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9.05
今天出發,在西站的時候覺得自己的火車站恐懼症明顯又加重了。站在二樓的候車大廳,嚴重的精神渙散,只能靠不停的吃東西來緩解,跑到kfc理直氣壯地要板燒雞腿堡,服務員哀怨地看著我說:“我們只有新奧爾良烤翅堡,賣當勞在對面”。上車以後倒頭便睡,真對的起這張臥鋪票。接連睡了兩覺,爬起來在書包裡翻翻翻,摸出水瓶,咕咚咕咚咕咚。坐在我鋪位上的大叔看了看我,也在書包裡翻翻翻,摸出一個小二,咕咚咕咚咕咚。顧不得自己的蓬頭垢面,登時睡意全消,對西北人民的景仰之情油然而升。據不完全統計,該大叔一共整了仨小二,半夜我醒來的時候,老人家正坐在對著我的位子上喝啤酒~~~~~
半睡半醒中,不禁浮想聯翩,我將要踏上的,是怎樣的一片土地……
08.09.06
早晨火車稍稍晚點,到達天水的時候將近七點。對這個地名不自覺地產生好感,讓我想到了《將進酒》。在火車站存了大包,坐34路直奔麥積山,路上兩輛34因為攬客競相超越對方,一路呼嘯狂飆。因此上十點半就到了麥積山腳下。從景區門口上行三公裡才到達石窟,我選擇了一貫的步行。
麥積山因形似麥垛而得名,此處造像多以木胎泥塑為多,站在散花樓俯瞰,腳下是郁郁蔥蔥的松林,耳邊是獵獵作響的風聲,天空晴朗,心情也就變得明快起來。可惜多松樹自然多松鼠,很多佛像身上都留下了松鼠的糞便遺跡,成為了令大大小小專家頭疼卻又無可奈何的棘手問題。
從麥積山下來打車去了伏羲廟。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倒是門口的炒面讓我回味無窮。相較我祖宗是誰的深刻哲學問題,我顯然更加關心誰能當我孫子。
在去往蘭州的高速路口攔下大巴,以比車站內便宜二十塊錢的價格成交,坐到後排,脫去鞋襪,舒緩辛苦的雙腳。真是不好意思,又給首都人民丟人了,不過要是有人問我從哪裡來,我就告訴他是上海~~
窗外是溝壑縱橫的丘陵,黃綠相雜,一眼望去,頗有幾分荒涼的味道。車行至定西天降大雨,有些忐忑,蘭州也會是個雨天麼?還好到達蘭州的時候已經雨住,只是滿眼看去,身邊的人們穿著外套行色匆匆,惟有我一件短袖身背大包愣頭愣腦東闖西撞,莫非自己在搞行為藝術不成麼?
在汽車西站附近住下,品嘗了黃河啤酒,酸的。一宿無話。
08.09.07
蘭州的污染實在嚴重,早上起來盯著天空半天,終於確認了那個圓圓的銀白色物體就是太陽,原來太陽也是可以直視的。
買了西站第一班發往劉家峽的車票,無奈司機沿路拉客,50多公裡的路足足走了三個多小時。到達水庫已經十點多,當機立斷買了快艇船票。詢問售票員可不可以不買五塊錢的保險,被投之以白眼。登上小快艇,略有幾分興奮,似乎之前沒有坐過像樣的船。每當有浪打過來,小快艇就會咯噔咯噔地顛簸起來,活像坐汽車走上了搓板路。透過窗戶望去,天空一片蔚藍,碧水幽幽,兩側是嶙峋的山峰,轉過幾個山坳,水面突然變得渾濁起來,黃綠分明的湖水之間,形成了一道涇渭分明的界限。一個小時之後抵達炳靈寺,遠遠望去,崖壁上赫然刻著炳靈寺三個大字,在碼頭上岸,迫不及待的走近這個實在是有些難以接近的地方。
炳靈寺石窟位於永靖縣城西約50公裡的積石山中,最早稱"唐述窟",是羌語"鬼窟"之意,唐代稱"龍興寺",北宋稱"靈岩寺",明永樂年後,稱"炳靈寺",又名"冰靈寺"。“炳靈”為藏語“千佛”或“十萬佛”之意。石窟開鑿在黃河北岸大寺溝的峭壁之上。洞窟為西秦、北魏、北周、隋、唐直到明、清各代的作品,唐代的約占三分之二。這裡的造像不同於麥積山,是以石胎造像而著稱的,而非像麥積山、榆林窟等地的木骨泥塑造像。剛進景區,站在山下就碰上了山頂落石,親身實踐了一把什麼叫抱頭鼠竄。居然還有大傻子仰著頭一個勁地往上看,我在一邊落跑的同時一邊暗罵白痴。進入景區跟著其他游客的講解員一路蹭聽,深受觸動的,是很多石窟因為修建劉家峽水庫的緣故已被深埋地下,只留下一塊塊標志牌證明著他們曾經的存在。
除了最為壯觀的171龕高達27米的唐代石胎泥塑的彌勒佛大坐像之外,原16號窟,現歸位在石窟群對面睡佛殿內,長8.6米的泥塑炳靈寺臥佛,更是我國現存北魏時期的唯一一尊涅槃佛像。令人稱奇的是,此佛像最早被發現時外體是明代彩塑,在清理過程中,明代的彩塑被揭除,露出內層的唐代彩塑層,而剝離掉唐代彩塑層之後,才顯現出這尊北魏佛像的本來面目。涅盤的佛像面容安詳,眼含慈善,似乎穿越了時空,撫慰著世人。
由於同船來的人不打算去上寺游覽,我也就只得作罷。在路口的高大牌坊下啃著面包,一邊研究著炳靈峽、劉家峽、鹽鍋峽這黃河三峽的位置,一邊等待過路的中巴車。運氣不錯,等了半個小時左右乘上了回蘭州的汽車,從民委招待所取了寄存的行李後直奔東站,買上發往張掖的臥鋪汽車。
坐臥鋪汽車永遠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和生理挑戰,尤其是對我這種嗅覺超級靈敏的人而言。但這卻是節省時間和住宿費的不二法門。躺在上鋪肆無忌憚地啃大餅吃蘋果,旁邊帶著小白帽的回族同胞目光炯炯地地盯著我,假裝沒看到沒看到沒看到……
大巴車在茫茫夜色中出發,我在鋪位上搖搖晃晃混沌睡去。幾次半睡半醒中,感到汽車行駛上了平原,車外下起了大雨,來不及思考後面的行程,便又墮入夢鄉。
08.09.08
坐的是到張掖的過路車,凌晨四點的時候被售票員捅醒,迷迷糊糊地下車、取包,看著長途車呼嘯著絕塵而去,剩我一個人站在張掖西站清冷的月光之中,抬頭看看天空,居然星鬥滿天,痛快吸一口清冽的空氣,睡意全消。還好車站旁邊有幾個勤奮的出租司機,上了一輛車,讓司機帶我去找賓館。在南街的賓館住下,對80塊錢的價格相當滿意,這也是一路走來性價比最高的一個地方。
抓緊時間洗澡和睡覺,上了鬧鐘,七點的時候掙扎著起床,趕往南站坐車,奔赴馬蹄寺。下樓時看門的大爺善意地和我搭話,得知我要去馬蹄寺,好心地提醒我要多穿衣服,說是那裡的氣溫要比市區低上十度。可是身上的這件外套已經是我最保暖的衣服了。
在南站門口斥資三元點了一碗牛肉拉面,接連被兩人加塞,等了好久才吃到。南站沒有直發馬蹄寺的汽車,只能到馬蹄河轉車。可是在到達之後才發現並不像之前查到的攻略上所寫的那樣,有當地司機在這裡拉活兒,四周是空蕩蕩的荒芒草原,只有標著馬蹄寺方位的路牌孤零零的站在道邊。從路口到馬蹄寺還有九公裡的路程,琢磨了一下,步行九公裡不是什麼問題,但卻不可能在當天返回市區,勢必影響後面的行程,無奈之下,只得悻悻地無功而返。之後聽當地人說起甘肅的旅游,都十分推崇馬蹄寺的風景,不由心懷遺憾。
返回的車上居然遇到了同車而來的兩個大哥,相互攀談起來,他們來自山東東營,其中一個問我有沒有二十歲,暗爽到內傷。
到達市區之後一路無目的閑晃,發現了一條仿古路面,憑直覺拐了進去,果然走了不遠就是赫赫有名的大佛寺。
大佛寺正在修繕,斑駁的建築看上去有些破敗,在秋日的陽光下卻又透著寧靜安詳。走進佛殿,那尊身長34.5米的釋迦牟尼像靜靜地躺在那裡,已近千年。站在佛殿之中,實在無法抗拒審美和精神上的誘惑,趁著管理員和維修工都吃飯的空當兒,拿出相機哢嚓哢嚓哢嚓。
大佛寺不僅以巨大的佛像著稱,其在佛教界的地位也不容小覷。大佛寺是中國涅槃宗的重要發祥地,此地收藏著明代官刻的《北藏經》。相傳這裡還是元世祖忽必烈的誕生地,其母的靈柩也曾寄放於此。
然而,當我沉浸在一片莊嚴肅穆的宗教氛圍當中時,卻愕然發現一尊敞胸露懷的露點羅漢被人在身上嵌了兩個一毛錢鋼镚兒,殿外的陽光射進來,兩點熠熠閃光。不禁絕倒,難以揣測這到底是慘遭惡搞還是特立獨行的膜拜方式。
從大佛寺出來晃晃蕩蕩走到市中心,坐在路邊沐浴西部的熱情陽光,看一群中學生在街心廣場排練節目,想到自己其二無比的學生時代,露出白痴一樣的表情,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傍晚時分在城樓附近的小吃街游蕩,看著琳琅滿目的釀皮實在難以取舍。賣釀皮的大姐見我一臉茫然,遂好心地把幾種釀皮都抓了一些給我。飯後買了葡萄和栗子,邊走邊吃。
回到賓館倒頭便睡,半夜醒來耳邊是淅淅瀝瀝的雨聲。不知為何這幾日甘肅如此多雨。
明天又要啟程,奔赴嘉峪關。
08.09.09
早晨睡了個稍微有點懶的懶覺,在八點半趕到了西站,買了第一班去嘉峪關的車票。一路走過來,雖然汽車又不准時又時常臭氣烘烘,但我還是喜歡利用這種交通工具旅行,奔波在每個城市的各個汽車站之間,馳騁在一條條的公路之上,已然成了旅行本身的一部分。
汽車開出不久便駛上了戈壁,公路兩旁是長得像掃把一樣的楊樹。這裡的楊樹絕然不像北京的楊樹,枝枝杈杈撐開一把大傘,而是毫無例外地奮力向上生長,顯得那樣的生機勃勃鬥志昂揚。車過酒泉,柳樹便也多了起來,當年左宗棠抬棺西征,沿路遍種榆柳,天長日久,也就形成了一道綠色的風景。只是這裡的柳樹,決然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的嫵媚妖嬈,反而一個個支支楞楞,五大三粗,在暴烈的陽光下顯得愣頭傻腦。猛然發現,這裡的植物,或多或少都長得有些粗糙和灰頭土臉,看上去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可是,骨子裡卻又透著那麼一股傻呵呵的堅韌和頑強,彰顯著旺盛蓬勃的生命活力。
一路之上,已然是一片戈壁景色。把mp3音量開到最大,用許巍和汪峰刺激自己的神經。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心思不知又飛到了哪裡。遠望,是連綿起伏橫亙千裡的祁連山脈,就那樣一路相攜相伴。山巔處流雲飛舞,白雪皚皚。忽然有些能體味古人行到此處的悲涼心境。坐在汽車上在公路上飛馳,我尚有幾分心神的迷茫,何況古人,騎驢仗劍詩酒天涯,郁結於心的,那又將是怎樣的一股情懷?
車過酒泉,乘客下了大半,到嘉峪關也只是再有半小時的路程。出汽車站的時候發現大廳裡居然支著三四張台球桌,三三兩兩的閑漢圍在周圍。有些愕然,走過大大小小的汽車站,這裡無疑是最有特色的了。出站向西就是被驢子們津津樂道的六岔路口,果然名不虛傳。我這個從擁有西直門立交橋的大城市來的見過大場面的人,站在路口躑躅良久,卻也未能參透個中奧妙,終是以闖紅燈了事。
在路口的賓館住下,事後被當地司機告知此地是嘉峪關的紅燈區,果不其然,晚上果然有小姐打電話進來,聽到我的聲音居然沒有掛電話反是問需不需要洗頭按腳,驃悍至極,倒把我搞得瞠目結舌,拔了電話線圖個清靜。
一路上塵土鋪天蓋地,索性裡裡外外洗了個痛快。看看時間已經下午三點,決定安排輕松一點的行程,去長城博物館參觀,所以徹底的輕裝出發,帽子墨鏡水瓶一律不帶。結果上了出租車才被告知長城博物館已經搬至嘉峪關城樓附近。司機又說下午的時間足夠游覽懸壁長城、嘉峪關城樓和長城第一墩了,於是當機立斷,決定把第二天的計劃提前。可嘆我還完全沒有做好心理准備和生理准備,就把嘉峪關的景點玩兒了個大概。還好出門時順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防曬霜,饒是如此,仍把我曬得夠嗆,也正是由此開始,我才逐漸領略到西部陽光的威力。
懸壁長城沿山勢而建,順著黑山迅速提升。本來本人最怵頭的就是上台階,無奈身後是一位年逾古稀的山西老漢,步履矯健,愣是趕著我一路狂奔,呼哧帶喘地爬上了最高的烽燧。放眼望去,果然一片塞外風光。
萬裡長城東起山海關,西至嘉峪關……這是從小地理課上背熟了的字句。站在城樓下,心中暗暗感慨此處果然不愧為萬裡長城上最雄偉的關城。隨著一個旅行團一路蹭聽講解,由衷佩服古人的聰明才智和一絲不苟。要是這樣的關城被人攻破,只能說明守城的是個十足十的笨蛋了。
前往第一墩的時候,女司機沿路帶上了丈夫和五歲半的小女兒,小家伙活潑可愛,常常語出驚人。第一墩北距嘉峪關城樓7.5公裡,修建在高60余米的討賴河谷的懸崖之上,號稱天下第一險墩,也是明長城的最西端。本想試一下這裡的滑索,可惜到的太晚,工作人員已經下班了。
站在第一墩旁邊四處張望,太陽即將落山,遠處的天空呈現出天青、淡紫、暗紅的光彩;冷風吹過,裹挾著塵土的氣息,祁連山仿佛近在咫尺。此情此景,自己的語言實在太過蒼白,腦海中刷刷刷閃過的,全都是什麼“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回到市區已近九點,在旅店旁邊的露天夜市大快朵頤,品嘗了具有當地特色的砂鍋牛肉和西涼果啤。前者味道尚可,後者嚴重脫離了啤酒的本質,徹頭徹尾的就是一瓶菠蘿汽水。拎著啤酒瓶走過夜市的時候還是引來了若干小白帽的側目,一遍遍告誡自己,要鎮定要鎮定#¥%……有些意猶未盡,於是又點了羊肉串和羊肚,西部的羊肉果然美味,比路口的廖記強得多了~~~
08.09.10
七一冰川本來並不在這次的計劃當中,是臨時的決定。在嘉峪關算了算時間,由於前三天的馬不停蹄,後面時間變得寬裕起來了,所以花費一天時間上七一冰川也就變成了可能。
和司機約好七點半出發,於是早起泡了一碗康師傅,沒想到司機大叔剛過七點就打電話過來,熱情地帶我去吃正宗的拉面。我的這個痛苦,一早上連吃兩碗面,前半輩子沒有過的事兒。不過事實證明,今天吃兩碗面是非常明智和正確的抉擇,從冰川下來的時候已經餓得胃疼了。
七一冰川發現於1958年7月1日,遂以發現日期命名。盡管這是亞洲距離城市最近的冰川,但離嘉峪關也有將近120公裡的路程。沿途翻了兩座山,絕大部分的路面都是沙石路面,顛簸且全程塵土飛揚,一路上經常有采礦的卡車駛過,揚起的煙塵遮天蔽日,仿佛黃袍怪駕臨。隨著海拔升高,溫度也不斷下降,向陽的一面曬得人燥熱難耐,而背陰一面的車窗外竟結了冰花。
車子沿著公路盤旋,雪山在山坳裡忽隱忽現,仿佛觸手可及。經過三小時的車程,終於駛到冰川腳下。下車在服務站買票,海拔已經到了3500左右,問了一下工作人員,說是只要步行一公裡就可以到達冰川,但是他們一再叮囑我切不可冒險攀爬冰川。
沿著景區的道路上了一段很長的台階,眼前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沒啥好說的,走!
爬山本是我的死穴,但不知為什麼鬼迷心竅非要上冰川來看一看。走山路,永遠是希望與絕望並存。一條路似乎終於要走到盡頭,轉個山坳,卻又是漫漫征途;然而在人即將陷入絕望的時候,所要追尋的景色,也會在一剎那跳入眼簾。
九月,山上的草已荒蕪,有些已經枯萎,不停上行,腳下的軟泥逐漸變成堅硬的砂石,路旁的岩石上長著一叢叢一塊塊青黃橙紅的苔蘚,此刻,已然顧不上欣賞風景,只是凝神前行,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自己沉重的心跳,再無其他。走了半天,前後左右連個活物都沒有,還好華山一條路,老老實實沿著走便是。路邊的石頭上,隔三差五便會刷著激人奮進的標語,如果沒有這些,懷疑自己一個人能否堅持下去。忽然,遠處出現了人影,是早先上去的游客,告訴我大概還有一個小時的路程就能登頂。開始懷疑最初工作人員告訴我的路程,就算再不濟,我也不可能花三小時才能走完一公裡。短暫的擦身而過,之後又是一個人,腳下的土路也已經消失,變成了用山石隨意搭起的石階,不知為什麼,我反而覺得走起來比之前要輕松很多。
運氣不錯,雖然寒冷,但始終沒有變天,走了50分鐘,那塊刻著海拔高度4380的岩石突然出現在眼前!突兀得我還沒有做好心理准備,那條巨大的冰蓋就嘩地出現在眼前。峰頂一片寂靜,腳下是冰川深切出的V形溝。唯有一瀑潔白從峰頂流瀉至山谷處。一時之間,竟不能呼吸。默默注視良久,才想起拍照,竟然發現因為低溫的緣故電池都沒電了,放在口袋裡焐了許久,方才恢復工作。顧不上什麼光線構圖,只是按動快門,奢望記錄下這難以言說的風景。癱坐在瑪尼堆旁邊,開始寫明信片,但是大腦和手已經完全不受控制,思維一片空白。凝視面前的冰川,不知為何,竟然情不自禁地落淚。站在這裡,真切地感到自我的渺小,更意識到有太多的東西我們永遠無從改變,無力征服,從某種意義上講,旅行讓我的人生態度變得消極起來了。
下山的路途變得輕松起來,還碰到幾個在此搞科考的工作人員,被告知這段路大概有三公裡,難怪走那麼久。回程甚是輕松,沿路看到幾個狗大的不明生物,被司機告知是草原田鼠,崩潰死。沿路經常有牧民散養的羊群,享受了足有一公裡長的羊糞大道。與司機論證抓只羊回去烤的可行性,守護羊群的藏獒似乎窺破了我的陰謀,自始至終對我行著注目禮,只得作罷。
返回嘉峪關已經六點,匆匆趕往魏晉墓看壁畫,墓室很小,壁畫卻很生動。只是,看著那些什麼烤肉圖,牽駝圖,我更深切地感受到的是古人的不靠譜兒,決然不輸今人。
天黑後依然在夜市覓食,這次直奔羊肉串主題,外加前一天看到的姜啤,總之味道怪怪,但是卻能緩解一天的疲憊。
在嘉峪關住了兩晚,雖然行程安排得緊湊,又上了冰川,盡管有些辛苦,卻很盡興。美景,且美食。
明天,又要上路了。
08.09.11
自己的偏執症狀愈發嚴重了,為了買兩毛錢的郵票寄明信片,大早上打了一輛車滿城轉悠。退房的時候很留戀,在嘉峪關的旅館是一路之上住過的地方裡面洗澡水最好的旅館,能不能洗舒服的澡,是我出門在外挑選旅館的底線。
汽車站就在旅館門口,出門和民工兄弟坐在一起吃了頓早飯,之後扛著我的大包奔安西。甘肅很多地名都和軍事相關,比如酒泉、張掖、武威,我想安西也是如此。不過這裡已經將縣名改回了古時的稱謂——瓜州。不知為什麼,聽到瓜,我就聯想到苕,繼而又想到笨蛋。
安西地處嘉峪關和敦煌之間,時間有的是,很多人都說這裡的壁畫很有特色,所以決定中途繞到這裡看看。車過玉門,路邊是高大的風力發電大風車,掏出相機哢嚓了一陣,再回頭,旁邊和後面位子上的乘客都像看怪物一樣盯著我。也是,誰叫我這麼沒見過世面呢?不過,旅行的意義,不就是要在別人的尋常之中找尋屬於自己的不同尋常麼?
前往安西榆林窟只能包車,中午到達後在車站存了包,順便打聽好下午最晚發往敦煌班車的時間,晃出車站直奔榆林窟。司機是個和善的男人,得知我沒有吃中午飯,特地在路過加油站的時候為我買了水和面包,感動ing。
75公裡的路程,穿越戈壁,沿路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會有灌木叢生。榆林窟窩在一道峽谷裡,所以司機跟我說到了的時候,我的眼前只是一片戈壁,於是一臉茫然。跟著司機走下台階,居然綠樹成蔭,別有洞天。相機書包一律不准帶進景區,輕身跟著講解叔叔進窟,看著鮮艷漂亮的壁畫,不敢相信這是千年前的作品,從未進行修復。色彩艷麗,姿態妖嬈。許多洞窟裡面,有張大千同學的“亂塗亂畫”,這是他當年在此臨摹留下的字跡。在榆林窟,很多地方由於早年外部棧道的損毀,在洞窟內部打通了石壁,形成通道。一方面,這有利於窟內空氣流通,壁畫得以保存;但另一方面,也破壞了大量珍貴精美的壁畫,令人扼腕。
榆林窟的規模並不大,用一個半小時足矣。回程的路上在路邊拍了幾張灌木的照片,活得真不容易。一望無際的沙礫戈壁上突然出現一叢叢綠色,帶給人意外的驚喜。
從安西到敦煌只有幾十公裡,過路車很多,一個多小時就抵達敦煌汽車站。從鳴山路的車站出來,大概是傍晚六點,陽光依舊好的要人命,沿路尋找賓館,順便摸了摸發往莫高窟和月牙泉班車的發車時間和地點。敦煌飯店條件很不錯,可惜太貴;佛宮賓館一股飯館後廚味道,且名字邪門兒;最後還是住了比較老舊的鳴山賓館,以70/天的價格成交。這裡的廁所奇大無比,裡面放兩張單人床估計不成問題。
敦煌是西游的最後一站,要在這裡待上三天,時間充裕,所以並不急著出門。該洗的洗該涮的涮,處理了一下連日破破爛爛的腳傷,這是手欠的結果,但是卻是屢教不改,自己也無奈。倦意襲來,栽倒在床。快八點的時候溜達到沙洲夜市。喜歡甘肅的露天夜市,熱鬧而不混亂,充滿生活氣息。這是在敦煌的第一晚,點了驢肉、黃面、啤酒。吃飯的間隙給朋友發發短信聊聊天,心情不錯。
月亮高掛在天,過兩天就是中秋,要一個人在這裡度過,然而,並不覺得孤寂。張九齡咋說?“天涯共此時。”
08.09.12
今天的目的地是莫高窟和月牙泉。
在電腦前坐了半天,不知道如何下筆。對莫高窟的情結,由來已久。初中時讀余秋雨的《道士塔》,自此,敦煌與莫高窟便縈繞於心,十幾年來,這個地方始終是難以忘懷的夢想,當我真真實實地站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心情變得繁復起來。
跟著講解員走進景區,心裡似乎湧動著朝覲的心情。站在洞窟裡,和之前在北京看敦煌展覽的感覺完全不同。幽暗的洞窟,或鮮亮或斑駁的壁畫,傳神的塑像,有些卻支離破碎,還有莫高窟多舛的命運,仰望這一切,帶給人的,只有默然與感動。
感慨於什麼叫做盛唐氣像,一個時代國力的強盛,不僅只體現在軍事和政治上,相應地,會輻射到文化、藝術各個領域。唐代的雕塑和壁畫,無論在形像、神態、氣度上面,確實勝過其他朝代一籌,有些工藝技巧,至今仍無法破解。
凝望著王圓箓的照片,到底想要說些什麼呢?本以為自己會扼腕痛惜,因為那樣多的珍寶從他手中流失毀損,然而,心情卻是平靜,盡管莫高窟文物大量流失,藝術珍品慘遭塗炭,盡管陳寅恪先生曾說過,“敦煌者,吾國學術之傷心史也。”但是,我仍然深切地感到,莫高窟是這樣一座具有莫大魅力的藝術寶庫和精神寶藏。敦煌在中國,敦煌學,也在中國。
在莫高窟徘徊良久,先後跟了兩個解說,還混進一批老外的團隊聽了一會兒,不知道這些游客聽到敦煌藝術珍品由於其同胞的卑劣行徑流散海外、成為各個博物館的鎮館之寶,更因這些文物而聲蜚海外的時候,作何感想。
從景區出來,又在對面的展館裡坐了半天,看關於敦煌的紀錄片。之後在郵局寄了明信片。買了樊錦詩的《燦爛佛宮》,還有一張拓片,准備回去找個鏡框裱起來。
鳴沙山離市區非常近,拿著學生證招搖撞騙,竟因拿的是軍校學員證而被予以免票,真真的受寵若驚,趕緊故作鎮定地檢了票,大搖大擺地晃進去。
騎了駱駝,和拴在同一條線上的福建自駕過來的驢子相談甚歡,卻不留聯系方式。萍水相逢。
因為拒絕買滑沙票而無法走木梯,只能一步一陷地爬沙子山,腳上有傷不敢脫鞋襪,兩只鞋裡灌滿黃沙,步履沉重。後來為了看一看月牙泉的全景,還是選擇木梯爬上沙山,大剌剌一屁股坐在峰脊處,卻忘了看那一溝渾濁的泉水,只是靜靜地欣賞斜陽,和跑來跑去的小蜥蜴。滑沙下來,果然不出所料,半路翻車,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滾了滿身滿嘴的沙子,不知從何下手清理,遂作罷。在路邊花一塊錢買了根玉米,邊啃邊等待回市區的末班車。九點半的時候,已然舒服地坐在沙洲夜市吃羊肉串喝西涼啤酒了。
在莫高窟還碰到了深圳過來的一行六人,商量好第二天拼車去雅丹。這是一群攝影發燒友,為了前往雅丹拍日出,我們必須在凌晨四點出發。這一夜,睡了不到三小時。
08.09.13
沒想到,心馳神往的雅丹魔鬼城竟是一路走過來最讓人感到遺憾和窩心的地方。景區管理的混亂,私人老板的無理,都不想再談。還是放平心態吧,人在旅途,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至於陽關和玉門關,咋說呢?也許它們的確如王維和王之渙筆下描繪的那樣,只是而今,時過境遷,黃沙漫漫,卻難覓當年的風采。茫茫戈壁上,只有一個孤單的烽燧,也許若干年後,這一切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時,我們要靠什麼來憑吊這塞外邊關的羌笛楊柳,羈旅悲涼?
可以說,這是乏味的一天。滿心的期待和欣喜都受到了雅丹不快的影響。不過車路過二墩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跟著司機下車買當地最好的葡萄,穿行在葡萄架下,邊摘邊吃。從陽關出來,在葡萄園裡吃午飯,吃到了入甘肅以來的第一頓米飯,怎一個香字了得?
天氣干燥,返回敦煌市的路上,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鼻子裡面絲絲血絲。回到賓館,疲乏和困意一起襲來,一覺睡去,再醒來,已是午夜。肚子空空,還好有一個從蘭州一路背過來的蘋果,半袋吃剩的餅干,以慰寂寥。
08.09.14
今天是在敦煌最無所事事的一天,沒有任何的安排,只有一項我最喜歡的活動——無目的閑逛。因為是中秋節的緣故,又沒有什麼特別的活動,本想著要不要把機票改簽,終究還是作罷。還是讓自己經過一路奔波後放松一下吧,在異鄉的感覺,並不那麼強烈,我還是很能享受這種偶爾為之的不同尋常的生活。
睡懶覺,看央八連播《西游記》,晃去敦煌市博物館,視察敦煌市新華書店,逛工藝品店土特產店若干……無所事事的感覺真好!下午找了一家網吧消磨時間,直到太陽下山才溜達到沙洲夜市。這是在敦煌的最後一晚,無比留戀。享受著臨行前的晚餐,一如既往的美味,沒點啤酒,換了杏皮水,卻沒有在月牙泉喝到的美味,抑或是那天我實在渴得狠了,飢不擇食。看著來來往往的游客,和忙忙碌碌的商販,那也是一道風景。
畢竟是中秋,往家裡打了個電話,掛斷之後手機便很貼心地徹底崩潰了,撥不出,接不了,由前幾天的間歇性神經發作惡化成植物人。坐在市政府前的廣場上,大屏幕裡播放著惡俗的晚會,抬頭看天,果然一輪明月。聽說北京下雨了,不知道今晚是否還有月色可以賞玩?
08.09.15
中午的飛機,時間充裕。行囊已經按照習慣在前一晚整理好,背上就能出發。機場距離市區很近,也完全不用擔心堵車的問題,司機甚至為了繞過收費站還在高速上逆行了一段。佩服佩服。
到達機場發現首都機場航空管制,航班晚點50分鐘,還好有備而來,掏出隨身背包裡的書籍,消磨時間。身旁三三兩兩聊天的人,說的是鄉音,頗感親切。
或許一路上終有些勞頓,上了飛機一放松,人就變的嗜睡,一覺醒來,飛機已經准備下降了。到達機場,看見無數少男少女手捧鮮花,一臉白痴期待狀。不知又是什麼人要駕臨,後來瞥見舉著的小牌牌上書韓庚二字,不知何許人也,亦不詳其姓字。暗自慨嘆,老矣。上了大巴,窗外是再熟悉不過的風景,心,變得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