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江南

作者: xuemir

導讀慵懶的歌,一直隨著沿路的風景不斷伸展,往昔會在若無其事的時候成為歷史。其實這些都沒有關系,有關系的是我又踏上江南。起飛前收到短信說:又回老家了。 我說是。 手心會長出綿長的曲線,纏繞起西湖邊縷縷的絲絛。 只是,懷念有時很奢侈。 (一) 開始在杭州的路上一陣亂走的時候,是早上的9點。 然後開始大肆騷擾 j 。 不知道這會他的學生是不是隨時准備 ...

慵懶的歌,一直隨著沿路的風景不斷伸展,往昔會在若無其事的時候成為歷史。其實這些都沒有關系,有關系的是我又踏上江南。起飛前收到短信說:又回老家了。

我說是。

手心會長出綿長的曲線,纏繞起西湖邊縷縷的絲絛。

只是,懷念有時很奢侈。

(一)

開始在杭州的路上一陣亂走的時候,是早上的9點。

然後開始大肆騷擾 j 。

不知道這會他的學生是不是隨時准備衝到講台將他的手機沒收掉。想像一下這個結局似乎也挺妙,然後一陣竊喜。

機場大巴在城站停下的時候,我也停下了。

然後518,然後東站,然後上了嘉善的車。

沒有過門間奏,沒有任何拖沓。一氣呵成,無比流暢。

許多座新舊小樓撲面,我說,看到這些洋樓,很想搬一棟回去啊啊。

“劫財劫色的閃開,劫樓的來了。”忍不住笑將起來。

J 的短信總是讓人開心不已。他是我兩年前在青藏公路前往拉薩的車上撿來的朋友。

翻開那時的記錄,筆記裡寫了當時我們車上的其他人:2個廣東的戀人,說要去西藏呆三個月;四個浙江嘉興的從北京來西藏,一個暈車了,還吸了氧;一個西安的;二個韓國的,愛抽煙;三個藏族的;兩個司機是漢族的;一家三口是四川的。。。。。還有一個就是 j 。

在拉薩的時候,我們一起玩了幾天。

龍達覺薩的旅館,他和亞克住我樓上,我很郁悶的當了兩天的電燈泡,因為碰到一對總是卿卿我我的情人老在身邊晃來晃去,還被他笑話;那一天一大早,抓他去大昭寺和藏民一圈圈的轉經;我們在瑪吉阿米喝茶喝了一個下午的光陰,在有名的“瑪吉阿米留言簿”上我終於留下了自己的文字。這是我第二次來拉薩,也是第二次走進這座黃色的小屋,上一年的西藏阿裡穿行,已經像是一個遠去的夢;我們漫步去了天海的夜市去吃格爾木的烤羊肉串,然後去矮房子的音樂吧聽音樂。。。。

後來我去了樟木去了尼泊爾,他去了珠峰去了納木錯。

杭州因為有這樣一個朋友,讓我覺得親切無比。只是,距離那次從徽州回杭州,他送我們去蕭山機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多。更多的時候,我們只能偶爾在線上用各種的表情圖像打無數的架。往往等我回頭找到錘子的時候,他已經遁逃了。

出行都會碰到很多人,只是,不是所有人你都能成為朋友,也都能讓你無法忘記。

上車的時候,已經遲了,位置在車的最後一排。邊上有四個來自上海的兩對老夫妻。一問他們也是去西塘。

不知道是有緣還是西塘太小,後來居然又碰到了他們兩次。

到嘉善,一下車,就撞上了剛開進車站的K215空車,那是直達西塘的車。

司機很好,讓我上去並直接帶我到了正准備發車的另一輛215。上車前我回頭很大聲的對他們說謝謝。謝謝他們那一臉的善意。

只是,已經找不著那四個老人了,也許他們已經到了售票處去買票了吧,素不知我已經直接就上了前往西塘的車了。

J 說我流竄太快。他已經上完了上午的四節,等著下午的課。周四,他是8節課。

忍不住在短信裡對他的“流竄”橫眉冷對,咬牙切齒下下。

215車上的人都很和善,聊過去幾乎都是本地的人。我就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上,和師傅一左一右。師傅不過四十幾歲,比較清瘦,但很健談。他會告訴我很多事情,說周一到周五不需要景區門票,然後還告訴我很關鍵的事情,不要在南苑路下車,在迎秀橋下車,直接就走進景區了。更近。

215的車很奇怪的,南苑路停下後掉個頭又回原路走了,然後在新街的路口右拐,下一站就是迎秀橋。看了下地圖,知道橋下進去直接就到了最重要的景區:煙雨長廊。

走到迎秀橋下,開始沿著長廊慢慢延伸,西塘開始展示水鄉獨有的風韻。

碰到的人不太多,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期。這樣的清淡似乎更合我的心思。

找了家店鋪,點了網上介紹的有名的扎肉,還點了碗餛飩。

然後對老板說,你是福建的,而且是閩南的,不僅是閩南的還是泉州的。

然後他睜大眼睛很驚訝地說,是啊,泉州的,永春的。

那口音收藏著他的地域。我居然跑到福建的地盤來了。

煙雨長廊的盡頭是永寧橋。西街就在邊上,在西街隨意找了家臨河的客棧秋雨閣住下了。窗外便是清涼的胥塘河和綿綿的煙雨長廊,更重要的還有雕花大床。粉色的帳子,黃綠格子的被套,看過去無比的舒適,也很喜慶。只是一個人的消受貌似比較浪費而不夠浪漫。

一直覺得小橋流水應該是最具江南的,那柔情的水邊就該有楊柳的腰肢,端的是一身的婀娜。斜陽四處掛著,風吹動,細說不盡的風姿。

西塘不大。邁著細碎的步子輕輕淺淺的走著,你很快能把最有滋味的段落放在心裡。

晚餐是在送子來風橋邊吃的。

隨意搭起的幾張桌椅,零落地散坐著客人。

我找了張靠河邊的桌子,坐下。

一個人的菜實在不好點。看了半天,只要了三道。一個辣炒田螺,一個蒸豆皮包,還有一個就是青菜豆腐湯。

呼啦來了四個人。

定睛一看,貌似見過。

那是杭州到嘉善車上的四個老人。

忍不住和他們打起招呼。車上想著在西塘應該還會見到他們,沒想到會這麼快。

桌子的前面是兩個來自廣州的女孩。一個已經來過西塘,一個沒有。她們也和我一樣吃著炒田螺。

左邊也是兩個女人。已經吃很久了,還在那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來自上海。

我和她們都聊了起來,話語落在潺潺的水聲裡。

我想著是沱江。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在沱江醉意儼儼的夢裡。清涼清澈也清心。

那是一個聽得見自己的聲音的地方。鳳凰的人是幸福的,他們直接就用沱江的水淘米洗菜搗衣裳,延續湘西古樸的生活方式。

胥塘河呢?抑或當年它也是一樣的純淨吧。

夜的西塘,到處舉起著紅燈籠的媚眼,曖昧地晃動著迷離的。

我放下了自己的許願的船。美麗的河燈在夜色裡飄搖。那些個戀意詩心,就在清風明月裡,撒落開來。

誰的手指也在這樣的夜輕彈,生動的弦子裡描定許多式樣,而我將與何人應和?

起身走上送子來風橋,有人用二胡拉起了《太湖美》的調子,邊上兩個女子開始咿咿呀呀開唱。嘔啞得很對不起優美。

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然後緩緩的跟著唱:“太湖美,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水上有白帆那,啊水下有紅菱那,水邊蘆葦青,水底魚蝦肥,。。。。”。

這樣的調子很江南。

很溫柔。

月華如水,無聲。

唱著走過他們,卻被叫住了,琴師拿著歌本說,給我們多唱幾首吧。說還是我唱得好聽。

我只能逃跑了。

他們其實天天都在唱。唱給別人聽,也許也是唱給自己聽。

一夜無話。

均勻的一片靜,罩下。像張軟垂的幔帳。

我在粉色的帳子裡,坐擁無數美麗的夢。

(二)

喜歡清晨的古鎮。於是天剛亮的時候就起來了。

窗外,漫起一層薄霧。

宅弄是西塘的特色,曲徑通幽,行至盡頭,豁然開朗,別有洞天。西塘古老舊居宅深弄長,有的有三、五進,有的有六、七進,住著二三十戶人家,都在宅弄裡進出。

這會想去看看有名的石皮弄。

古鎮在明代以前有不少大戶,鎮上現仍長短不一的弄122條,其中百米以上的宅弄有5條,最有特色的就是石皮弄。石皮弄的全長只有68米,100多塊石板,寬度僅一米,只能容一人走過。兩邊都是高牆,所以還有“一線天”之稱。

弄子就在所住的西街裡,如想像裡的逼仄。

斑駁的牆壁,散發著時光的味道。還要延續,沒有完結。許多結果都是沉默的,沉默如青色的石板。

看不到雨。

江南也是屬於雨的。

綿綿的雨霧裡,該有一個丁香般的姑娘舉著油紙傘從悠長的古巷寂寥走出。哀怨又彷徨。

我走到西園。1920年冬天詩人柳亞子來西塘,曾住西園並與西塘南社社友在西園攝影留念,題名為“西園雅集第二圖”,西園也因此有了些許名氣。想著南潯的莊園更為大氣,裡面不過也就是假山、亭池,此行也就不想進去了。

環秀橋上很多長槍馬炮。

我們等著陽光的初現。

橋上看西塘,像水墨畫鋪陳。家家戶戶棲水而住,空氣中充溢水草浮游的清淡腥味。關於這條河的聲響和船只的鼎沸,此時都還將醒未醒。

無論生活底處有多少陰影的層面,多少命運流離,這裡依舊有種厚實的世俗印記,熱騰騰的餛飩上照樣浮著綠色的蔥花,霉干菜也照樣在水邊受著密集的陽光。

陽光升起的時候,長廊開始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夾著畫板出現。其實,昨天下午就看見他們了。

他們成為古鎮最生動的背景。

當年 j 在宏村寫生的時候,大概也和他們一樣的年紀吧,宏村和西遞一直是他最值得記憶的地方。綠樹白花的籬前,是我們永不能再來的年華。

我坐在他們身後看他們作畫。

J 說在宏村作畫的時候,一個老農也來看他的畫,說,你畫的比較像,他們畫的都看不出來。讓他暴汗。

他在徽州的經歷,無比鬧騰,也無比搞笑,當年那群人都覺得自己是藝術家了,小節都不拘。我建議他寫一則“醉話寫生”,一定好看得緊。

只是,什麼時候大家都開始變老了?怎麼就變老了呢?J 的問話讓我無法回答。

坐在永寧橋欄杆上看人看水看風景。西塘也很老了,但依然很生活。

昨天碰到的四個老人走了上來,他們10點火車去蘇州。便和他們揮了揮手。

我們一共碰到了三次,也許把這一生要見面的次數一次性都完成了,所以,以後不會再見了吧?

點了幾樣小吃當早餐,回到住處,開始打點行裝。

給 j 發了短信說准備離開了。

走出去,到了新街的路口,就看到了去嘉興的車。K152,去嘉興是四十分鐘一班。回頭問了下車上的售票員,嘉興去南潯多遠。

壓根沒想到的是,因為這些問話,我在車上撿到一個人,然後這個家伙居然也跟著我去了南潯,還一起回了杭州。

他叫 t ,來自深圳,此行專程去上海看那個大師杯的網球賽。顯眼的不是別的,就是行李包上還插著一把網球拍。看完比賽,順道來西塘。本來今天離開西塘就想直接去杭州的,然後從杭州直接飛深圳。

他不知道南潯,也沒聽說過。所以好奇。看來人不能太好奇,好奇的結果是,有可能被拐也可能被騙。騙了沒事,賣了比較有事。

只是,看他的架勢,賣他還是比較困難。

這是在車上撿到的第二個人。第一個是 j 。

J 終於選擇了逃班,大霧過去,從杭州直奔南潯。車程也要2個多小時。

“等我午飯”。於是我們就理所當然的等了。

然後,我和兩個被我撿到的家伙會聚在南潯的街頭小店吃著川菜。

當然,請客的不是我。

J 的速度是後來在回杭州的路上領教的。想必從杭州出來的速度和電掣有點相似。就是在湖州被路晃暈了好幾下。幾度迷路。我曾擔心他難尋南潯的路,直接讓午飯吃成晚飯。拿起短信恐嚇了他好幾下。

我們終於見面了。

在有小橋流水、白牆黑瓦的地方。

在這個叫做南潯的地方。

再一次照面的結果,是發現他橫向的速度比我想像的速度快一倍。

南潯不再是我一個人的,因為我身邊多了兩個朋友。

陌生的街頭,在我們踏下終於慢慢的變得熟悉和自在起來。

(三)

南潯最鼎盛的時候當屬明萬歷至清中葉年間。民間曾有“湖州一個城,不及南潯半個鎮”之說。它的興盛和蠶絲業的興起很有關系,是有名的輯裡湖絲的故鄉,所以當地的富人也就多多。

當年熙熙攘攘的街上,有號稱“四像”的江南四大首富,還有號稱“八牛七十二只金黃狗”的豪門、財主。不過,後者的稱呼似乎有嘲諷的意味。

T 其實是一個方向感很強的人。

我和 j 不是。

除非我願意留心,否則一定是走回原路了還不知道。所以手中總是拿著地圖尋找路標。感謝以前的地理老師,讓我的地理成績不管初中還是高中都還算不錯。至少,不分東西南北的時候,還能撿到比較正確的方向。

有兩個比較強悍的男人搭檔,我還用得著記路標麼?

和J 說,俺的理論是會偷懶的人比較幸福。

他表示贊同。

我們開始尋找蝸居的地方:老房子,雕花大床,庭院。

早起的鳥兒有蟲蟲吃,認真做攻略的人兒當然也就有舒服的地方住。

南潯的客棧,我只在紙條上記錄了三個。舉著這樣的紙條,我們直奔百間樓的“留蔭廬”。因為那裡有我們想要的一切:庭院、雕花大床、還有,是老房子。

這裡的人已經很有經驗了,看我們走過來,就知道來意,遠遠的就打起手勢,左邊走左邊走。

走進留蔭廬。

前庭、廳堂,耳房,書房、天井、後花園。各樣爬藤植物攀附在高高的馬頭牆面上。主人很好客。

我們很快就喜歡上了這裡。

挑的是二樓一個大套間。我理所當然地霸占了裡間,那個能直接在窗口看到天井的屋子。外間還有一張雕花大床和一個床榻。T和j 晚上就睡在這裡。

其實百間樓還是有故事的。老尚書董份歸隱南潯後,孫子和當地一個進士的孫女結親,進士家嫌尚書家的房子不夠寬敞,居然遣人對尚書說女方有100個陪嫁的婢女,你家太小住不下。可愛的老尚書說,沒關系,俺馬上造100間樓啊,給你那些婢女一人一間。於是,真的依河建了百余間。

難不成我們住的就是當年哪一個婢女住的?這個婢女比現在的我們好像還幸福。我有點想去明朝看看了。

不過,更喜歡那個老尚書。不知道那個牛逼哄哄的老進士,最後是不是真的陪嫁了100個婢女,是不是很後悔自己說的那些話。

人有時不能太不把別人當回事。

很喜歡這樣的沿河民居。

下午溫和的光線將木柵欄的影子慢慢拖長,使得烏瓦白牆有了些許暖意。不過,人也就跟著慵懶起來。在家沒事會蜷在沙發看電視,總會被朋友形容像一只慵懶的貓。在南潯午後的陽光下,做這樣的貓也是不錯的。

百間樓和西塘最大的不同就是安靜。

通透的卷洞門傳來自行車幾聲清脆的鈴聲。曬在外面的被子,等著主婦們收起。水面因各樣漂洗漾起一層層漣漪。太陽底下的交談是輕輕的。游人寥寥無幾。只有我們仨。

安然的醉意微酣。一河兩岸,相看兩不厭。

我看到一個很美的老人。善且氣質。

倚著門看著我們微笑,臉上是時光雕琢過了痕跡。

晃悠地去看張靜江。

張靜江是個民國奇人,別號稱“臥禪”。可總覺得這樣的別號與他所做的事情很不搭界。太過入世,也太過激情。有人說他是“敗家子”,因為他的錢更多的是給了孫中山革命用了,甚至蔣介石也向他借了錢。這樣的人還是很值得欽佩,他對他的選擇一定沒有後悔過。以至於孫中山臨終前,身邊就有一個他守著。

我們是俗人。

在那麼大的宅院裡,我淨和 T 研究照片上的那些女人哪個比較漂亮。那個能經常和他出入各種重大場合的女子一定是他最心愛的女人。而他前妻生的女兒們,一個個如花似玉。

細心的T,居然看見了一封書信,其中一個女婿當年寫的求婚信。

言辭懇切,禮儀有加。還有一手好字。

其實牆上很多字,讓我們汗顏。J 一個個嘖嘖過去。

看看時間,下午的四點多。

我們往富人最集中的區域奔去。J說,我們住的那個百間樓當屬老百姓地盤。比較窮人。婢女住的啊啊。

劉氏梯號,也是有名的紅房子。既然叫紅房子,肯定裡面有紅色的房子。這樣說感覺比較啰嗦。但有點特別。這裡有崇德堂,南潯“四像”之首富劉鏞(與清朝那個劉墉不是一個人捏)的三子所居。

有點佩服這個劉公子。我不知道他相不相信風水,也不知道當時他怎麼就敢在這樣的充滿血腥的地方蓋起了這樣大的樓房,不僅大,還無比中西合璧。

是不是風水先生先告知他無礙,還是他的西洋文化讓他有了氣魄,相信的是科學。

南潯最牽動歷史的就是發生在這裡——紅房子的腳下的地盤。那是有誅殺幾千口的冤案。這個冤案發生在清初,叫“莊氏明史案”。

富戶莊家一個雙目失明的兒子突發奇想,想編本書,其實就是想在前人的書上將別人的名字改成自己的,以留名千古。沒想到剛好改的這本書,寫書的人是明朝人,當然書中所有稱謂當然都將明朝稱為“我朝”。這下不得了了,居然把明朝稱為“我朝”,那不就是反我這個“清朝”麼?在那個“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都能連誅九族的時代,等於找死。

皇帝下令:殺。

連殺的是幾千口的性命。

一時間血流成河。

這樣充滿煞氣的地方,幾百年間,無人敢在這裡在建新房,成了一片荒地。

劉梯青就敢。

這個國外回來的公子,就在這裡建起了小洋樓。洋樓裡有充滿傳統儒家文化的廳堂,也有西歐羅馬式的建築。紅房子的後面,高高的石柱聳立。你能時不時的在不同的角落感覺到中西之間互相的問候。

民初的可愛,也在於這裡。開了那麼點的縫,新鮮的氣息也就不可阻擋地吹了進來。想攔都攔不住。衣著的。裝飾的。建築的。理念的。。。。。

沒等我們看夠,人家管理人員下班了。我們只好悻悻走出紅房子。

黯淡下來的天色,讓周遭暈染朦朧。

J買了幾個橘子,據他說他挑橘子的水平很高超。挑中的一定就是甜的。

我們吃著橘子尋覓吃處。

橘子皮扔哪捏?

吃得無比之快的J,一眼看中了一個“垃圾桶”。

走過去,好像沒扔。

我走過去,扔了。不對啊,口捏?

來不及思考,手上的橘子皮已經到地上了。

那是擺在地上的一個大音箱。

啊啊。

T後來這樣說我們:一個是上當了忙收手,另外一個是執迷不悟。

最後晚飯是在能看到小橋流水的地方吃的。

J 點了當地的特色菜。還要了“潯酒”。

順手拍了路邊各色“潯酒”給亞克發了過去。

這個從來在線上除了打人還是打人的家伙,潯酒就足以讓他心神不能寧。他好吃,也好做。暑假在大理,他一個人窩了一個月。我去雲南的時候,路過大理,他到小店裡親自下廚做了一個魚湯給我和花吃,美味得讓花被魚刺給卡了。

他對我在這樣的時候跑到江南很是有意見,因為他也要上課。在 q 上和 j 一起數落我的不是。J 簡直惰人一個,直接拷貝亞克的信息數落我,還一字未改。碰到他們兩個,總讓我懷疑“遇人不淑”。

不過,老天還是公平的,不能一起喝“潯酒”,至少可以讓他眼饞下下。

溫文爾雅的 t ,話不是很多。語言的速度比較均勻。

酒卻是一杯一杯的從容,想過去,朋友間,他應該屬於會喝的人。

只是,今晚沒人陪他們喝得放肆。

我照例只管吃菜,然後想著再怎麼減肥。

才知道,原來我在西塘送子來風橋一個人愁著點什麼菜的時候,T也是一個人正好坐在我後面,面對著一條大大的魚吃不完苦惱中。他還聽到了我和邊上的人說的話,要是當時招呼一起吃飯,菜也好點了,魚也可以吃完啦。

只能再說一次西塘太小了。所以有第二天車上的巧遇。

溜達回住處。主人的廳堂很熱鬧。

我則躲書房裡,借老板的電腦上了會網。

悠閑古雅的情調,於月明滿地的時候最是相思。

在南潯訪古瑣事裡,收藏起很多情味況味,我真貪心。

只是,書齋案頭上的江山,真的能點綴成金粉的六朝模樣麼?商賈宦海終是浮沉不已。

雕花大床上,繼續江南的夢吧。今夜,我的心很滿。。。。。。

(四)

睡到自然醒啊。

早餐無比豐盛,南潯各色糕點。

結完帳,我們把所有行李放到了J的車上。打算中飯後回杭州。

屬於南潯的還有半天的光陰。

這些光陰屬於小蓮莊、藏書樓和張石銘舊宅,還有文園那海瑞的字和徐遲的紀念館。沒有徐遲,大概陳景潤只能默默一輩子了吧,他能不能娶到媳婦可能還是個問題。

資產百萬叫做“像”,那千萬呢,我看得叫“大像”。劉鏞家就是。南潯首富。他的私家花園當然也就格外引人注目。裡面皇帝御賜的兩進石牌坊,顯示主人的華貴。

小蓮莊沒有圍牆,以一條河流就將莊園和外界隔開了。那大門就開在水邊上,門樓就是歐式的。學建築設計的J,一陣猛拍。

裡面有一個比較吸引人的角落,那裡長滿高高大大的樟樹。

喜歡樟樹。家的附近是城市裡一條比較古老的馬路,行道樹就是樟樹。葉枝茂盛,濃蔭滿地。炎熱的夏季,兩邊的枝葉交集,成就林蔭的道道,讓人車走過,備感清涼。

張石銘也好,紅房子也好,小蓮莊也好,透著的都是奢華的氣派,中式西式相得益彰,凡人消受不起。

那張宅,除了傳統高堂大廳,後面居然藏著一個私家舞廳。誰能料想,高高的風火牆後還有這樣不顯山露水的西式洋樓,裝修材料從雕花玻璃到地磚全是法國原裝進口,走過去似乎還能聽見高跟鞋和著音樂的節拍敲打地磚的聲音。

據說那玻璃還是不沾灰的,現在已經成為一級保護對像了。我只能高高揚起頭,用眼光撫摸它們,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沾灰。我比較實用,關心的是自家的門窗要是也能裝上這樣的玻璃,是不是就不用擦洗了?這種工藝,現在已經沒有了,成絕版。看來,科技並不是樣樣都能超越前人。

嘉業藏書樓在小蓮莊邊上,這是江南最大的私家藏書樓,60萬卷,十幾萬冊,裡面有不少珍本、孤本。劉鏞的曾孫輩劉承干是個酷愛藏書的世家子弟,辛亥革命後,大量古籍流散,他利用這個機會購買了大量的書籍。後來這些書都歸屬國家了。

在藏書樓的正廳,聽見邊上導游說,這裡擺設的可是南潯最貴的家具。咋舌一下,反正我是看得起買不起。

T 很快發現了一個細節,所有的漏窗居然都是“嘉業藏書樓”的篆體字眼。護欄的雕花圖案也是由這幾個字組成。讀書人認真得連門窗都講究。

一個半天盡在曾經的富貴園裡消磨了。

盡管人來人往,我還是覺得荒涼。

窗窗戶戶院相當,總得有珠簾玳瑁的床,依水樓閣的廊影,主人於家從容出入,望若神仙。如今卻是人寂寂,葉紛紛。當年風遞笙歌的門已盡掩,翠華終不再來。

池塘裡的殘荷聽完一夜的雨聲之後,會不會痴痴等著寒冬深夜腊梅發散的芬芳?

只有一個空。

手中捏這一把一把的故往,遠不止捻一束線香放入香爐那麼簡單。

家人隨從,下馬停車。洗衣端菜,童聲嬉戲。這樣才是家園。

還是百間樓可親可愛。

像是一條河,有始有終,源源不斷,仍舊活著。過去,或者現在。

(五)

回杭了。

J總算沒再被路弄暈。

依舊選擇宿在西湖邊。

因為喜歡。

那裡是一個很適合孤單的地方。也很適合不孤單。

J回家了。

我和T在蘇堤晃了一個晚上。湖邊影影綽綽的上演著“西湖印像”。

福州也有西湖,很小,但每到夜晚,總是很多人。這些人不是來游蕩,而是把這裡當作一個操練場。城市裡屬於自己的空間越來越小,屬於群體的空間也越來越狹隘。所有的公園成為放大群體空間的地方。也放大自己。

杭州西湖的夜晚則很安靜。長長的蘇堤,只有幾個人在健行。

這樣挺好。

杭州人因為它的存在倍感自豪。它是端然的,有著渾然天成的內核,概念之外裹著各種慰藉。月光之下,單純而自然。

T第二天早上離開的,離開前我們一起去了樓外樓吃他想念的西湖醋魚。

去的時間很早,還沒營業。

我在他等待的時候,一個人到西泠印社爬山去了。

他說深圳是他的地盤,很希望我和J哪天能去找他玩。

我說好。

這樣的機會很多麼?不知道。

哪一天能在深圳的某個角落,我們三個又能聚在一起談天說地,那應該是件很快意的事情。董橋說,人間冷了,人情還是溫的好。我喜歡這樣的句子。

我也這樣告別了J。

在那個傍晚。

來不及折柳,我們就已經揮手。

世界上的緣分因果相續,永遠猜測不到的是時間的廣度和深度,但時間給予了感情珍重的質地。

老天應該給每個人都有一個限量吧,一生能見幾次就是幾次。見著一次也許就是又少了一次。這樣想來很是悲傷。

能記住眼裡的暖意就好。

(六)

晚上最後一班飛機。午夜11點。

傍晚6點,我一個人到了星巴克。點了一杯拿鐵榛果咖啡,坐在二樓一個靠窗的位置。

外面是武林廣場。

燈紅酒綠下有夜霧的氣味。

外面的世界和我沒有關聯。我等著兩個小時後搭車去機場。

我和書對話。

有人拍了我的肩。

回頭一看是一個年輕的老外。

不太熟練但很清晰的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很意外。“怎麼了?”

“下次見到你我就可以叫你的名字了啊。”

“啊?”

想起來了,上樓的時候,他和朋友坐在樓梯口,我好像對他們兩個打了聲招呼。

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叫xuemir。”

他滿臉笑容的走了。

還有下一次麼?

今夜我就要離開杭州,離開星巴克。

回到自己城市的第二天,我把這個事情告訴了J。開玩笑對他說,去武林廣場邊的星巴克看看,是不是有個老外在那裡等著下一次。

買完機場大巴的車票,從民航售票處走了出來。

每半個小時發車一次。8點的車剛走。

我得一個人在這裡等半個小時。有點沮喪。

背著包正不知道去哪消遣。

一部機場大巴從身邊駛過,空著。

開車的師傅看我一個人,叫了一聲:“去機場的吧?上車。”

“現在就去機場麼?”

“是啊,空車過去。”

“哇,那我上車。”

偌大的車廂內,乘客就我一個。

我對師傅說:“今天我享受專車待遇啊。”

師傅也跟著笑了起來。說看我一個人,反正他也要開回機場,順便捎帶,還能有個人陪著說話呢。

給J 發了短信,說已經上車了,而且是專車。

接到短信的他,很是緊張。急急的要我回話,怕我受騙上了什麼賊車了。

趕緊讓他放心下。

師傅很健談。我們的開場白從剛發生的地鐵塌陷事故說起,一直說到他有親戚在福州的永泰。

話題很跳躍,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從天到地,從遙遠到靠近。

有些人,哪怕陌生,卻很容易彼此融合。這樣的聊天很愉快。

溫潤是君子的仁。

感謝離開前還有這樣的善意送我。

(七)

今夜,讓我枕著柔波再夢江南吧。

山色翠綠,天空湛藍。

小橋、流水、人家。

還有,想念。



(晨起西塘)



(煙雨長廊)



(拐角的驚艷)



(南潯:百間樓的老人)



(柳浪聞鶯)


精選遊記: 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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