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城,記憶雲煙額濟納的前身,是額濟納土爾扈特旗。土爾扈特東歸,已經三百年。
從1698年阿拉布珠爾帶領5000人探路成功,到1771年渥巴錫率領全族浩蕩啟程,那是一段前赴後繼,悲歌萬裡的往事。最終,流徙於伏爾加河流域的蒙古族土爾扈特部踏上額濟納的土地,17萬族人只剩下7萬。
額濟納,從此成為土爾扈特人世代繾綣的家園。
那個早晨,我們騎著自行車,無意中闖進了王爺府。
一座簡單的四合院,門口立著土爾扈特東歸三百年的紀念碑。這是額濟納末代王爺塔旺嘉布曾經的官邸,現在成了博物館。裡面有塔旺嘉布戴著青天白日軍帽的戎裝畫像,旁邊的生平簡介,最後落筆在1949年的起義投誠。
識時務者為俊傑,或者是生於變幻年代的唯一選擇。
只是塵埃散盡,香煙裊裊,記憶殘留的,仍不過是最初的那一縷魂。
廂房裡,人們供奉著塔旺嘉布的另一張畫像。在那畫像上,他穿著土爾扈特的蒙古袍。
土爾扈特並不是這土地唯一的主人。王爺府改成的博物館,收藏了額濟納千年歲月。
大月氏、匈奴、吐蕃、回鶻,居延、西海、西夏、亦集乃,老莊成仙、張騫出使、蘇武牧羊、王維吟詩,數不清的面孔,數不清的名字。
亂雲飛渡,人事更迭,這塊土地見過太多太多。花開不斷,兵戈不止。直到鬥轉星移,歲月老去,所有開過的花,再也無從尋覓,所有的皮囊色相,盡數埋在漫漫黃沙裡。
紅城、綠城、黑城,所有的繁華荼靡,兵荒馬亂,只能在故去的文字中一點點追憶。
我們坐著車子在茫茫戈壁奔馳,追逐那些遙遠的前塵舊事。
紅城,漢代城障,如今只是怪樹林對面殘缺的四方牆。烈日下的空曠,孤獨而堅忍。
大同城,北周城堡,比紅城大,但遺址沒那麼完整。殘缺的牆身像忠誠的衛士,分散在城堡四角的矮坡上,守望著黃昏時分的一片寂靜。
黑城,西夏名城,絲綢之路上,馬可波羅探訪過的繁華重鎮。我們到達時,已是斜陽西墜。城堡一角的佛塔熠熠生輝,正和夕陽進行最後的擁抱。
黑城很大,但除了三座殘存的佛塔,四面破損的城牆,只剩下一地破陶碎瓦。景區入口有游人警示,不許撿拾地面的文物。其實我不知道那還是不是文物,真正價值連城的寶物,早在一百年前已被異國的探險家劫掠一空。剩下的只有碎片,拼不回破碎的城,破碎的心。
茫茫荒漠,悄然升起一輪圓月,照耀著空空的廢城。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陷入流沙的歲月,再也不能回頭。今天的黑河壯闊大氣,數度干涸的居延海,也恢復了蘆花飛舞的豐潤明艷。但額濟納依然是北京沙塵暴的源頭,用盡力氣去治理,只因為再也沒有拖延的時機。
總是這樣的。醒覺太遲,愛已遠離。一定要等到花兒都已死去,烽煙才肯平息。
去參觀策克口岸。大清早,長長的車隊輪候過關。今天的邊境很平靜,幾乎能讓人忘掉千百年的烽火硝煙。但其實這土地從未被遺忘,只是換了一種更加隱晦的形式。
一種低調的驕傲。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從額濟納去阿拉善右旗,司機在路上停車,讓我們拍攝那遙遙矗立的塔架。不久前,神舟七號剛從那裡飛上天。塔架旁的白色樓房,是鼎鼎有名的問天閣。
這就是神秘的酒泉衛星發射中心。從神一到神七,圓了華夏飛天夢的地方,不在酒泉,而在額濟納的浩瀚戈壁。它的真名,叫東風航天城。
我們無法進入航天城,因為那需要旅行社組織,而且要達到一定人數。
就只能在路邊遙望了。被鐵絲網攔在遠方的白色建築,仿佛荒漠上長出的花。那荒漠無邊無際,全都成了發射場。據說,為了飛天的夢想,這裡的人們已經幾度遷移。
陽光明媚,但是寒風刺骨。頭發都亂了,握著相機的手瑟瑟發抖。這是一塊苦寒寂寞的土地,但這土地見證了太多傳奇。
有一些傳奇,永遠成了記憶的雲煙。而有一些傳奇,封存在沉默的石頭裡。
那是來自侏羅紀時代的花崗岩。世界上最堅硬的岩石,經過億萬年的風蝕之後,變得薄如鋒刃,脆若書紙,堆疊成阿拉善右旗附近的一個荒漠奇景。一座座坑穴遍布的石山,千瘡百孔,傷痕累累。山上的石塊自然堆壘,若蘑菇,若貝殼,若鱷魚,若山鷹。
海森楚魯怪石城,小馬在別人游記上偶然看到的名字,成就了我們的意外驚喜。
而前方就是巴丹吉林,大自然又一件鬼斧神工的美麗作品。

(大同城遺址)

(黑城佛塔)

(大漠圓月)

(東風航天城)

(海森楚魯怪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