著不要處在與世隔絕的境地。而恰恰又是交往、交流多了,在迎來送往中那“人情世故”和“兩心有無”卻使人開始變得無法單純,世風民情也就復雜了許多。

記得第一次走這條路時,是隨一位本鄉本土的老師進來的,坐著改裝的“龍馬”一路顛簸。吉老師是位在家修行的居士,在世人眼裡是不“同流合污”的另類。在桃源初次相識我們便“臭味相投”。是他讓我知道了,書坊在南宋時期是一處飄逸著墨香的書林大縣,鼎盛時擁有十多萬人口,專以出版書籍為生。也是他陪我尋訪了諸多朱熹的足跡。又是他使我認識了太陽山革命根據地的始末。他的舅母就是如今健在的革命老區的“五老分子”之一,仍然住在太陽山下的嶺根牆。



(歲月如歌)

太陽山位於書坊鄉的西南面,東南與莒口鎮茶土布的華家山相連,西南和邵武(明代袁宗煥當地方官的地方)、順昌隔界。從大革命時期開始就是中共福建省委和閩北游擊隊、紅軍活動的主要地方,建立了以嶺根牆、貴溪、饒壩等為中心的革命游擊區。曾彙入方志敏同志開創的贛東北革命根據地——即後來的閩浙贛蘇區。



(書坊白塔)

書坊鄉通往太陽山,嶺根牆是唯一的必經之路。這次吉老師上建陽的寶山寺過年,我除了在鄉郵局蓋戳、寄明信片外,就沒多擔擱,連鄉政府也沒進去打招呼(別誤會,只因第二次上太陽山時,遇上了內人的老同學尹剛就在那上班,據說當上了鄉長),繼續向太陽山進發。從書坊往南走就是貴溪老區,政府老區辦在一個叫馬坪的地方建造了一幢幢的新房子,把村民遷移到這處比較適合村民們居住的新農村。但許多住慣了老房子的人還是回到了老村,因而又多出了個叫馬坪的貴溪新村。在這三叉路口,難得地遇見一位小學生,一問是趕往貴溪吃喜酒的,我順道載了他一程。

孩子說,我認識您,您不是上回和我們老師上太陽山的記者嗎?

是我沒錯,可我不是什麼記者。嗯,應該說是個喜歡到處走的旅者。

那你上山干嘛?

找紅軍洞呀!你上過嗎?

以前跟老師上去過一次,什麼都沒有的啦,那個竹搭的紅軍禮堂已經破敗不堪了。也沒有找著紅軍洞。

他接著說,現在不讓上啦。

為什麼呢?(不許笑!)

聽說在挖金礦。不過你可以去我們貴溪的太陽山小學,裡頭有座紀念館。

……

在孩子的指引下,我走進了這座由圖片實物,以及幸存下來的“高官”名人的題詞堆砌而成的“太陽山革命歷史紀念館”,雖然能夠讓我更確切地了解這段曾經的烽火歲月,但是依然無法釋去心中掛懷的用烈士鮮血染成的太陽山——練糧木、黃盛年、鐘曷寶、溫水發、劉水生、楊沽仔、寧洪發、吳海婢、蔡翔雲、劉汝姑、伊七妹、劉林福、邱正寶、邱仁貴、何玉蓮、陳和盛、鄭滋松、鄭長明、塗盛仔、陳鳳鳴、吳觀祿、塗三生、羅良春、馮瑞堂、郝振明……

這一長串的陌生的烈士名單,也許總有一天會被人完全淡忘,但是他們的英靈卻與太陽山永遠地連在了一起。回來的路上,我特意去了趟陵園,向這些有名有姓的無名英雄們鞠了鞠躬,看門的大爺給我講起了她們的英勇故事。讓他耿耿於懷的是,劉汝姑被割乳殺害的慘狀,老人永遠不能忘懷。

告別貴溪,遙望著太陽山那高聳入雲的山巒,我一時心潮湧動,似乎有一股什麼力量推動著我,翻過一道道山梁,越上一段段陡坡,就在“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當前,那令我戀戀不忘的熟悉而又親切的嶺根牆到了。

經過吉老師他大姐的小店鋪,她正用狐疑的眼神瞧著,我趕緊溜過。不遠處,娟子和她媽媽剛好路邊送客,娟子還沒反應過來,她媽媽就一把拽住了我的車把。氣呼呼地說,“寶仔(吉老師的昵稱)沒來,您就見外啦。”娟子媽是吉老師的二姐,煮著一手好菜,為人熱情。

“我正奇怪你怎麼沒進山來”,娟子隨她媽,炒菜功夫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邊說著邊套起圍巾熱菜去啦,“不會是前年摔怕了吧!”

“那次還真多誇了娟子,要不還不知要躺多久?”不一會兒,我面前就擺上了熱氣騰騰的豐盛的菜肴,娟子她媽還燙了一壺自醞的“米抽”。曉明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從後面給了我一拳。

這小子可發了,幾年來鼓搗木材掙了不少錢,把兒子老婆都送縣城去啦。前兩次進山都沒碰到他,和吉老師才會在原始森林裡迷路。一回被鑽探隊的人當成什麼在逃“通輯犯”扣留,幸好老師會本地方言才被“格外開恩”。另一回更慘,不但誤入了荊棘叢生的山頭,而且遇到了野豬出沒,在進退無路、萬分危急之際,我們只好眼一閉,滾落山谷,眼看快到谷底,一塊突起的岩石,讓我的腰脊給撞了一下。吉老師在翻滾的過程中,雙手抓住了一條樹藤,順藤摸瓜地安全著陸。才把我這為了革命光榮負傷的人,攙扶下火線。娟子剛好是幼兒園的阿姨兼“園醫”,她查看了我的傷勢並不算大礙,精心地用青草藥幫我敷療。在那兩天裡,我感知了世外桃源的清幽,也想了很多。

“別停下,吃菜,吃菜!我們再順一個。”曉明知道我就好這兩口,一再地勸酒。

“可別喝的太多,你不是還要上山嗎?”娟子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

“還去太陽山?”曉明問道,“都封山啦,在搞金礦。不過從順昌方向還有一條運毛竹的小徑,這個時候去天黑前肯定趕不回來的。”

“那就再下次吧!這酒爽口,來!我們一醉方休。”太陽山又一次地與我咫尺天涯。

飯後,不時在曉明和娟子的攙扶下,前去拜訪了現年九十多高齡的“五老太婆”。腳步比我還穩健的她,口齒清晰地對我們說,不管什麼時候,都要記住那些為革命犧牲的人吶!

……



(太陽山上)

離開嶺根牆的時候,看著娟子臉上露出熟悉的笑靨,再深深地遙望一回那漸漸隱入雲中的山峰。我一時竟無法明晰自己心裡,到底在牽掛著什麼……

2008年3月


精選遊記: 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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