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溪江之旅-瀑布頂上的村莊---碧油坑
碧油坑是我們一行四人在2002年五月初的南溪江之旅中得到的最大的驚喜。
我們在尋找知名的林坑村時，出現了行程安排的失誤，並在仙居遇到了“
仙居出租汽車公司”的野蠻欺騙，半路給擱在了陌生的上張村/鎮。在郁悶地用午餐時，我們遇到兩位年輕男子，一個是碧油坑村的陳先生，另一個是道基村的陳先生，都在外鄉做生意。令人欣慰的是，他們都去過林坑村，都知道該怎麼走。我們得知從上張到林坑有兩條路可選擇，一是在上張過夜，第二天早上搭乘去福佑或岩坦的車，再轉車到黃南；二是到碧油坑或道基過夜，第二天早上徒步翻山去林坑。二人的誠懇讓我們相信了他們的判斷，決定選擇第二條路線，去“比林坑還要漂亮的”碧油坑過夜。我們作了十分正確的決定。
二人幫我們租到一輛小面包車，陪同我們回鄉。大約四十分鐘後，我們來
到碧油坑的山腳下。碧油坑的陳先生下車，替我們跟村裡聯系接應、住宿事宜，我們則在道基村的陳先生的陪同下，乘車繼續沿盤山路上行，去訪問在另一坐山上的道基村。
離開道基村時，有三位村民要搭車同去碧油坑，我們愉快地答應了。司機
不大高興，我們提出給他加五塊錢，他便不再抱怨。回到碧油坑的山下時，一直等候的陳先生告知，食宿已經安排好，村支書和村長會下來接我們。同行的三位村民中有兩位男子，主動提出替我們背包，陳先生便通知正在下山的支書和村長在上面等候，自己則搭原車返回上張。
我們開始爬山。午後四點多鐘的太陽已經溫和了許多，山風不時吹來，令
人愉快。頭上的瀑布是我們的終點，它高高地掛在那兒，挑戰著我們的體力和意志。我們跟著向導，沿著村人踩出的小徑向上攀。山比較陡，小徑很窄，只容一人，許多地方要手腳並用。但這山是值得爬的，因為它不是在山間繞行，而是沿著一面山坡直上，頭頂是那條在山下就清晰可見的瀑布，你始終望著瀑布上行，上到和瀑布一樣高了，你就到了山頂。一路上，你可以觀景，摘紅紅、甜甜的野草莓(村裡的孩子都愛吃這種野果)，還有好幾個地方適合拍照。
村人上到山頂要半個小時，我們不負重卻用了兩個小時。三位向導擔心我
們會迷路或滑倒，始終前後護著我們，不肯徑自上去。一路上爬爬停停，我們有機會了解到，三個人是一家人，分別是碧油坑一陳姓家庭的兒子、女兒和女婿。女兒、女婿住在道基村，兒子在外地城市裡務工，因為父親病重，全部兒女都紛紛趕往家中陪伴。
黃昏十分，我們上到了山頂，站在了瀑布的上面。村支書和村長正在等候
。我們看見有人在築路，支書陳伯樓先生介紹說，村裡正集資築路，從村口一直盤山而下，接上那條大路。他說計劃於2002年10月修通。
我們隨著支書和村長向村裡走去。富有詩意的是，他們沒有帶我們直接進
村，而是在村口轉彎，穿過瀑布上端的一小片樹林，站到了瀑布的對面，讓我們觀賞山頂上的瀑布風景。在那個地方，我們還看到村裡用於貨物運輸的纜索，是村民自己集資安裝的。接著，我們再次穿過那片樹林，來到村口，眼前豁然開朗。原來村子建在一個不大但十分平坦的山坳裡，房屋緊挨一側，對面是青山，中間是碧綠的秧田，田中央有一顆被保護起來的小樹，使整個秧田像一個碩大的盆景。村子的左側有山路通向村外的兩個天然池塘，右側是村口，但有更多的風景。瀑布上游的溪流從村口處流過，水聲最響的地方是溪水從高處下落，形成一個淺池。落水的上方有一座小小的亭橋，即石板橋上造出亭子，橋兩側造出所有亭子都有的木板長座和靠欄。坐在亭下聽溪水、看古樹，恍如在森林裡小憩，而轉身觀望綠的秧田、青的山，耳聞雞鳴狗叫和孩子的哭聲，又明明是塵俗的日常生活。兩種意境近在咫尺，沒有分隔，卻能由你隨心願自由切換。而在清晨，一切又變成朦朧。濃霧遮蔽了一切，能見度只有二、三十步。站在村前的田埂上，迎向太陽，晨霧便隨風衝撞在臉上。聲音不斷從四面傳來，單調的，安寧的，很有節奏感。鳥們的唱聲一直不絕，還有時斷時續的講話聲，而有節奏的是雞鳴、洗衣的拍打聲和啪啪地拍打土地的聲音。太陽是明白地掛著的，風也在吹，霧就像心緒被風吹落在這裡或那裡。村莊、村人、洗衣的婦女、爭論著丈量秧田的男女、山坡、樹木，都隨著霧的飄動時隱時現。燕子們在霧裡穿來穿去，低飛在田間---也許田裡有東西可吃吧。漸漸地，霧
散去了，太陽高掛在天上，新的一天開始了，而我們則要重新上路，開始下一段旅程。我留戀著這樣的感受和心緒，想起上個世紀初一位英國散文作家的話：“I live better than I write.”這句話第一次讓我有了借用的機會，我在心裡說：
“They live better than I write…or I think they live better than I write.”
碧油坑村位於浙江省境內南溪江中游，是永嘉縣黃南鄉的一個尚未通公路
的山村。村民多姓陳，其陳姓祖上是從著名的古村芙蓉村(位於南溪江中游永嘉縣內)遷出的一支，兩村的陳姓後裔至今仍有親戚往來。
去碧油坑有兩條路。如果從南溪江上游向下走，可走仙居(市)---上張(鎮/
村)---碧油坑一線；如果從南溪江下游向上走，可走甌北(鎮)---岩坦(鎮)---黃南(鄉)---林坑(村)---碧油坑一線。
我們一行四人從仙都景區的縉雲出發，走的是仙居(市)---上張(鎮/村)---碧油坑---林坑---黃南---岩坦---甌北---溫州一線。仙居到上張雖有不很平坦的土
路，但出租車可以輕松行駛，時間是一小時多一點。也有中巴車可搭。如果趕不上中巴車，請小心不要雇用“仙居出租車公司”的車，車和司機都非常不可靠。在上張的主街上，你會遇到一位瘦瘦的五十多歲的男子，他有一輛深藍色的小面包車，要40元可送你到碧油坑的山腳下。你最好用他的車，因為他幾乎每天都往來於這條路上接送出山和進山的人，能在路況較差的、狹窄的盤山路上安全行駛。
負重爬山是難以想像的，你可以請碰巧同行的村民背包，也可以在山下打
電話給村支部書記陳伯樓先生(0577-67189196或138-6862-9101)，請他派人下來
接你，或者在山腳下使用村裡的運輸纜索把背包運上去。碧油坑的村民是難得一遇的友好、樸實、善良、好客的人。你不要因為背包的事和他們講價錢，因為他們不會提出要錢。你可以在到達山頂後試著給一些錢，如果他們不要，你不必勉強，問清姓名和居住位置，稍後在村裡的家庭小賣部買點煙酒或糖果送去。
陳書記的家是我們留宿的地方，不僅干淨，還有鑲嵌了雪白瓷磚的舒適的
淋浴間。陳太太非常利落、能干，喜歡笑，菜燒得很好。客房在樓上，地板刷了油漆，備有拖鞋，有兩張雙人床和干淨、暖和的臥具。居住的感覺是樸素、干淨、安祥。我們吃了豐盛的晚餐和早餐，還品嘗了家釀的米酒。晚上，有很多人來訪，我們一起討論開發村裡的旅游資源的方式和方法。我們四人建議保護現有的生態，保持村莊自然的原貌，而不要加進現代的工業成分。我們還提了非常具體的建議。不過，我們的建議對他們有些陌生，希望你去的時候能夠強調我們的觀點，幫助介紹成功和失敗的案例，也許會有助於碧油坑的旅游發展。
第二天，一個同伴早早起來，出去看晨景。她遇到一個少年，問可不可以
帶她轉轉，少年愉快地把她帶到前一天黃昏時看瀑布的地方。晨霧中的瀑布卻是另一樣風景，飄渺而清秀。早飯後，陳支書帶著我們去看那兩個池塘和周圍的景色。兩個可愛的小姑娘自願隨行。霧散去時，我們回到村裡，一起來到亭橋上說話。我們在那個地方為他/她們拍了一些照片，洗印後寄給了他/她們。
村裡的所有人都非常友好和熱情，普通話比山下的人好得多，但沒人會打
擾你。你可能遇到的麻煩是上廁所。廁所有多個，都是公用，三面木板擋住視線，唯獨正面沒有或少有遮攔。裡面是木板做的坐式馬桶，兩三個座位排開，中間沒有遮擋---就像北方農村的汗廁，只不過北方的是蹲式，而這裡的是坐式
。只有一間是單獨的，而且有個布簾子。我第一次用時，不知該坐還是該蹲，就問外面的一個小姑娘，她捂起嘴笑說“是坐的”。當然會有村民從面前走過。不過你盡可以入鄉隨俗，學習一下村民的古樸，就像村裡的一個少年解釋的：“拉屎誰要看呢？”
村裡的少數年輕人在外務工、經商，多數人仍在村裡種田。孩子們都在山
下的黃南鄉小學或中學住讀，每周回一次家，要徒步走兩個多小時的山路。許多孩子從鄉裡一直走回來，通車的路段也不坐車，為的是省下一點錢。永嘉縣仍屬貧困地區，而碧油坑地處偏遠，交通不便，村民收入就更低。但他/她們是樂觀的，干部們更是干勁十足。通往山下的路就快修好了，縣旅游局也在籌劃把它納入旅游區。我們祝願碧油坑的人們幸福、安康。
離開時，陳太太不肯收錢，我們便依據直接的花費估了一個價，勸她收下
了。
上午九點多鐘，我們離開碧油坑去林坑。陳支書原本找了一個成年村民替
我們挑行李，不想兩個當天要順路返校的初中少年知道了，堅持要承攬這個生意。我們有點擔心，想想城裡的學生，又有些不忍。陳支書解釋說，他們常走這段山路，也常路過林坑村，並挑過更重的東西，體力上沒有問題的。少年也說試過了我們的背包，並不很重的。我們意識到他們需要賺這個錢，就同意了。我告訴他們在前面走，除了有岔路，否則不用等我們，累了就把背包放在地上歇一會兒，渴了包裡有水，拿出來喝就是。他們挑著擔子，穿著拖鞋，卻能小跑著，一會兒就沒影兒了。待我們氣喘著看見他們時，他們已經歇了一會兒了。但他們非常自律，不肯喝包裡的水。一路上，田園風光無限，山林靜謐，秧田如碧。在那片開滿野花的草地上，我們一起坐下來，合影、聊天。少年原來是苦悶的，全不像他們一路上摘野草莓、下河抓魚時的快樂。他們的苦悶來自求學的艱難。他們沒有錢就讀縣中學，而鄉中學條件差、教育質量低劣，還亂收費。他們只有課本和不負責任的老師，而沒有一本課外書。那個叫陳永福的少年表現出了更多的痛苦。他正在讀初二。我問他想不想讀縣高中，他說不想，因為沒有錢。他恨恨地說自己不想讀書，因為根本學不到什麼。他顯然只有一條路，就是就讀縣高中，可又付不起一學期數千元的費用。而他是個多麼可愛和優秀的少年。他單純、勇敢、堅強，有點害羞，滿臉的靈秀。更可貴的是，他面對陌生人的好意和饋贈表現出天然的質樸和高貴，不貪吃，不貪錢。多數時間，他的心緒好像在遙遠的地方，使他有種別樣的神情。如果你打算去碧油坑，請你給永福帶本書吧，或是給他一點錢，讓他有機會多買些書來讀。如果你樂於資助貧困地區的孩子受教育，你也可以和我一起資助和鼓勵永福，讓他有機會走出大山，接受高等教育。
三個小時後，我們走完了山路，來到林坑，午飯後繼續趕路。兩個少年在
黃南下車，和我們道別。
如果從南溪江下游向上走，去碧油坑，可走甌北(鎮)---岩坦(鎮)---黃南(鄉)---林坑(村)---碧油坑一線。從下游的任何地點搭乘甌北---岩坦的車，再轉車經
黃南到林坑，然後從林坑徒步山路到碧油坑。甌北到岩坦大約60-70公裡，1.5
小時；岩坦到黃南約15公裡，40分鐘；黃南到林坑2.5公裡，10-20分鐘；林坑
到碧油坑徒步7公裡山路，2-3小時(通車後，公路距離為15公裡，30-40分鐘)。
從下游去碧油坑的好處是交通方便，一路上都有專線中巴，可隨路搭車。
我們建議，即便你計劃在通車後去碧油坑，只要體力允許，還是體驗一下
望著瀑布垂直爬山的獨有樂趣。陳書記說，他們會保留那條小徑給願意爬山的旅行者。我們也建議你徒步從碧油坑去林坑或從林坑去碧油坑，因為其間的田園風光實在是你在公路邊看不到的。
栗陸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