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兵三年,半年在重慶,剩下的日子都是在河南南陽度過的。說到南陽,不能不提臥龍崗,這個當年諸葛亮躬耕之地,在南陽西北方向一處緩緩的山坡上,臥龍崗雖然沒有成都的武候祠那麼出名,但已足夠讓南陽人驕傲。就像到北京一定要去天安門一樣,到了南陽不去臥龍崗就等於沒到過南陽。諸葛亮是我年青時除了周總理以外最崇拜的人。古代大英雄、智者,而且是中國封建道德的完美體現者,他的前後出師表感人至深,當時簡直快背了下來。後來我復員後旅行的第一站就是去襄陽考察看到底哪個臥龍崗更真實。漢代的雕像大氣、粗曠、雄渾、浪漫,呈現給後人的是尚未被禮教束縛過的人類文明之初的印跡;漢代的磚畫像,人物像,極富動感,那些乘在車馬上的人們,那些車上向後飄揚的旂旗,讓你仍感覺到乘車驅馳的速度,那些婦女舞動的衣飾,那些藝伎,千年之後仍向你展示著勃勃的生命力,多年以後讀河南作家周大新《左朱雀、右白虎》這本小說,一部編撰出來的古代愛情故事,腦子裡立刻浮現出南陽漢畫——那些曾在地下沉睡了千年的那些陰刻或陽刻在磚上的男人和女人們。南陽的玉器和烙花工藝也十分出名,我去參觀過兩次,烙花是用燙紅了的烙鐵簽子在黃楊木上即時繪畫,淡黃色的原木質經那麼一燙立刻呈現出深褐色的線條,高雅、古意十足,工藝廠最擅長的是將10雙筷子拼繪成一副南陽臥龍崗全景圖。三十年後在昆明巧遇魏醫生,他送給我和雅清一人一副繪有臥龍崗的烙花筷子和諸葛亮的線裝本《前出師表》,這是我收到的最有文化品味的禮物了。
我喜歡南陽的夏村。當時我們住在夏村中學,對面就是很少有人打擾的張衡墓,這位兩千年前就發明了地動儀的科學家,他安靜地長眠於家鄉的圓塚之下,墓前有郭沫若題字的墓碑,我和元巢會時不時去那裡憑吊這古代的探索者。我喜歡南陽的白河,它那時沒有喧鬧,自在地流動,這是我們私自組織郊游的一處隱蔽的領地,去白河常常是和違禁而又緊張刺激聯系在一起的,我們脫掉軍裝、換上白衫衣、挎包裡帶上一些小吃和書,盡量選不讓人看到的時候出營房大門,出了門就可以呼嘯而去了。我們向地裡的老農買瓜吃(絕不偷瓜),在沙地上脫了靯漫步,輕聲地說心事,然後找一塊灌木叢躺下看書,天是那麼藍,風是那麼輕,周圍是那麼靜……有一次我們的不軌行動不幸被發現,被彙報到班裡,班長組織班會,全班戰友個個發言表態,不點名地對我進行“教育”,可我裝傻賣乖就是一言不發,看你個屁扒蟲(他叫黃異重,主任用四川話給他起的綽號)能把我怎樣!這班長是個農村兵,腦子有點楞,一根筋,其實我剛到班上的時候他看我表面老實對我印像挺好的,只是後來才那個。我還喜歡南陽的鄉村,我們初到時常常要為醫院的那幾口肥豬蹲在炎熱的玉米地裡采摘馬齒莧當豬食,讓豬們享受著眾多女兵人工服務的待遇。那時候鄉村沒有多少資本主義苗子,但有些農民家裡會種一兩棵棗樹,到了夏天,我們中午不睡覺,等大家差不多睡著了,我們偷偷爬起來翻牆跳出去,跑到老鄉家買棗,還不敢帶回醫院,當場就地消化光。那時候,對南陽的燒雞情有獨鐘,中心大街十字路口一家食品店有賣,一只差不多五塊錢,在當年我們一個月六塊錢兵晌還要買牙膏香皂的情況下,根本不夠吃一次,可我們在傳染科,有一點補助,有一次剛發了五塊錢,放在挎包裡准備晚上就和戰友們一起出去買燒雞解饞去,可臨走時突然發現包包裡的錢不見了,這一定是內賊干的!這案子到現在還沒破呢。這件事教育我“有錢不花,丟了白搭”是個鐵律,所以我以後總是不存錢,或者存了錢為著一個明確的目標,夠了就拿來花掉,直到30歲。那時候,去支隊(師部)晚上看電影成了南陽的一景,醫院的戰士們排著隊(大部分是女的,且很多美女),拿著小板凳,行進中唱著歌,一路走過去,行程約二三十分鐘,簡直就是南陽美女大游行。晃晃悠悠,就這麼在南陽呆了兩年半,在南陽歷史上最炎熱的夏天,在太陽的曝曬下,從我們的肩膀上,把醫院的幾百張病床、所有的沉重家什從重慶扛到河南,我們在那裡半夜起身為農民收割麥子,我們響應毛主席號召——野營拉練,日(或夜)行八十裡,走過了方城、社旗、南召等所有屬於南陽的地界兒,印像最深的是社旗縣有一個清代的山陝會館,非常有氣派,也許現在成了旅游旺地了吧。
醫院文藝宣傳隊為了宣傳毛澤東思想,和群眾打成一片,跟當地人學會了唱豫劇——“毛澤東思想是紅太陽,五洲四海——全呀麼全照亮,全呀麼全照亮”。這一出只要一出手,在觀眾中常常是最叫座的。我雖然不是宣傳隊的,但天天聽也耳熟能詳,我記得這個紅太陽的紅字一定要唱好,用普通話發音應該發起哄的“哄”字、四聲,否則,就沒有河南味了。
2009年1月12日星期一
2009年1月12日星期一

(在南陽白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