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痴吃花

作者: 商益棠

導讀《花痴吃花》 這時節,會社旁那條清流小溪的兩邊畔岸上,便開滿了如火如荼的野花。右岸開的是彼岸花,左岸開的也是彼岸花。我喜歡用“如火如荼”這句成語,卻直到飄洋過海來看你,才知道所謂“荼”,指的就是眼前這彼岸花,它的馬甲很多,諸如曼珠沙華、曼陀羅、紅花石蒜等等,而其中一個別名就是荼縻。 彼岸花是有魔力的。我賞花,喜歡像聽交響樂那樣,任� ...

《花痴吃花》



這時節,會社旁那條清流小溪的兩邊畔岸上,便開滿了如火如荼的野花。右岸開的是彼岸花,左岸開的也是彼岸花。我喜歡用“如火如荼”這句成語,卻直到飄洋過海來看你,才知道所謂“荼”,指的就是眼前這彼岸花,它的馬甲很多,諸如曼珠沙華、曼陀羅、紅花石蒜等等,而其中一個別名就是荼縻。

彼岸花是有魔力的。我賞花,喜歡像聽交響樂那樣,任憑想像力自由飛翔,自我陶醉在意念的時空之間。比如痴望著這彼岸花,我就很感性地認定彼岸花就是王菲,迷離而妖嬈,心痛的絕望,殘酷但美麗著……

師尊見我獨自發呆,便大聲棒喝:“這麼美的花,又讓你垂涎欲滴,想著用哪種烹飪法最好吃,對吧?”

凄美哀婉的意境被師尊破壞,我滿懷對王菲的歉意,收回心猿意馬說道:“您當我是菜鳥還是洋蔥頭?彼岸花劇毒,它可勾引不起我的食欲,您考不倒我這高材生的。”

不料,師尊臉一沉:“學藝不精,還敢自吹自擂!彼岸花來自你們的國度,你卻一無所知。”師尊出生在日本敗戰前,他對彼岸花是深懷敬意的,因為那年代,彼岸花救了很多人的命。

現在的日本人,也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都以為彼岸花生長在田間小道、河邊步道和墓地,是利用它的毒性來防老鼠等小動物,知道它其實更重要的是對付飢饉的最後一道防線的人,已經不多了。到了餓殍遍野的非常時期,無處不在的彼岸花,把它的鱗莖擦成絲,浸泡在流水裡七天七夜,就能拔除毒性,制成地瓜餅那樣的救荒食物。

我恍然大悟,彼岸花在它的原產國中國並不多見,引種到了日本卻無處不在,那是民族性格裡帶有濃厚災難意識和憂患意識的日本人,對付糧食危機的一種未雨綢繆。

雖有師尊的這番啟蒙,我還不至於在這靈異氣氛很重的彼岸花前,表現得跟巴普洛夫的那條狗一樣。不過師尊說的也並不過分,我還真的經常在賞花時,想著這種香系這種花色花形,最適合那類菜系那道羹肴。甚至旅游各地時,吃花嘗花,也是一項樂此不疲的個人傳統項目。

之所以有此個人傳統,或許可以追溯到花痴的童年。

我小學一年級時轉學到外公任校長的西台小學,那是重重大山懷抱中保持著原生態的淳樸山區,帶給我親近自然五彩繽紛的童年。頑皮如山猴的我,與小伙伴們天天在大山裡淘寶,野花野果野味也不知吃了多少。野果數不勝數,就不說它了。單說野花吧,經常是吃得滿嘴五顏六色的洗不掉,跟王菲的迷炫彩妝有的一拼。

吃得最多的無疑是杜鵑花,也就是滿山紅。看名字就知道了,杜鵑花季時漫山遍野都是,不拿來果腹實在是辜負了山公公的美意。吃杜鵑花簡單易行,去掉花萼花芯後,整朵花往嘴裡送就成。不過有個訣竅,吃之前要先往花心呵口熱氣。這招數是大孩子傳授的,究竟是為了去掉水汽,還是防花心裡的小螞蟻小昆蟲,科學道理至今不解。

各種顏色的杜鵑花味道似乎差不多,但不知為什麼我們更鐘愛水紅色的,很爽口的微酸,脆嫩多汁,毫無令人不快的異味。更主要的是,可以吃到撐不下為止。當時還不知道這種境界就叫做“大快朵頤”。

同樣可以滿足大快朵頤要求卻不想多吃的是油菜花。因為油菜花味道有點苦,它的杆比花更好吃。經常是折下幾枝,花朵淺嘗輒止,然後把枝枝椏椏清理干淨,再把杆外面的皮一揭,邊走邊吃,甜甜的,挺好吃的。

想多吃卻滿足不了大快朵頤要求的是芭蕉芋花。芭蕉芋也該屬於救荒食物的一種,類似於題頭談及的彼岸花。用它的澱粉做出來的芭蕉芋面,打小嘴叼的我視若畏途,不過它的花卻是我等頑童你爭我搶的美味。

吃芭蕉芋花與杜鵑花完全不同,花瓣是不吃的,僅僅吸食花心裡面的一泡花蜜,量很少,卻很香很甜,往往連吸一整片還意猶未足。那份幸福感,絲毫不亞於在校門口做爆米花的老頭兒在孩子們當中激起的快樂。

吸過後的花瓣還是完整的,老實的擲入田裡化作春泥更護花,頑皮搗鬼的就會再把花瓣插回花管裡,躲在暗處看別的懵懂小孩來采食“失身”過的芭蕉芋花,因吸不出花蜜而捶胸頓足,便得意得笑得直不起腰來。

直到現在,看到與芭蕉芋花極其相似的美人蕉或鳳尾花,我潛意識裡還是有伸手去拔花管吸花蜜的欲望,可惜再也不會真的伸手去拔了。

師尊說我見到花垂涎欲滴,卻也是實情。比如同樣是這時節的桂花。眼下正濃郁芬芳的桂花,它那甜甜糯糯的香味,讓我不聯想到吃的,是件很難的事情。

擅長鼎鼐之道的外婆每年都腌制桂花糖,她的做法很簡單:將新鮮桂花去蒂清洗干淨後,放入裝麥乳精的廣口玻璃瓶裡,每放一層桂花就撒一層白糖,按此比例裝滿瓶,蓋緊瓶蓋,置於陰涼的地方,半個月以後即可食用。糖腌的桂花,不管是做湯圓餡,還是桂花丸子、桂花糕、桂花醬、冰糖銀耳桂花湯,都一概地甜而不膩,滿口是桂花的清香,口感極好。

我去桂林時也恰巧是桂花飄香的季節,在那滿城盡帶黃金桂的甜甜糯糯的香味中,原本嫌太甜的桂花酒,也一下子變得有滋有味起來。而桂花千層酥、桂花芝麻片,則讓我想起剛過世的外婆,幾乎潸然淚下。

同樣是在旅游地,享有花中之王美譽的洛陽牡丹花宴也讓我印像深刻。洛陽牡丹花的食用方法多種多樣,炸、燒、煎或做湯等,皆可成美味。如“肉汁牡丹”便是一道上乘名菜,它將牡丹花上漿油炸後和肉燴制,色澤絢麗,味美適口,新穎別致,鮮香誘人;牡丹燃魚片、牡丹爆鴨肋等,色艷香濃,令人食欲大振,也是時令佳肴。

比國色天香的牡丹花吃起來更有質感的是木棉花。廈門素有“海上花園”的美譽,鼓浪嶼更是這海上花園的後花園。在木棉花火燒雲般燒紅半邊天的3、4月份季節裡,鼓浪嶼的餐館裡就會多幾道用木棉花做的時令佳肴。

我最喜歡的是閩南口味的當歸牛肉湯裡燉的鮮木棉花。木棉花有清熱利濕的作用,當歸則補血和血、潤燥滑腸,二者相得益彰。更妙的是,木棉花與當歸都有點澀味,卻提升了牛肉湯的醇厚鮮美,實在是完美組合的經典。

每當享受這道美味,我便總想到母校校園裡鳳凰花又開,便總慫恿店主增加幾道鳳凰花的菜肴。“我吃過的,味道好極了。”花痴的我總不忘現身說法。於是,店主的表情便也花痴了一陣子,但總歸是有色心沒色膽的貨色,至今未見鳳凰花上其食榜單。

木棉花的燉品,在廣東也屢見不鮮。最擅煲湯且最喜歡叫囂去火氣的廣東人,清熱利濕的木棉花和性味甘涼的霸王花當然不會放過。

霸王花又叫七星劍花,與肉骨頭煲出的湯色澤泛黃,軟滑滋潤,甘甜不膩,在現在這樣的秋季食用最佳,對年老和病後體虛者特別適宜。它是廣東食肆的一個招牌菜,也是粵菜中很有特色的老火例湯。

廣東人這麼喜歡去火,當然也少不了菊花。菊花龍鳳骨便是粵菜蛇饌的代表之作。如果吃不到菊花龍鳳骨,至少可以隨便吃到菊花。

可以肯定沒吃過菊花的人,一定比沒見過豬跑的人來得少。菊花的花色食品很多,腊肉菊花餅、菊花魚丸、菊花肉丸、菊花粥、菊花晶等,色、香、味俱全,清香可口,均為席間上品。菊花中含有香精油、菊花素、腺嘌呤、氨基酸和維生素等物質,可抑制皮膚黑色素形成及活化表皮細胞,有很好的美容護膚作用。菊花還具有散風熱、清肝明目、解毒等功效,經常服用還可防治風熱感冒、頭痛眩暈、目赤腫痛等病,對高血壓患者還有一定的降壓效果,所以被稱為延年益壽之花。

看到這裡,頗懷惻隱之心的看官發話了:讓我吃吃菊花還可以,愛美的女士流行喝鮮花茶也還能接受,至於吃其它鮮花,總覺得百花皆是冰清玉潔之物,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又怎能做臭皮囊的填充物?

其實這只是一種心理障礙。在這冥王星都會被開除出九大行星名單的年代,把區區鮮花列入食譜菜單,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呢?或許又有小資們擔心西方文明國家友邦驚詫,唧唧歪歪橫加指責,其實那更是杞人憂天。

正相反,近年來,飽受現代文明病之害的歐美國家,也興起了一股食花熱,並響亮地提出飲食回歸自然的口號,在各地的餐館中,家庭的餐桌上,菜譜上不乏花影。鮮花富含多種氨基酸、鐵、鋅、碘、硒等十多種微量元素,14種維生素,80余種活性蛋白酶、核酸、黃酮類化合物等人體必不可少的活性物質,具有很好的藥用價值和保健功能,所以在歐美國家的酒店裡,鮮花烹任也隨之大行其道。

我曾在名聲顯赫的溫哥華布查特花園的餐廳裡,很花痴地連續吃下十余道新摘的鮮花食品。廚師把三色紫羅蘭花撤在餐湯的表面,用蒲公英的蓓蕾做沙拉,用花做油煎餅。而最受食客歡迎的,應首推灑旱金蓮花的糕點與既好看又鮮美的芝麻菜花,色香味均是一流。

在那吃到紫藤蘿花時,不禁想起梁實秋老來常懷戀京都舊食,有一味是藤蘿餅,念念不忘。藤蘿餅就是把藤蘿花加了脂油丁和白糖拌勻清蒸就好了,餅色暖紅,芬芳清洌,據他說是春情動人。看來梁實秋也夠花痴的。

在食用鮮花的熱潮中,如今在歐美,有很多有機種植食用鮮花的農場,生意很好,常常供不應求。

其實又何必言必稱歐美,我在昆明鬥南鮮花批發市場,也曾看到批發有機種植的食用鮮花,是否嚴格有機種植尚待考察,但花色品種還真不少,從高貴如仙的天山雪蓮,到滿城皆是的紫荊花,當然也少不了扶桑花、石斛花、金銀花、紫花地丁這些常用在餐桌上的花兒了,實在是壯觀,像穿過一場帕瓦羅蒂的歌劇。

也許外國有一百條比中國幸福的理由,但中國至少有一條比外國幸福的理由,那就是沒有哪裡的菜市場比中國更熱鬧。那份擁擠吵嚷和雞飛狗跳,自有一股古怪的魅力。昆明的菜市場則更讓人大開色戒。

都說“一花一天堂”,如果昆明人都給裝上一對翅膀,簡直就是掛牌的天堂了。

走進昆明的菜市場,才知道原來天堂也可以論斤賣的。這裡能間或看到被當作蔬菜來賣的芋頭花、韭菜花、金針花、金雀花、杜鵑花、扭絲樹花、玉蘭花、紫藤花、槐花、荷花、車前子花、小黃花等。昆明的這種小黃花,弄不清究竟叫什麼學名,它和面粉、雞蛋調在一起,用油煎成的餅,吃起來味道不俗,每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最先在餐桌消失殆盡。

到了雲南不吃過橋米線的人大概不多,但不知道吃鮮花米線的肯定不少。鮮花米線的吃法是,在碗中先放上幾朵時令鮮花如金雀花的花瓣,再慢慢把滾開的湯倒入,燙上幾分鐘,然後將花撈出,再加入肉片、佐料、米線之類,吃起來比普通過橋米線多了一股鮮花的清香和滋潤,那場面非常的超現實。

在這樣的店裡,點鮮花就是點澆頭,不過總讓人聯想到唐伯虎點秋香。我本想嘗個鮮,就問狗尾巴花倘賣無,店小妹對我白眼有加,差點沒被踹出了門去。她自然不知道,我渴望自己是這個世界某個角落的一束狗尾巴花,清閑,懶散,在風中伸著懶腰,活過一個夏天就痛痛快快地死。

聽很多人說他喜歡雲南,如果到了雲南卻還對食用鮮花視而不見,那顯得多不負責任,還憑什麼說自己喜歡雲南呢?在植物王國的雲南,據說各個民族世代食用的野生鮮花達160余種之多。而且這些野花是今年采摘得越多,明年開得越好,所以被稱為大山裡的鮮花蔬菜。

在雲南,人們吃花,除了果腹、好吃和有營養之外,還有美容治病、延緩衰老等功效。他們的品位真是不錯,時不時推出讓人驚艷的花菜。我嘗過其中的苦刺花,它是雲南很普通的一種野花,洗淨用熱水焯後再用涼水漂洗濾干,做成的涼菜微苦而爽口,很有鄉土菜的風格,會莫名其妙地被它贈與“悵惘的鄉愁”這樣奢侈的東西來。

說到鄉愁,我的家鄉素以“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著稱,年少輕狂的我曾經賭氣嘗試著去討厭茉莉花的香味,最近還是敗給了它那芬芳馥郁所特有的生機勃勃和高雅別致。可見,花香也可以成為遺傳密碼被無可奈何地植入你的基因鏈中,雖然我至今極力討厭茉莉花茶。

曾經逼我喜歡茉莉的外婆,在花季時最喜歡做茉莉花燴豆腐,還意猶未盡地往菜或湯上撒茉莉花瓣,說是不僅增添美色、而且撩人食欲。如果現在還能吃到她親手燒的任何一道茉莉羹肴,我一定都會如痴如醉地分而罄之。

少年記憶中除了外婆的茉莉花,還有更怕的是白玉蘭。當年的我很奇怪為什麼外婆可以一手造出桂花糖這樣的天使,一手炮制白玉蘭醬這樣披著天使衣服的魔鬼。而她自己則似乎更鐘情於魔鬼,做白玉蘭醬時,她跟外公走像棋一樣全神貫注。

除了頑童年代吃的那些野花,成年後最早開始喜歡吃鮮花的記憶有兩次。

一次是在武夷山,一車的人在高海拔草甸區競相采摘野金針花,然後在山腳的食堂裡旺火油爆後,狂吃了一頓。那份無可比擬的鮮美、嫩滑和那份口感,至今難忘。後來才知道鮮金針花不能吃太多,說是含秋水仙堿,有毒性,便僥幸當年幸虧沒人被毒倒。否則,這武夷山的黃岡峰,豈不是要改名成白日鼠白勝的黃泥岡,叫上幾聲“倒也倒也”?

不過,今後再去在武夷山時如果又碰上金針花季,恐怕我還是會冒死吃金針花的。這世上,牡丹花下死的風流鬼很多,不知道金針花下死的貪食鬼有沒有?

另外一次是在長汀。長汀豆腐干遐邇聞名名不虛傳,那黃黃的像紙一樣薄的豆腐干,見過嗎?你可能不知道,那黃顏色,是用梔子花染出來的。所以豆腐干能吃出肉的鮮美,還有嚼頭。

鮮梔子花也可以清炒著來吃,只要放上點鹽就清香撲鼻,未及舉筷,已覺趣味盎然了,吃起來鮮嫩可口。長汀當地人介紹說,梔子花吃了舒筋活血,有健體強身、解除疲勞的功效。加上梔子開花時節恰是插秧時候,所以幾乎家家都愛吃上幾回。

另外,長汀還有更絕妙的一道地方菜,是將木槿花和入稀面,加上細蔥花,用油煎後食用,花形依稀存在,色、香、味俱全。多年後在美國費城餐館裡居然也吃到了木槿花,比長汀的差得多了。

順便交換一條秘不宣人的花痴心得:豆腐出西施,出豆腐的長汀出美女。在長汀吃梔子花是一種享受;吃木槿花更是一種享受;在吃梔子花和木槿花的同時,還能很花痴地看人面桃花,更是享受中的極品享受了。既飽眼福又飽口福,還不得不心服口服長汀的美女如花,沒准還能覓到“如丁香一般結著愁怨的姑娘”的芳蹤。

長汀的油煎木槿花稀面餅的烹飪法,近似於韓國料理中的“七七米”。不過韓國吃鮮花似乎不采用“七七米”的做法,韓國時興的是鮮花拌飯。

所謂“鮮花拌飯”,就是將時令的很多叫不出名字的五色斑斕的鮮花,搭配上更加叫不出名字的各種香草、花油、五顏六色稀奇古怪的醬料,加入白飯攪拌成十分養眼十二分養身的花飯,美得跟假的似的。輕嚼慢咽中,只覺一絲花的清香微微飄過鼻端,如夢如幻,我感覺對於周遭的人來說它意味著太監的春夢,不過大家都說感覺還真好。

當然感覺更好的是店家,極盡偷懶之能事,不受炒菜油煙之苦,還能收賬不菲。至於我吃過後是否吐氣如蘭無從考證,倒是有幾只多情而肯遠游的蒼蠅一路陪著我。

以色相取悅食客的日本料理也用到很多的鮮花,但沒有鮮花拌飯這類懶漢菜。照我的個人喜好,日本料理中“天婦羅”的烹飪法,可以適用於任何一種鮮花,施展巧手錦心,充分體現出其蘭心蕙質。當然有毒的夾竹桃、虞美人等等除外了。

最適宜烹花的天婦羅本來是葡萄牙的烹飪法,傳到日本後,謹小慎微的小日本把油溫掌控、吃油度與掛糊膨脹程度細致到精益求精、絲絲入扣的境界,很傳神地體現了日本料理的纖細與微妙質感。所以在日本以外吃到的天婦羅,全都是貌合神離似是而非的差強人意之作。扯遠了,回到鮮花主題來。

我不知道日本的村姑,會不會像中國北方的村姑那樣,喜歡坐在村頭那棵大槐樹底下給孩子喂奶,邊哼著小曲,邊順手在落英繽紛的地上拾起剛飄落下來的槐花,放進嘴裡含英咀華。嚼食鮮櫻花喂奶的日本村姑沒見到過,但櫻花確實可以做成各種各樣的食品,比如櫻花雪糕、櫻花點心等等,暗香徐來,倍添畫意。

師尊偶爾也雅興大發,親手鹽腌制一壇淡鹹味的櫻花,做生菜沙拉時一起涼拌入肴。

用同樣的方法,也可以腌制玫瑰花,以備日常之需。

需要提醒的是,玫瑰茶人人喝得,但鮮花菜肴並非人人享得。人體各有不同,各人習性、體質各有千秋,就算鮮花本身無毒,也可能會給其中的部分食客帶來過敏症狀。還有,市場上銷售的花多有農藥化肥殘留,也不適於食用,最好是選擇為做菜特殊培育的有機綠色花卉,才能比較放心。或是干脆自給自足自家栽種的花朵。

這回舉世皆驚的牛奶業界大醜聞,讓許多人恨不得自己喂養一頭奶牛,才有放心奶可以喝。自己喂養奶牛太不現實,但在自己的小花圃小花盆裡種些鮮花來吃,“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兼怡情和保健為一體,堪稱是兩個文明一起抓的大好事。

既然有閑情逸致養花種花,那麼更進化一步,以自家栽的花入菜,不僅色彩雅麗,清香四溢,有利於增進食欲,更重要的是以簡便廉價的方法來治療某些輕微的疾病。要知道,我國的中草藥品種2200多種,其中花卉入藥約占1/3。

比如在花盆裡種些百合入菜,可潤肺止咳、清心安神;種些菊花來吃,可以醒腦提神、清肝明目;種些茉莉能消暑降溫、舒緩情緒;種些荷花,采其花瓣煮粥,能清暑、減肥、散淤血,還是鎮心益氣,駐顏輕身的健美良藥。凡此種種,不一而足,還有玫瑰、牡丹、月季花等等眾所皆知就更不用說了。

我這花痴只吃花而不種花,無寶貴經驗之談可供交流。不過,等我到了躺在搖椅裡慢慢搖的杖國杖鄉的年齡,或許也會把種花釣魚這類“舒活舒活筋骨、抖擻抖擻精神”申報到我眾多的興趣愛好之中。

那麼,除了以上這些常吃的花,我最想自栽自吃的花兒,又有哪些呢?

先種蜀葵花吧。它兼具食用、藥用、美容、觀賞等多項使用價值,已發展成為一種綠色食品,用其花烹調出的多種美味佳肴,已成為營養成份極高的特色食品,甚至嫩苗也可作疏菜食用。這麼多人哭爹喊娘地追捧它,我老了也有志當追星族。

其次,我會種上曇花。記得念大學時曾為了一睹曇花一現的芳容,特地到遠在華安的堯姨家賞花。

說來好玩,就因為“曇花一現”這句以訛傳訛的鬼話成語,騙我以抗洪救災的精神,堅韌不拔地通宵達旦坐等曇花綻放的那一瞬間。雙眼熬得像紅燈籠,跟盼毛主席大救星一樣終於盼來曇花綻放了,卻發現它豈止一現二現,那曇花盛開了三天都還不肯謝,那我何必熬通宵望穿秋水?

到了第三天,堯姨就把花信年華的曇花摘下,洗淨後用手撕成一條條的,放入已熬好的骨頭湯裡煮幾分鐘,再放入肉片,煮熟後裝盆,再撒入一點蔥花,做成了曇花骨頭湯。那湯色乳白鮮亮,湯味清香撲鼻,真的令人有不忍下箸的感覺。堯姨解釋說,這曇花本來就是為了治療姨夫的高血壓高血脂而種的。

於是我悟道,吃花其實和黛玉葬花同樣風雅,與其束手無措地看著那麼嬌艷的鮮花枯萎凋零而黯然神傷,倒不如用“好肚油肚”做花塚,對得起養大它們的陽光雨露和水,這花也算找到好歸宿,死得其所了。

我還應該會很俗氣地種些玫瑰花。或許到了那個年齡,就該返璞歸真靠送玫瑰花來泡馬子了。就像到了那個年齡,或許就該開始喜歡看殺人放火打家劫舍行賄受賄偷稅漏稅搶銀行偷情的社會新聞、或者開始喜歡為周圍未婚大齡男女青年互相介紹對像一樣。

如果那時還是覺得惡俗,實在送不出去,就把鮮玫瑰花瓣洗淨曬干,切碎後與紅糖和搗碎的烏梅醬拌勻,放在罐中糟五六十天,糟制好之後的“玫瑰糖”用來裝飾冰淇淋,或用來親手做糕餅甜點的餡,吃起來色、香、味俱全的,一定比送玫瑰花更受小女生們喜歡。

或許我也會不能免俗地種上金銀花。估計到了耳順的年齡,會改變性情喜歡上這類聽起來忒耳順的花名。

到那時,遇到“我最喜愛的花名”之類的評選活動,估計我會目光如炬地選它。何況,金銀花用途太廣了,摘來炒肉片爆肉絲或是煲湯都是美味,再不濟,拿來泡壺金銀花茶,呷一口清歡之味,吃出的是一嘴惆悵。

當然,最好天上恰巧是一彎很細很細的月亮,像一片被啃光了的西瓜,那樣的月光烘托出的表情,一定和窗外大雪如席時的擁被賞花一樣花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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