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老牛灣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駕車自北京出發，沿京張－宣大－大運高速行進至朔州，下高速後再行進百多公裡，經平朔煤礦－老營－偏關－萬家寨水利樞紐，才到達位於黃土高坡深處的老牛灣村，全程至少需要九個小時。
山西的公路被運煤的貨車碾軋得坎坷不平，路面上到處是黑乎乎的煤渣，煤礦的粉塵和焦化廠的濃煙將山西的空氣染得污濁不堪。除此之外，沿途陪伴我們的，就只有黃土高坡上四處聳立的烽燧，和山西省內極度貧瘠的土地——這樣的土地居然孕育出強盛了五千年的中原文化，不得不說漢族真是世界上最為堅忍的民族。山西北部自古為中原與塞外的重要門戶之一，是明代軍事防御的重點地區。明長城走過之處，留下了眾多的關城與要塞，沿數百年時光走來，關城變成了縣城，要塞變成了村莊，金戈鐵馬的歷史已逐漸模糊不清，只有當年駐邊士兵的後代仍留在這裡，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耕耘著，對於他們來說，時間的流逝沒有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什麼本質的變化，只是，留在村裡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
偏關是內、外長城的會合處，是與寧武關、雁門關並稱外三關的軍事重鎮，可到了偏關縣城才知那僅存的南關門處高高的城樓兩側盡是貼著劣質瓷磚的現代建築，關城之內古跡也所剩寥寥，保護程度尚不如雁門關。
我們在偏關附近先後見到四座要塞，分別是老營堡、樺林堡、我們的目的地老牛灣堡，以及另一座叫不出名字的村堡。每個要塞都有黃土夯就的高大城牆，和久不與世往來的村民。其中老營是規模最大的一村，足可駐扎數千士兵，四面城牆和四個方向的城門保存完整，東門外還有一個甕城，城門上的匾額字跡依稀可辨。我們在老營村中逛了許久，找尋著歷史的種種痕跡。
村中大部分房屋是建國以後翻新的，只余少數老宅仍是百多年前的原貌。村西南的路邊殘存著一戶大宅的門庭，有三級高升石階和兩側立柱的基石，石階左側有一口深井，已不存在的大門之後，一堵磚雕影壁迎街而立。當年的宅院已分為兩戶居住，分別位於影壁的兩側。其中的一戶有位大姐熱情的招呼我們進院參觀，這戶人家的正房屋檐上有著精致的獸頭瓦當，那每一片瓦當上所雕獸頭樣式各不相同。根據大姐的介紹，她家的房子至今已一百七十年了，我推測這裡或許本是老營堡某位軍官的院落，到清朝才被分為兩戶人家，各自在原有的宅基上蓋了如今的房子。另一名老營村民打開自家的大門，指給我們看他家入門處的踏腳石，只見一塊三尺寬的完整石料上工整地鐫刻著“保障”二個榜書大字，據他自己介紹，那居然是老營某個城牆上的石額，乃萬歷年間遺物，與老營堡同歲。
在這些關城、要塞之間，山巔坡頂上散布著眾多的烽燧，相距雖遠卻彼此相顧，從實用角度出發，若是其中任何一座燃起狼煙，不用一個小時確實就能將消息傳出數百裡。這些烽燧均是黃土質地，故經歷四百多年風雨之後，至今即使只剩下一個高聳的土堆就已屬不易。我們在老牛灣堡東北的殘長城附近見到了最完整的一個烽燧，才窺見這一帶烽火台建築的真實面貌。烽燧為圓形實心建築，形如碉堡，鑿有一“凸”字型的門洞，自門洞開始設有一螺旋狀通道通向台頂，台頂上便是堆放柴草之地。烽燧周邊建有一圈的圓形圍牆，卻是已塌陷了一半，遠遠看去，傍晚的烽燧在昏黃的夕陽下顯得格外孤獨，格外蒼涼。
從萬家寨水利樞紐到老牛灣，一路上便有黃河相伴了。由於萬家寨大壩截留導致水位升高、流速放緩的緣故，這裡的黃河遠不似大家印像中那般混濁，而是現出令人難以置信的碧綠色。其間的一處高坡上，可見黃河連續拐了兩個方向相反的大彎，形如太極圖案，如果在這裡航拍，必能得到一幅奇異壯觀的畫面。從此處繼續前進，公路最終延伸到了黃河與長城相會之處——老牛灣。
老牛灣本來也是屯兵的城堡，整個村莊建在黃河岸邊的崖頂，靠近崖邊建有一座磚制的堅固單體敵樓，名叫望河樓，因望河樓四面均無入口，所以我們無法看到樓內的樣子，只從外表看，此樓比我在北京郊區見到的多數敵樓規模更大。望河樓的北側懸崖之下，便是浩浩湯湯的黃河了。此處黃河屬於晉陝大峽谷的一端，兩岸壁立千仞，氣勢不凡，一道長城殘牆從東北方向西南走來，目前由於水位的升高，一部分城牆已經沒入水中，看來好像長城忽然消失在黃河岸邊了。
老牛灣村分為老村和新村，老村處於城堡的範圍內，近幾年這裡開發旅游資源，偏關縣政府已經把大部分居民簽到了老村之外，於是便形成了新村。老村的房屋由仿窯洞形式和普通瓦房兩種建築混合而成，都是取河邊頁岩石料層層疊疊搭建的，別有一番自然率性的味道。村子三面臨河，每當午後時分綠色的河水上泛起粼粼波光，若是走在河畔或在村中閑坐小酌，一定會覺得時間這東西簡直成了多余的概念。
老牛灣村對岸的內蒙一側，是拍攝老牛灣的絕好地點，不過只能雇船前往，有些麻煩。從這一側的岸邊可以看到河水在大峽谷中圍繞老牛灣緩緩流淌，望河樓在水中映出了堅毅的身影。唯一煞風景的是內蒙在河邊修建了一段簇新的鋼筋水泥“長城”，所幸水泥長城尚未進入通常拍攝取景的角度之內，否則一定會令眾多影友作嘔了。
返程時京張高速暴堵，繞道官廳水庫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後已是夜裡11點多，然回味起這一次的山西之行仍覺得饒有趣味。因為在看似亂哄哄髒兮兮的山西鄉鎮間，歷史只在尋常巷陌，隨意的一瞥，或許便見證了百年乃至千年的興衰。
Tips:
1、簡單路書：京張高速－宣大高速－大運高速－朔州高速支線，下高速，走212省道平魯方向，轉304省道至偏關（途中經過老營），當夜宿偏關賓館，晚上前往樺林堡拍攝。次日偏關－萬家寨水利樞紐－老牛灣。自北京出發到老牛灣全程大約550公裡，全程路況良好，不過從偏關去樺林堡的路比較爛。
2、樺林堡除了城堡外附近還有與黃河並行的長城，另有一元代小廟護寧寺，都值得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