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陽光柔軟的像秋天的柳,落在我的床頭,我朦朧的望著窗外的梧桐,綠中翻黃的羽裳在十月的晨風裡漫漫輕舞,沙沙的吹醒了我長夜的期待,靠著床頭,凝望著那梧桐樹,回顧一夜的激動,嘴角已是淡淡的笑。
八月之夏的知了還在宏村橋頭鳴唱,南湖那季荷花的幽香確已化作今秋的蓮子,隨魚而來,沉沉的落在我的心頭,盈盈的握不住了,只得像徽州火紅的燈籠,掛在馬頭牆下的雀梁上,燃燒,燃燒,燒紅那一夏的湖水,把萬鐘的柔情鋪陳成湖面的粼光,蕩漾在夢的瞳孔裡,溯情而上。。。。。
時光的回顧如夢一樣醒來,中午的秋陽暖暖的迎來了魂牽夢縈的女子,依然輕盈的像柳,翩然的如同雲中舞蹈的飛鳥,仿佛天使降落人間,讓我忘記了牽手。
她秋泓一色的雙眸,清澈的宛似月下湖水,只是八月的長發,幻化成了齊耳的鬢雲,讓我勾不起了那湖岸邊的柳絮,但夾竹桃花的芬芳卻是依然在發間氤氳著暗香。我淺淺的迷醉了,痴痴的凝望著,呆呆的問自己是不是夢.
大眼睛,掐了下我的手,“傻瓜,疼嗎?”
我感覺到了疼,我也抓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了這不是夢,是真實的大眼睛,只是夢一樣的女子和我心手相握,這一握仿佛超越了光年的距離,把痴幻的思念融化成流淌的幸福,滲入我的每一道脈絡,直到了住的酒店,才方醒如初,而大眼睛的面龐已是被我看出一抹緋紅。
那酒店房子仿佛是蘇州園林的模樣,不大確很精致,桂花從外牆一直延伸到內院,把建築分割在修竹、綠樹,假山、流水之間,點點的桂花樹就如此錯落的盛開其間,推窗聽風,那桂花枝丫便探了進來,笑出一枝燦爛,星星般對著明清的居室,吐露芬芳。
風起時,窗下的流水淙淙如樂,悅耳的引來了好幾尾紅鯉魚,那鯉魚頑皮的追著落水的花絮,甘醇的如在水裡釀著酒。酒醉了魚,魚舞動著水,那濺起的水花,灑在大眼睛的發上,落在探窗桂花的枝頭,抖下幾縷炫黃,飄藏在絲隙中。不禁,深嗅大眼睛的發,八月的荷香已是十月丹桂的甘冽。
大眼睛和我靜靜的相依,望著窗外,讓目光穿越秋天,閱讀徽州的風花,雕花的靈格、曲徑通幽的林路回廊、木色的歷史畫卷,淡雅的把時光回轉到明清的江南,而我身邊凝望的女子,似乎雲鬢流蘇,成了那個年代深鎖庭院的憂郁小姐,望不盡浮雲紅妝,看不穿江南的煙雨.
去老街的路上,是回望時光的漫步。
夕色下的新安江水,沿路蜿蜒,微波蕩漾,偶爾,還能看到朽木的小舟,散放在岸頭,突然,找到了滄桑的印記。
青石築起的老大橋,橋墩上已長了小樹雜草,讓靜佇的寂寞多了份溫情,但他的生命卻班駁的與老街商鋪的馬頭牆對望了好幾百年。百年時光,盛衰更迭、花開花落,楊柳堤岸的每一條絲絛,無不訴說著生如夏花的燦爛,死於秋葉的靜美,這原本屬於徽州的恬靜,卻有路過的蝴蝶,翅膀上彌漫了秋的桂花,撲扇著大大的眼睛穿越在這三江水畔,為本來就溫情的徽地,更多添了一曲新詞。
大眼睛,好奇的追問著徽州的典故,我們彼此一問一答,幾多古老的傳奇故事躍然如影,大眼睛,聽的很認真,雋雅的短發如同宣紙,浸潤著歙硯裡的徽墨,閱錄著流動的清明上河圖,於是,她那洋溢著海風的娥眉裡,有了徽州的風采,有了這青石的靈光。
雖然沒有等到一樓人家的美食,但卻在城市的一角,品嘗了地道的市井滋味,那酒雖說不能盡興,但也祝了這次相逢。
小酒把夜拉長了,彌補著八月未曾閱盡古城的遺憾,我們坐著小黃包車,迎著清新的夜氣,流轉完小小的屯溪,帶著鱖魚的留香,最後沿著那條長長的桂花路,回到那被綠環抱的山莊。
已是月上中天,修竹黛葉,沙沙相擊,風歌一般的低吟,凸現了這夜的幽靜。燭光燈影,輕紗羅帳,徽州的那樹桂花,也屏息了一日的繁華,不等我們道聲晚安,已是沉沉的酣睡入夢了,靜的只有流水下游魚,呼吸這夜的迷醉,偶或,會有落花的聲音。
綠影婺源
半睡半醒,已是清晨時光,不知名的鳥兒唧唧喳喳的,在窗外鳴亮了新的一天。
大眼睛,先我起來,伸腰推開窗,我從後面擁著她,把臉埋進她的脖子裡,此時桂花頑皮的又探進了屋裡,隨她而進的,還有不知道何時淅瀝的雨,飄飄灑灑,如煙似霧。
望著深深的庭院:修竹、桂花、假山、流水,朦朧的像披上了薄紗,如同傳說的仙境,為今日的婺源之行,尤添了一處山水畫卷的期待。
秋時的雨落在身上,會有點清冷,而大眼睛的熱情卻像燃燒的火一直堅信,這雨是婺源綠色的召喚,因為有圓夢的期待,即使雨打濕了頭發,也含笑撥一下劉海,可愛的像那向日葵,溫暖了陰郁的天。
車上人很少,難得的清淨,我們聽著音樂,放不過窗外每一處徽州故土。
去婺源的路,拼合散落的徽州,一江碧水,清池萋萋,熟黃葳蕤交錯期間。
水面上時時有橋連接,木的、石頭的,橋的兩邊是點點的人家,青牆烏瓦掩隱在榮茂的樟樹裡頭,裊裊的冒著炊煙,偶爾會看到放牛的老翁,戴著鬥笠,卷著褲腳,和牛一起悠閑的度過那煙霧輕鎖的橋。這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定然走過很多徽州人,從這裡下到屯溪,揚帆新安江,輾轉到杭州,下揚州,到京畿。他們或科考功名,成為狀元翰林;或游歷講學,成為學術大家;或經商成賈;成紅頂商人;他們超越了貧瘠,孜孜努力,最終讓徽州鼎盛起來,造就了中國文化地圖上最璀璨的一處圖騰。
咀嚼起來,那已是歷史,如今,這裡平靜的只有風荻的白絮,對著溪水,輕輕熟語,聊那古老的往事,說而今的變遷。
車在山道盤旋,心一直在飛揚,窗外濃濃的綠海,一波波填滿我們的雙眼,大眼睛,痴痴的望著,山連著山,綠連著綠,在雨霧裡流動著欲滴的翠色,仿佛脈絡裡澎湃著不再是殷紅的血液,而是蒼郁的婺源。
樹與霧糾結,看不到頭,望不盡底,偶爾山黛裡露出幾道白影,那定是烏瓦白牆的徽州故居,屋堂裡是淡定的天倫;偶爾綠中有幾處火紅,那定然是豐收的柿子樹上掛滿了碩果;偶爾那綠邊有片金黃的調板,是沉甸的稻穗壓滿著那片田,田的隔壁還是田,只是豐收過後,堆起了草垛,像靜默的城堡,真想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時候,躺在那草裡,想像一出秋天的童話。
田間,是樸實的鄉親在收割,雖然微微細雨,但在打谷機隆隆的壯歌中,嘴角洋溢著是豐收的喜悅。大眼睛望著這樣的耕作場面,心裡竟為割稻是否割到手而擔心起來了,經我一點撥,豁然明白,於是興趣轉到了認識漫山果樹之上,無奈,車速比較快,等我說出果樹的名字後,樹確已消失的無影蹤了,結果,大眼睛是一臉茫然,樣子很是可愛。
婺源的紫陽是個不大的鎮,也是集散中心,和很多旅游景點一樣,一下車,喧囂而雜亂,我們衝破了一道又一道拉客人好客的封鎖,去那小橋流水的李坑。
李坑與曉起,汪口毗鄰,如藏在深山裡頭的一塊溫玉,村以水而成,水邊是片片農田,水上是茂密的樟樹,那白牆烏瓦。婆娑在樹葉的縫隙裡,散發出濃郁的樟香,這香就這麼彌漫至今,而這鄉村也與世無爭了好久。
水養著山村,山村為水沉澱著靈氣,中國最美的山村,斐聲了中國,於是,來這裡浸潤綠色,了解徽州的人越來越多,百年晨發夕歸的寧靜,被異鄉人膜拜的腳步給驚醒了,
李坑是精致而喧囂的,青石的小道蜿蜒過農田,一直消失在山的深處,小道邊的小溪,清澈見底,水上,竹筏小船,悠閑的穿梭在狹小的水道上,認識的,不認識的,在兩船相遇的瞬間,點頭招呼,此刻,風過稻浪起,才覺知,那雨已停了很久。
過了樟樹茂密生長的水口,曲徑通幽的進了李坑水做的靈魂,一水橫貫村中,兩岸民居,依水而建,一樣的馬頭牆,一樣的烏瓦,一樣的高窗裡頭,露出小姑娘天真而害羞的微笑,那微笑和窗台的菊花一樣的燦爛。
大眼睛,在水上的橋上,留了倩影,在我為其定格的瞬間,仿佛一幅水墨的卷軸,漫漫釋放打開,青山流水為景色,小橋人家,盛開其中,一個美麗的女子,就這樣款款的走在橋頭,手上拿著一枝桂花,在秋天的陽光下,跳著屬於古徽州的戲劇,把翩纖的姿態,映在水裡,隨著光影的變換,而成為永恆。
這裡有幾處望水的茶樓,那感覺像麗江的客棧,如果有時間,我會登上那高樓,和大眼睛一起點上一壺桂花婺茶,靠著美人靠,嗅那縷茶香,品著這份悠閑,望流水之形,聽流水之音,讓生命的時光放慢匆忙的腳步,讓生活多點平靜的思考。
沒有看到李知誠故居的桂花,或許,本沒有桂花,因為蟾宮折桂後,芬芳不再飄揚在李坑了,而是停留在臨安。只有,那樹薔薇,風雨洗禮,與那池塘的鯉魚相伴,花開花落,訴說著這家主人的榮耀,還有離家的惆悵,和藏在惆悵裡頭的思念。
暮色來臨,我和大眼睛,沿著山道返回,期間,自然留影無數,定格了山村的姿態萬千,當然姿態是大眼睛的。
小小的李坑,走完不需要兩個小時,而走完兩個小時,又仿佛走完了宋元明清的歷史,這歷史不是風花雪月,風花是不屬於徽州的,徽州的血液裡是榮耀和離別,是孤獨和守望,所以,婺源是被遺忘在綠色中的畫卷,是一處我們徽人心靈深處的家園,走過,更入魂魄了。
大眼睛的瞳孔裡蕩漾著徽州著光芒,舉手投足裡多了分徽州的內斂,風卷雲舒,竟然懂得朱熹源頭活水的真諦,所以,尋水而歸時說,生命如長河,一路汲取,才能歸於真正的海,而不會成為一潭死水。
婺源不是一次旅行了,桂花,不再是空放的燦爛,而是花香裡對於風景的感悟,而對生命的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