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延續千年的殘酷

作者: 藍小艾

導讀安陽,三千年前是帝都。只不過,在公元前1300年,它的名字叫北蒙;那位率領臣民遷徙的王,叫盤庚;那些原籍山東的臣民,自稱為“商”,商滅後人們說其是“殷”。安陽的位置,很尷尬——安陽殷墟是中國第一個長期穩定的都城遺址,然而它“中國七大古都”的稱號直到1988年才被確認。 這個城市,有過最輝煌的青銅文明,有過最殘忍的人殉制度,有過最神秘的甲骨占蔔� ...

安陽,三千年前是帝都。只不過,在公元前1300年,它的名字叫北蒙;那位率領臣民遷徙的王,叫盤庚;那些原籍山東的臣民,自稱為“商”,商滅後人們說其是“殷”。安陽的位置,很尷尬——安陽殷墟是中國第一個長期穩定的都城遺址,然而它“中國七大古都”的稱號直到1988年才被確認。

這個城市,有過最輝煌的青銅文明,有過最殘忍的人殉制度,有過最神秘的甲骨占蔔,有過最莫須有的岳飛傳說……因此,它雖然尷尬著,也淡定著。

從鄭州到安陽,火車是最便捷最便宜最省時的。可惜我再次低估了春運的壓力,好不容易上了車,站定,2個多小時基本連轉身都成為奢望。窗外,陽光燦爛,假如曬在身上會很暖和吧。一出火車站,右轉,走不到500米就到安陽汽車站。坐前往湯陰的中巴,4元,即可前往羑裡城和岳飛廟。

在售票員的指示下下車,公路對面是石頭牌坊,其造型深得殷墟大門的精髓,近似甲骨文的“門”。紅字標明往前走就是“文王演易處”。往前再走約800米,就是傳說中商紂王囚禁羑西伯姬昌之地——羑裡城遺址,也就是“文王拘而演周易”的地方。

姬昌,和姜子牙老先生一起進入我小學的記憶,因著90版的《封神榜》。電視劇裡,他白發蒼蒼,被軟禁,成天拿著小木棍和破碗,念念有詞,占卦。其後,大兒子邑考入朝歌為父求情卻慘被跺成肉餅,姬昌對報訊人垂淚說已知,但進退兩難,食兒肉於心不忍,不食兒肉危在旦夕。

當然,姬昌老先生最後還是為天下而食兒肉逃回西岐。羑裡城遺址的修繕,完全參考了封神榜的說法。除了演易坊、舊址土坡、洛書、河圖、演易台等,通往神武廟的路上還有一座兔兒墓,據說就是邑考的衣冠塚。我無意研究周易,估計也沒有慧根,再說看破天命其實也是很慘的事。倒是八卦陣,進了就不易出,小小的考驗了一下智慧。

原地折返,繼續坐湯陰專線車,下一站是岳飛廟。很少人知道岳飛的故居在湯陰,我們都記得他在朱仙鎮大破金兵,和那12道金牌令。下了車,穿過菜市場般的岳飛路,行約1公裡,在前進的右邊就可見到岳廟路的牌坊。岳飛廟,原為精忠廟,又稱宋岳忠武王廟;明清時期的碑碣林立,甚至有乾隆御碑。

關於岳飛,還是孩童時代小舅舅就告訴我,他背上刺著精忠報國的字。我問,他不痛麼?在身上刺字應該是很痛的。小舅說:岳將軍死都不怕,怎麼會怕痛。到了中學,讀了他的傳記,才知道精忠報國是以訛傳訛而來。至於是否真有刺字,誰都說不清。之後也知道關於“岳飛不是民族英雄”的爭論。總是無言,因歷史總由後人論斷,年代愈久,真相就越容易被掩埋。

直到現在,每個與岳飛相關的景點,秦檜夫婦都是低頭、跪著的,當年在杭州岳王祠還親眼見到游人向其吐口水、說罵人的話。其實,錯在他們,也不盡在他們。畢竟,最大的權力,在皇帝的手裡,在專政王權的獨裁。然而,從不見哪朝哪代會革自己的命去追究宋高宗的罪過。

文官不愛財,武官不惜死——說到底,只是一種完美追求,從古至今從未實現。於我們這樣的人,沒必要去討論岳飛將軍是否愚忠是否英雄,在他墓前,不燒香,不祭拜;僅僅是默哀或者致意就已足夠。

從湯陰回安陽市區,文峰塔就在汽車站附近。這座塔,原名天寧寺塔,始建於後周年間,距今已有1000多年,是一座上大下小的塔。沒有進去,只是在塔下小店用餐的時候遠遠眺望而已。驢友說,安陽有最正宗的中原菜,血糕只可遠觀,粉漿飯一般而已,倒是試了熏雞和熏蛋,很香,味道濃烈卻不膩。

最後一站,為2006年7月13日終於申遺成功的殷墟博物苑。跨入朱紅的大門,步入仿商代式建築,空曠的泥土地,寥落的房屋,很原始,沒有華麗的裝飾,最大限度的保持了原始。穿越時間廊,回到三千年前的殷商。位於地下的博物館,人不多,閃光燈不見,極安靜。蹭的解說員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唯恐驚擾前人一般。

解說途中,她不止一次重復著,“這是復制品,真品現藏中國國家博物館”,“真品被選送北京,這是出土時候的照片”。站在司母戊大方鼎前,她突然很激動,“這是真品,是為了慶賀殷墟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成功而特別由北京運回來,司母戊大方鼎會在博物苑展示一年,然後,然後就得運回北京”。

很認真的看著這個女孩,記起臨行前做攻略在網站看到的典故——2005年初,身為猶太人的聯合國古跡遺址理事會的喬拉·索拉到殷墟考察。當時,即將退休的常儉傳對他說:“尊敬的喬拉·索拉先生,再有十二天我就退休了。我非常熱愛我的祖國,我很想在我有生之年為我的國家做點事情。殷墟申報遺產,安陽人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我希望你能理解並支持我們……”

這些人,讓我想起希腊已故文化部長——曼考麗,這個女人的銘文是,“我希望巴特農文物能在我死之前回到希腊,如果在我死後回來,我一定會復活。”文物,有其天生的位置,與建築有著同樣的呼吸。那麼,屬於殷墟的文物,無論選送到北京抑或散落在海外,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離開博物館,繞到甲骨文碑林,這些天書般的文字,記載著古人的生活、王族的秘密,許多學者為解讀其內容而窮盡一生。突然,就想起王小波所說的,一些智慧學者一生嚴謹治學到最後只考查了幾個字,其行為不能說沒有意義,但想起總是讓人有點黯然。其實,我有過一段時間成為很徹底的懷疑論者,不斷推翻一切。也許,我們確認的歷史未必真實。也許,只是一種自以為合理的臆測吧。

青銅器皿,古樸凝重,讓人發現殷商曾如此繁華;基址之下,白骨累累,讓人概嘆殉葬制度曾如此慘無人道。有人的地方,就難免遇到殘酷的事情。成就皇圖霸業的宗族,生,人為其而亡;死,人為其陪葬。原來,人的生命,從來就那麼無奈那麼身不由主。

在宮殿宗廟遺址的西南角,是婦好將軍的墓葬。這個傳奇女子,是商王武丁惟一深愛過的原配夫人,她的赫赫戰功足以傲睨後世豪傑。據說,她和武丁很愛並肩驅策,在曠野馳騁;據說,她33歲離世,而後武丁一直念念不忘;據說,武丁為了時刻保護她而將其下葬在宮室邊,並將其幽魂先後配給先祖祖乙、大甲和成湯。大概,他們之間的情誼,早已超越男女。然而,我又確切的記得,這個男人有過六十多個“諸婦”。

安陽,因殷商而為世人熟知,然而,殷商的殉葬最是殘忍。幸好,殷商畢竟是中華民族的天真時代,因此這個城市蘊藏著寵辱不驚、淡定沉著的氣度。

離開的時候,太累,就選擇了豪華大巴返回鄭州,同程的不到十人。將自己窩在一個角落,窗外,路燈和標志快速往後移動,忽明忽暗的略過我的臉,突然就很黯然:如此的奔走為了什麼?因為它在那裡。然而,它在那裡又怎樣呢?

是的,那又怎麼樣呢?

(羑裡城遺址:據說是中國第一個有史可考的監獄,在公路邊的甲骨文形狀的“門”)



(岳飛廟:原名精忠廟,後也稱“宋岳忠武王廟”,今址是明景泰元年重建)



(仿商代的古建大門以紅、黑兩色為主色調,三門並峙,洋溢著3000年前王室的氣息。)


(婦好幕:殷墟科學發掘以來發現的唯一保存完整的商代王室成員墓葬。)



(文峰塔:原名天寧寺塔,塔身上大而下小,呈傘狀,為國內外所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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