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埔濤聲10月2日,我們來到長洲島探尋黃埔軍校的蹤跡。原以為國慶期間廣州人都外出旅游,黃埔這個偏遠的小島游人會少一點,誰知跟白雲山一樣人頭湧湧。一個革命舊址有這樣的吸引力,真令人驚嘆。我們拾級登上八卦山瞻仰孫總理紀念碑。像全國的中山紀念工程一樣,這座1930年落成耗資18200銀元的建築,也是一處莊嚴聖潔的精品。在這裡眺望珠江,風景無限。紀念碑需要仰視才見,正面的“孫總理紀念碑”幾個隸書大字是胡漢民書的,碑身左面刻有戴季陶手書軍校開學典禮的總理訓詞,右面是當時軍校校長何遂書的總理遺訓“和平奮鬥救中國”。碑頂銅像是日本友人梅屋莊吉捐贈的。偉人站在碑頂,神情堅定,在他的身後就是中外聞名的黃埔軍校。山下的孫總理紀念室剛好有個“孫梅結盟”的展覽。一個日本商人,能全力支持孫中山進行革命活動,終生提供強有力的經濟後援,真是令人肅然起敬。孫中山在日本的活動,很多時候得到梅屋莊吉的支持。孫中山去世,梅屋莊吉親自到北京西山碧雲寺拜祭,回日本後捐獻四尊總理銅像表示對孫中山的無限景仰。孫梅這段鮮為人知的結盟故事,正如戴季陶先生給他的題字所說的,“知君重意氣,相思不可忘。”今天黃埔軍校又豈能忘記這段中日友情?看完展覽,我們邁步向軍校校本部。這座位於珠江要塞長洲島原為清末陸軍小學堂的建築,1924年被孫中山選作黃埔軍校校址,1938年在日軍的轟炸中毀掉,現有校舍是1996年耗資超過2000萬元修復的。孫中山經過多年革命實踐的教訓,終於明白要“創造革命軍隊,來挽救中國的危亡。”於是第一次國共合作期間,在蘇聯的支持下創辦了這所“中國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1924年5月,從全國1200名考生中正式錄取350名,備取120名。5月5日入學,6月16日舉行開學典禮,孫中山到校演講,鼓勵年輕人:“要從今天起,立一個志願,一生一世,都不存在升官發財的心理,只知道做救國救民的事業。”中國革命隨著黃埔軍校的創立從此有了全新的面貌,可惜孫中山英年早逝,未能看到這所軍校後來在中國革命中發揮的巨大作用。當年“要革命,投黃埔!”的口號一呼天下應,成千上萬的青年不遠千裡投奔到這個小島,接受最新的思想和軍事磨練;滿載武器的蘇聯船只,不止一次駛入這個碼頭支援中國的革命事業。多少熱血青年在這裡創立革命的信念燃起革命的激情。黃埔軍校建校80周年,一位黃埔老人告訴後輩:“我的一生,從踏上這個碼頭的那一刻徹底改變。”黃埔軍校成為國共兩黨的將帥搖籃。國民黨方面,黃埔師生授予上將軍銜的有近40人。共產黨方面,十大元帥中有林彪、陳毅、徐向前、聶榮臻、葉劍英5人出自黃埔,十名大將有陳賡、羅瑞卿、許光達3人畢業於黃埔,上將中陳奇涵、陳明仁、周士第、宋時輪、楊至成、張宗遜、郭天民、陳伯鈞八人均是黃埔系的。黃埔軍校真的是在多災多難的舊中國擔負起天下興亡的重任。

(黃埔軍校正門)
如今軍校一樓,辟為“黃埔歲月”、“黃埔英傑”圖片展,讓游人通過圖文解讀黃埔軍校的歷史。黃埔軍校在第一次國共合作期間共招收六期學生,畢業生共8107人,這些學生成為平定廣州商團叛亂、統一廣東和北伐的骨干力量。令我吃驚的是,半年一期,每期過千畢業生,時間這樣短教學質量這麼高,靠什麼?靠革命的信念和激情。革命的信念使孫中山、廖仲愷、蔣介石、汪精衛、何應欽、陳誠、周恩來、葉劍英、聶榮臻、顧祝同、郭沫若等一大批精英來到軍校任職。革命的激情使徐向前、林彪、陳賡、杜聿明、胡宗南、宋希濂等全國的優秀青年聚集到這裡。此外,黃埔軍校還有七個傑出的蘇聯顧問,包括顧問團團長加倫將軍、軍校總顧問兼政治講師鮑羅廷兩人。
第二展室黃埔英傑的油畫中,我覺得孫文、廖仲愷和周恩來的畫幅都很大並且占據醒目的位置,但是蔣卻不能占到很好的位置,真有點為他不平。他是黃埔軍校的校長,毫無疑問,他無論當時或後來都是黃埔軍校最重要的人物。1924年黃埔軍校成立時,蔣介石37歲,正當盛年。當孫中山和廖仲愷正全力籌辦黃埔軍校,他卻由於國民黨“一大”的不如意,一氣之下在2月21日留書請辭,連照面都不打便“拂然而行”,跑回上海西藏路好友張靜江公館和嬌妻陳潔如逍遙快樂去了。孫中山多次促其返粵並委任校長之職,他如願以償,在4月14日才打點行裝回到廣州。蔣介石在黃埔軍校志得意滿,身邊雖然帶著嬌妻陳潔如,但他仿佛換了個人似的,忘記了上海的燈紅酒綠,戒除了以前的一切惡習,回到年輕時日本東京振武學校的軍人生活習慣。身為一校之長,他勵精圖治,時時處處為學生表率。他每日清早一聽到起床號就翻身下床,軍服筆挺和學生一起出操。他為軍校題寫“親愛精誠”校訓,親自教唱校歌,三天兩頭向學生訓話,灌輸忠孝仁愛的儒家人生觀,要求學生絕對服從和不怕犧牲。他的床頭放著《三民主義》、《曾國藩家書》、《俾斯麥傳》等著作,日夜捧讀,每每讀後必認真做讀書筆記,他將自己的心得編成《曾、胡治兵語錄》並印發給學生學習。入夜他則悄然巡視學員宿舍。走馬樓二樓西向的一個角落裡是蔣校長辦公室,只有20多平方米,清一色的滿洲木棱窗格,室內木門木地板,大寫字台後面有一個木圈椅,一條長沙發、一個掛衣架、一個木書櫃。蔣在黃埔期間最愛讀的三本書陳列在木書櫃上。蔣介石非常喜歡讀書,一生勤讀不輟,即使在東征帳中,他還在軍務空余讀上幾頁。圈椅後面的牆上掛著蔣介石自撰的聯句字幅:“養天地之正氣,法古今之完人。從容於疆場之上,沉潛於仁義之中。窮理於事物始生之處,研己於心意初動之時。”蔣的書法就像他的名字中正一樣,極其嚴謹,用筆一絲不苟,字字如軍人挺立。側面的牆上貼著軍校第1期學生名錄,可見陳賡的評語欄上寫著:“外形文弱,但性格穩重,能刻苦耐勞,可帶兵。” 蔣介石很重視考查學生,他與第一期學生朝夕相處,諄諄教導,感情深厚。牆壁上還掛著主人照片,身著戎裝的蔣介石,眉宇間英氣逼人。蔣介石喜歡穿軍裝照相,年輕時和孫中山合影是這樣,1943年參加開羅會議時也是這樣。蔣介石在黃埔狠抓軍紀,他以身作則,對學生要求很嚴,親自制定了《革命軍連坐法》、《革命軍刑事條例》、《革命軍懲罰條例》和《學生隊學生遵守規則》這些典型的黃埔軍校軍事法規,並徹底實施。孫良是蔣介石的遠房表弟,但在第一次東征淡水之役作為連長卻臨陣逃脫,蔣介石親自槍斃他以正軍法,蔣大義滅親維護軍紀令全軍震懾。蔣介石的努力收到很好的效果。畢業生被他塑造成自己的古羅馬式禁衛軍。多年之後,他身居國家元首,但他的黃埔學生依然習慣地稱他為校長。在黃埔軍校期間,他領導了兩次東征,他和他的黃埔學生初露鋒芒。黃埔之前,蔣介石未露頭角;東征之後,他開始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後來他統率國民軍從廣州出發北伐,不到兩年就在名義上統一了中國。那些分省割據的軍閥有的戰敗投降,有的改旗易幟表示歸附。通過黃埔這個台階,他一步一步攀向權力高峰。北伐之後,他已建立自己的權力基礎,手握重兵坐鎮南昌向武漢國民黨中央政權叫板。黃埔軍校另一個重要人物當然是共產黨的周恩來。1924年,周恩來從法國乘船回國,這年他26歲,風流倜儻。11月,他被委任為軍校政治部主任。他和廖仲愷兩人是黃埔革命精神的締造者。政治部第一任是戴季陶,後由邵元衝繼任,但工作都沒有起色。周恩來上任伊始,首先調整了政治部機構,增設指導、編纂、秘書三股,充實了人員,把共產黨人楊其綱、王逸常等人先後調入政治部,工作由此迅速打開局面,充滿朝氣。軍校的政治課早期有8門,後增至18門,最後增加到26門之多,除講授三民主義,也宣傳馬克思主義。除課堂教學外,還采取政治演講會、政治討論會、政治問答等多種教學形式,出版各種政治軍事書刊對學生進行政治教育。政治演講會除請蔣介石、廖仲愷、胡漢文等演講外,還請譚延闿、張靜江、毛澤東、劉少奇、魯迅、何香凝等社會名流來校作專題演講,並組織學生討論,自由發表意見。政治討論會采用政治問題解答結合的形式進行。“政治問答箱”每周一開箱解答問題,由政治主任教官惲代英和肖楚女作答。後來政治部還編寫了十余萬言的答案冊正式出版。政治部注重實踐教學,組織學生積極支援工農運動。1925年就有15名二期畢業生被派到省港大罷工委員會。6月23日沙基的游行,周恩來親自組織黃埔師生參加,當時犧牲的52人就有黃埔師生27人。黃埔軍校當年編印了《沙基屠殺中黨立軍校死難者》一書,周恩來在該書封二寫了一篇題為《沙基慘案與廖黨代表之慘死》的悼念文章,並為死難的黃埔軍校學生寫下“喋血沙基為帝國主義死敵,轉戰潮廣為國民革命先鋒”的挽詞。政治部還組織了宣傳隊,成立了血花劇社,積極開展宣傳工作,提高政治部的影響力。在周恩來的主持下,政治部到1926年人員增至70人,機構進一步擴大。周恩來建立了組織條例、服務細則、政治教育大綱草案,從組織機構和規章制度上保證了政治工作的順利展開。周恩來在軍校政治部的工作成效顯示出他傑出的組織才能和良好人際關系,由他執掌的政治部和教練部、教育部成為黃埔“三大支柱”。他工作很努力,每天清晨,他乘小汽船從廣州城去黃埔講課,他的課堂常常是擠滿了人。他講課很有吸引力,蔣介石也十分贊賞他,當時有一首《清平樂》來描寫他講課的情景:“風兒止步,雀兒悄悄顧。屏聽堂上細談吐,撥盡心頭迷霧。一副和藹笑容,親如浩蕩春風。紅棉攝其笑靨,襯得花兒彤紅。” 周恩來演講確有超凡的魅力,風兒止步雀兒細聽!在以後的政治生涯中,他能言善辯,無論是國共兩黨的談判,還是中外記者的惡意刁難,他都游刃有余從容應對,這與他黃埔軍校的教師生涯有必然的聯系。政治部在走馬樓第一進首層西側,室內陳設簡單,僅工作簿、文件筐、水杯等物品,清廉簡潔,宛若周公一生。 黃埔期間蔣對周的印像頗佳,而周對蔣也頗為尊重。他與蔣曾在黃埔軍校親密合作。兩次東征,他和蔣生死相隨。孫中山逝世噩耗傳到軍中,他站在蔣的身後捧讀孫中山的祭文。“中山艦事件”他們的關系出現了裂痕,後來越走越遠,他們走上了不同的政治道路。蔣也沒有料到,當年的政治部主任,成了那個只在黃埔軍校作過一次報告的毛澤東的智囊,一直與他爭天下,最後的結局他成了歷史上的另一個“霸王”,失去大陸逃到台灣,孤島送余生。蔣介石年輕時追隨孫中山革命多次來粵,軍校期間他與陳潔如在廣州共築愛巢。雖然廣州是他發跡的地方,但是他不喜歡廣州這座城市。周恩來卻對廣州有深厚的感情。1925年8月8日,周與鄧穎超在廣州太平西餐館結婚。1954年,周再次到廣州時,他深藏不露,但鄧穎超寫給周的信卻流露著真情回憶:“羊城,是多麼值得紀念和易引起回憶的地方!它是我們曾和許多戰友和烈士共同奮鬥過的地方,又是你我共同生活開始的地方。” 蔣和周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們都愛記日記,筆下每每省吾身;他們是模範丈夫,都愛穿中山裝;他都有個相似的外號被世人尊稱為蔣公周公,離世時民眾都是自發相送哭者塞道。他們留給國人太多的記憶,誠如美國總統尼克松所言:“半個世紀以來的中國史,在很大程度上是三個人的歷史:一個人是毛澤東,一個人是周恩來,還有一個是蔣介石。”當年出入黃埔軍校的都是中國的英傑,他們就像秦末劉項聚於楚王帳下共赴國難,但國共兩黨都打著自己的算盤,孫中山死後兩三年間,當年同在一校軍訓同睡一個宿舍的這兩黨校友就兵戎相見,打了十年的內戰,最後發展到二戰後虎爭天下。

(從軍校望珠江)
中國近80年的歷史,可以說是黃埔師生締造的,如今黃埔人紛紛逝去,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沒有驚濤拍岸,黃埔的濤聲,從來都是細細咀嚼著江岸,仿佛參透了天下興亡人間盛衰。天下興亡誰主浮沉,人間盛衰豈又無憑?當年的蔣公周公,是否就在這裡找到了答案。而如今,廣東這片大地上發生的一切,又是怎樣的一種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