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蓮葉何田田
據說,佩特拉的發現有種神秘的暗示,只有那些虔誠並有所敬畏的人,才能被允許進入。但這並不算件難事,因為每一個走進佩特拉的人,上至總統國王,下至像我一樣的平民,只要面對氣勢磅礡的古城,面對鬼斧神工的玫瑰紅宮殿, 心中便除了敬畏,還是敬畏。
那天游客眾多,四周卻一片靜寂,我知道,他們都在和我一樣,在心中吟誦威廉·貝根的那句詩:
令我震憾的唯有東方大地,玫瑰紅牆見證了整個歷史。
西克峽谷:打開神秘寶庫的鑰匙
從約旦首都安曼往南,再往南,在整整3小時的車程裡,我一直在無邊大漠的包裹下昏昏欲睡。從公元363年的地震到200年前,佩特拉的歷史,始終沉睡在沙漠荒原幾個阿拉伯人的部落之中,若不是瑞士探險家冒死化裝闖入,估計探寶者們寧肯流落安曼街頭要飯,也不會光顧這塊貧瘠荒涼的土地。
但也許,正是遺忘,才是這座絕世古城躲過了2000年的狂風暴雨。
在逶迤綿延的穆薩山谷的巨岩中間,有一條狹窄彎曲的小道,就是通往佩特拉的必經之路——西克(SIG)小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中國成語,用在這裡,卻絲毫不以為過。
小道兩邊的懸崖高近百米,兩邊直上直下的峭壁如刀劈斧削般,天空只成一線,和著腳下的卵石步道,蜿蜒隱沒在遠遠的石縫中。而兩側的山體色彩斑斕的層層斷面,配合著撲朔迷離的陽光,以及赭紅色牆壁的奇妙反射,也由此掀開了玫瑰之城的壯美序幕。
峽谷最寬處僅7米,而最窄處,只能戰戰兢兢地通過一輛馬車,當年古城的易守難攻的優勢仍依稀可辨,小路的拐角或地勢較高處常有一人多高的出入孔,在半人多高的位置還會開出一、兩個小洞,這些小小的石穴通常位於小路的拐角或地勢較高處,據稱便是曾經的哨卡。當年站在這裡的衛士,想來是極其榮耀,卻也是極其寂寞的,有的人可能一生從未向峽谷裡面邁出一步,壯闊跌宕的王朝悲歡,就這樣被他們深深地藏在了身後。
然而峽谷的作用卻不止交通要道這麼簡單,它還是佩特拉最重要的供水生命線。在岩壁上,至今保留著刻有納巴蒂女神杜莎拉的小祭壇和供水的大水槽。而2000多年以前的引水渠和古井順著峽谷的走勢蜿蜒曲折,至今仍鮮活的存在著,公元106年,若不是羅馬軍隊切斷了佩特拉的水源,縱使他們再英勇善戰,也無法直取而下。
峽谷兩邊岩石上的雕塑,則是考古史上引人注目的謎團。玫瑰色的岩石中間摻著一些赭色的紋、白色的波,充滿了神秘主義色彩,有的是人和駱駝的腳印,有的是神龕,有的則是莫名奇妙的詭異符號。至於其是天然肌理形成的斑紋還是某種神秘的像征,幾百年來,學者們都曾爭論地面紅耳赤,卻依然無果而終。
但是,卻始終無人因困難而放棄,有人到了耋耆之年,就有人跟上來,閃耀著青春的光彩。因為他們都聽說過這樣的話:“佩特拉城幾乎還未被人觸及過,我們期望會有許多驚人的發現等待著我們,這是個一流的考古地,一個中東最大的考古寶藏。”
卡茲尼神殿:屬於法老的血色玫瑰
走過了西克峽谷,無須再喊“芝麻開門”,呼吸,便在一秒鐘內停滯。
一座希腊式的宮殿從我面前陡峭的山岩間凸現了出來,精巧華美且無比巨大。玫瑰色的石質使它仿佛帶有了魂靈與血色,退去了拒人千裡的冰冷,卻也美得失去了真實。
這就是佩特拉最壯麗的石頭建築卡茲尼神殿,著名的“法老的寶庫”。
坐在大殿的石柱下,日光從迤邐的雲朵中照射下來,神秘而安詳,向我們娓娓講述著曾經的輝煌與夢想。
佩特拉的欣欣向榮,似乎從他誕生的第一天起就已注定。當中原大地還在進行春秋戰國的諸侯混戰時,約旦荒蕪的土地上走來一群游牧的阿拉伯人,在穆薩山谷後,他們發現了上天賜予的絕妙家園:不但深深的山谷提供了天然的屏障,在干燥無比的沙漠環境裡,還有神詆賜予他們的禮物——一眼沽沽的清泉。
於是,在公元前6世紀,這朵巨大的玫瑰開始了它的第一次綻放。作為從從大馬士革一直延伸到紅海地區納巴泰王國的首都,作為易守難攻、水源豐富並處於東西方商貿通道的黃金寶地,它引起了諸如列強的垂涎,然而,公元前363年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卻使它倏得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只留下一整座在21世紀仍使人嘆為觀止的石城,讓現代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抓耳撓腮。
不過, 2000年的風霜並沒有把這裡蝕刻成一片殘石斷柱,相反,在西克峽谷的溫柔呵護下,在浩翰沙海的層層包裹下,這片遙遠的東方文明遺世獨立,仍然保留著原來的模樣。
卡茲尼神殿完全由堅固的岩石雕鑿而成,高50米、寬30米,分上下兩層。底層,6根直徑為2米的大圓柱撐著前殿,構成堂皇的柱廊,上下層的石柱共12根,像征著一年中的12個月,石柱中間又有30朵雕花,像征每個月的30天。一根根屹立千年的石柱,摸之粗糙堅硬,叩之鏘然有聲,無言無語,卻自有靈魂在內中跳舞。
二層是三組高大的亭柱雕刻,中間一組為圓形,共有9尊羅馬式神像浮雕,雖然殘缺,仍不失本來神韻。正殿後壁龕裡肅立著聖母像,仍然是跨越千年的美麗面容。左右殿壁的壁畫,色彩有些黯淡了,但粗放的線條卻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置身於斯,我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站在神的領地還是人的空間。神性和人性,就交彙在沙漠中的玫瑰之城。
任何宮殿有了以上一切,都可以稱之為偉大,但卡茲尼神殿卻不以為然。
因為,這些都比不上色彩創造的瑰麗奇跡。
只要來過卡茲尼宮殿的人,沒有誰會錯過它的清晨:太陽漸漸升起,陽光照射下來,整座宮殿到處迸發一片耀眼的紅色,讓人覺得仿佛置身於碩大的玫瑰園中、粉色、桔色、深紅色,襯著黃、白、紫三色條紋。重重疊疊、濃淡紛呈。
一瞬間,我幾十年來所有關於色彩搭配的概念都被顛覆地干干淨淨、不留痕跡,只有艷陽如血、狂沙如血、光影如血,於是我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域、忘記了自己,只有我的靈魂,倘佯在這朵凄艷絕美的巨大玫瑰裡。
佩特拉古城:讀不盡的無窮傳奇
很多自稱是資深觀光客的網友都對自信滿滿地我說,到了卡茲尼,也就是游覽的結束。但事實並非如此。卡茲尼對於整個佩特拉遺址來說,只是一本僅被讀過幾頁的書。這塊在阿拉伯語中的被稱為 “被開鑿的岩石”,驚奇無所不在,神秘無所不在。或許,繁華盛世突然從文明視線中消失,本身就是一個讀不盡的傳奇。
從卡茲尼宮殿的谷地向右,便像走進了時空穿梭機,打扮得花花綠綠的駱駝、白色的阿拉伯馬和身穿傳統服裝的阿拉伯小販組成了一幅不真實的場景。墓塚群、神廟、祭壇、羅馬驛道、劇場、教堂、軍營等,寫滿了2000年風霜的神秘莫測,互聯網時代的絢麗與迷離,此時已被所有游人無情地拋在腦後。
再拐一個彎,佩特拉另一個重要的古跡——古羅馬劇場就出現在我面前。整個劇場依山鑿成,共34排,擁有可容納6000名觀眾的階梯形座位,舞台用巨石鋪砌,聲音可以清楚傳到最後一排席位,周圍則有四根粗大的石頭圓柱。現今許多支撐了雄偉華廈的石柱早已倒塌,但柱上的雕刻依然美輪美奐,展現了當年的工匠,或許也就是最高明的藝術家們的精美設計和高超技藝。
表面的輝煌終於不能長久,在天上觀望的神眼中,也許,廢墟正意味著永恆。
皇家墓塚群也是佩特拉極具魅力的景點之一,和我們入土為安的習俗比,納巴泰人似乎更在乎在死後是否接近天堂。在墓塚群中,規模最大的是厄恩墓室,,墓室內呈正方形,高18米,長寬各20米。從厄恩墓室順勢向右,就是皇族墓室、科林斯墓室、宮殿墓室、和六瓣花墓室。這五座沿山鑿成的墓室都是納巴泰王國幾代國王和皇族的最終居所。它們居高臨下,除去規模宏偉莊嚴之外,更像一座座巨大的石雕,把幾種文化的精華近乎完美地和岩石的美妙質地融合在一起。
只是,所有墳墓的建築重點都在正面的雕刻上,內部則是毫無裝飾的巨室。有人說這是納巴泰人的習俗,也有人說是後來者干淨徹底的洗劫惡果。但無論如何,死去的人依然永生,而活下來的人們卻在此之後,默默放棄了這座曾經輝煌的古城。
這就是佩特拉,虔誠的頂禮膜拜,無法阻擋時間的洪流,浴血的吶喊和激昂的戰鼓遠去後,雄霸的帝國,如今只余下精致的殘骸,隱伏在浩淼的黃沙中,引來後世的驚嘆與猜想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