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苦行一日飄了一夜的雪,沒想到五月天還會這樣的冷,當地人開始勸我們不要上去,說天氣預報連續三天大雪,上去了也看不到什麼,凍壞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聽得大家都很猶豫,當時L和F就決定退卻,W早已在路上丟失,這一下一行只剩下了五人。想想辛辛苦苦在車上顛簸了兩日就這樣回去實在心有不甘,任它雪如何地下,這山也是爬定了。
坐在小店裡吃早飯,買了兩個面餅,這將是我們以後三天在山上所有的口糧。外面的雪紛紛揚揚地飄,門口走過幾個藏族女子,居中的一個服飾艷麗,綠松石、琥珀從頭直垂到腰間,胸前圓盤一般的金飾沉甸甸的,讓人替她感到沉重。追出去看,她們已走遠了。以前也見過盛裝的女子,可是這樣隆重卻不多見。後來才知道當日稻城有盛大的慶祝活動,參與者的服飾價值百萬的不在少數,不禁對藏區的富裕感到驚異。
租了一輛小面包車最不適合爬山路,而這山路上又堆了厚厚的雪,未至半山腰車子再也發動不起來,正發愁,幸而山道上頗不寂寞,隨後有車跟上,於是五個人分了兩車繼續向山上挺進。樹木全部被白雪覆蓋,令我們這些冬天也見不到雪的城市人大為興奮。空山寂寂,愈發顯出這雪原的廣闊。心中正在發怵如何抵御這嚴寒,不料峰回路轉,一個山頭翻過,不但雪不再下了,連積雪也絲毫不見了。山石中枝椏出許多灌木,有些像干枯的九寨盆景灘。車再前行就進入了春天,桃李粉白地開了滿樹,被風一吹,花飛滿天,真的是一派世外桃源的景像,心情隨之大好。車停處,總有藏族的姑娘孩子門圍在車前,瞪了烏溜溜的眼睛研究我們。她們的眼睛都很漂亮,我也肆無忌憚地盯了她們瞧,相互對視著,大家都笑。
中午時分來到日瓦,到處是碧綠的田滿樹的花兒,很美麗的一個地方。我們的車子先到,等待中看見一匹匹馬被游人牽走不免著急,早就聽說稻城的接待能力不大,馬匹肯定不夠用。等到其他三人趕上,整個地方只剩下了三匹馬,准確的說是三匹騾子。也可以坐拖拉機上山,可是這樣沒有情調的事兒誰也不肯,於是一匹騾子馱了行李,兩匹輪著騎,一行人上路。牽馬的藏人都只會破碎的漢語,交流起來有些困難,有一個還是孩子,小小的身量讓人不相信他有十五歲,藏人可都是很高大的,他的名字叫仁清。
從日瓦進山一共十五公裡的山路,一路上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最喜那一片片綠色的田地,油亮新鮮的色彩,讓人禁不住要羨慕那小昆蟲兒能夠踊身一躍淹沒在這綠色的海洋之中了。村莊旁林立的是瑪尼堆,可是這裡的瑪尼堆又不同於西藏的,全是灰色的片狀岩堆積而成,給人一種嶙峋抑郁的感覺,我不喜歡。山路頗為險峻,旁邊一條清溪順山而下,落差大的地方轟然鳴響。走走歇歇,初時還不覺得累,四處的看風景。從來不曾懷疑過自己的體力,可是四五個小時下來,聽仁清說還有兩三個小時,J說她開始感到絕望了,聽到她用這樣嚴重的詞彙我想笑,心中卻也忍不住發怵。坐在平地上休息,大家都想就地扎寨,聽水聲潺潺,的確是個好地方。本來出游講究個休閑,今天卻只顧趕路了。停下來拍一張照片,看見同伴的背影漸漸地遠了,大叫等我,一陣急追卻不見他們慢下腳步,聽著空寂山林中自己砰然的心跳,感到了林間的涼意。
太陽即將落下,兩山之間突然見到了俏立的雪山之巔,雪白聖潔,被西下的太陽渲染成金色,這就是著名的日落金山了,居然有幸第一天就看到。念青貢嘎日松貢布,藏語意為“終年積雪不化的三座護法神山聖地”,仙乃日、央邁勇和夏諾多吉鼎立而峙,見到的是北峰仙乃日。心中的雀躍歡喜卻消除不了腳步的沉重,我們是在以何種的速度在爬山啊,居然漸漸地趕超了比我們早出發騎馬上山的幾撥人馬。看看他們驚異的眼神心中有幾分自豪,看來我們真的還很年輕。驕傲歸驕傲,喉中漸漸地生出好似新鮮的黃瓜味道,知道這是上湧的血腥氣。天色已經徹底地暗下來,岔路口有篝火燃起來,真希望自己也在那溫暖的篝火邊。隊伍在夜色中繼續上行,此時的我已經連絕望也感覺不到了。前面就是亞丁村,可是眼前的這段羊腸小道如天梯一般難行,連最健壯的Z也要行兩步喘一喘了。一行人在這段不到五百米的小道上慢慢爬行,星光燦爛,可是沒有心境去欣賞它。大家都是腳步沉重,眼光盯著的只是自己前面三五米的石頭,這就是下一個目標,到了就可以靠一靠喘一喘。對,這就是我的下一個目標,可是還沒到這個目標,我的身體開始不聽我的使喚,我一把抓住J的胳膊,頹然地靠在山壁上,聽我的嗓子嘶啞出馬嘶一般的聲音,又像是破舊的風箱,很難聽很急促,我覺得不好意思,可是它不聽我的命令,我的大腦控制不了我的嘴了。沒有覺得痛苦,只是覺得難堪,我弓下腰,手緊緊地捂著嗓子,奇怪它怎麼能夠發出這樣難聽的聲響,同時不受控制的還有我的眼淚,不喜歡在人前流淚,可是它一點兒也不順從我,在我張著嘴搶奪氧氣的時候淚水也流了滿面。後來J說她嚇壞了,生怕我一口氣喘不上來。當時我倒沒有感到恐懼和太大的不適,只是生平第一次知道了原來自己的身體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是這樣的。慶幸的是當時已是黑夜,沒有人清晰地看到我的樣子,盡管後來J學了我急喘來嘲笑我。還沒等氣喘勻我笑:“好難聽喔!像馬一樣。”他們都害怕地說別笑別笑,第一次看到有人這樣強烈的高山反應。有了這樣的表現大家只能把馬讓給我,不須費體力空白的頭腦便清醒了,又可以四下裡看星星。但是不能這樣地享受,已經過了最艱苦的這段上坡,剩下的是不多的一段平坡,我下馬換人,沒想到一要動用自己的腿腳心肺就又不堪重負,這次我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的不適,我搖搖頭,靠在山石上想緩過來。可是它還是不聽使喚,我又第二次看著自己的身體不聽我的話,將腰弓成了蝦米,Z在旁邊扶著,淚水嘩嘩地流著,真是很奇怪的感覺。不曾想到自己會這樣,以前到了5600米的高度也並沒有很大的反應,今天實在是走的過了。
終於到達亞丁村,今夜就留宿藏民家中了。亞丁村沒有電,屋裡熊熊的柴火燒著,照亮每個人的臉,已是很晚,小孩子還毫無倦意,瞪了烏溜溜的眼睛研究我們。藏民都很熱情,不會很多的漢語,反正大家都已累脫了形,誰也不說話,圍著火看他們忙裡忙外地給我們燒水煮蛋。酥油茶很飽肚子,一碗下肚也不再想吃什麼。房裡有兩張寬大的長木椅,我和J就睡在這裡,那三個人到樓上去搭帳篷。等我們躺下才看見一家人忙吃的,這時已是將近午夜,不知道是平時就習慣這樣晚睡還是因為我們的到來。看著紅紅的火很溫暖,火熄了人也進入了夢鄉。