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姑蘇城

作者: wangbb99

導讀要去廈門的,看一看島上的貓,那是連岳的駐扎地,一個以寫專欄為生的男人;折衷的第二方案改為鳳凰,其實已經被人說得幾近俗常,但是沒有去過總是想要去走一走;這個那個的原因,退而求下下次,這便是了——姑蘇。那天是下著小雨的。凌晨的時光,有些冷,斜斜的細雨,落在身上,襟不沾水已自濕。車上空空蕩蕩,兩個阿婆挽著籃子,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話未落地 ...

要去廈門的,看一看島上的貓,那是連岳的駐扎地,一個以寫專欄為生的男人;折衷的第二方案改為鳳凰,其實已經被人說得幾近俗常,但是沒有去過總是想要去走一走;這個那個的原因,退而求下下次,這便是了——姑蘇。那天是下著小雨的。凌晨的時光,有些冷,斜斜的細雨,落在身上,襟不沾水已自濕。車上空空蕩蕩,兩個阿婆挽著籃子,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話未落地手中已把丁香花一枝枝地穿好,茉莉花圍成的腕圈,車上已有了淡淡的清香。

不解做何用途,阿婆把花枝盯到脖頸下方,“老香老香的”……

城內的街巷浸在雨中,幾無人影,錯以為這座千年的古城是一座空城了。

大石頭巷,敞著的木門望進去,這是幾進的老房,也許四進,也許五進……

(因為冷,顯得寂寥,事後,才發現,那一天,雨中的蘇州,雨中的街道,靜寂無聲,空空蕩蕩,是美得不能再美的瞬間記憶。)

老房子,老辰光

7點鐘的光景,“浮生四季”的鐵門緊閉,鬧響門鈴,一臉睡眠的服務生過來應門,人還沒有看清,一只大金毛狗吐著舌頭蹲在了門口。這下子,丫片子有的苦要吃了。

據說,這是清朝文人沈復的舊宅。在旅舍的廳堂書櫃上還擺著一幅黑白照片,是院子還沒有改成現在模樣的舊跡,似是一堵山牆的陰影,打在迎面,空出一小片的天地,是為日後搭起涼篷作的前期准備。

出門前,在網上查閱沈復的《浮生六記》,列為讀書計劃的一縷,是因為要親與之曾經踩踏過,曾經與其妻陳芸臨窗品茗過的地方親近。一位過客留言,“在浮生四季讀《浮生六記》,實是一件爽事。”

爽事,也是樂事,也是美事。

最喜夜裡,坐在院中的長木桌旁,對影閱書,不發一語,惟有夏風、涼篷、清茶與之相伴,雖蚊子沒有絲毫停下攻城拔寨的跡像,但奈何踞守院子的辰光,沒有空調的轟轟聲,沒有電視的影像干擾,余下的是自然的,天然的,看著廊下的秋千微微地晃,小桌上的茉莉花放著清香,挨著蚊子的陣腳攻勢……仿佛,又回到了幼時,那個住在平房,夏夜裡一群孩子們叫著鬧著捉迷藏的好時光。

丫片子很快地與小朋友玩熟了。陡然發現,長時間地住在城市,工業時代,後工業時代,人與人之間的警戒、猜忌、不信、互疑如重霧般隴在全身,那種自然的微笑,那種不設防的心境被壓在了身子的底下。

“浮生四季”不是遠鄉,也非小鎮,它藏在鬧市,但自有一份放慢時空的魔力,魔力的釋放不是瞬時的,總要挨過幾天,慢慢地讓它侵入肌體。

評彈調中起鼾聲

蘇州博物館,因為貝聿銘而聞名,而實地觀看,有如粗線條畫出映在空中。丫片子對瓷器看得來勁,這點無非是要歸功於《天下收藏》,王剛的功勞簿上了。

大口的,白釉的,是難得的佳品,因為白釉難以燒制;鬥彩,粉彩,青花,纏枝,以往的一點點瓷器知識體味,在這裡漫化成更小的碎片。

姑蘇城內,博物館實則不下十個,一個個挨次尋訪,沒有必要,時間上也是不允許的,一不為做研究,二不為假冒文青。計劃列表上,一定一定想要親眼所見評彈老人,親耳所聞昆曲之聲。

平江路旁的小巷弄,兩館幸好已經由原先的評劇博物館分化為評彈博物館、昆曲博物館,前者仍占據著原先的館址,而後者向東移,搬到了全晉會館內。中間隔著一間不大的賣評劇CD的店面。

躲在館門口的林蔭下,老者講,丫片子聽不懂評彈的,不如去隔壁聽一聽曲劇的好。其實,他有所不知,下午開場前,算計好了時間,兩個品種,打一個時間差,我是哪一個也不想落下的。

只有周日的下午,曲劇博物館才會上演三兩出短小的劇種,門口的節目單上注明,“7月6日下午兩點,《游園驚夢》”,許是其中的兩小出,可已經是毀得腸青臉白。跺腳頓足,姑蘇人民實在是不給外鄉人滿足心願的可能。

後來,到了隔壁的CD小店,架子上有梅蘭芳的“游園驚夢”,內容只是一折,問是否有白先勇的“青春版”,答曰,版權的問題,以及那一套拿到內地售價要在幾百元之上,所以,白先勇的青春版,是沒有的。

“游園驚夢”已斷,加之,兩場劇種的上演只是相隔半個小時,聽完上半場的評彈,再來聽曲劇,也已經到了尾聲,不如,坐穩評彈館,只戀一聲。

要了五元錢的狀元座,座上一杯蓋碗茶,堂風嚇退汗水,簾布掀起,評彈老者坐定。一出<楊乃武>,果然,丫片子一句也聽不懂彈詞小調,不過,她倒也自有安慰,“在這裡睡上一覺”。

走三橋

古鎮雖多,不如單選一個,浸在當中,不為了趕場,只為了一嘗小鎮上,慢悠悠地人生況味。到的那天,太陽高懸,拐過柏油馬路,看到了古鎮字樣的牌坊。穿制服,帶袖章的門衛各站一邊,有字樣“非本鎮游客自覺購門票”。

梗著脖子,目不他視,大搖大擺地往前走,私底下做好了隨時受到盤問的可能。還好,公德心少矣,我們成功逃票。

誰知,第二日早上,臨出門時,被二等房主好心地詢問道,“是否有購門票”,老實承認,還美其名“不想看什麼退思園也”。房主告知,不要走出木房子,看到戴袖章的制服男不要近身,實則是怕我們出了古鎮,再不可輕易地進入。鬼靈精般的丫片子盡解其意,一路上,踹踹不安,總是提防著我的腳印是否一不小心劃出了木房子的界線。此是後話。

聽從賣退思餅大叔的推薦。順著巷弄,左拐拐右繞繞,先是著名的三橋。“太平、吉利、長慶”,頂著烈日,一一走過。三橋的印像只余下烈日當頭,人聲喧喧。諾大的巴掌地,盡也商業化到了俗常。

幸好,賣餅大叔的推薦的客棧還不錯,丫片子問我,為什麼不住有雕花大床的房間?我說,千年的古床,不敢睡,怕是擾醒了從前的床主。她哪知,舊物自有一番氣息,心裡惴惴,怎敢入眠。

廊棚下,聽雨

一夜,不得好睡。被古屋的氣息所擾。哪能盡心盡力地枕榻安睡啊。

晨起,聽過古屋二等房主的告戒。私心暗起,祈一場小雨,為的是雨勢激跑游客,留一個空空的,靜靜的,原汁原色的小鎮。丫片子,無話。

午飯畢,決定閑逛一二小時,打道回蘇。

暑氣高漲,暈暈轉轉。前方的廊棚下,遠離著三橋。上元街,一家民居下的廊檐微微地飄著布簾,一個茶字,歇住了腳步。五元錢的蓋碗茶,留下的是廊棚下歇腳,討一張藤椅,沿著河堤,吹河風的念頭。

一而再,再而三,蓄茶。白頭發的茶家,只管把茶壺掂到了桌腳處。與丫片子,不懷好意地笑曰,“怕是要讓我們把整個茶壺裡的水統統喝盡了。”

丫片子笑得前倒後歪。

實在是,丟人啊。

一陣風過,果然雨水灑下。初始,細雨菲菲,烏棚船搖過,雨打到瓦上,石凳上,石板路被染濕了,旋即,風助雨勢,傾盆大雨嘩嘩落下,堤旁的柳枝拼命地搖晃身軀,廊棚內,六七個人家,站在整修線路者的身旁,議論著什麼,茶主忙著抖下支伸出去塑料布上的重重的雨水。

歲月悠長,巷弄悠悠,他們守著門前的小河,幾進的祖屋,日子就在蓋碗茶中悠悠地走過。偷得一日閑?不覺得這樣的日子是偷來的,倒應是舍來的,舍得下名與利,舍得下現代與科技……

難怪說,這裡的進士多。姑蘇城內,文人多。

望斷雲深處,空際蕩蕩。空與靈,既空又靈,空則充填下萬物,靈則通其物秀。腦中無物,實是通透人與物。伍爾夫說過,女人有一筆可以自由支配的錢,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還有一樣,我卻忘了。我卻想有一間帶有院落的房子,即使藏身市中,也可衝洗市俗的俗欲。

一碗茶,一陣風,一孤燈,一方紙……

雨停了。阿婆在魚行街上刷刷地揮動掃把,沾著雨水的落葉掉進筐內。一處臨街的窗內,男人起身從書桌旁起身,桌上擺著幾本文史專籍。空空的魚行街,映著放睛的晚空,雨水嘀嗒嘀嗒地從屋檐落下,時空在黑瓦天際線上靜止……


精選遊記: 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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