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5300米的山頭,阿裡王看了看手表,對我們說,還有6分鐘太陽就升起來了。車子外面是零下20多度的氣溫,我咬咬牙,跳下車,看見在晨曦中佇立的珠峰,她的身邊簇擁著連綿的8000米以上的雪峰,頓時不再覺得冷。全世界不遠千裡來到這裡的人們,無論多少次在媒體上見過珠峰,都會留出一段時間來如此凝視,仿佛從未見識。這是一種無法解釋的氣場。每個人也許都會展開一段心裡的對話,珠峰只是穩定地在那裡,聽到或者聽不到。
每一次,在雪山面前,都會啞口無言。並非是被震撼而喪失了語言能力,只是不敢。雪峰總是擁有一種壓倒性的氣勢,沉默而強大,不容擾亂。雪山不是坐落於凡塵俗世的長矛,你必須不遠萬裡踏來,跟隨,崇拜。直到腳下,大氣不敢喘。那種空氣中的凝重與神秘,是只有高原聖山才具備的。若不是晴空萬裡帶來一絲安全感,我怕自己完全不具備撩開旗雲的魄力和幸運。
太陽是一瞬間躍出重重山脊的,把東邊的天空瞬時間染成了金色,然後一下溫暖了整個大地,把珠峰以及周邊連綿的山脈變幻成金山。其實,這裡的每一個清晨都是這樣,輝煌從容,而我在的這個清晨,注定留給我綿長的記憶。第一次親眼見到珠峰,是在前往加德滿都的飛機上,而這個清晨,我卻在山的另一邊,發現了整個天地,蕭索與燦爛的轉變,全由太陽掌控。因為太陽,山谷蘇醒,因為太陽,珠峰露出了宏大的身姿。
冬季的珠峰之巔,反而沒有太厚的積雪,由於風實在很凜冽,雪都被吹散了。阿裡王虔誠地在山口遙望對面珠峰,並敬獻了經幡。因為感冒和高反,一路上一直有些東倒西歪的阿倫,在這個清晨卻比任何人都精神,他從東方泛起魚肚白守在三腳架前,一刻都不曾離開,等他回到車裡,才意識到自己在寒風裡站了太久,凍僵了。
阿裡王直接走了小道,節約了10公裡的路,他的陸地巡洋艦在土路上極為熟練。天色大亮,我們在極度干燥和寒冷的空氣裡,駛向珠峰大本營。阿攀和阿銘一直有登頂珠峰的夢想,雖然冬季沒有人會去登珠峰,但他們依舊帶齊了繩索以及裝備。我們在一路塵土中,進入了絨布寺,進入了珠峰大本營。
整個大本營,空無一人。除了阿裡王車上的四個熱血青年,這裡儼然是無人區。阿裡王說,夏天這裡可是登山者的天堂。冬天這裡寸草不生,頭頂連偶爾飛過的鷹都少見。我只能從大本營廁所牆壁上的塗鴉想像出夏天這裡搭滿帳篷的熱鬧景像。由於沒有人看守,我們央求阿裡王把車再往裡面開一點,這樣可以更加接近珠峰。阿裡王曾經自說自話上過珠峰7500,堪稱亡命之徒。在一群小亡命之徒的央求下,老亡命之徒心思活絡了,便把車子直接開進了游客禁線。我們拼命贊美阿裡王,他糾結地說,不要再誇我了,再誇就要出事了。他最後把車子停在了真正的登山者去往珠峰的必經之路上,從那條路一直往裡走,便真地進入珠峰了。
阿攀還是不過癮,問阿裡王何處可以施展一下拳腳,阿裡王指著眼前的小山包說,你就爬一下這個吧,給你兩個小時。阿攀和阿銘樂呵呵地就去了,不到20分鐘,他們就已經登頂。在5300多米的海拔,走走就喘了,他們除了是裝備派,看地出還是有點功底的。我問阿銘感覺如何,他頭頂冒著蒸氣跟我說,颯颯水啦。
我們在珠峰的那一天,是正月初三。這三個富有活力,熱愛生活的香港仔竟然還帶了春聯來,我們站在大本營的小山包上,以珠峰為背影,打開春聯,順便恭祝了全世界人民發財。我想這應該是全香港最幸福的春聯了吧。
大本營依然離珠峰有很遠的一段距離,而再往上三千多米,只是全世界屈指可數的登山者可以實現的夢想。我眼前的這座雪山,屹立在藍天白雪之下,狂風呼嘯在山谷,只允許凡人在此畢生仰望,永遠不容褻瀆。我雙手合十,對著神山許了一個深深的願望,她也許聽不到,可她也許可以感知到,在雪山面前,我是多麼快樂,所有煩憂,煙消雲散。阿裡王說,有人在大本營呆了兩個星期都只看到雪山一角,每一個見到珠峰全景的人都是有緣份,都是幸運的。
我雙手合十,一切都已滿足,一切都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