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讀水(3)--冬至湘西之三

作者: 坐看青苔

導讀鳳凰讀水(3)--冬至湘西之三沿江返回虹橋。在橋東北沙灣風景區的“老宅粉館”吃了牛肉米粉和茶蛋。這裡的米粉一般五、六元一碗,作早餐味道爽口。餐後,沿江邊觀景,虹橋附近,兩岸盡是木柱支撐、高懸於半空、似乎搖搖欲墜的古舊吊腳樓。對岸,江水東南拐角處,一座多層疊加、翹檐高聳的樓閣,便是藝壇怪才黃永玉先生多年前修建的“奪翠樓”。黃先生曾說,幼 ...

鳳凰讀水(3)--冬至湘西之三沿江返回虹橋。在橋東北沙灣風景區的“老宅粉館”吃了牛肉米粉和茶蛋。這裡的米粉一般五、六元一碗,作早餐味道爽口。餐後,沿江邊觀景,虹橋附近,兩岸盡是木柱支撐、高懸於半空、似乎搖搖欲墜的古舊吊腳樓。對岸,江水東南拐角處,一座多層疊加、翹檐高聳的樓閣,便是藝壇怪才黃永玉先生多年前修建的“奪翠樓”。黃先生曾說,幼時坐在沱江對岸,觀碧水秀山,許下願望,長大了要在沱江邊蓋一座最漂亮的房子。這奪翠樓便是他實現的願望之一。如今,他不滿足於此,聽說奪翠樓已被賣掉,在沱江西北的半山處,又修建了規模更大的“玉氏山房”。為了換個角度觀景,從位於虹橋東南的“裕義客棧”,轉至虹橋西北的“取景樓客棧”。店家是一對清秀干練的年輕男女,說是從異地來此承租經營。旅店一層的門廳,設有根雕桌凳、用蠟染布料環壁的雅致茶座。臨江一面的雙人間,仍為60元一天,有衛生間和電視,被褥也都清爽。房間雖無涼台,但開窗即可望見對岸的吊腳樓。時近正午,遙望對岸枕河人家的飲食男女,正其樂陶陶地鳴奏著鍋碗瓢盆的交響曲。

對著窗口的江上,有一道攔水壩。不時可見順流而下的游船,在游客的驚呼聲中,從插在壩中做行船標記的兩面綠旗中間揚頭躍過。也可見到逆水上行的船只,從對面岸邊一條斜坡滑道上,由守在那裡的纖夫幫助將船拉過水壩。

窗下不遠處,有一架巨大的木質水車。在《從文自傳》裡,作者曾生動描繪了一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孩子眼中,水車是如何帶動碾坊裡的石碾轉動,將谷粒變成白米的神奇過程。在《邊城》裡,那個幾乎成了鳳凰“形像大使”的翠翠,也曾與河邊的一座碾坊,有著微妙的關系。如今,機械化加工的米、面及色拉油等現代化的產物,已把沈先生筆下,曾誕生了多少傳奇故事的傳統作坊掃蕩殆盡。水車,也已變成古城旅游的一件道具。時間老人,真乃人間最具魔力的導演,在不同時代的場景變換中,演繹著不曾往復的人間悲喜劇。而在鳳凰演繹的這出人間活劇中,清澈流淌的沱江,既像是展現小城靈韻最靚麗的舞台,也像是貫穿古今時空的脈絡與主線。

在沱江邊長大、懂事的沈從文,曾把沱江比喻為他人生的第一所學校。他在自傳中說:“我感情流動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給予我的影響實在不小。”“我幼時較美麗的生活,大部分都與水不能分離。我的學校可以說是在水邊的。我認識美,學會思索,水對我有極大的關系。”

沈先生的孫女沈紅,在《無法馴服的斑馬》一書前言“濕濕的想念”中,也以水為主線,談到她對水與爺爺關系的理解:

“水給爺爺三樣東西:水給了他想像力和自己的思索方式。爺爺認得書本識得字,是從私塾小學校開始,而他識到書本上無從寫出的豐富人生,卻是在校園外,老街店鋪,橋頭渡口,水上人家和新鮮活潑的一切。見識這一切,是他用逃學換來的,邊逃邊學,所以逃學是當他是一個孩子時對學習方式的選擇,或者說是他用一個孩子的方式選擇更值得學的知識。這是很特別的選擇,沒有誰來教他,他用眼睛、耳朵和機敏的鼻子接受水邊的光色、聲音和氣味給予一顆小小心靈的感覺,把各種事物的內容和意義在游戲中黏合起來,豐富自己的想像。水給了他執著柔韌的性格。他曾說過:‘水的德性為兼容並包,從不排斥拒絕不同方式浸入生命的任何離奇不經事物,卻也從不受它的玷污影響。水的性格似乎特別脆弱,且極容易就範。其實則柔弱中有強韌,如集中一點,即涓涓細流,滴水穿石,卻無堅不催。’(引自《一個傳奇的本事》)水的性情品格,恰好是爺爺一生境遇和面對境遇時處事方式的寫照。他是那麼溫和,又是那麼倔,倔得從從容容。水激發他對人世懷抱虔誠的愛與願望。‘水教給我黏合卑微人生的平凡哀樂,並作橫海揚帆的美夢,刺激我對於工作永遠的渴望,以及超越普通個人功利得失,追求理想的熱情洋溢。’他用不是時尚的方法去愛一個多難的國家,他執著地用自然的美,人性的美,後來是用古代文明的美編織了一個樸實單純的理想。雖然他不奢望以此取代社會理想,但是他熱切地希望能喚起百病纏身的民族一些健康的記憶、健康的追求。只是,一個在刀光劍影和血腥中求生的民族不大能理解他的愛的方法,不被理解時他依然默默地工作。”

“他的感情的流動與擴大,得益於楚地的水,也得益於性格如水的楚地文化。一方水土一方人物,文化有地域的界線,也有性格的分別。華夏文化的淵源,分南北兩支。北支為中原文化,雄渾如黃河;南支為楚文化,清奇如長江。楚文化長期處在亦夏亦夷、非夏非夷的微妙處境中,在中原文化的衝撞中搖曳、在與邊地少數民族文化的吸收交融中成形。所以楚文化是不封閉的,流動而不凝固,爺爺那‘鄉下人’的古怪脾氣和古怪哲學,根基正是似乎已消失很久的楚文化。古時楚地曾出過一個老子,道學尚柔崇水。老子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施不望報,以柔克剛,謙和卑下,這水味十足的哲學,從來沒有被御用過,卻在自然平和之中把一切變故興衰看得明明白白。爺爺非道家卻有一雙明明白白的眼睛,‘以清麗的眼,對一切人生景物凝眸,不為愛欲所眩目,不為污穢所惡心,同時也不為塵俗卑猥的一片生活厭煩而有所逃遁,永遠是那麼看,那麼透明的看,細小處,幽僻處,在詩人的眼中,皆閃耀一種光明。’這雙眼睛透過現像,看清繁華下的文化潰爛,發現泥塗裡的道德光輝,這雙眼睛又透過煙塵,望見了一個‘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時空,感受到‘人類思索邊際以外’的生命陽光。”

面對悄然流逝的沱江,通過這片水土上孕育滋養的沈從文先生的神思妙筆,我對世間無所不在、似乎平談無奇的水,愈加親近與敬重。水車旁,還有一座動感極強的青銅紀念雕像。一位男子,在狂奔中一邊甩脫身上的衣物,一邊縱身躍向江中。看石制基座上的文字,得知是一位年僅18歲、叫王湘冀的烈士,1982年夏天,在此地為營救3個落水的孩子,不幸犧牲。耐人尋味的是,說明文字裡,講到他在犧牲的前一年,曾因犯有錯誤被鳳凰二中開除。他這無畏的一躍,不僅拯救了數個幼小的生命,更向世間證明了人的良知,並不一定因為曾經的迷茫而泯滅,甚至還會迸發出最靚麗的光和色。



(虹橋遠眺)

(鳳凰)



(奪翠樓)



(小巷)

(逆水行舟)



(逆水過壩)



(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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