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海三日 （一）那些海上的精靈
今天，是我在小城威海度過的第一天。第一天，所有的感受還來不及展開，那麼就說說我路上的心情吧。
我那麼愛北京，為什麼還要來這麼遙遠的地方？而且不是旅游，而是應聘！
從沈陽到大連，從大連到煙台，我一路都不斷想起這個問題。我試圖給自己一個解釋。然而一路之上，我沒能想出一個答案。
歷時四個小時的特快135次從沈陽到大連，再乘“渤海銀珠號”從大連水路到煙台，第二天從煙台再轉汽車，傳說中的威海，終於出現在海天相接之間。
關於威海，兒時如果聽說過，那是一個遙遠的名字。後來再聽說，便是因為甲午海戰和北洋水師的悲壯。再後來，知道它很美很干淨，是“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城市。”威海，這個名字在心中一直是一個遙遠的所在，和碧藍的大海和金黃的沙灘聯系在一起；和海軍的藍白條制服聯系在一起，和夜歸的漁船帶著的水鳥鳴聲聯系在一起，和“軍港之夜”的悠揚旋律聯系在一起。
然而這一切，我從沒想過和我聯系在一起。
想北京想了二十多年，在東北呆過四年，想過江南的亭台樓閣煙雨綿綿，想過西部的漠漠風沙，然而從沒想過會和這座安逸的海濱小城發生什麼故事。就在前幾天，還在想有沒有辦法到大西北奉獻幾年，要親愛的北京再等我幾年；然而前天一個電話，我就爬山涉水，一路風塵地出現在了這個從沒想過要出現的地方。時也。
記得高考時曾有老師建議我報山東大學威海分校，說那個小城很美，夠我受用。我當時想都沒想，難道我就這麼點志氣麼？小小的城市容不下我天大的志氣。
但是，今天，我來了，帶著東北的滄桑，帶著海上的風塵。
第一次坐這麼大的輪船走這麼遠的海路，我著實興奮了很久。我不知道是不是吸引我來的原因中有一個，就是我從沒真正去過山東。而對我從沒去過的地方，我永遠是無法抗拒的。
出海那天天氣出奇的好。我終於看到了完整版的海上日落。愛水的我和船一見如故，甚至感覺比火車還要平穩。
海終於在我面前展開了她的胸懷。一平如鏡。我們的船在走過的地方劃開一條寬闊的水路。周圍的海是湛藍的，像天鵝絨的顏色，警服的顏色。而我們走過的地方是碧綠的，像破碎的水晶玻璃。形容海的語言別人已經說得太多，我就不再贅述了。我要說，讓我最難忘的，是那些海上的精靈，海鷗們。
都說海燕是海的精魂，是最勇敢的鳥，我沒有幸運地看到。但是那些海鷗，已經很讓我感動和震撼了。
我想，即使我看到了海燕，也會更喜歡海鷗。因為，相比海燕的孤傲，海鷗實在是一種有性情、追求溫暖的鳥。
去之前就聽說海鷗在海上會追隨著人的船一直飛，甚至會伴隨人的整個旅行。然而親眼看到了，又是另一種感動。
幾十、上百只海鷗，開船以後，不知從哪裡飛來，低鳴著、歡快地飛翔在我們的客輪上空，像一只只我們放飛的風箏。我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海鷗。它們有著小小的潔白的身軀，舒展的長長的翅膀，小鴨子一樣的嘴和小巧瘦弱的腳。身材像鴿子而翅膀像鷹，而它的性格也是鷹和鴿子的結合。
海鷗和人是出名的親近。在海上，哪裡有漁船，哪裡就會有海鷗的影子。漁民們更是和海鷗熟絡得不得了。據說海鷗的習性還救過不少人。當然有時也讓它們蒙受罹難。至於它們和船親近的原因，眾說不一。但是它們確實帶給了我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快樂。我和很多人一起把手中的面包拋上天空，看那些海鷗像嫻熟的雜技演員般，在天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優雅的圓弧，穩穩地接住那些食物，然後向我們感激地低鳴。每當看到它們完成一次完美的俯衝，我都忍不住和小孩子一起拍手大笑。藍天下那些雪白的身影，多麼可愛，多麼聰明的生靈！
自始至終，整個旅途中，它們一直在我們頭頂徘徊，一直和我們不離不棄。從大連到青島。聽說，更遠更遠的旅程都是這樣。累了，它們就在船上或者海裡休息一會。人們也不去驚擾它。
那麼，海鷗就是一種四海為家的鳥了。是什麼力量，讓如此瘦弱的小小身軀，不懼海上的驚濤駭浪，不畏一片汪洋的孤獨？它們的家在哪裡？它們不會想家嗎？它們在海上生病怎麼辦---
但是我又想，如果它們不出海，而和陸地上其它鳥兒一樣，有著有限的生活範圍和半徑，每天晚上都回巢，終身和自己的配偶和小鳥在一起，那麼它們就不是海鷗了，就只是一種平淡無奇的鳥。沒有風浪的嘶吼，沒有生與死的考驗，也沒有萬裡無邊的孤獨，平淡，溫暖，輕松，然而那種生活，會是海鷗想要的嗎？海鷗會羨慕陸地上鳥兒的生活嗎？我想不會的。不然，它們何以世世代代地在海邊出生，在海裡成長，甚至連死，也要飛撲進波浪裡？它們在海上驕傲地低鳴著，孤獨然而自由地飛舞著，這種幸福，大概是那些陸地上那些鳥永遠不會懂得的吧。
然而海鷗實在是追求溫暖和關懷的鳥，我以為。它們不畏大海的艱險和無償，卻對人類的溫情戀戀不舍。它們可以放棄自己的自由的航向追隨人們的關注目光，然而當人們向它伸出手去的時候，它們卻輕輕易易地飛開了。它們不願被控制，卻願意被關愛。它們接受人類的食物，卻拒絕人類的籠子。有人聽說海鷗被圈養的嗎？恐怕沒有吧。它們與人類和大海，都是同樣的深情。
是的，這就是海鷗了。尋求溫暖，卻用不放棄對自由的追求。有著鴿一樣瘦弱的身軀，卻有著鷹一樣昂揚的志氣。在岸上築巢，卻在海上成長。試問我們自己，能有海鷗一樣的灑脫和勇敢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